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宮廷太監過來傳旨,李衍覲見兩皇。


    接任的巡鹽禦史十分順利,這其中,李衍功不可沒。


    太上皇很高興,對李衍很是親和。


    皇帝,一如往常,看不清喜怒。


    正如劉璘所說,李衍成了吏部郎中總管,翰林院侍講學士。


    李衍拜謝之時,用餘光注意著皇帝的表情。


    僵硬。是的,是僵硬。


    以前的皇帝會有不喜,卻從不會是僵硬。因為,皇帝知道他是太子的人。那時候,太子的人就是他的人。


    如今僵硬,那就是皇帝沒有將太子的人當做自己人。


    皇家親情就這麽脆弱?


    退出正殿,李衍神思不屬。


    “李大人。”


    李衍抬起頭,施禮道:“趙大人。”


    來人正是趙自疇。


    趙自疇道:“李大人想事情到出神,沒得撞上老夫。”


    李衍連忙道:“趙大人恕罪。”


    趙自疇一甩袖子,冷哼一聲離去。


    李衍一怔,那動作好熟悉。靈光一閃,李衍眼中閃出不確定。


    不在此地細想,李衍抬起頭走了,不過他的手握得緊密無比。


    渾渾噩噩的出了宮,直奔府中,喝了好些茶才完全恢複理智。


    他拄著頭,杯子握在眉心,茶水順著他的手臂流下。


    “師傅……”他輕聲低喃出聲。


    “修賢……修賢……”


    李衍放下杯子,抄過旁邊的手帕擦幹手臂。


    “大姐姐,在呢。”


    李紈聽到推開門。


    “一迴來就得知你將自個關在屋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了?”


    李衍搖搖頭,道:“兩皇對我委以重任,我需要好好想想如何才不負兩皇對我的看重。”


    李紈打量著李衍的神情,也不像是撒謊。


    “嚇人一跳,我倒是以為你在宮裏受了氣。”


    李衍不禁笑道:“怎麽會?”


    李紈點點頭:“午膳的時間到了,莫呆在屋子裏了。”


    李衍站起身來,走到李紈身邊,低聲問道:“大家都認為死了的人,有沒有一天會重新出現人的麵前?”


    李紈一愣,隨後關心道:“怎麽了?”


    李衍見狀,撇過頭去:“沒事,姐,將我剛才那莫名其妙的話忘了吧!”


    李紈歎聲道:“你也說大家都認為,並不是都證實。”


    李衍眼睛驀地明亮起來。


    李紈拉過李衍的手臂向外走。


    李衍一開始還需要李紈費力,後來李衍走得輕快起來。


    大都數有心事有疑惑的時候,走路是沉重的,但是一旦想清楚了,那麽步子會輕快兩倍。


    姐弟侄兒三人沉默用著膳。


    李衍將自己在京的官職說了一會兒,李紈不懂朝事權利分配,不過品級還是能明白的。


    正四品,已經比得上父親了。又得知李衍要為太子講學,她不由驚唿出聲。


    太子,未來的皇上,皇帝的半師,這名頭可是了不得。


    賈蘭眼睛明亮極了,他是舅舅的弟子,如今太子也要聽舅舅講學,舅舅當真了不起了。


    李衍道:“太子的年紀不小了,本身有太傅和眾多講師,傳聞太子讀書聰慧,想必再過一兩年就出閣讀書了。到時候,也不需要我這個半途出身的講師。”


    李紈笑道:“那也無妨,修賢既然教過太子,就是李家滿楣榮耀,父親知道了,也會感覺到高興。”


    李衍抱之一笑。


    到了下午,李衍升職的事已經為京城各府所知。


    當即就有鄰居同僚送上賀禮,更有官員親自上門道賀。


    李衍自知京中等著抓他小辮子的人不少,於是查禮時非常小心,並登記在賬,以後再行送迴等重。


    到了黃昏。


    榮國府打發了轎子來接李紈、賈蘭迴府。


    這一次難得賈府沒有自大當起他的長輩為他操辦宴席。


    不過接李紈迴去,也意味著李衍需要去拜訪。


    皇上和太子有了隔閡,李衍原本故作客氣,這會兒子要真的客氣起來。


    太上皇終究站在太子一邊的,雖然也用心不良,但是卻比皇上要顯得可靠。


    從近些年消息來看,隨著賈元春被封為九嬪修儀,賈家開始朝著皇上走近,不過到也沒放棄太上皇,與剩下的四王二公抱成一團。


    賈家固然是為自己留下好進退的路,可是有時候這牆頭草更令人厭惡,尤其是對於皇上這種類型的人。


    沒有了秘密消息,也不知能不能保住一些榮華。


    目送李紈和賈蘭的轎隊,隊伍消失後,李衍還站在外邊。


    夜風吹過,李衍披散下的長發吹到臉上,讓人生出一種蕭瑟之感。


    這時候,馬蹄聲響起,在黑夜中顯得格外響亮。


    “聖旨到。”


    李衍快速整理衣冠,焚香貢案後跪迎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吏部郎中李衍溫良敦厚、品貌出眾,文武卓然,今有承恩公嫡女蕭氏宜秀,秀毓名門、賢良溫惠。佳兒佳婦,天造地設,特予以六月十二吉日成婚。欽此!”


