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呢……)


    八月,盂蘭盆節假期。在這個周末,我——筱之之箒——來到了某個神社。


    某個神社——其實就是……筱之之神社,是我轉學前住的家,也是我出生的家。


    (真的完全沒變。)


    鋪著木板的劍術道場仍維持著過去的樣子。據我打聽到的消息,似乎是一名退休警宮好心地開了間劍道教室。


    那位警官告訴孩子們「劍道始於禮,終之以禮」,所以要他們保養道具及打掃道場,真是很好的想法。


    (現在道場的人數似乎挺多的呢,不像以前隻有我、千冬姐跟一夏而已。)


    箒看著牆上的木製門牌,有點沉浸在過去的迴憶之中。


    「今天我一定會贏!」


    「哼!」


    「噠啊啊啊!」


    劈、啪!


    「明、明天一定是我贏!」


    「哼!你贏的那一天不知道什麽時候會來!」


    …………


    (不對,等等,我是那麽討人厭的小孩嗎?再說,難道我隻有關於劍術的迴憶了嗎?沒有那種稍微比較美好的迴憶嗎……)


    不過再怎麽左思右想,還是找不到那種迴憶。


    (不、不會的,再怎麽說也不可能都是關於劍道的迴憶,應該……不至於啦。)


    箒拿出學生手冊,看著夾在裏麵的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一夏與箒穿著劍道服——是一張充滿迴憶的照片。


    ——事實上箒的旁邊還有束,一夏則是和千冬站在一起,但是箒把照片的兩端折起來,把她們兩個遮住。


    事實上,鈴也有把照片折起來弄成雙人照。一夏的青梅竹馬們在某些奇妙的部分倒是很相似。


    「小箒,你在這兒啊!」


    「啊、是?」


    聲音突然高了八度的箒連忙把學生手冊藏到身後,迴過頭去。


    站在眼前的是個四十多歲、將近五十歲的女性,散發出合乎年齡的沉穩氣質,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


    「因為覺得很懷念,所以就來了。不好意思,雪子嬸嬸。」


    「唉呀,沒關係啦,你原本就住在這兒嘛,換成是其他人也會想迴來走走看看啊。」


    她的臉上露出樸實的笑容——那是單純感到開心的表情。


    箒從未挨過嬸嬸的罵,即使做了什麽不對的事,嬸嬸也不會生氣或罵她。


    「那麽,你應該自己知道做了不對的事吧?這樣就夠了。」


    隻要經嬸嬸這麽一說,箒自己就會慚愧得無地自容。


    然後便會自動自發地改正自己不好的地方,箒就是如此不需旁人費心的小孩。


    「話說迴來,真的可以嗎?要你來幫忙夏天的祭典。」


    「這樣會、會給您添麻煩嗎?」


    「才沒有那迴事呢,我可是很歡迎的哦!可是小箒,你難得放暑假,難道沒有任何想約的男孩嗎?」


    「那、那個……」


    箒突然羞紅了臉,浮現在腦海裏的當然是一夏的身影。


    見到她的反應便似乎心裏有數的雪子嬸嬸再次輕笑了幾聲:


    「那麽,既然你都特地來了,那我就不跟你客氣囉!六點開始要跳神樂舞,你趁現在先去洗個澡吧。」


    「是!」


    在筱之之神社舉辦的盂蘭盆節祭典,如果要嚴格分類的話,與其說是神道,倒不如說更源自於土地神的傳承。因此,不隻是在新年,連在盂蘭盆節也會跳神樂舞。


    這種舞蹈是為了供奉迴歸現世的靈魂和送靈魂迴來的神明,同時也是古代武術「筱之之流」演變成劍術的緣由。


    盡管正確的曆史記載因為戰火而消失,導致典故變得不明確,但這間神社裏有著女性的實用刀,況且終究是一處「曆史久遠」的地方。


    箒一家人搬離之後,親戚們也按照原樣接手管理。


    (這裏也一點都沒變呢。)


    待在更衣間的箒懷念起過去住的屋子。


    接著,她不經意地迴想起離開這屋子的理由。


    (要不是那個人創造出is……)


    要不是那樣,她就能待在這裏了。


    ——然後應該就能一直待在一夏身邊。


    「………………」


    她露出有點冷峻的表情褪下衣服,手在察覺到左腕上的「那個」之後停了下來。


    那是一條寬度大約一公分的紅色帶子,交錯纏繞,前端各附有金色及銀色鈴鐺,正好成為一對——是「紅椿」的待機型態。


    (可是,給我這個的也是那個人……)


    妹妹第一次提出任性要求,姐姐卻很爽快地答應了。


    一迴想起當時打從心底湧上的愉悅感,就能掃去些許帶有恨意的迴憶。


    (我……到底想怎麽樣呢……)


    想原諒她嗎?


    想拒絕她嗎?


    (……不知道……)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箒覺得或許兩者都是真正的想法,也或許兩者都不是真的。


    (……總之現在先洗澡再說吧。)


    在跳神樂舞之前,為了沐浴淨身,原本應該用河水或井裏的冷水洗澡,不過關於這部分倒是非常隨意——應該說是先人們「為了讓祭典能持續下去,所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一番努力。


    因此,筱之之神社的沐浴淨身隻要去泡個澡就可以了。


    箒全身上下隻戴著紅椿的腕飾走人浴室。


    在箒小時候改建過的浴場完全是檜木製的,不會輸給上個月去臨海學校住的溫泉旅館。


    雖然不如旅館的浴場寬敞,但至少能讓四個人同時伸直雙腿泡澡。


    「唿啊……」


    浸在多年沒泡的浴池裏,果然還是跟過去一樣舒服。


    浴池裏的水比一般溫水熱一點,正好符合箒的喜好。


    伴隨著身體在水裏伸展而發出的小小水聲,她感到通體舒暢。


    (泡澡果然最棒了……)


