茫茫北荒的無盡山脈之中,有那麽一個一身黑袍的人在一步一步的走著。


    他每一步邁出去,都隻會在雪地上落下一個很輕淺的印子,雪一下就蓋不見了,若是不注意,還會以為他會傳說中踏雪無痕的輕功。


    他伸出黑袍的雙手蒼白修長,淡青色的血管在皮膚下清晰可見,十指指甲圓潤烏黑,襯得他雙手更為蒼白。


    他的手上捧著一個水晶球,正一步,一步,穩穩當當的走在風雪之中。


    忽然間,山脈當中,響起一聲獸類警告的怒吼,但若是仔細聽,就能發現那聲吼叫裏分明是慌亂更多。


    說是警告,更是外強中幹為自己壯膽的叫聲罷了。


    黑袍人無動於衷,依然在向前走著。


    一步,兩步,三步。


    他的腳落在雪地上,輕盈無聲,盡赤的足精美如雕琢而成,腳趾趾甲也是純黑色的,看起來神秘又詭異。


    他竟然也不覺得冷。


    “吼——!”


    那隻發出警告的野獸徹底被激怒了,隨著一聲咆哮,雪地之中忽然地震了起來,一座小山一般巨大的獸類拔地而起。


    地麵在震動,雪塊從它挺起的脊背上滑落,漸漸的,那被掩在厚厚雪層下的獸類顯出了原型。


    那是一隻猶如老虎,卻長著獅子一般鬃毛的生物,他的尾巴是帶著倒鉤的蠍子型,尾巴尖烏黑,又閃爍著一抹藍幽幽的光,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有劇毒的。


    黑袍人手裏的水晶球,忽然泛起淡淡的薄霧,血一樣紅的顏色透著不詳,但在黑袍人輕輕的觸碰下,那些翻騰的血色薄霧又悄然散去了。


    黑袍人繼續往前走著,他好像根本沒看到麵前這個龐大的七階魔獸蠍尾虎。


    蠍尾虎神經緊繃的看著眼前這個渺小的生物,它在無盡山脈之中生存這麽久,從來沒有感覺到過如此危機的感覺。


    但是這裏是它的領地,怎麽可能戰都不戰就逃跑!


    所以它在警告的吼聲再次被無視之後,便試探性的撲擊了上去。


    黑袍人停住了腳步。


    蠍尾虎撲擊帶來的狂風吹開了他的兜帽,帽子下,是一個金發紅眼,皮膚蒼白,俊美陰柔的男人。


    他的嘴角還勾著優雅但令人非常不舒服的笑容,隱隱的,能看到兩顆尖牙在他嘴角閃爍著寒光。


    “本來你這麽弱小,我是並不打算動你的……但你既然這麽想死,我倒也不好不成全你。”


    不知道從何處而來的蝙蝠突然出現了,它們猶如一團烏雲一般,發出尖銳刺耳的鳴叫聲,將蠍尾虎整個包圍了起來。


    魔獸那驚天動地的驚恐嚎叫刹那響起。


    無數蝙蝠攀在它的身上,尖利的獠牙刺穿了它的皮毛,撕開傷口,這些可怕的蝙蝠興奮的吱吱尖叫著,順著傷口飛快的爬了進去。


    蠍尾虎在咆哮,在絕望的哀嚎,它在地上打著滾,但即便它壓死再多蝙蝠,也還有更多的牢牢包圍著它,喝它的血,吃它的肉,到它身體裏,將內髒和骨頭都舔舐幹淨。


    黑袍人掛著優雅高貴的微笑,血一樣猩紅的瞳孔欣賞的注視著眼前的盛宴,就像是貴族在看著自己宴請的客人享受美食時的滿意和愉快。


    蠍尾虎的哀嚎很快就衰弱了下去,七階魔獸帶來的超強生命力讓它即便是失去了心髒也會活一段時間,但這無疑讓它遭受了更大的折磨。


    它的血肉在消減,體型一點點變得瘦小。


    看起來就好像是隻有骨頭上搭了一張皮一樣。


    但即便這樣,它還活著。


    仿佛這樣的折磨沒有盡頭。


    黑袍人帶著高貴矜持的微笑,走到了它的頭顱前,看向了它那雙巨大的眼睛。


    七階的魔獸已經有了不輸於人類的智慧,它的眼底清晰的表現出痛苦,崩潰,而在看到黑袍人之後,又猛然像是爆發出的火山岩漿一樣,流淌出徹底的恨。


    那濃厚的恨意,讓蠍尾虎碧綠的獸瞳都幾乎變成了赤紅色。


    黑袍人卻在這足以讓人嚇破膽的恨意中安之若素,甚至,他看起來似乎很是享受它的恨意,好像巴不得它能再恨多一點。


    直到,蝙蝠一口一口,吃幹淨了它的腦子。


    這隻受盡折磨的蠍尾虎才終於解脫的死去了。


    它大大睜著的眼底,依然是充滿了憎恨,詛咒,漫天的蝙蝠衝破了它的皮毛,衝天而起,盤旋著發出心滿意足的尖叫聲,它們身上沾染的血漬讓這些黑色的蝙蝠都變成了血紅色,又因為這樣的盤旋振翅,將那些血都抖落了下來。


