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四個日落,第四個夜晚來臨了。


    晚飯依舊是炒飯,依舊是一人一碗。


    隆彥見狀後不滿地對美加說:“怎麽還是這個啊。這可是晚餐啊,不能做點好吃的東西嗎?”


    美加嚴厲地說:“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提要求?不喜歡吃這個的話,我專門為你隆彥做一頓大餐如何?如果你做好明天以後不吃飯的準備了,我今晚可以把你的那份食物全做出來!”


    “好了,我明白了。”


    “如果你不喜歡吃,可以選擇不吃。”


    “別跟我較真了,我都說就吃這個了,是我錯了還不行嗎?”


    勉在一旁聳了聳肩,好像早已習以為常。


    晚飯時我們分成了三個小組,分別為步行社團的六人、尚三等三人、還有emc社團加上理代、琉美。


    “真的有殺人狂嗎?”


    飯後,理代喝著如同沙土般味道的咖啡,突然對江神發問。


    “殺人嗜好症是一種精神病。而嗜血病患者,指的是看見別人受傷流血就會感到高興的人。”


    理代皺起了眉頭。


    “我們所在的露營地裏會不會有那樣的人啊?”


    “我想問一下,”琉美問道,“死前留言是什麽意思啊?如果那個y指的不是夕子的話,又是什麽意思呢?”


    望月開始了演講。他講述了被害人想要傳達的信息未能傳給調查方的三種情況,這三種情況都出自都築道夫的評論。第一種情況是,被害人在留言過程中死亡,也就是還未徹底完成留言;第二種情況是,被害人和調查方之間存在知識代溝,被害人看來很容易理解的信息對調查方來說卻難以理解;第三種情況是,在犯人未離開事發現場時留言,一方麵不能讓犯人看出自己的意圖,另一方麵還必須讓調查方明白。順便提一下,在推理小說的世界中,深受作家重視且容易被他們借題發揮的是第三種情況。”


    “我覺得在此次案件中,可以排除掉第三種情況。雖然死前留言有可能是在兇手離開前寫下的,但在那樣黑暗的地方,兇手很難看見被害人寫下的死前留言。”


    “愛麗絲,你的推理思路不錯,”織田說,“這麽說來,應該是第一種或第二種情況。”


    “對了,《暹邏連體人的秘密》裏麵就出現了死前留言,我記得是死者手裏握著的一張殘破的撲克牌。”望月小聲說道。


    “好了,我們還是把那個死前留言從腦海裏刪除吧。即使我們可以巧妙地解讀出其內在含義,也無法否認‘y’就是夕子名字的首字母這一說法。”


    我覺得在理代麵前擺出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總有些別扭。


    接著,織田小聲地說道:“殺人動機不明是此次事件的問題點,到底是什麽呢?步行社團的七人和尚三一行三人來自同一所大學,也許尚三、夏夫、武中的某個人表麵上裝作第一次見到文雄,但事實上早就和文雄關係甚好?或者非常了解文雄?”


    “是啊,關係越好越容易產生殺意吧。——但是信長,這隻是你單純的想象,還是你從誰的言行上看出來了什麽才這麽推測的?”


    織田攤開雙手說:“純屬想象。”


    “拜托,你找到證據再說好吧!”望月責備完織田,馬上轉變話題,“喂,琉美,滿月之夜殺人案的數量會增多嗎?”


    接下來是琉美的演講會。


    “美國醫生阿諾德·裏伯博士的書中詳細地記載著,他為了對月亮使人瘋狂這一迷信的說法進行科學性論證而統計了月亮的盈缺和殺人案的發生數量,然後製作出一個圖表,清楚地表明了二者之間的關係。此外,警察根據實際經驗得知月圓之夜殺人案、交通事故頻發,消防隊也因縱火事故的增加而更加忙碌。裏伯博士還說,月亮可以激起人的攻擊性。不僅是殺人、交通肇事、縱火,就連打架鬥毆、自殺等的發生數量也都隨著月亮的盈缺呈現出周期性增減。”


    雖然形式不同,但他殺和自殺這兩個行為都源於一種破壞性衝動。


    “當太陽、地球、月亮連成一條線時——也就是發生月食的晚上,或滿月離地球最近的晚上,都是最具代表性的。不僅事故發生數量是往常的兩倍,而且事故本身也會發生變化。赤手空拳地和持槍歹徒搏鬥後被擊中,然後忍著傷痛追逐歹徒,最終被歹徒擊斃的男人。被同一把手槍對準卻沒有乖乖聽話,而是大叫著四處逃竄,最終打死的女人。——難道你們不認為這是破壞之相?”