    熱水滑過細嫩的肌膚,舒適和緩的感覺擴散到全身。


    她就這麽出神地享受這種感覺好一會兒,然後突然迴想起上個月發生的事。


    「…………」


    她和一夏在夜裏的海邊一起度過的時光。


    一邊心想著嘴唇就快觸碰到了,指尖一邊輕撫唇瓣。


    (再那樣下去的話……)


    就會接吻了——定會。


    「…………」


    像是要遮掩突然變紅的臉似的,箒將身體往下沉,讓水淹到自己的唇邊。


    接著因為承受不住難以言喻卻打從心底湧出的喜悅,口裏發出的歎息就這樣化為浴池裏一個個冒出的水泡。


    (那、那個、也就是說、是那樣嗎?真、真的是那樣嗎?一、一、一夏他也喜歡我、就、就、就是說、兩情相悅……啊啊啊啊!)


    連耳朵、額頭都整個漲紅的箒製造出了更多泡泡。


    接著,不知道過了一分鍾、兩分鍾或者十分鍾之後,持續著這種行為的她突然因為沒氣而拍打水麵,同時站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


    又開心又害羞,可是……好喜歡他。


    心門的這些情緒不停地交錯出現,讓箒莫名地擺出生氣的臉孔。當然,她的臉蛋不是因為熱水,而是為了別的事情通紅。


    (不、不行!就當成平常那樣,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今天我的工作是當巫女,一定要消除心裏的雜念。)


    她再次泡迴水裏,浸在水中的嘴巴又冒出一個個水泡。


    「…………」


    然後,箒離開浴池的時間其實是五十分鍾之後。


    ◆


    「來,好了,這樣就準備齊全囉!」


    穿上跳舞用的純白上衣和桍裙、配戴金色衣飾的箒看上去比平時成熟許多;非但如此,渾身上下更散發出神秘的氣息,美麗得令人屏息。


    「口紅可以自己塗嗎?」


    「嗯,可以,我之前也塗過。」


    「啊,對呢,小箒從小就跳過神樂舞了嘛。嗯~~那時候也好可愛呢。」


    「以、以前的事就……」


    「哦嗬嗬,真不好意思呀,上了年紀總是會這樣。」


    為了掩飾害羞而板起麵孔的箒,用小指指尖從小碟子裏沾了點口紅抹在唇瓣上。不用現代的唇膏而使用古時候的胭脂,也是這間神社的習慣。


    (……好了。)


    看著鏡子確認自己是否擦好了口紅之後,箒感到非常滿意。


    迴想以前不論媽媽做什麽,自己都要模仿,小時候就硬是開始跳神樂舞了。


    雖然是有點丟臉的往事,但是比起這點,箒更注意到映照在鏡子上的自己。


    (雪子嬸嬸的化妝技術真厲害,鏡子裏的我像是別人一樣。簡直就像——)


    某個地方的公主。


    這個詞匯浮現在腦海之後,箒又兀自臉紅起來。


    (總、總覺得我最近有點忘形了……)


    她當然知道個中緣由。


    「…………」


    箒輕咳了幾聲,再次讓表情恢複嚴肅。


    嬸嬸愉快地看著這樣子的箒,並從祭壇上拿了寶刀過去。


    「這麽說來,小箒,你以前沒自己一個人拿過這個,隻拿過扇子而已吧?」


    「現、現在我拿得動了!」


    誠如箒所言,她立刻一口氣拔刀出鞘,然後用右手握著刀,左手拿著扇子。


    這種一刀一扇的組合源自古時候的「一刀一閃」,至今也仍是筱之之流劍術的招式之一。


    話雖如此,這並不表示實戰的時候要用到扇子,而是讓左手拿的武器進行「受」、「流」、「裁」的動作,右手則必須使出「斬」、「斷」、「刺」;換句話說,很接近防禦型的二刀流,在其它流派也有「小太刀二刀流」的稱唿。


    「小箒揮扇子給我看看吧,嬸嬸隻看過你小時候揮呢。」


    「啊,好,那我就當成練習跳一次看看吧。」


    箒把刀刃收迴刀鞘,然後將它插迴腰帶,動作與其說是在跳神樂舞,倒不如說像武士收刀入鞘——不過這才是正確的描述,再怎麽說她也是筱之之流的傳人。


    「我開始了。」


    箒打開原本闔上的扇子,揮舞起來。


    那對掛在扇子左右兩端的鈴鐺,發出「鈴……」的莊嚴音色。


    雖然隻是在練習,跳神樂舞的箒卻散發出正式上場的氣勢,甚至讓人有四周突然都安靜下來的錯覺。


    她左右搖晃扇子,再次半蹲迴轉之後拔出寶刀。


    接著刀刃隨著扇子緩緩地淩空劈砍。


    她的模樣正如名副其實的「劍之巫女」,兼具嚴峻與寂靜——比孩提時代更美的箒自然而然地散發出這種氣質。


    「……練習完畢。」


    「哇!哇哇哇!好棒啊,小箒離開這裏之後,一定還是常常練習吧?」


    「呃、嗯……算有吧……那個……我畢竟也是個巫女……」


    麵對嬸嬸滿臉喜悅的笑容,箒一臉害臊地這麽說。


    不過關於這一點,她絕對不想告訴一夏。


    對於箒來說,做很女孩子氣的事還是讓她心裏有些陰影。


    (以前我也被男生嘲笑過……)


    當時挺身而出的一夏看上去是那麽的耀眼。雖然對他的第一印象很差勁,但經過那件事之後,箒對一夏的態度和緩不少。


    所以她才不想讓一夏知道。


    以前一夏是因為「看不慣好幾個男生集體欺負一個女生」才會生氣,卻不是因為「箒受到羞辱」。


    萬一一夏對她說:「你不適合做女孩子氣的事」,就不隻是心理創傷了。


    在最糟糕的情況下,她或許會很難看地當場哭出來——


    這麽一想,箒總覺得自己跳神樂舞絕對不能讓一夏看到,因此才沒邀一夏來。


    (反正那家夥就是這樣,即使記得今天是夏日祭典也不會特地跑來一趟,一定會嫌麻煩什麽的,然後待在家裏打混。)


    如此想著的箒又發現心裏有個自己竟然因此感到無趣。


    (唉、唉呀!總之!一夏不會來!所以我隻能盡全力把舞跳好!)


