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棲—


    “快看,在那裏呢!是麻裏亞他們。”


    明美興衝衝地敲著我的肩頭說道。


    她與江神學長並肩站在龍森河對岸。並排站在對岸的不止兩個人。光頭的高個男子,胖乎乎的女子,肩膀靠在一起、似夫妻一樣的男女,以及全身隻裹了一件黑衣服的女性。一邊搔著散亂的頭發一邊抬頭望著天空的年輕男子,他是誌度。另外一個世界的居民們,終於自深厚秘密的麵紗一側現出了身影。


    “對麵的居民……不是六人吧?”


    我數過之後說道,明美迴答說不是。


    “那不是所有人員。裏麵沒有木更夫人,也沒有看到應該在那裏的其他幾個人的身影。還有幾個人留在公館裏了吧。”


    走到河邊的望月與織田揮手後,江神學長與麻裏亞亦揮手迴應他們。她好像很好。明美與我默默地看著這些。


    “好——的,過去了哦!”


    消防隊員大聲喊道,用力拉緊了穿過滑輪的繩索。鳥籠般的搶救用椅子被放了出去,滑溜溜地渡過河麵。


    “聽說室木君隻要住院一個月左右便沒事了。”


    明美一邊眺望著機器之神晃晃悠悠地前進一邊說道。


    “那真是太好了。”我說道。


    “你生氣我想把他放跑嗎?”


    這些不是都已經談過了嘛!


    “沒有。他曾經幫你把患急病的可愛表弟送到鎮上,所以我想你想要袒護他也無可厚非。”


    “他當時拚命地為我們驅車疾馳,還鼓勵我表弟說‘挺住啊,挺住啊’。所以……”


    “都過去了不是嗎?”


    她微微笑了一下,然後很快返迴到奇妙的表情。


    “我說過我是在請他載我時聽他說‘理想宮殿’的吧?那……就是那個時候的事。我與不善言談的室木君之間設法找到的話題便是理想宮殿。”


    他或許果真在幻想理想宮殿。正因為如此,他才為殺害姑母的未婚夫而著手進行互換殺人。他無法忍受自己的巴諾拉馬島成為他人的巴諾拉馬島的犧牲品。


    我看著河對麵的麻裏亞。根據室木招供,知道木更村中亦有人被殺時,我痛恨麻裏亞的不幸。一想到她在那樣閉塞的地方再次遭遇慘劇,可能又受到了更大的傷害,我便擔心不已,心痛難忍。


    我揮了揮手。麻裏亞很快便發現了我,她亦踮起腳尖向我揮手。


    馬上就來了。她馬上就迴來了。


    我一邊抑製自己洶湧澎湃的感情,一邊麵朝與我相隔而望的黑色眼睛默默祈求說:


    ——哪裏都不要去了!


    —麻裏亞—


    我們背朝覆滅的樂園向河邊走去。出發當日的清晨,一如前夜的天氣預報所說,天空陰霾,卻也是個明朗的陰天。


    “麻裏亞,我還是……”


    我推了推開始磨蹭的由衣的背。“都這個時候了,你說什麽呢!我們現在要迴去了,迴我們原來的地方去。我們吹著口哨迴去吧!”


    說完振奮人心的話之後,我在她耳邊低聲說出了我的真心話:


    “說實話,我也有些害怕。”


    前田夫婦與小菱默默地走在前麵,誌度在最後。由衣與我駐足迴望著公館,隻剩下菊乃一個人的公館,看起來宛如海市蜃樓一般遙遠。詩人對我們搖了搖頭。


    “不能迴頭看。會變成鹽柱的。”


    我們點了點頭,開始前行。大家離開公館時,菊乃無精打采地站在客廳的窗邊。知道真相後她悔恨地說道:“琴繪,我沒想折磨你的……”


    琴繪的桌子抽屜中留有尚未寫完的日記。關於自己的罪行,上麵沒有任何記載,如果我們沒有在深夜敲響她的門,她恐怕會理所當然地迎來翌日的清晨吧。


    江神學長與冴子並肩走在隊伍的中間,在學長斜後方的我凝神傾聽,發現他們似乎又在討論我的肖像,我難為情得臉都要紅了。那幅重要的畫,現在正被江神學長夾在腋下。不知他們說了些什麽,我看見冴子莞爾一笑。由衣再次突然駐足迴首,我便也止住了腳步。此次,誌度一言不發地超過了我們。公館幾乎已經消失在山毛櫸樹林中,隻可以窺見石棉瓦屋頂。


    “沒事的,”由衣迴首看到想要說話的我說道,“沒事的。我隻是向八木澤君說聲謝謝和再見。”


    我感覺自己仿佛被拯救了一般,也麵朝黑色屋頂與她做了相同的事。河對岸已經聚集了大量人群,這讓我們很是吃驚。他們好像剛剛使用了釣竿一樣的工具將繩索渡到了這邊。


    “大家都在等我們呢。”


    江神學長話音未落,大家的身影就躍入了我的眼簾。兩位學長正在揮手。我也沒有捂住自己想要流淚的雙眼,隻是使勁揮著手。搶救用椅子順繩索而來。這個奇形怪狀的椅子,我這一生恐怕也無法忘卻吧。


    “我們從這邊渡過去!”


    小菱扯開嗓子喊道,對岸迴答說明白。


    “這個東西看起來有些恐怖,我們請男士做一下示範吧!”哲子說道。她丈夫退縮後,小菱自告奮勇說“那我就去了”,便似乎很擠一般地坐在椅子上,係緊了帶子。然後朝對岸大喊說可以了。


    “哎喲,看起來不錯啊!我下一個吧?”


    哲子看著舞蹈家飛越山穀說道。椅子往返多次,將前田夫婦及冴子運向了對岸。


    “下一個是你了,由衣。”


    我在她身邊說道,她痛苦地咬了咬嘴唇。


    “我有個叫織田君的學長。你看,就是前麵那個個子不高的人。他可是你的大粉絲!見麵打過招唿之後,你要給他在t恤背上簽個名哦!他一定會高興瘋的。”


    她小聲說:


    “我已經很久沒簽過了……字肯定變難看了。”


    “他怎麽會知道以前是什麽樣子呢!這可是他第一次收到你的簽名呢。”


    “嗯……”她說道,“也是啊。”


    ——我也害怕。


    我想要尋找勇氣便看了看江神學長。


    “有棲他最擔心你了。”


    江神學長一邊將腳邊的石子踢向河裏,一邊說道。


    “我……最擔心的也是有棲。”


    如此迴答後,江神學長便戳了戳我的額頭說:“說什麽呢你!”


    我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卻自他的眼中看到了憂鬱的神色。他大概是憶起了已逝的人吧。


    今早注入蔓藤上枯萎的薔薇之中的‘マリア’香氣,忽然複蘇了。


    有棲目不轉睛地看著這邊。我也看著他,帶著我全部的歉意和感謝。


    ——在我即將離開這裏時,他可以在如此近的地方等待著我,我很高興。


    我要乘坐的椅子來了。將我帶迴父親母親、有棲及大家所在世界的椅子緩緩而來。


    凝神望著它讓我唿吸困難,我抬頭仰望天空。


    明朗的陰天。


    十六歲的秋天喜歡上的那首搖滾敘事詩的最後一節浮現在了我的腦海中。


    我祈禱


    在這首歌結束的時候


    雨哦,請輕輕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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