    “的確如此。”江神說道。


    “裏伯博士想用biological tide理論解釋這一現象。”


    琉美講起了類似月亮引力不僅可以影響海水還可以影響人體體內的水分這樣的奇談怪論。


    望月和織田露出一副非常感興趣的樣子,但琉美自己卻露出一副無趣的表情。比起用形而下的方法總結biological tide理論的她,我倒覺得昨晚陶醉地講述天使論的她更加迷人。


    “昨晚發瘋的是誰呢?哈。”望月不禁發笑,“最容易受到月亮影響的應該就是琉美本人吧?難道你要像莫魯索一樣,在法庭上為自己辯解說:‘我之所以殺死他,是因為那晚的月亮太皎潔了’?”


    望月把卡繆的《異鄉人》當做變格派推理小說,且對其評價很高。


    “我不是兇手。因為我讚美月亮而與緩衝器官妥協。”


    說完後琉美停了一下,然後接著昨晚的談話繼續講述起了kundabuffer。


    “……格魯傑夫?”江神說道。


    琉美愣了一下,難道她聽懂了江神的咒語?真希望他們能用凡間的語言交談。


    “反正理代和琉美還是需要多多小心,殺人狂不殺人狂到無所謂,關鍵是我們周圍的確潛伏著一個殺人犯。”


    望月說道,他似乎沒有注意到琉美的失言以及江神的迴答。織田和理代也是。


    月光再次照向大地。


    “知道kundabuffer嗎?”


    我謹慎地問坐在帳篷前的江神。他的迴答很簡潔。


    “是kunda和buffer的合成詞。”


    好歹江神也是個——可能有些冒犯——哲學係學生。


    “你的解釋隻是把一個詞拆開了而已,我還是不明白啊。”


    “你對瑜伽和密教產生興趣了?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了?琉美給你說的?”


    我承認說是的。然後又問了他兩個新詞,希望他能解釋一下。


    “kundalini是瑜伽生理學用語,表示人體內儲存知覺的地方,其中如同蛇一樣盤曲成一團沉睡的力量就是kundalini。”


    “儲存知覺是什麽意思?”


    法律係不教這個,但哲學係教這個的話也有些奇怪。


    “你盯著理代!”我的心撲通一下。“你現在的知覺就是看見理代。接下來了假設你做夢夢見理代,在夢中看見理代這一知覺來自何處呢?因為你當時處於睡眠中,所以並不是真正看到了理代。”


    “是記憶。夢來自白天留下的對理代的記憶。”


    “瑜伽認為,你看見理代時產生的體會、感覺的殘片能夠儲存在身體裏。”


    “哦,所以儲藏器官中有kundarini啊。那buffer是什麽呢?”


    “這是普通的英語單詞,意思是緩衝器。把兩個詞語連在一起的意思就是控製知覺的裝置。”


    “格魯傑夫是什麽東西?”


    江神微微一笑。


    “那是人的名字,他出生於本世紀,是俄羅斯人,可以稱之為神秘學者,也可以稱之為魔術師,kundabuffer一詞好像就是他創造的。”


    “總覺得曾經好像聽說過……”


    江神又笑了笑。


    “這個人很有意思。據說他曾在西藏做過俄羅斯間諜。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超現實主義運動興起,他便在這一時期創立了宗教團體。還和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支持納粹第三帝國思想的地政學者哈斯霍華成為朋友。你應該知道,納粹思想是一種融合了魔術和科學的精神。納粹的逆旋“卐”字黨徽則來源於藏族密教的符咒正旋“卍”字,而這個符號正是格魯傑夫推薦給哈斯霍華的。”


    原來是一個這麽特別的人啊。


    “人的意識分為三個階段,分別為‘睡眠’‘清醒’‘覺悟’。由於情況的改變,當今失去自由的人類處於清醒但一無所知的狀態中。如果愛麗絲你說自己現在是覺悟的,這隻是一種主觀意識,並不是客觀意識。要想‘覺悟’,首先要明白自己隻是一個傀儡而已。格魯傑夫說過,使隱者、僧侶、瑜伽三種道法升華的第四種道法可以使人類進入到覺悟的境界。”


    “嗯,但是江神,你練過瑜伽嗎?”