    ◆


    「唷。」


    「……」


    「辛苦啦。」


    一夏……人在這裏。


    (等等,等等等等!好奇怪,太奇怪了!我跳完神樂舞簡單擦完汗換上巫女服過來幫忙賣禦守符的時候為什麽一夏會在這裏出現?)


    因為腦袋裏太過混亂,箒拚命地重複念著自己前十幾分鍾進行的動作——以非常呆板的方式——然後再次確認現狀。


    「話說迴來,你真厲害呢!看你那樣真是嚇我一跳。」


    (這有沒有可能是我在作夢呢?發生不可能的事情時,大概都是在作夢才對。)


    「還有,怎麽說呢……很漂亮呢。」


    「——!」


    箒瞬間滿臉通紅,紅得不輸給巫女服的桍裙顏色。


    (唔、唔、唔唔?是、是、是作夢!這絕對是在作夢!那、那個一夏不、不可能對我說這種話!沒錯,一定是這樣的,這是一場夢!)


    「這是一場夢!」


    「幹、幹麽?」


    被突如其來的大嗓門嚇了一跳的一夏用有點虛弱的語氣反問。


    「這是作夢,一定是作夢!快點醒過來呀!」


    「怎麽啦、怎麽啦,小箒,怎麽這麽大聲?發生了什麽事……唉呀?」


    發現不對勁而來一探究竟的雪子嬸嬸來迴看著箒與一夏的模樣。


    「唉呀。」


    啪!似乎想通了什麽似的雪子嬸嬸拍了一下手掌,頭上彷佛有顆電燈泡發出亮光。


    「小箒,這裏有我就可以了,你快去參加夏日祭典吧。」


    「什麽……唔,真不愧是夢境,不斷出現不可能發生的事啊。這樣的話……」


    箒不停地碎碎念,似乎依然認為現在是在作夢。凝視著箒的模樣,雪子嬸嬸頭上的燈泡又亮了起來。


    「嘿!」


    啪!


    和向來溫柔的舉止不同,雪子嬸嬸使出一記犀利的手刀。


    「啊!痛!」


    「小箒,快迴到現實來吧。」


    「咦……」


    按著被打的腦袋,箒總算是迴神過來了。


    接著,雪子嬸嬸立刻將箒轉向右邊,還推了她背後一下。


    「好了、好了,動作快。你先去洗個澡把汗衝掉,在這段期間嬸嬸去幫你拿浴衣出來。」


    「那、那、那個……」


    「好了、好了,快去!」


    嬸嬸不讓箒有說不的機會,硬是把她推迴母屋(注:主屋,古典日式宅邸的中心建築,通常為屋主及其家人所居住。)裏,然後在兩人離去前還對一夏說:


    「你要等她一下,等女朋友是男朋友的任務哦。」


    「咦?」


    一夏愣了一下。不過嬸嬸隻對他眨了眨眼,便帶著箒進屋裏去了。


    盡管搞不清楚狀況,但對方既然都要他等了,一夏也就乖乖等著。


    ◆


    (不、不、不可能!)


    嘩啦!隨著第三次讓熱水從頭部衝下來,箒又再度喃喃重複剛才一直重複的同一句話。


    (一夏來參加夏日祭典了;雖然這個可能性不是完全沒有……而、而、而且!)


    嘩啦!箒衝了第四次水。


    濕漉漉的烏黑發絲一直淌著水,但她絲毫不在意。


    (那、那、那個一夏,那個一夏竟然……說、說我『漂亮』……)


    在腦海裏被美化了四成的一夏在箒耳邊溫柔輕喃。


    「你好漂亮,箒……」


    「等、等等,一夏!你、你不是為了看煙火才來這裏的嗎?怎、怎麽老是看我……」


    「這當然是我想要和你獨處的借口啊。」


    「一、一夏……」


    「箒……」


    接著,兩人的唇瓣緩緩交迭——


    「呀啊啊啊!」


    曄啦啦!她再次當頭淋下一桶滿滿的水。


    「小箒?我好像聽到尖叫聲了,你沒事吧?」


    「還、還好!我沒事!」


    箒不假思索地說出違背事實的話——看上去完全不像沒事。


    「總之,你差不多該洗完了吧?已經洗三十分鍾囉。」


    「咦咦?」


    完全忘記時間這迴事的箒慌慌張張地洗好頭發與身體,把汗水衝得一乾二淨。


    洗好之後,她立刻用吹風機吹幹頭發。嬸嬸為了節省時間,不容拒絕地替箒換上浴衣,她也隻好任嬸嬸這麽做。


    「嗯,好了。小箒果然很適合穿和服呢~~大概是因為你有一頭不輪你媽的頭發吧」


    「謝、謝謝……」


    箒為了嬸嬸替自己穿浴衣以及誇獎自己道謝,不過身上的服裝和自己平日穿的不一樣的這點,還是讓她產生掩飾不了的手足無措感。


    其實箒已經好幾年沒有穿浴衣了,但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與整體感和雜誌上的模特兒比起來毫不遜色,甚至展現出她個人的衣著特色。


    (還、還滿……適合的……我覺得啦!至、至少穿起來應該不會怪怪的吧?)


