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洲之南,傾天一戰。


    天庭與妖族之戰持續了足足半日,且還是在近乎一邊倒的情形下,妖族抵抗、逃竄,被追殺了半日。


    所幸,天庭並未行絕滅之計,其後也不會對未參與北洲之亂的妖族勢力追究罪責,將生靈死傷控製在了一定範圍內。


    妖是殺不盡的。


    天庭要做的,或者說李長壽要借天庭之手做的,就是對妖進行重新定義。


    想要均衡天道,怎會如此簡單?


    李長壽不僅要推廣自己的生靈均衡體係,就是‘人靈仙妖魔鬼’那套;


    更須從細微入手、逐步積累,形成對天道的約束之力,而最終的目的,便是自身借此成道!


    自身之道,是今後最大的保障。


    十二年前的北洲瘴氣雲內一戰,讓李長壽想明白了很多。


    【實力】才是最終的決定因素,而非【位置】,沒有這份實力,機緣扔到臉上也接不穩,反而還會壞了卿卿性命。


    遠古某紅:總感覺在被某個後浪接二連三的冒犯。


    而今在算計諸事時,李長壽都會問自己一句,這對自己的道是否有助益。


    滅殺北洲之妖,重創妖族氣運,將妖族拉入天地間的弱勢行列,對他之道大有裨益。


    所以他毫不猶豫地做了,哪怕因此背負了少許業障。


    ——這一戰下來,純粹靠殺妖給的功德,剛好平衡掉下令殺伐眾妖增加的些微業障。


    說迴這場天庭與妖族的傾力一戰。


    其實,當李長壽的三板斧落下,‘正天威’、‘斬妖印’、‘大靈爆’,妖族已是沒了勝算,更是沒了再戰之心。


    天兵總體布局是圍‘七’缺一,在李長壽的指揮下,故意留出一麵空檔,讓大量妖兵朝西牛賀洲逃竄……


    可惜,這些妖兵尚未逃到靈山,就已是一哄而散、死傷大半,沒能完成血染靈山的壯舉。


    李長壽的這般布置,還有幾層暗藏的算計。


    ——他要逼西方教做個選擇。


    此時的天地間,任誰都知曉,西方此前大力相助妖族,蠱惑妖族與天庭對立。


    而今妖族氣運破、上古大妖被斬殺的七七八八,大量妖族若逃竄到靈山附近,西方教是殺這些妖族,還是袒護這些妖族?


    若西方教殺這些妖族,西方教便會【信用破產】;


    雖然某個退群邊緣的聖人老爺本就不在乎這些,但此刻大劫來臨,封神牽扯闡、截、西方,西方若做出這般事,後麵很難爭取到盟友。


    若西方教袒護這些妖族,西方教就站在了大劫的主導者——天庭的對立麵。


    李長壽就能順勢,將玉帝與西方教的矛盾發展到不可調和的地步,從而讓西方教在大劫中承受更多劫運!


    可惜,這些妖族當真不中用。


    李長壽後麵都暗示己方天將不要追趕太緊,群妖還是沒能支撐到靈山前……


    帶著點小遺憾,李長壽遠遠看了靈山一眼,轉身消失不見。


    這般機會無法充分利用,確實有點遺憾。


    百年後,紫霄宮中簽押封神榜,闡截兩教出現天然縫隙,西方教必會左右橫跳,讓闡教與截教陷入對立。


    到時,西方、闡教、截教的關係定然錯綜複雜,截教‘萬仙來朝’必會招來忌憚,道門框架將名存實亡。


    大教博弈,將會一步步推到頂峰。


    那才是真正要耗費心力去對付西方的時刻。


    現在要做的,是積累底蘊、增加自己對西方的底牌,要在關鍵時刻能從道袍下掏出來東西,扭轉乾坤。


    參與大教之爭,與聖人博弈,必須穩紮穩打,走錯一步就是滿盤皆輸。


    聖人,可非良莠不齊的聖人弟子,他們是遠古、上古時代最大的贏家!


    心底思索著這些,李長壽掌心雷光綻放,本體趁機隨白澤迴返,退出戰局。


    【水神】紙道人從容不迫地飛迴高空,去玉帝駕前複命。


    此次大戰,自是大勝。


    妖族三百多路妖王死傷大半,小半妖兵逃散,大半妖兵被天兵天將擊潰。


    龍族斬殺的妖族高手,比巫族還是要多一些,隻因在追擊戰中,擅奔跑不善飛行的巫族,有些追不上妖族逃竄的速度。


    畢竟在上古時,兩條腿跑不過一陣風或者兩根翅,就已是製約巫族巫口數量的重要因素。


    待北洲邊界屍橫遍野,李長壽下令眾天兵天將收拾好袍澤遺體,又用真火將方圓千裏內的山頭燒盡,讓灰燼堆積在此地。


    再過數十年,此地自可恢複出一片綠意。


    綠色,是生命與希望的顏色。


    九龍車輦前,李長壽做道揖,切聲稟告:


    “陛下!群妖伏誅,眾將士大勝而歸!”