    江神聽到後咯咯地笑個不停。正如肉體的具有興奮點一樣,思考也具有興奮點,也許我現在觸碰到了江神的興奮點了吧。


    “不是不是,我從沒參過禪。——格魯傑夫的思想是擴展人類可能性的一次嚐試,人類在探索的同時便會變得更加聰明,這一過程並不無聊,而是使人類作為一種生物向更高的層次進化。他不願止步於夢想。他還說過,藝術也包括主觀藝術和客觀藝術,那些使人陶醉的表麵現象是主觀的,不能稱之為真正的藝術。而擁有物理性力量的客觀性藝術才是真正的藝術,比如隻看一眼就能傷及人的眼睛的畫作,或是通過演奏使水冷凍成冰的音樂,再或是朗讀一下就能使牆壁倒塌的詩歌。”


    “你正在創作的小說屬於哪一類呢?我指的是《紅死館殺人事件》。”


    江神忍住笑,說:“我不可能寫那些東西的。但是如果真寫的話,寫哪一種好呢?讀者一讀就會不停地流血,然後發生高手在噩夢中驚嚇而死……這種推理小說應該不錯。”


    十六日晚的月亮對江神的大腦施了什麽魔法嗎?今天的他和平時不太一樣。我把手放在胸前,試圖找出自己體內潮流的動向。


    接著,江神還想給我解釋七個中心、八音法則等一些稀奇古怪的概念,但被我拒絕了。


    “今天真是受益匪淺!”


    我剛要站起來時突然想起了一個問題。


    “可是格魯傑夫也被kundabuffer給予了幻覺啊,他是怎麽知道這些秘密的?”


    “也許有些秘密即使被人類知道也無法改變什麽,所以造物主才放心的吧。如果人類試圖反抗,就要極盡幻想以破壞掉kundabuffer,但也許不會成功,反抗的過程最終隻不過是一種主觀藝術而已——不過我曾經聽說過,現在人類身上的kundabuffer已經被取出了。”


    連江神都講起了奇妙的實體哲學,這越發讓我覺得自己好像來到了另一個世界。我們體內的某個地方——好像是脊髓末端——被植入了kundabuffer,人類在其催眠下到底是活著還是死了呢?


    可是,有一件事我十分確定。


    那就是這裏的人們正編織著兩種幻想,一個叫殺意,一個叫愛情。


    2


    我和夏夫一邊喝咖啡,一邊閑聊。突然地麵輕微震動起來,我手中的熱咖啡在杯內跳動,然後從杯口溢了出來。


    “糟糕,這是地震。是不是火山又要噴發了?還是饒了我們吧!”


    “就算你夏夫再討厭,火山該噴發的時候還是會噴發的。”旁邊的織田說道,“不用擔心啦,你看,地震已經停下來了。”


    地震的確馬上停止了。大家卻陷入了沉默,好像都在推測,應把這次小地震視為什麽程度的警告呢。


    “真夠煩人的!”正樹敲了一下隆彥的後背,接著說,“別害怕!”


    但看上去害怕的應該是他自己。


    博士冷靜地說道:“勉去寫生了,應該不會出什麽事吧?”


    “放心吧,這麽小的地震——但是,他為什麽偏偏喜歡在夜裏寫生呢?晚上明明隻能看見山峰和樹木的輪廓。”


    “他在觀景台寫生呢,在那裏才可以畫出夜晚的重山峻嶺。我們去觀景台看看吧?”


    隆彥搖了搖頭。這時,武慢慢地從樹林中走了出來,小聲說道:“好嚇人啊!”


    “武,你看見勉了嗎?”


    “看見了,他還在老地方畫畫呢!地震時我們正好在一起,他說了一句‘這沒什麽’後,就又畫了起來。真夠厲害的!”


    喝著咖啡的夏夫好像突然想起來了什麽。“尚三在哪兒呢?”