    對於自己的容貌毫無自覺的箒沒自信地這麽想著,並再次看了看鏡子。


    優遊的紅色金魚顯著地印在白底淡藍色水波花紋的浴衣上,四散的銀色珍珠和金色曲線不會華麗得太過火,襯托得非常好,醞釀出清爽的韻味及沉靜的氣質。


    「那麽,你就帶著這個去吧。錢包、手機,還有其它必要品都可以裝在裏麵哦。」


    這麽說著的嬸嬸把小布包交給她。


    是什麽時候準備好的呀……想歸想,箒還是決定不問了。雪子嬸嬸一直都是這麽聰慧的人,隨時隨地都能為某人準備好某些東西。


    「那、那個,雪子嬸嬸、」


    「怎麽了?」


    「謝、謝謝您……」


    見箒害羞地這麽說,嬸嬸臉上先是露出微感詫異的表情,隨即便迴以燦爛的笑容。


    「不用客氣。比起這個,來,你不可以讓男朋友等太久哦。」


    「不、不是、那、那個——」


    「好了好了,快點快點。」


    她被嬸嬸催促著離開更衣室,往玄關走了過去;途中抬頭望向掛鍾,發現時間早已過了六點,外麵已籠罩在橙紅色的天色之下。


    「八點開始放煙火,一定要找到隻有兩人獨處的地方哦。」


    「所、所以我說……他不是——」


    「知道了~~路上小心~~」


    「唔唔……」


    盡管箒仍有話想跟根本不聽她解釋的雪子嬸嬸說,但已經被催著穿上木屐送出家門,完全沒有任何辯駁的餘地。


    況且她最在意的還是前後枯等了一個小時的一夏。


    (怎、怎麽辦,花的時間比預期的久,一夏會不會已經迴家了啊?而且嬸嬸還誤會了……


    啊啊,我該怎麽說明才好啊!)


    箒小心翼翼地不弄亂浴衣下襬,盡可能地快步走向神社的鳥居——從以前開始,隻要提到約碰麵的地點就是指那裏。


    (一夏呢……)


    到了鳥居之後,由於已經有很多人聚在那裏,因此很難找到一夏的身影。


    再說,幾乎所有人都要從鳥居走向神社,所以就算站在原地,她也覺得自己會擋到經過的路人。


    (一夏果然已經迴去了啊……)


    正當箒這麽想的時候,突然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箒,你真慢耶,我都等得不耐煩了——哦?你穿浴衣呢!」


    「一、一、一夏!你在啊?我完、完全沒發現。」


    再一次出乎意料的相逢讓箒緊張過頭,連話都說不好。


    (冷、冷靜、冷靜一點……啊!手!他握住我的手了……!)


    她直到現在才發覺自己的手被一夏緊緊握住,臉頰於是再次染上緋紅。


    所幸四周的光線已經暗得差不多了,所以一夏沒有發現她滿臉羞紅。


    「哦~~真不錯呢,這衣服很適合你。」


    「是、是嗎?我、我、我也這麽認為!」


    ——被、被稱讚了?一夏又稱讚我了?


    一夏拉著被自己輕微的恐慌和一夏的讚美搞得暈頭轉向的箒,隨著人潮往前移動。


    「那我們就到處走走看看吧!唉呀,話說迴來,我都兩年沒參加夏日祭典了耶,去年是因為要讀書準備考試嘛。」


    「……………………」


    像是要確認或安撫緊張得怦怦直跳的心髒似的,箒將左手按在自己的胸前,跟在一夏身後走著——右手則還是被一夏緊緊地牽著。


    「棉花糖、炒麵、烤玉米全部都有,真不愧是筱之之神社啊!」


    盡管不太懂一夏所謂的「真不愧」是什麽意思,不過現在的箒也幾乎聽不見了。


    隻是隻是……自己的心跳聲會不會被一夏聽見?這是箒現在唯一在乎的。


    「箒?」


    「幹、幹麽?」


    一夏以為是因為人潮太擁擠才導致箒沒聽見自己說話,於是把臉湊近箒的臉。


    箒剎那間迴想起上個月在夜晚的海邊,他們並沒有接到吻,於是連忙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那時候她偷睜開眼看見的一夏,和現在的一夏身影完全重迭了。


    「喂,你別亂跑,會撞到別人哦。」


    「唔、嗯,抱歉。」


    「好了,你想先去哪裏?」


    「這、這、這個嘛……」


    剛才隨著閃躲而鬆開的手,現在反而顯得焦急無比。


    然而箒也說不出「想再牽手」,藏在背後的手指隻能不安分地扭動著。


    (可、可是,現在的確是兩人獨處;跟在學校的時候不同,是劄私人峙間獨處。唔、嗯!)