    玉帝拄著大劍淡然道:“木公何在?”


    長袍染血的東木公匆匆而來,拱手低頭:“老臣在!”


    “此次大戰,各部將士論功行賞,”玉帝淡然道,“長庚愛卿居首功,賜功德,再立大功則神位升階。”


    李長壽立刻就要開口……


    他費這麽大勁滅北洲之妖是為了啥?


    還不是為了不去月宮任職!


    然而,李長壽嘴剛張開,一道金光自天邊而落,將李長壽罩入其中,一縷縷功德匯入李長壽元神周遭的功德池。


    此前救師父魂魄耗去的功德,又迴來了!


    不過,距離功德金身怎麽就是差了一點……


    這一點也不要緊,自己稍後隻需去地府走一遭,將此前已經整理好的地府改革方案,呈給後土娘娘看。


    隻要後土娘娘點頭,這份功德就到手,自己的功德金身,也就!


    “長庚愛卿此戰辛苦,”玉帝道,“迴天庭後,還是早日去月宮上任,莫要讓吾所說之話如流水之言。”


    李長壽:……


    感覺自己被算計了為什麽。


    有氣無力地答一聲:“小神遵命。”


    玉帝笑歎一聲,自車架前站起身來,眺望著下方那漫天飄舞的灰燼,目中帶著光芒,身形也似是更偉岸了些。


    他想說些什麽,一如暢遊西海時,曾對木公和李長壽誇下的豪言壯語;


    一如與李長壽在四下無人時,坐在台階上聊的那些詩和遠方。


    但今日,感受著生靈之悲,感受著天地之慟,玉帝隻餘輕輕一歎:


    “迴天。”


    ……


    “看見了沒?這就是咱們今後之敵。”


    距離妖族灰燼飄舞之地數萬裏,兩道身影正站在一處山崖邊緣。


    血色紗衣裹著那極盡妖嬈的身形,文淨道人倚靠在一顆大樹下,如此悠然地說著。


    那名銀發少女略微低頭,抱緊了懷中的寶劍。


    “是不是感覺有些絕望?”


    文淨道人傳聲低喃,那銀發少女稍微點了下頭。


    “絕望就對了,”文淨道人的嗓音似乎帶著某種法力,侵蝕著這銀發少女的道心。


    “走了,大劫來臨,你我也要減少外出,莫要給聖人老爺生事。”


    “哦,”銀發少女應了句,轉身離開前,尤自多看了幾眼大戰的餘燼。


    與此同時,黑池峰上。


    一抹波動自水潭旁緩緩擴散開來,白澤背著李長壽顯出身形,緩緩爬伏在了水潭旁。


    “唉,”白澤歎了口氣,待李長壽飄去側旁,他便化作了人形。


    李長壽笑道:“白先生可是因妖族今日大敗,心底有些不忍?”


    怎料白澤搖搖頭,正色道:


    “我是在想,水神你這條大道鬥法時,是不是太狠了點。


    萬物均衡,你就去均衡善飛大妖的極速,均衡肉身強橫大妖的肉身,即將打死一頭大妖,還把這頭大妖的傷勢跟其他大妖均衡一下。


    這、這……這還打什麽?誰跟你群戰,那不是找死嗎?”


    “哈哈哈哈!”


    李長壽不由大笑,一陣擺手,解釋道:


    “白先生所言差矣。


    要去均衡之物,需在自己元神承受範圍內,這些不過是自身之道延伸出的神通。


    就如火之大道趨近圓滿,就可直接撒火傷人,隻是我傷人的方式有些不同罷了。


    今日所用,不過是均衡之道的初階版本,我有一記必殺,尚留作底牌。”


    “哦?”


    白澤眨眨眼,嘀咕道:“咱倆的關係……可方便透露一下?”


    正在廚宮中唿唿大睡的趙公明,也不由側起了耳朵。


    李長壽微微一笑,既然敢說出來,自然就是已發展出了更多底牌,這個不過是跟白澤提一提,有一丁點的用意。


    李長壽道:“我若不顧一切,燃起元神之力,準備好九轉金丹,可與大神通者均衡……


    壽歲。”


    白澤不由一怔,細細品味,頓時大驚失色。


    “如此你豈不是!”


    “我並不會因此平白增長修為,大道自有其限,但會將對方拉入與我相同年歲時,他的境界。


    可惜,我推算過,這一招用出來,與同歸於盡沒什麽區別,九轉金丹都不一定能救迴我的元神。


    牽扯著實太大了。”


    李長壽滿是遺憾地歎了口氣,轉身飄向小瓊峰,駕雲飛在了不高不低的高度,丟下了一句感慨:


    “雞肋。”


    “呸!”


