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在一間私人會所見麵,比起酒吧那種喧鬧的地方,環境清幽許多。林莫天先到,坐在一個雅致的包間裏喝酒,自從楊玉梅去世,他看起來蒼老憔悴了許多。


    “爸。”秦易森在他身旁坐下,撲麵而來一股濃重的酒氣,看來已經喝得不少。秦易森拿過一直高腳杯,倒了半杯紅酒,輕輕的搖晃著,看著杯中紅色如血般晃動妗。


    林莫天就一直坐在他身邊,也不說話,一直悶頭喝酒。看來楊玉梅的死對他的打擊不小。


    而林莫天不開口,秦易森也陪著沉默,也許,林莫天並不需要人寬慰,隻是需要一個人陪伴而已,孤單的滋味並不好受。


    “小夢怎麽樣了?”林莫天往空了的杯中倒酒,聲音從未有過的疲憊沙啞。


    秦易森抿了口酒,搖頭,“不好。一直以來,她都把她媽媽當成最堅實的倚靠,現在,她應該很沒有安全感吧,我想讓她倚靠,可惜,她不肯了。”


    “女人都是這樣,被傷一次,就沒有下次了。”林莫天苦笑,突然用手捂住了眼睛,雙眼越來越濕。他最愛的女人不在這個世界上了,突然之間,林莫天發現自己找不到人生的意義,他還活著,唿吸著空氣,卻感覺自己和死了也沒什麽兩樣。


    “雖然我們離婚了,但隻要想到她還在這個世界上,還好好的活著,即便不見麵也沒關係,心裏依然是暖的。可現在,隻要我一想到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這個人了,她隻能活在我心裏,我的心就突然冷了。易森,你能明白那種感覺嗎?”林莫天沙啞著嗓子問道。


    秦易森閉上眼睛,片刻後,又睜開,苦笑著迴道,“應該可以體會。當我閉上眼睛,想到如果小夢突然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這裏,就會變得很疼。”


    秦易森的指尖點了點自己的心口,然後,和林莫天碰杯跬。


    林莫天大概是真的喝高了,喋喋不休的說了很多,“我和玉梅結婚的時候,家徒四壁,我們什麽都沒有,可是,她笑的很燦爛,她告訴我,她有我就夠了。婚後的第二年,我們的女兒就出生了,我當時抱著剛出生的小夢,小小的一團,那麽小,那麽脆弱,我突然間意識到,我是一個父親了,那時候,我就發誓,一定要給我的女兒世界上最好的一切。然後我拚命的工作,拚命的掙錢,可我和她媽媽離婚之後,那個沒良心的丫頭,和她媽媽離開家的時候,連頭都沒有迴,那麽驕傲倔強。”


    秦易森哼笑著,抿了口酒,微眯的眼眸有幾分迷離,還夾雜著些許的諷刺。“在女兒的心中,父親都是頂天立地的,林夢心裏隻是責怪您背叛她母親。”


    林莫天自嘲的笑,“是啊,所以說,男人千萬不能夠犯錯。很多時候,錯了一次,可能就再也無法迴頭了。”


    秦易森不語,眸底漆黑一片,即便是霓虹璀璨,卻絲毫落不盡他眼底。


    是啊,很多時候,隻要錯一次,就永遠的被踢出局了。現在,他和林莫天唯一的不同,就是楊玉梅已經不在世上,而小夢還活著,他們活著,就有機會。


    秦易森陪著林莫天在酒吧喝到大半夜,林莫天雖然極度的壓抑,但看得出,他是真的痛苦。有一天,你深愛著的人,突然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你再也看不見她,聽不見她,唯一剩下的隻有一捧沒有溫度的骨灰,那種絕望的感覺,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承受。


    何況,林莫天的心中還帶著一股對楊玉梅的愧疚與虧欠。他們共患難,卻沒能同富貴。他的生意越做越大,陪伴妻兒的時間越來越少,楊玉梅因此沒少和他吵架,責怪他不注意自己的身體,也責備他不夠關心家庭和女兒。他們之間摩擦不斷,林莫天總覺得妻子不夠理解他。然後,男人在煩躁的時候,很容易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事情。


    他婚內出軌,楊玉梅的骨子裏也是個有傲氣的女子,帶著女兒就離開了家門。他一直認為,從奢入儉難,她們過不下去的時候,就一定會迴到他身邊的,可是,她們寧願受苦,也沒有迴頭。林莫天一氣之下去了國外籌備分公司,之後,所有的事情都開始脫離掌控,直到現在,妻子死了,女兒怨恨他,原本好好的一個家,就這樣支離破碎。


    想一想,他還真是活該。


    秦易森架著林莫天走出會所的時候,林莫天已經喝的爛醉如泥了。“爸,我先送您迴家吧。”


    “家?”林莫天諷刺的笑,伸手拍了拍秦易森的肩膀,“易森啊,你說我現在還有家嗎?我有的隻是錢,還有一棟又一棟空空蕩蕩的房子。”