    這麽一想,她的心情立刻又因為現狀而感到高興,也消除了不能牽手的寂寞感。


    「說起來,箒,你很不會撈金魚呢。」


    「那、那是以前!以前!」


    「嗯?現在不一樣了嗎?」


    「當然!別以為我一直都和以前一樣哦!」


    「那我們來比賽吧?輸的人要請吃東西。」


    「沒問題,正合我意!」


    雙手抱胸點頭同意的箒和一夏一起尋找撈金魚的攤子。


    稍微走了一段路後,兩人找到了目的地,並同時掏出撈一次金魚的錢。


    「啊,可是箒穿浴衣耶,沒問題吧?」


    「我已經很習慣穿和服了,你不必擔心我或是手下留情。」


    「是嗎……那麽,來比囉!」


    「比就比!」


    兩人同時把手中的網子放入水裏。


    ◆


    「真是不好意思,讓你請吃炒麵。」


    「我、我不服氣……」


    盡管一夏愉快地吃著炒麵,身旁的箒卻心有不甘地緊緊握拳。


    還以為兩人會以三比三平手收場,結果箒的一隻金魚居然從容器裏跳迴水槽裏。兩人被金魚一連串的動作吸引了注意力,撈網同時破掉,於是勝負立見分曉。


    「那隻混蛋金魚……居然在人家認真比賽的時候跳迴水裏……」


    「隻針對金魚嗎?」


    在比平常銳利兩分的眼神瞪視之下,一夏隻好閉上嘴巴。


    「算了啦,你也不要一直生氣了。來,炒麵很好吃哦!箒也吃吧。」


    一夏說完之後,用剛剛就口的筷子直接夾起炒麵給她。


    (這、這、這就是……所謂的間接接吻嗎……)


    心髒再次噗通噗通地劇烈跳動,箒小心翼翼地不把心情寫在臉上,並偷偷窺視著一夏的表情。


    「嗯?」


    然而當事人的表情和平常沒什麽不同,大概沒有別的意思。


    盡管對這一點有些不滿,箒卻也對一夏自然流露的溫柔感到高興。她有些害羞地垂下視線,在一夏「來~啊~」的提醒之下開口吃了炒麵。


    「嗯,唔,比、比想象中來得好吃……」


    「我就說吧?再說你也餓了吧?剛剛還跳了神樂舞。」


    「唔、嗯,說、說、說得也對……大概……是吧……」


    老實說,在一夏還沒提起之前,她都忘記自己餓著肚子了。


    不過這樣的她依然點了點頭i因為不想多說其它的話來結束一夏自然而然的「來~啊~」的喂食狀態。


    (可是這家夥好像對任何人都會這麽做呢。)


    這麽一想之後,箒突然感到胸口有點疼。


    ——真希望他隻對我一個人特別——


    箒不由得這麽想,這就是墜入情網的十六歲少女。


    「嘴、嘴巴好像有點渴呢。」


    「說得也是——人太擠了,所以你覺得熱吧?這也是沒辦法的,我們去買點喝的吧?」


    「唔、嗯。」


    雖然臉紅的原因完全是因為別的理由,但箒還是點了點頭。


    (好、好,就這樣自然而然地牽起他的手——)


    箒以劍豪對峙拔刀時的銳利視線認真地凝視著一夏的手。


    接著,絕佳的時機到來。


    (趁、趁、趁現在——!)


    「——咦?一夏……哥?」


    「哦?」


    一夏因為突如其來的唿喚聲而轉過身去,箒的手因此撲了個空。


    然而由於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的糗樣,箒於是舉起沒抓到目標的手,作勢要整理自己的頭發。


    (唉呦,真是的!是誰啊?居然敢打擾我們!)


    「哦,是蘭啊。」


    (……唔、嗯?誰?)


    雖然不認識對方也是理所當然的,但是眼前這位沒見過——卻和一夏認識的女孩突然出現,讓箒非常在意。


    「好、好巧啊……」


    「真的耶,我還以為不會遇到認識的人,沒想到這麽巧。彈呢?」


    「誰、誰知道呢?說不定正待在家裏睡覺吧?」


    這麽迴答的蘭也非常湊巧地和箒一樣做浴衣打扮,發型也不是平常綁的馬尾,而是編好之後再往後盤上去的複雜發型。


    「哦,我第一次看蘭你穿浴衣呢!雖然對你隻有穿洋裝的印象,不過穿浴衣也很適合哦。」


    「這、這、這樣子啊?謝、謝謝誇獎……」


    為了掩飾羞紅的臉頰,蘭微微地低下了頭。


    從這副模樣可以察覺到她對一夏的愛慕之情,箒的警戒雷達感應度瞬間提高。


    「啊——會長害羞了——真難得哦——」


    「原來如此!別說別校的男生了,會長甚至不跟同校女生往來,原因原來是這個啊?」


    「會長加油」


    一群站在蘭的身後,同樣做浴衣打扮的女孩們就這麽起哄著。


    「你、你、你們!」


    「呀~~會長生氣了~~」


    「我們摸到逆鱗囉~~」


    「好可怕~~」


    見同行的女孩們接二連三地開玩笑,吸了一口氣的蘭想再開口發難,一夏卻搶先一步打斷她要說出口的話。


    「你學校的朋友嗎?」


    「呃、呃,是……學生會成員……」


    一夏不知何時已經走到蘭身邊,這種距離感讓她怦然心動了一下,說話也變得不甚流利。


    四名女孩笑看蘭的這副模樣,開心似地接著她的話繼續說了下去。


    「我們今天是來找秋日學園祭的靈感。」


    「既然要學習祭典,就必須親自來一趟祭典!」


    「不過我們也差不多該迴去了。」


    「咦?你們幹麽擅自決定——」


    蘭因為初次聽到的決定而瞪大了眼睛。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這個決定是在十幾歲少女傳說中的眼神交流下瞬間成立的。


    「再見囉,會長。」


    「我們要先迴去了。」


    「學校見吧。」


    「adios!」(注:西班牙文的再見。)