    武走了過來,坐在了我和夏夫的中間。


    “你問尚三啊,他應該在哪裏轉悠了吧?自從來到這裏以後,他就沒踏實過。”


    我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中午理代對我說的話那些話。也許尚三心裏想著小百合才會不踏實吧。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我的確也有同感。


    “在這樣的狀況下,他根本就待不住。我有半個小時沒看見他了,可能去散步了吧。”


    “散步不危險嗎?”一旁的望月說道,“昨天晚上剛剛發生了殺人案,他們卻又是寫生,又是散步的,要是我的話,我才不幹呢。難道他們打算巡夜啊?”望月一邊嘀咕,一邊取出白天拍完的膠卷,換上新膠卷。


    “該睡了吧,都是十一點了。”


    望月看了一下手表後說道。女孩子們都在帳篷裏,好像已經睡了。江神一直待在帳篷裏沒有出來。隆彥和正樹說了一句“睡覺嘍”後便站了起來。


    大家紛紛迴到了各自的帳篷裏。我們走進帳篷時,江神已經睡著了。


    “好一張無辜的臉!”織田說。


    望月馬上豎起手指:“噓。”


    江神的睡姿如同圓寂的佛陀,別有一番情趣。


    為了不吵到江神,我們輕聲輕腳地鑽進睡袋,沒有多聊一句話,馬上閉上眼睛開始睡覺。


    但卻沒有入睡的機會。


    “又地震了。”


    望月第一個出聲說道。


    我們身下的地麵晃動了起來,然後整個帳篷也開始搖晃。搖晃似乎很難停下來。終於,高處傳來了炸彈爆炸般的聲響。


    “噴發了!”


    我馬上站了起來。江神也睜開了眼睛,抬起頭看著我問道:“火山噴發了?”


    “是的,怎麽辦?我們就在這裏待著?”


    我的話音剛落,就聽見沙粒砸在帳篷上發出的啪啦啪啦的聲音。和昨天噴發時的情況差不多,所以規模也應該差不多吧。


    “看樣子還是到樹林裏避難比較好。”望月一邊說著一邊站了起來,“咱們走吧!我去告訴其他帳篷的人,讓他們也趕快躲進樹林裏。”


    可當我走出帳篷的時候,其他帳篷的人已經三三兩兩地朝樹林跑去。看來是我們落後了。


    我看到山頂上發出了鮮橘色的光芒。


    “太壯觀了……”望月說完後不由得咽了口吐沫,然後拿起放在枕頭旁邊的照相機,對準山頂拍了兩三張照片。


    “ok,走吧!”說完後,望月和織田便衝了出去。


    可我並沒有馬上朝樹林跑去。因為我想起了琉美,她無法走路。理代必須攙扶著她才……


    “愛麗絲,我和你一起去!”


    我正要朝理代她們的帳篷跑去時,江神對我說道。我在心中默默拍了一下他的手,感激地說道:“好的!”


    望月停了下來,再次舉起相機對準火山山頂,這時,一塊石頭砸在了他的旁邊,他大叫一聲跳了起來。


    “笨蛋!逃命途中哪有照相的!”織田大吼道。


    然後兩個人一起跑進了樹林。我和江神一邊用餘光看著他們,一邊朝理代她們的帳篷奔去。


    “啊,愛麗絲,快幫幫我!”


    理代正扛著琉美打算站起來。我從左邊扶起琉美,江神則代替理代從右邊扶起琉美。


    “對不起……”滿臉蒼白的她無力地說道。


    “我背著你走吧!來,上來,抓緊我。”江神說完後便彎下腰。


    琉美如同倒下般地趴在了他的背上。


    “好的,走吧!”


    江神使勁跑了起來。理代拿著作為琉美拐杖的樹枝,和我一起跟在江神後麵。灼熱的沙子和火山灰不停地落下,我和理代一直跟在背著琉美的江神後麵,終於我們跑進了樹林。燃燒著的沙粒落在了理代的脖子和胳膊上,“好燙啊!”她不由得喊道。


    進入樹林後,終於不用再洗沙石浴了。我們四個找了一個樹枝較為粗壯且濃密的地方躲了起來。火山噴發時發出轟鳴聲和地震依然沒有停止,好像我們來到了十八層地獄一樣。琉美用兩隻手緊緊地抱著江神的右胳膊,理代則咬著嘴唇緊盯著腳前方的地麵。


    遠處傳來了樹枝的斷裂聲和重物砸下來的聲音,隨後便聽見一聲悲鳴:“啊!”