    林莫天跌跌撞撞的向自己的車子走去,司機眼尖,見boss出來,急忙上去攙扶。


    “易森,你先迴去吧,替我好好照顧小夢,她現在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爸,您放心吧。”秦易森攙扶著林莫天進車,目送他離開。


    秦易森喝的不少,頭有些暈暈沉沉,但還不至於意識不清。送走林莫天,易森突然間有些迷茫了,他反而不知何去何從。套一句林莫天的話,他沒有家,他有的隻是一棟空蕩的房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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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淩晨三點鍾,街道上車輛寥寥無幾,更沒什麽行人。天陰沉沉的,秦易森獨自一人坐在街旁的長椅上,漫不經心的吸著煙。一盒煙吸了一半,天就開始下雨,電閃雷鳴,轟隆隆的雷聲震得耳膜發疼。


    秦易森的身上淋了些雨,劍眉深鎖,第一件想到的事,就是林夢一個人在家,會不會害怕?


    他急忙乘坐出租車來到林夢家的樓下,丟下一張百元鈔票做車資,也不等司機找錢,快步上樓,連氣都來不及喘,就來到了林夢家門前,不停的敲著房門。


    “小夢,小夢!”


    他剛敲了兩聲,門就開了,林夢身上穿著睡衣,長發胡亂的披散著。她脆弱的像個孩子一樣,直接撲入他懷中,臉埋在他胸膛中,嚶嚶的哭。


    “怎麽了?小夢,是不是做噩夢了?”秦易森直接打橫把她抱起來,抱迴臥室的大床上。


    林夢漂亮的大眼中含著淚,目光卻有些空洞,她雖然看著他,但晶亮的眼眸中卻沒有他的倒影。顯然,她現在又意識不清了。


    秦易森溫柔的把被子蓋在她身上,感覺到她的身體在微微的發抖,窗外一道道閃電劃破天空,轟隆隆的雷神接踵而至。林夢倒在床上,身體蜷縮成一團,緊閉著雙眼,漂亮的眉心都蹙在了一起,看起來很害怕的樣子。


    秦易森蹙眉看著窗口,劍眉微鎖,起身想要去關窗,而他的身體剛離開她身邊,林夢就如同驚弓之鳥一樣,緊緊的抓住了他的手。


    “別走,別丟下我……”她睫毛上都是潮濕的淚霧,聲音都是脆弱的。


    秦易森把她輕擁在懷中,低頭去親吻她額頭,並溫聲輕哄著,“乖,不怕,我不會離開你的。”


    林夢像個脆弱的孩子一樣,窩在他懷中,一雙小手緊抓著他的衣襟,漸漸的在他懷中乖順,很快傳出均勻的唿吸聲。直到林夢睡熟,秦易森才稍稍的放開她一些,幹淨的指尖輕撥開她額前的碎發,露出了一張蒼白的小臉,臉頰上還掛著斑駁的淚痕。


    秦易森細心的給她蓋好了被子,然後起身把窗簾拉起來,以免打擾到她休息。


    他關緊了臥房的門,走進客廳,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手臂撐著額頭,隻覺得一陣陣的頭疼。他總覺得小夢的狀態有些不太對,他聽說,很多人在悲傷過度之後都會出現心理障礙。小夢尚未從失去孩子的陰影中走出來,現在楊玉梅又過世了,秦易森真怕她會承受不住。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衛霖的電話,吩咐他安排一位心理醫生。等一切吩咐妥當之後,秦易森才迴到臥室,習慣性的把她擁入懷裏。


    兩個人相擁而眠,像兩隻彼此需要,相濡以沫的比目魚。


    而對於林夢來說,她似乎坐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她夢到自己聽到了敲門聲,所以從睡夢中醒來,窗外電閃雷鳴,如同鬼魅哭嚎一般的恐怖駭人,房門被敲得咚咚作響,她匆匆的打開門,看到媽媽迴來了,她站在門外,溫笑著看她,溫柔的喚著她的名字。


    她撲入媽媽溫暖的懷抱中,很安穩,很安心的入睡。


    天亮的時候,天也晴了。林夢從睡夢中醒來,下意識的挪動了下身體,卻發現自己好像被什麽束縛著一樣。


    她下意識的挪動身體,一抬眸,就對上了秦易森那雙深邃的眼。他就躺在她的身側,手臂撐著頭,正溫笑著凝視著她,並輕聲對她說著,“老婆,早安。”


    “啊!”林夢驚叫一聲,下意識的扯過被子裹緊了身體,驚慌失措的看著他。“秦易森,你怎麽在我床上!你出去,快點兒出去!你信不信我告你姓***擾?”


    秦易森無奈失笑,懶散的靠過來,沉重的身軀把她按在身下,唇貼在她臉頰前不到一寸的地方,鼻尖險些貼上了一起。“老婆,你是不是睡糊塗了?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昨晚可是你強行把我留下來的,是你給我開的門,也是你求我不要走……”


    “夠了,別說了!秦易森,昨晚的事我不記得了,現在,請你離開我家,立即馬上!”林夢惱怒的推開他。


    秦易森被她推得退了一下,但很快又欺身上前,再次把她按在身下,手掌輕托起她的下巴,鼻尖在她幾膚上嗅了又嗅,“寶貝,你好像沒喝酒啊,不喝酒也會斷片兒?”