    「咦?啊、喂、等一等——」


    伴隨著噠噠噠的腳步聲,四個少女的動作快得不像穿著浴衣,就這樣迅速地消失在人群之中。


    隻留下向那四人伸出了手——結果手仍停留在半空中的蘭、身旁的一夏,以及後方心情似乎越來越糟的箒。


    「呃、呃,那個……那些女孩喜歡開玩笑啦。」


    「啊,總覺得能夠理解呢。」


    「她們……不是什麽壞女生,沒有惡意的哦。」


    不知道自己為何拚命辯駁的蘭現在才突然發現因為太熱衷於對話,她的身體靠一夏太近。


    「不、不好意思!」


    蘭立刻遠離一夏,順勢轉向右邊,臉則變得比剛才更紅了。


    「啊——咳咳咳!」


    不知道是否因為無法忍受眼前的他們進入兩人世界,箒刻意咳嗽提醒一夏。


    「哦,抱歉,還沒替你們介紹。呃~~她是五反田蘭,還記得我之前跟你提過的彈嗎?蘭就是那家夥的妹妹。」


    「我是五反田蘭。」


    蘭對箒打了聲公式化的招唿。綜合對方的態度來看,箒瞬間意識到蘭是她的情敵。


    「然後她是筱之之箒,我的第一個青梅竹馬。之前告訴過你嗎?」


    「沒有,你隻跟我提過名字。」


    「這樣啊?算了,總之請多關照啦!喂,箒?」


    「我是筱、筱之之箒,你好。」


    「你好。」


    兩人彼此再度公式化地打招唿,然後持續了好幾秒的沉默。


    在這段期間,兩人的真心話是——


    (印象中之前曾經聽一夏哥說過,就是武士還是武士道什麽的……卻沒聽他說過對方這麽漂亮,而且……那個……胸部還很大……總覺得……好狡猾……)


    (混蛋一夏!騙我說朋友的妹妹跟他不熟……怎麽看都是對你這家夥有意思吧?況且,該怎麽說……可愛的地方和我不一樣……唔唔,總覺得很火大啊!)


    接著,很期待一夏能說些什麽的兩人將視線同時落在他的身上。


    「………………」


    「………………」


    一夏在她們認真的眼神之下顯得有些狼狽。


    「幹、幹麽啊?」


    「沒什麽。」


    「沒事。」


    盡管兩人的迴答都如此簡短,銳利的視線卻沒因此緩和幾分。


    「哦!」


    啪!一夏突然擊掌,沒等到他開口說下一句話的兩人,視線又更銳利了幾分。


    「要不要一起逛啊?」


    完全違背期待,卻是預料中的木頭人答案,讓箒失望地低下了頭。


    另一方麵,蘭卻因為一夏的迴答出乎預料而表情一亮。


    「你看,蘭的同伴都迴去了……啊,不過蘭也要迴去了嗎?」


    「還、還沒有打算迴去!好,請務必讓我一起逛!」


    蘭用力握住一夏手的這點,讓他臉上的表情多少顯得有些詫異;從對方臉色發現自己的大膽舉動的蘭於是再次羞紅了臉,鬆開了自己的手。


    「那我們到處逛逛吧。」


    「好!」


    「哦……」


    相較於蘭喜形於色的開心語氣,箒不甘願地做出消極迴應。


    一夏在正中央,左邊是箒,右邊是蘭,三人並肩而行。在熱鬧的夏日祭典上,很多都是家人結伴、朋友作陪,還有戀人牽手同行的情況。


    (這、這是機會……!是靠近一夏哥的絕佳良機!而且笨哥哥也不在!雖然情、情敵有點強——嗯!我要加油!)


    蘭窺視了一夏的側臉一眼,偷偷擺出替自己加油的勝利姿勢。


    (唔—……雖然打算習慣一夏的不解風情,可是到這種程度……一如預料,除了我之外,他也會誇讚其它女生穿浴衣的模樣……啊啊,真讓人火大……)


    這麽想著的箒不由得越想越氣——包括對自己太過天真的想法在內——焦躁感不斷累積。


    (可、可是、算了……剛才還間、間接接吻過……嗬嗬~~)


    盡管那在旁人眼中或許隻是微不足道的幸福,但對當事人來說,隻要這小小的幸福屬於自己,便已足夠。


    彷佛要將這份迴憶珍藏起來似的,箒輕輕地交扣自己的雙手。


    「話說迴來,蘭以前都是跟彈一起來的吧?」


    「呃、對,算吧。我爸老是說女孩自己一個人出門太危險了,所以不讓我自由出門。」


    ——不過也因此才能和一夏哥邂逅。


    蘭悄悄地補上這句低喃。


    這聲音隻有她自己的心才聽得到。蘭在內心深處暗自把那一天訂為初戀紀念日——溫柔、愉悅以及暖洋洋的熱情逐漸在胸口擴散開來。


    (今天,我說不定有辦法稍微大膽一點……)


    我要加油!補上這一句之後,蘭的手悄悄地往一夏的手伸了過去。


    ——咚!


    「唉呀!」


    「啊,不好意思!」


    「不、不會,我自己也沒有好好看路。」


    蘭撞到了經過的路人,低頭向對方道歉。


    「你還好吧,蘭?」


    「啊……」


    一夏自然而然地把身體失去平衡的蘭抱在懷裏。


    自己正處在意中人的懷裏——這樣的事實對一個比莫紮特的鋼琴曲還纖細、比韋瓦第的協奏曲還繽紛的十幾歲少女來說,實在太突然了。


    「咦、唔、啊……!」


    盡管雙手無意義地胡亂揮舞,蘭卻無計可施,隻能任由自己的少女迴路暴走。


    「嗯?」


    「那、那——就是那個!」


    隨手一比,蘭指向玩射擊的攤位……不過這當然是情急之下為了衝出紛亂思緒的突破口。


    「哦?難道你很會玩?」


    「呃、嗯嗯,算吧。」


    為了不讓自己的心跳加速被人發現,蘭假裝要整理浴衣,和一夏拉出距離。


    (唉,難道我剛才露出醜態了?唔、嗚嗚……一夏哥的身體好結實哦——不是啦!現、現、現在要去玩射擊!我要好好表現!)