    “那是誰啊……不要緊吧?”理代看著我說道。


    我覺得那好像是望月的聲音。


    我看了一下手表,正好零點。該死的火山居然在這個時候噴發!漫漫長夜才剛剛開始啊!我懷著怨恨,凝視著夜光手表的秒針超然地走動。


    零點十五分。火山總算停止了噴發。大地震動的聲音也如同潮水般漸漸遠去。琉美依然抱著江神的胳膊,但抱的力度已經比剛才輕了許多。


    “沒有想象的厲害!”我把心中擠壓著的種種複雜情緒一吐為快,“我們得救了!”


    “這隻是暫時……的吧”


    理代抬起頭大口地唿吸。琉美終於鬆開了抱在江神胳膊上的雙手。但我們並沒有馬上離開,因為從哢嚓哢嚓抖動著的樹梢來看,地震還沒有徹底停止。我們打算先看看情況再作決定。


    零點三十分。大地終於停止了震動。


    “好像已經停止了,”我終於放下心來,“大家可以解開安全帶了!”


    琉美撲哧一聲笑出聲來,看來她已經不緊張了。


    “不知道其他人怎麽樣啊?我們周圍好像沒有什麽人,”江神對我說道,“我們去找找吧?不,不行!你還是留在這裏吧,照顧好琉美和理代。”


    我衝他點了點頭。


    然後江神站了起來,向黑暗中走去。我們目送江神,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見。我們三個靜靜地等待著,一言不發。


    “好像有說話的聲音。”琉美低聲說道。


    確實可以聽到幾個人說話的聲音。“注意到了嗎?”有人說道。


    “好像有什麽事。”我看了一下她們兩個,“我去看一下,可以嗎?”


    琉美說:“我也想知道怎麽了,愛麗絲,你去看看吧!”


    雖然留下她們兩個我的心裏難免有些不安,但除了這樣也別無他法。我小心著腳下,伸出右手摸索著前進。


    聲音離我越來越近。我聽見有人說“頭部被打到……”“還是不要動比較好”。好像一共有三個人。隨著我慢慢走近,三個人的身影也漸漸在黑暗中浮現。


    “怎麽了?”


    聽到聲音後三個人馬上朝我看了過來。


    “江神,我是有棲,因為理代和琉美有些擔心,所以讓我來看看情況。”


    “哦,是有棲啊,還能見到你真令我開心啊。”


    腳下傳來了望月的聲音。我一看,他正靠著一棵樹樁坐在地上。


    “我剛才差點就沒命了!”


    “什麽?”


    織田指了一下頭上。抬頭一看,幾根樹枝彎折地耷拉著。接著他又朝癱坐在地上的望月的旁邊指去。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過去,隻見地上有一顆足球般大小的熔岩碎片。


    “這東西砸下來了?難道你專門用頭去頂它的?”


    “別胡說八道!”望月無力地揮了揮手,“這東西砸在了離我一米遠的地方,我嚇得摔了一跤,然後頭正好撞在了這棵樹樁上……好疼啊!”


    “讓你好好坐著!”夏夫說道。


    望月撿起丟在一旁的照相機,確認了一下有沒有摔壞後遞給了夏夫。


    “你剛才昏迷了大概十分鍾,就別硬撐了!你的頭要敷一下吧,我去打點水來。”


    “不用了不用了!一路上這麽黑,萬一摔倒了怎麽辦啊!反正我也沒吐,沒關係的。再坐一會兒就好了!”望月說道。


    可夏夫還是朝帳篷所在的方向走去,他打算去取手電筒和水桶。


    “夏夫真好啊!”望月感歎道,“要不是他發現了我,也許我早就沒命了。”


    “是夏夫發現你摔倒了啊?信長當時在哪裏呢?”


    “我嗎?我們一進樹林就分開了。因為望月想拍火山噴發時的照片,我嫌他太慢,就扔下他先跑進樹林裏了。”


    “這家夥真無情啊!”


    望月沒事真是太好了,他頭部的傷勢不算太重,隻是鼓起了一個大包。其他人怎麽樣呢?武呢?尚三呢?步行社團的那些人呢?


    “喂,你們還好嗎?”


    我們朝四麵八方喊了起來,可以聽到黑暗中傳來的迴聲。我豎起耳朵尋找迴音,隻聽武的聲音和正樹的聲音分別從左側右側同時傳了過來。武似乎離我們很近,可正樹的聲音有些微弱。


    “我們去取手電筒吧,太暗了,這樣下去會很危險。”


    我和江神摸索著走出樹林返迴帳篷,然後拿著手電筒再次走進樹林。我先把理代和琉美從黑暗中救了出來。


    武沿著亮光的方向找到了我們。慶幸的是他隻受了點擦傷並無大礙。隨後,我們聽見了正樹的叫聲,便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去迎接他,還好他平安無事。終於,我們聽到了女孩子們的叫聲,分別來自不同的三個方向。女孩子們沒有一起逃跑嗎?還是在樹林裏走失了?可憐的她們正孤零零地在黑暗中掙紮吧。


    隆彥的聲音從另一個方向傳了過來:“龍子,你還好嗎?”