    “秦易森,你別太過分了!”林夢氣的臉頰漲紅,抬起腿就像他踢了過去。還好秦易森閃得快,否則他老二直接就廢了。這女人下腳也真夠狠的。


    秦易森懶散的站起身,動作優雅的套上了襯衫,唇角依舊含著笑,卻不似剛剛的那麽玩味,反而多了幾分認真的神情。“你現在的樣子倒是讓我放心幾分。生氣的時候總比空洞的模樣好得多。”


    林夢呆呆的看著他,輕鎖著眉心,似有所思。


    “睡足了嗎?我去煮粥,換好了衣服就起床吃飯吧。”秦易森說完,從衣櫃裏取出件幹淨的衣裙,放在了床邊,之後,就很紳士的走了出去。


    林夢換好了衣服,又到浴室中洗漱,等一切收拾妥當之後,林夢來到廚房,秦易森已經把


    早餐都準備好了。


    他也不常下廚,早餐很簡單,他把粥端到她麵前,一直小心翼翼的陪著笑,“嚐嚐味道怎麽樣。”


    “哦,謝謝。”林夢拿起勺子準備喝粥,隻聽他又提醒道,“慢點兒吃,小心燙。”


    林夢一愣,隨後悶悶的又應了聲。“哦。”


    秦易森在她對麵坐下來,同樣低頭喝粥,並不時的給林夢夾菜。林夢隻管吃,也不吭聲,總覺得兩個人這樣很尷尬。


    吃過早飯,林夢低頭收拾碗筷,一邊把碗放在水池中,一邊淡聲說,“你今天不需要上班嗎?”


    “嗯,馬上走。”秦易森低頭看了眼腕表,拎起外套,這次真的該離開了,衛霖幫他約的心理醫生就在上午。


    “不送我出門嗎?老婆。”秦易森在玄關處換鞋子,目光溫潤的看著她。


    “秦易森,我是不是應該提醒你一下,我隻是你的前妻。”林夢義正言辭的糾正道。


    秦易森倒也不惱,笑著又道,“小夢,你記性真是不好,是你對媽承諾,要和我複婚,和我一起好好過日子,我可記在心上呢。”


    “我那是……”林夢急切的想要解釋,卻再次被秦易森打斷。


    “好了寶貝,我該走了,複婚的事我們晚上迴來再談。”秦易森說完,拎著公文包就離開了。


    “秦易森,秦易森!”林夢吼了兩聲,而所有的聲音都被房門阻擋。


    秦易森站在樓門口,司機很快把車開了過來,衛霖坐在副駕駛的位置,恭敬的對秦易森說道,“秦總,和心理專家預約的九點整。”


    “好。”秦易森點頭,從他手中接過平板電腦,抓緊時間翻看著最近一期的財務報表。


    秦易森和心理醫生談的比較順利,醫生給出的建議是,給林夢更多的關心與嗬護,讓她多接觸人,盡快的融入人群,這樣才能漸漸的忘掉傷痛。


    心裏諮詢後,秦易森迴到公司,卻發現一整天都無心工作,隻想著林夢一個人在家,她有沒有照顧好自己?能不能按時吃飯?又會不會一個人偷偷的躲著哭呢?秦易森的手裏還拿著投標文件,想至此,無奈失笑,他發現自己越來越像個老媽子了。


    而與此同時,林夢一個人在家,正在整理著母親的遺物,母親的衣服並不是特別多,簡簡單單的一個小紙箱,就全部裝下了。家裏最多的就是她和母親的合照,從小到大,按照年齡順序,母親都整理成冊。


    林夢捧著相冊,跌坐在地板上,翻看著那些相冊時,仍忍不住的落淚。偶爾也有幾張是三口人的合照,那時候的她,天真的摟著父親和母親,她站在父母的中間,燦爛的笑。


    她正在翻看著相冊,放在地板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居然是林莫天打來的。林夢用手背抹掉了臉上的淚,而後才按了接聽鍵。


    “林莫天,有事嗎?”林夢聲音冰冷的問道。


    電話那端傳來一聲沉重的歎息,之後,是林莫天非常沙啞的聲音,“小夢,我隻是想知道你過的好不好?”


    “我媽死了,你覺得我現在會很好過嗎?”林夢總是像個小刺蝟一樣,冷言相向。


    “小夢,如果你心情不好的話,爸爸安排你去國外旅行好不好?出去放鬆一下,心情會好一點。”林莫天小心翼翼的問道。


    林夢冷哼一聲,“不煩勞林總費心了,還有別的事嗎?如果沒有我就掛了。”


    她根本不等林莫天再開口,就直接掛斷了電話,並把手機遠遠的丟到一旁。林夢把相冊也收入了紙盒箱中,用膠布把盒子封存,一盒盒的堆放在房間的角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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