    「那我們就走吧……嗯?箒,你離那麽遠會走散哦,來。」


    這麽說著的一夏牽起箒的手,同時也牽著蘭的手,前往玩射擊的攤位。


    他大概不懂兩位女孩各自被牽著手的心情。


    「哦~~歡迎光臨!」


    「大叔,請給我們三人份。」


    「哦!你兩手都捧著花啊?真讓人羨慕。好,那就沒有折扣了!」


    「咦咦?不要這樣,給點折扣啦!至少給女孩子的部分嘛。」


    「啊哈哈哈,我鄭重拒絕!」


    射擊攤位的老板露出豪爽的笑容這麽說。皮膚黝黑的他身上穿著白色t恤,手臂到肩膀的部分肌肉明顯隆起。因為感覺是個很好的人,一夏也因此直接付了三人份的錢。


    「多謝……哦,小兄弟,很有氣魄哦!現在的小鬼很少會幫女孩子付錢囉。」


    「對啊!所以給折扣啦——」


    「嚴正拒絕。受歡迎的家夥是男人的公敵啦!啊哈哈哈!」


    雖然老板給人的感覺是個好人,但似乎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一夏、箒、蘭各自接過手槍,放進軟木塞子彈之後擺好姿勢。


    「………………」


    蘭以彷佛狙擊手般的認真眼神瞄準目標,散發出來的氣勢猶如一碰就會被割傷的突擊刀,有種難以接近的感覺。


    (……………………我明明對射擊根本不在行……)


    蘭怨恨起幾秒前的自己,當下瞬間展現出來的自我防衛完全等於自掘墳墓。


    「哦——感覺要來真的啦,加油,蘭!」


    「是。」


    不想被分散注意力的蘭於是順勢點了點頭。


    (啊啊啊啊!不對、不對啦!我根本不擅長這個啊!)


    但是一旦時間用得越久,不隻是一夏而已,連周圍顧客對她的期待都會變高。


    (這時應該趕快結束,然後順勢說「其實我很不會玩,所以想要你教我」,隻能這麽做了!嗯,就這麽做吧!隻能這樣了!)


    沒錯,或許在教自己的時候還會有肢體接觸。再怎麽說,一夏哥在is學園的訓練成績也很棒,這是先前在電視上看到的,嗯——嗯!


    就在粉紅色、葡萄色、水果色的繽紛想法不斷冒出來的當下,軟木塞子彈突然啪的一聲射了出去。


    「哦。」


    「哦哦?」


    「哦哦哦!」


    啪——砰當!


    「擊、擊中那個鐵片……!液、液晶電視~~~~!」


    「咦?咦?咦……?」


    看來她無意識射出的子彈射中了最高難度的贈品。不隻是射擊攤的老板,連圍觀的顧客還有一夏都激動了起來。


    「好厲害啊,小姐!我還在想絕對不可能有人打得到——啊啊,沒事。」


    「哦、哦……」


    「你竟然把液晶電視當成目標,太強了!而且還真的射中了!我真是驚訝。」


    一夏帶著一臉真的很佩服的模樣,啪啪啪地拍著手,圍觀的客人們也跟著他拍起手來,而且人數越來越多。


    「呃哈哈哈!今天虧本了虧本了!可惡,拿去拿去~~!」


    「謝、謝謝……」


    盡管是個不算太小的包裝,不過也不是女高中生拿不動的程度——蘭將獎品接過手。


    「太好了呢。」


    「是嗎……」


    見蘭不知為何垂頭喪氣,一夏的頭上似乎浮現「?」的符號。


    另一方麵,站在一夏另一邊的箒——


    「唔……」


    連續五發都沒擊中任何東西,剩下的子彈數為零。


    「箒還是一樣那麽遜。」


    「閉、閉嘴啦!用、用弓箭我就射得中了!」


    「不,那樣獎品會壞掉啦,一定會壞的……真是的,真拿你沒辦法耶。」


    一夏把自己剩下的子彈給了箒,甚至連裝了子彈的槍都遞給她。


    「基本上是你拿槍的方法太奇怪了啦。要像這樣,雙臂伸直,視線筆直地和彈道路徑成一直線——」


    「………………」


    一夏一邊說明,一邊和箒有了直接的肢體碰觸;她雖然麵無表情,內心卻是波瀾萬丈。


    (哇啊啊啊!近、好近!手、手手、手碰到身體了!唔唔~~唿吸、唿吸吹到我臉上了


    啦……移開……)


    ——雖然她不希望一夏移開。


    「大概是這種感覺。嗯,怎麽樣,懂了嗎?」


    「唔、嗯。」


    「那你射射看,瞄準了嗎?」


    「我、我知道了!」


    說話語氣終於變強的箒在暗叫「啊!」的瞬間扣下了扳機。


    砰——啪啦!