    “喂喂,你們別和我們玩捉迷藏了!”


    織田一邊喊,一邊搖晃著手電筒給他們傳遞信號。終於,他們安然無恙地出現在了我們眼前。


    一個拿著手電筒的人影朝我們走了過來,我們也拿著手電筒向他照去,原來是勉。


    “勉,你沒事吧?”夕子高興地說。


    勉依舊拿著他的素描本。總覺得好久都沒有看見他了。


    “我沒事的。因為火山停止噴發後地震沒有馬上停止,所以我就趴在地上等了一會兒。後來聽見了大家的聲音,想著應該沒問題了,就走了過來。有沒有人受傷?”


    正當織田講述望月九死一生的慘痛經曆時,夏夫提著水桶迴來了。


    “望月,讓你久等了!”夏夫說。


    望月輕輕點了一下受傷的頭,對夏夫表示感謝。


    “人都在這裏了吧?”


    織田話音剛落,正在擰毛巾的夏夫馬上停了下來,問道:“尚三呢?”


    尚三不在這裏。我剛才也覺得好像缺了一個人。一種不祥的預感從我腦海劃過。此時已經一點了,從火山停止噴發到現在已經過去三十分鍾了,這麽長時間他都沒有出現一定是出了什麽事。


    “大家拿著手電筒去樹林裏找找他吧,也許他和望月一樣,正受著傷躺在哪裏呢。這裏太危險了,女孩子們還是迴到帳篷等著比較好。望月你也好好休息一下。”江神說完後又加了一句,“我們兩三個人一組分頭尋找吧。”


    我和江神、織田一組,勉和隆彥、正樹一組,武和夏夫一組。我們一邊唿喊著尚三的名字,一邊在樹林中尋找白色運動衫的影子。大概過了三十分鍾,我們在樹林中轉了一圈後和其他小組會合。


    “找到了嗎?”


    “沒有!”


    大家的迴答都是如此。於是我們又在樹林裏找了一圈,這一次我們擴大了搜索範圍,花了四十分鍾。可是依然沒有找到尚三。


    兩點半、三點,我們疲憊不堪地在同一個地方會合了三次。


    “好奇怪啊!”我不由得嘀咕道。


    “你們去觀景台看了嗎?”江神對去觀景台方向尋找的隆彥一組問道,三個人搖了搖頭。


    “我想啊,他會不會因為地震不小心從那裏跌下去了?”


    勉說:“不可能的,江神,地震時我一直都在那裏,根本沒有看到尚三……但是,離觀景台東邊比較近的地方挺陡峭的,那裏也沒有柵欄,下麵直接就是懸崖峭壁,不過一般沒有人會靠近那裏。”


    “好吧。”江神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我們去那裏看看吧。如果在那裏還是找不到的話,今晚的尋找就先告一段落,等天亮了我們接著尋找。現在太黑了,如果再擴大搜索範圍就太危險了,而且我們不休息一會兒的話,也要吃不消了。”


    大家對江神的安排表示讚同。我們來到勉說的地方,並沒有在那裏找到有人跌落時留下的痕跡,今晚的尋找就此告一段落。


    3


    我們小睡了一會兒,沒多久天就亮了。大家稍微吃了點東西後,再次開始尋找尚三。為了防止昨晚的尋找中出現漏洞,我們借著朝陽,從帳篷附近開始尋找,然後慢慢擴大搜索範圍。


    雖然沐浴著朝陽的矢吹山依舊向遙遠的天空噴著煙,但因猛烈的西風將火山灰吹向了東邊,所以落下來的火山灰並不是那麽令人難以忍受。雖然現在已經聽不到地鳴聲了,但火山噴煙時發出的聲音清晰可辨。


    “這山真讓我捉摸不透啊!”望月踢了一腳地上的火山石後接著說,“它現在這種情況到底意味著不會再噴發了?還是意味著接下來會發生更大規模的噴發呢?會是哪種情況呢?它咚地一聲噴發了,使大家陷入了恐慌,過了十五分鍾又咚地一聲停止了,都讓人失去緊張感了。”


    的確有這個傾向。火山噴發一旦平靜下來,樂觀的望月學長馬上就會想起七月份即將出版的社刊;夕子和龍子昨天吃完晚飯後還打了一會兒撲克,有說有笑。戶田文雄被殺以及火山噴發如同發生在夢境裏一樣,缺乏現實感。


    “要是在這裏的話就危險了。”織田一邊說一邊撥開竹叢,“還好這裏沒有——哇,花蚊子!”