    黑袍人不知何時,已經撐開了一把傘。


    飄雪的天空中,無盡的血色雨點紛紛揚揚的落下,一點一點的,打在潔白的雪地上,就像是一朵朵紅梅綻開。


    金發紅瞳的俊美男人就這樣撐著傘,一手捧著透明的水晶球,站在血雨之中,他的麵前是死不瞑目滿目仇恨的蠍尾虎,但男人臉上還帶著微笑。


    那畫麵,殘酷到唯美。


    良久,雨停了。


    那些蝙蝠化為一團團黑紅色霧氣,徑直沒入黑袍人的身體裏,一轉眼就消失不見了。


    氤氳的紅色霧氣在水晶球裏翻騰,黑袍人收起傘,將它貼到了蠍尾虎的額頭上,頓時間,那團霧氣立刻擴展,占據了整個水晶球。


    唿嚕唿嚕好似吸允什麽的聲音響起。


    過了許久,黑袍人才重新拿起水晶球,裏麵的霧氣好像更為濃鬱了一些,一種饜足的感覺從水晶球上傳出。


    而蠍尾虎剛剛充滿恨意的眼睛,已經變的空洞一片,什麽都沒有了。


    隻是黑袍人的臉色卻沒有剛剛那麽閑適,他抬頭望向了一個方向,神色捉摸不定。


    片刻後,一聲輕笑傳來,黑袍人戴上了兜帽,轉過身,捧著水晶球,又像一開始那樣走在了風雪之中。


    ‘蠢貨,那麽強大的黑暗氣息也敢去招惹。不過……倒是給了我不少時間。’


    ‘殿下,這一次的未來,一定掌握在我們一族的手中。’


    風雪依然在飄落著,大雪能掩埋住一切痕跡。


    不論是血跡,還是屍體,都埋在了深深的雪下,再無一絲痕跡。


    ……


    李昂看著那個把他和伊拉薩爾逼的沒有辦法的石像鬼就這麽死了,對路西法的武力值再次有了直觀認識之外,也不由鬆了口氣。


    緊張時忽視掉的劇痛瞬間襲上,他踉蹌了一步,伸手捂住了右肩,微微倒抽了一口涼氣。


    伊拉薩爾努力攙住他,不得不說這對小國王來說難度太高了,對李昂來說也是非常難受的一個姿勢,如果李昂想要靠著他把自己攙住,除了把腿砍掉再沒別的法子。


    李昂也就在他肩頭上借了一下力,重新站穩了而已。


    伊拉薩爾好像從來都沒有跟人表達過關心,他雖然的確滿心擔憂,但表情卻十分的別扭,看起來和麵部神經壞死一樣扭曲,最後也隻能僵著語氣幹巴巴道:“你……你感覺怎麽樣?”


    “不太好……”李昂苦笑了一聲,又給自己刷了一個治療術。


    就在他們簡短交流這兩句的功夫裏,外麵彌漫的黑霧突然消失,李昂和伊拉薩爾察覺到不對,連忙走出城門下,正好一個黑影從他們麵前劃過,直直摔落在了地麵上。


    那是一個看起來圓滾滾胖乎乎的三頭身娃娃,約莫一歲的樣子,但李昂和伊拉薩爾看到他的時候,整個人都傻了。


    這長相漂亮粉雕玉琢的娃娃,背上有一對可愛的烏黑羽翼,下半身穿著一條黑色寬鬆的褲子,係著一條腰扣雕成人頭骨模樣的腰帶。


    李昂呆了三秒鍾,才不確定的出聲道:“路……路西法?”


    “是本座。”隨著奶聲奶氣的聲音,那可愛的娃娃皺著眉頭爬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動作萌的人不要不要的,還隻有人小腿那麽高。


    伊拉薩爾詫異的看著他:“你弄成這副鬼樣子是怎麽迴事?”


    “本座樂意。”事實證明,路西法就算變成孩子了,他那古怪的臭脾氣也是半點沒改變。


    李昂無奈道:“路西法,你為什麽變成這樣?對你有什麽損害嗎?”