    「哦,擊中布偶啦!」


    那是體型有點大,可以用來當靠墊的一頭身企鵝;一雙純真無邪的眼睛像是在無聲抗議自己被槍擊落。


    「哦!小姐,你射得不錯嘛!啊哈哈哈,今天真是損失慘重啊!」


    「……我比較想要隔壁的不倒翁說……」


    「嗯?」


    「沒、沒事。」


    盡管一邊這麽說著,一邊接過布偶的箒瞄準的目標是不同的獎品,臉上卻還是浮現微妙的愉悅笑容。


    ◆


    「嗯~~蘭那家夥好慢啊。」


    「對、對啊。」


    在那之後,他們逛了好多攤位,邊走邊玩邊吃。


    現在的時間已屆八點,煙火大會也差不多快開始了。


    「我是覺得她應該不會迷路啦……嗯~~」


    蘭現在並不在他們身邊——應該說是理所當然的吧?畢竟帶著液晶電視太礙事了,她要彈來取走電視,於是才會離開神社區域到路上等他。


    蘭表示陪她一起去太不好意思了,所以請他們暫時在神社的飲水處等一會兒,不過直到現在都還沒有迴來的跡象。


    正當一夏考慮要不要去找她的時候,手機正好響了起來。


    「請、請問……是一夏哥嗎?」


    「哦,怎麽了,蘭,你迷路啦?」


    「不、才不是!」


    「哈哈哈,我開玩笑的啦。」


    「唔~~」


    彷佛看到電話另一頭的蘭噘起了嘴、帶著一種「可愛妹妹」的感覺,一夏輕聲笑著。


    「就是……呃,其實我被我哥抓到了……」


    「哦,彈已經來啦?叫他一起來玩吧。」


    「不,就是……他無論如何都要帶我迴去……」


    真是的,那個笨蛋哥哥……蘭還補上了這句話,打從心底深處發出歎息。


    「就是因為這樣,很抱歉,我要先走一步了。」


    「這樣子啊,我知道了,路上小心哦。」


    一夏按下中止通話鈕之後,往正在等他的箒走了過去。


    「蘭先迴去了。」


    「這、這樣子啊。」


    箒對不自覺發出的愉悅聲音嚇了一跳,並對自己的態度感到羞恥。


    (真、真不象話,我……)


    這麽一想之後,箒又更覺得丟臉了,稍稍低下了頭,絞弄自己的手指。


    「那麽,我們走吧。」


    「啊……」


    一夏再度一把抓住箒的手,就這麽走向神社後方的樹林。


    (往、往沒什麽人的地方去……應該不會吧?)


    當然不至於是那麽迴事。再說,說到夏日祭典的煙火大會,過了這個樹林之後有個隱密的觀賞地點。


    長滿高聳針葉樹的後山樹林,隻有某個角落像開了天窗一樣寬闊。


    該處彷佛一幅四季分明的圖畫,春天可以欣賞日出,夏天可以欣賞煙火,秋天可以欣賞滿月,冬天可以欣賞雪景,是一處看得見四季繽紛色彩的秘密地點。知道那個地方的人隻有千冬和束、以及一夏與箒四個人。


    「哦,這個地方一點都沒變呢!」


    一說話的聲音並未傳到箒的耳裏。


    唧——唧——在四周傳來蟲鳴、人跡罕至的樹林裏,微風輕輕地吹拂著,消解了夏日的熱氣。


    在這樣的地方與喜歡的人單獨相處……演變成這種狀況後,箒根本無法保持平常心。


    (現、現在,隻有我跟一夏……還、還有……那個……氣、氣氛也、很好……)


    像是在期待著什麽一樣,箒斜眼偷偷瞥了一夏一眼,不過當事人一夏隻是興奮地望著天空。


    (這、這、這不就是告、告、告白的好機會嗎?)


    如果問她要告白給誰聽,應該這麽說:「答案就在我自己的心裏(find out my mind)。」


    (唔唔唔……?)


    箒一直凝視著一夏,臉頰逐漸變紅,同時滲出了與氣溫無關的汗水。


    (說、說、說吧!說啊,是該說的時候了……快說!)


    腦中不斷重複五段動詞變化的箒奮力鞭策著退縮的自己。


    腦海裏的小小箒踢了猶豫不決的她一腳,後方另一個小小箒也踢了前方那個,再後方的小小箒又踢了……就這樣無限循環。


    (我、由我?由我主動說嗎?是由我主動說嗎?告白這種事不都是男方主動說的嗎?不,對象是那個一夏哦?他不可能會自己主動說的。話說迴來,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歡我——不對,他應該喜歡我!應該喜歡!應該是喜歡的……)


    再次意識到自己心裏重複出現的話語之後,離又立刻臉紅了。


    人群的喧鬧聲也離他們很遠了,當下幾乎聽不到。


    (隻、隻有現在了——!)


    終於下定決心的箒開口說道:


    「一、一夏!」


    「嗯?」


    「我、我、我喜——」


    砰——————!


    「哦哦!開始放煙火了!」


    「喜、喜—…………」


    「嗯?怎麽了,箒?」


    「………………」


    箒將緊緊握住的雙手藏在身後。


    (唔唔……竟然被煙火給打斷了……)


    可是就算悔恨也沒辦法,誰叫自己在煙火開始之前一直不說。


    這場煙火大會最有名的就是百連發——一旦開始施放,轟隆聲響和夜空的五彩繽紛將持續一個小時。


    (今天就放棄吧……唉……)


    這麽想著的她突然失去力氣,無處發泄的怒氣也自然消散了。


    「哦~~好棒~~!」


    啪!啪啪!隨著每次的煙火閃耀,光線都會照亮一夏愉悅的側臉。


    看著如此天真的表情,箒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現在能待在他的身邊就很足夠了。


    箒心裏這麽想,和一夏一起仰望天空。


    天空中紅色、藍色、綠色、黃色……各種煙火,讓為數眾多的觀眾們看得非常盡興。


    「好美啊……」


    「嗯,真的很美。」


    箒一邊凝視天空,一邊采取有點大膽的行動——


    她用自己的手臂挽住一夏的左臂。


    「嗯?怎麽了?」


    「這樣沒關係吧。」


    「嗯,沒關係啊。」


    一夏隻是轉向旁邊一下,然後視線又再次迴到夜空中的煙火。


    盡管箐在煙火照耀之下的側臉染上了緋紅,卻不是因為感到害羞,而是洋洋得意的。


    十六歲的夏日迴憶,就在五彩繽紛的煙火點綴下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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