    “可是,尚三到底在哪裏啊?就算他受到驚險,現在也該迴過神了吧!”


    一色尚三情況如何?會不會因晚上散步時走得遠了些而遭遇到了什麽突發事件?我們的搜索範圍已經相當廣了,而且找得非常仔細。不管他有沒有出事,如此周密的搜查都沒能找到他的確令人費解。他會不會在黑暗中迷失方向,從懸崖上掉了下去?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這一點,雖然這樣有些殘忍,但至少說得過去。


    中午臨近,我們依然沒有發現他的身影,大家陷入了絕望。


    我們集合在了帳篷前。比起擔心他的安危,大家更覺得這件事蹊蹺得不得了,夏夫不停地說:“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他消失了。”夕子凝視著遠方的某個點說道,“和小百合一樣,他也突然不見了。”


    猛然想起這件事情的不僅是我一個人吧?小百合——山崎小百合也突然失蹤了。雖然她的離開存在著一些原因不明的地方,但畢竟走的時候留下了紙條,所以從這個角度來看,兩人的失蹤存在很大的不同點。可是兩人的消失都是那麽地突然,從這點來看又是那麽地相似。尚三真的失蹤了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尚三和小百合的失蹤之間是否存在著什麽關聯性呢?我越來越搞不明白了。


    “他和小百合的情況不一樣。”勉慢慢地說道,“小百合下山前給我們留下了紙條,雖然原因不明,但至少我們知道她的去向。相反,尚三遭遇意外的可能性很大,因為火山噴發前他還在呢。”


    “小百合在火山噴發前的晚上也沒有出現什麽異常啊。”夕子依然凝視著天空。


    “真奇怪啊,兩人不見後,火山都噴發了,這到底是為什麽呢?”


    這難道隻是巧合?因為沒有人可以預測到火山什麽時候噴發。


    “沒什麽奇怪的。小百合離開後正巧趕上火山噴發了。尚三則是在火山噴發後不見的,是火山噴發造成的。”


    勉用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方式說道,但是……我還是不明白。尚三現在到底在哪裏又發生了什麽情況呢?我迫切地想要弄明白。


    “這已經是第三個人了。”龍子有所顧忌地小聲說道,“已經有三個人離我們而去。而且他們都是在夜裏不見的。晚上發生了不好的事情,到了早上就會有一個人從我們中間消失——這樣的情況已經連續三天了。”


    如果借用史蒂芬·金的表現方法來說的話,那就是在黑暗中被某個東西親吻的感覺。我清楚地感覺到了恐怖的逼近。聽完龍子的一番話,我覺得連自己身在何方都已經分不清楚了。這裏到底是怎樣一個地方?我的命運又將流向何方?


    “看來沒有一個人願意談及最壞的情況啊,還是我來說一下吧。”


    隆彥叼著煙急躁地說道。


    “如果既不是失蹤也不是遭遇了什麽意外的話,尚三有可能和前天晚上死去的文雄一樣,也被某人殺害了。兇手殺死尚三後將他丟棄在了某個地方,這樣想的人應該不止我一個吧。”


    終於有人說出來了。我的內心確實也懷疑過,這很有可能是兇手趁著火山噴發再次作案,殺死了第二個人。正因如此,我才會覺得剛才龍子說的話十分可怕。


    “如果我們中間的兇手預謀殺死尚三,那麽火山噴發後所有人都陷入恐慌狀態的時候,就是殺死尚三的最好時機。而且因為黑暗中大家四散奔逃,所以我們中的任何一個都有可能被殺。”