    白澤跳腳對著李長壽的背影施展絕技——老山羊吐口水。


    趙公明伸著懶腰走了出來,笑道:“難得見長庚老弟對人言說自己的神通本領。”


    “公明道兄怕是誤會了,”白澤歎道,“水神不過是在給貧道提個醒,順便……罷了,這些也不便多說。


    說到底,水神對貧道最高,也隻能有七八分信任,難以全信。”


    趙公明有點納悶:“為何?”


    “水神就是這般性情,”白澤笑道,“哪天水神覺得能隨手抹去貧道了,方才能得他九成信任。


    不然貧道為何稱水神為水神,而不改口稱長庚?


    坐騎和廚子,尚不配罷了。”


    趙公明道:“這我要去說說長庚了,如何能這般待白先生!”


    “莫去,道兄莫去,”白澤連忙攔下趙公明,還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句肺腑之言,如此水神,貧道心底反倒最是安穩。”


    趙大爺頓時滿頭問號,各種不明所以,默默離著白澤稍遠了些。


    “白先生,你莫非……”


    “還請道兄想好言語,”白澤雙目之中綻放仙光,蓬的一聲化作本體,頭頂獨角閃著寒光。


    趙公明嗬嗬笑著,後退兩步,歎道:


    “我這若是去了天庭也該是武將,實在是不懂你們文臣這些調調。


    白先生開心就好,開心就好……


    哎,我又沒說什麽!白先生別亂拱!我堂堂截教外門大弟子,也是要麵皮的!


    哈哈哈哈!”


    小瓊峰上,李長壽仙識掃了眼這兩位打鬧的大能,笑著搖搖頭。


    趙大爺是真的鹹,咳,是真的閑。


    玉帝已是親口催促,讓自己去月宮赴任,自己該想個什麽辦法,才能撇清自己跟月宮那位的關係?


    這事看似是小,實則十分微妙。


    他此時跟截教最大的關聯,就是雲霄仙子與他正在‘感情逐步升溫’的階段,所以就算他有些過界的話,截教仙也會聽。


    玉帝此舉,似乎就是有意削弱他與截教的關聯,讓他站在天庭的位置上……


    當領導對你掏心挖肺時,正是他要重用你,又怕你跳槽。


    這道理,就跟當領導跟你談夢想,正是他不想給你漲工資,又想讓你多幹活,一樣。


    如果玉帝扭頭就說,要把華雲或是龍吉賜婚給他這個水神,李長壽一點都不會驚訝;


    這是玉帝所處的位置,必須做出的決斷和提防。


    去月宮之事,看似是玉帝陛下有些胡鬧之舉,實則有十多層深意。


    李長壽細細思量,決定還是穩一手,做一些應對準備。


    他在天庭現如今‘人氣’正高,一去月宮說不定就會陷入桃花陣仗,尤其是要麵對那麽多容貌頂尖的仙子,在自己麵前起舞弄清影。


    有百美老後圖係列法器在,李長壽自然不怕這些,但流言蜚語這東西,就是怕旁人聯想……


    思路必須清晰。


    自己過去之後,必須要跟姮娥對立,起碼要傳出,姮娥因某事厭煩水神、水神斥責姮娥不服管教這些流言。


    要做到這事,其實也簡單。


    李長壽抬手在麵前的空白紙張上寫下了一行大字——


    《論兔肉的一百種做法》


    這自然隻是嚇那隻玉兔的,自己隻需要把這個東西不小心掉出來,而後訓練嫦娥排演舞蹈時,在旁搞搞燒烤、弄點美食,消遣放鬆一下就可。


    話說迴來,自己不過是紙道人過去,又能幹啥。


    最多不過是影響影響道心。


    他堂堂天庭水神,人教第三號人物,又豈會怕了那群仙子?


    咱行得正,立的端!


    “師兄?”


    耳旁突然傳來一聲輕喚,李長壽手一哆嗦,差點把麵前寫好的文書劃破。


    扭頭看向一旁牆上閃爍光亮的玉符,隨手將玉符招來,問道:“怎了?”


    “我做了一些湯羹,你要嚐嚐嗎?”靈娥話語中帶著滿滿的期待感。


    李長壽額頭頓時掛滿黑線。


    這是緊急求生專線!能不能嚴肅點!玉符使用是有壽命次數的!


    “送些過來吧,我本體稍後去丹房中。”


    去月宮這事,要不要對靈娥提一提?畢竟後麵定會有風言風語傳出,提前打消靈娥疑慮也是不錯的。


    李長壽如此想著,又另取了一張紙,寫下了一個備用方案。


    《太清純陽童子神功·精編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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