    路西法麵對李昂時還是會理會的,聞言就漫不經心的解釋道:“本座動用了本源。”


    墮天使本就是近似於靈體的存在,他們全身都是由能量組成的。係統召喚出的路西法雖然並不是全能量化,但他的本源能量對他影響還是很大的。


    地獄王座這個技能平時頂多震震和他同級的存在,但若是路西法動用本源後,這一招就成了可以越級挑戰的超強技能,不過後遺症也很強就是了,現在隻是變小已經是很不錯了,若是燃燒完了本源,他也就不存在了。


    李昂沒想到路西法不聲不響的居然這麽拚命,路西法也不屑把這種事掛在嘴上邀功,也就輕描淡寫的隨口一句糊弄過去了。


    “總之……先去醫館吧。”李昂微微歎了口氣。


    城牆下發生的事情說來漫長,但其實速度奇快無比,不論是伊拉薩爾砍翻石像鬼,石像鬼借用他人身體重生,又或者後來李昂和石像鬼的交鋒,路西法趕來鎮殺其,都是發生在很短的一段時間內。


    所以在塵埃落定時,速度一向很快的賽倫斯居然扮演了一次警察的角色,此刻才姍姍來遲。


    他一眼就發現自家祭主的存在,而他身上那淋漓的鮮血看起來也太過嚇人了,更別提隱隱能透過血洞看到白骨和他身後景色的傷口。


    賽倫斯這個萬年麵癱臉色都變了:“祭主?!陛下?!”他來晚了嗎?居然讓祭主受傷了!他真是不可饒恕!


    “別急,別急,賽倫斯,我沒事,陛下也沒事。”李昂一看就知道這位雖然話少但忠心的從者肯定在自責,連忙出聲安撫道。


    賽倫斯死死盯著他的傷口,快步走來,在李昂沒反應過來時,就把他抱了起來。


    李昂:“……”大哥你突然公主抱幹什麽啊啊啊啊!!!


    “陛下,祭主傷重,不能久留。”賽倫斯壓抑住自己的脾氣,冰冷的衝著伊拉薩爾甩下一句話,就這樣抱著李昂衝了出去。


    伊拉薩爾:“……嘖。”


    他微微眯眼,看著賽倫斯已經消失不見的方向,輕輕按壓了一下額上的劍型印記。


    賽倫斯剛剛那種理所應當站在李昂身側的態度,還有李昂麵對賽倫斯堪稱是冒犯的舉動居然沒有斥責,真是令他不愉快。明明簽訂了那種同生共死契約的,是他才對。


    除了他以外,有誰再夠資格站在那人的身邊?


    伊拉薩爾並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想法有什麽不對。


    心高氣傲的少年國王,慢慢認可李昂,但同樣,他也高傲的覺得,李昂隻認可他一個人就夠了。


    其他人?理他們幹什麽,反正身為祭祀,目中無人也是正常的。


    但,當伊拉薩爾意識到,李昂的溫柔並不僅僅是對待他時,他就開始不高興了。


    隻是,他並不清楚自己為什麽不高興。


    伊拉薩爾忽然感覺到一個力道從他的靴子上傳來,低頭看去,就見三頭身胖娃娃的路西法收迴腳,板著臉很不耐煩的道:“快送本座去醫館!”


    現在這樣的視角,看到的都是人小腿,真是夠了。


    他明明是個俯瞰眾生的高個男人啊!


    伊拉薩爾忽然眯了一下眼,俯身捏住了他的一對翅膀,把他拎了起來。


    路西法嗷的一嗓子嚎了出來,下一秒他高傲的自尊讓他又閉上了嘴,隻用一雙快噴火的紫紅色眸子憤怒的瞪著伊拉薩爾:“小矮子,你竟敢不經本座允許就觸碰本座高貴的羽翼?!”


    伊拉薩爾就像是提一隻雞一樣提著他,一邊往醫館走一邊冷笑道:“路西法,教你個乖。當你弱到能被人隨便欺負時,最好不要挑釁比你更強的人呢。”


    路西法微微沉默了一下,他雖然體型變小了,但不代表智商也弱了,伊拉薩爾說這話是真心提醒還隻是為了侮辱他,他也分得清。


    不過比起伊拉薩爾雖然驕傲但也夠無恥的性格來說,路西法就是極度純粹的傲氣了。


    他根本不會服軟。


    “若是服軟低頭,那便永遠都會是弱者。”路西法冷笑了一聲,奶聲奶氣的聲音配上他這一副好像很嚴肅很正直的樣子實在令人想笑。


    “隨便你。”伊拉薩爾隨口應了一聲後,不再開口說話。


    他們兩個相性不和,所以還是不要多說話為好。不然……可能最後會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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