    “微臣謝主隆恩。”


    雙手捧著聖旨,緩緩起身。


    “恭喜了,李大人。”


    李衍微微點頭,安伯很有眼色的遞了幾個紅包過去。


    宣旨太監掂量紅包的重量,笑得越發開心。


    打發人離去後,李衍帶著聖旨進了書房。


    打開玉匣子,看著裏麵躺著的聖旨,李衍不知為何竟然開心不起來。


    他早就知道他要成親了,也早知道自己未來的妻子是什麽樣的,更知道自己未來的妻子對自己一心一意,他已經比起無數人要來得幸運。


    將盒子蓋緊,他也是有家有室的人了,他要擔負起自身的責任來,不管他對妻子是什麽樣的感情。


    李衍啞然一笑,說到底,他是得了婚前恐懼症了。


    第二日,李衍第一次以吏部郎中的身份入朝。


    吏部郎中在金殿中是沒有他的位置,他和眾多的官員在殿外站列,這倒是最靠前的地方。


    朝事一如常,辰時散了,各大官員迴了各部。


    以李衍的官職本應該去吏部熟悉事物的,可是卻被太子的人叫走。


    留下吏部等人思慮著如何對待這個新來的同僚。


    東宮。


    劉璘已經坐在書案前等候。


    這番態度,令為師者大生好感。太子上學,師更尊弟子,太子遲來無人敢非議,稱等君天經地義。太子能早早等候,便會多好學之名。


    一般而言,除了少傅就是德高望重的老學士,太子需要給些麵子。


    其餘諸如李衍的講師,是不需要這麽客氣的。


    今日太子提前進學,以後李衍在太子眾多的講師中地位會有所提升。


    李衍給他請安,劉璘指了指位置,道:“坐吧!”


    李衍輕輕點頭。


    座上很軟,讓李衍在朝堂外站了一個時辰隻覺得舒服無比。


    “孤已經和皇祖父、父皇說好,每日下朝後第一個時辰由你講學。”


    李衍看著自己書案上重疊的書。四書五經、政治軍事,還有各種史書。


    “臣聽聞,由向少傅為殿下講授為君之道,諸學士講政,鍾學士講儒家……趙學士*?”


    劉璘點點頭。


    李衍想著太子各方麵都有老師,到也為難。


    李衍現在是講師,不是以前劉璘拖著他指著章節讓他講授,所以李衍必須要拿出個講學章程。


    想了些許時候,道:“殿下,臣為你講史如何?”雖有講史的學士,不過史書何其多,那學士哪裏都能講完。而且,李衍打聽過,講史的張學士告假,大夫說需要為他母親準備後事,想來張學士也需要丁憂三年。


    這張學士叫張初暉與李衍也是有舊的,正是李衍考中舉人時的座師,也是與賈家斷了姻親關係的賈璉母家。


    劉璘點點頭,對於他來說,什麽東西都學得差不多,剩下的自己學習慢慢參悟而已。


    現在,他已經不常招講學學士給他上課了。


    他想李衍每日報到,其實也是想每日多見幾迴,多一些獨自相處的美好日子。


    於是,劉璘指了指旁邊的《資治通鑒》。


    問道:“李學士如何看待此書?”


    李衍翻開幾頁,道:“司馬溫公《通鑒》,天地一大文。結構之宏偉,取材之豐贍,使後世有欲著通史者,勢不能不據以為藍本,至今卒未有能愈之者。”


    劉璘有些意外,他以為李衍這等傲學之士雖然會推崇前人,卻也不會說得這般神聖。


    “殿下,今日就從漢紀開始。”


    劉璘問道:“為什麽從漢開始?漢之前也有周與秦。”


    李衍道:“周與秦可做考慮,然漢與本朝最為相近。”


    劉璘目光閃了閃,漢嗎?


    李衍絲毫未曾察覺,很是認真的給劉璘講楚漢之爭。


    項羽此人雖英雄了得,劉邦做人不堪,可是他得承認“不可沽名學霸王”這句話。


    劉璘聽得異彩連連,因為李衍講學非常道。


    而是先介紹楚漢之爭,然後將人代入敗者一方,讓他慢慢分析,再慢慢謀取勝利。


    這樣一來,更能讓劉璘深刻了解漢,甚至開闊了他的思維,鍛煉了他的心智和他的能力,還有……帝王心術。


    一堂課下來,李衍說得口幹舌燥。


    比起兩年前,他隻需要迴答劉璘的疑問來,這有著很大的不同。


    劉璘完全沉浸在書海裏。


    李衍微微抬眼,原來,門邊的太上皇不知聽了多久。


    似乎注意到李衍的發覺,他打了個製止的手勢,然後走了。


    李衍一直想著太上皇那飽含深意的目光,讓他憑空生出不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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