    我想反駁他的話,因為我和江神、理代、琉美是一起逃跑的,到火山噴發停止的那段時間我們四個一直都是在一起的,所以我們四個的不在場證明應該是成立的。但是仔細想想,似乎也不盡然。火山停止噴發後,江神說要去看看其他人的情況而獨自一人離開了我們,之後聽到有人說話時我也離開了理代和琉美,順著聲音找了過去。這段時間我和江神都是獨自一人。此外,雖然理代和琉美一直都在一起,但是也不能排除共犯的可能。想到這裏,我最終並未提出我們四人的不在場證明。


    “當然,因為這是趁亂殺人,所以肯定是突發性行兇。”隆彥斬釘截鐵地說,“我們在漆黑且混亂的情況下找了尚三很長時間卻未能找到。可是兇手卻找到了尚三,所以他利用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此時氣氛變得更加凝重。隆彥嘴裏銜著的香煙的煙灰落在了他的膝蓋上。


    “你是想提醒我們殺人兇手就在我們中間,”夏夫有些冷漠地說道,“而且兇手預謀的還是連環殺人吧。——太過分了,兇手到底是誰?”


    “是傑森!”夕子發呆似的說道,“傑森是電影《十三日的星期五》中的殺人魔!他帶著麵具,揮舞著斧子或鐵鏈,殘忍地殺害類似我們這樣的男孩女孩……啊啊!”


    夕子剛開始語速很慢,然後越來越快,口若懸河,最後突然叫了一聲後,便抱著頭一聲不發。


    “別說了!”勉終於忍受不住了,“這個時候就不要說一些嚇唬人的無聊話題了,管他什麽傑森的!”


    “今天是三十號,禮拜六。”織田想調節一下氣氛,可大家卻很冷淡。


    好長一段時間過去了,沒有人再開口說話。就在那時,我抬頭看了一下天空。還有幾個人也同時朝天空中望去。我們聽到了好像是直升飛機發出的聲音,雖然那聲音很小。大家想確認一下這是不是幻覺,所以都抬起頭向天空望去。


    “在那裏!”


    武指向西邊的天空。但是,空中不僅飄蕩著火山灰,還被厚厚的烏雲遮蓋著。雖然我們能夠聽到直升飛機的聲音,卻看不到它的影子。螺旋槳的聲音逐漸遠去,然後又慢慢靠近。我們祈禱能在烏雲的縫隙中看到直升飛機,但是螺旋槳的聲音並未再變大。


    “風真大啊!”


    美加一邊用一隻手遮擋著陽光望著天空,一邊嘀咕道。大風吹舞著她的頭發,使其纏在了她的那隻手上。


    “火山此時還在輕微地噴發著,而且空中的風力很大,快看,低處浮雲的移動速度是那麽的快。”


    我們望著天空繼續祈禱著,可螺旋槳的聲音還是無情地遠離了我們,消失在了天際。


    4


    吃完午飯,大家決定繼續尋找尚三。但是因為上午的搜山尋找並沒有找到尚三,導致大家都認為應該是找不到他了,所以在下午的搜索活動中,大家都有些灰心喪氣。


    望月聲稱為了下山時給警察提供現場照片,所以拿著相機到處拍照。不僅拍了各個帳篷內部的擺設以及文雄慘遭殺害的案發現場,還拍了觀景台周邊、通往小河的路、廁所用帳篷等等。原來如此,如果把照片都洗出來的話,還可以製作一張地圖。此外,望月還抓拍了大家尋找尚三時的樣子,不過,這些抓拍照片並沒有其他利用價值。


    “夕子,打起精神!”


    望月一邊說道一邊舉起相機對準夕子,於是夕子轉過頭擺出勝利的手勢。緊張感慢慢得到了緩解。恐怖和不安之感如同海浪般襲來、退卻、襲來、退卻……


    望月對準靠在樹旁抽煙的隆彥摁下快門後,一卷膠卷用完了。望月看了看計數器說道:“糟糕,浪費得太多了。”


    “一味地害怕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我在樹林裏走著的時候聽到了這樣一句話。於是我停下腳步,透過樹幹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原來是隆彥和龍子二人。


    “因為當突然發生什麽時你比夕子堅強多了,所以我對你比較放心。但是話說迴來,你可不能氣餒,一定要堅持到獲救的時候!”


    龍子點點頭。


    然後隆彥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了一個小東西,原來是一個啤酒拉環。我突然想起來,三天前隆彥、尚三等就是在那個地方喝的啤酒。他拉起龍子的左手,一邊將拉環戴在龍子左手的無名指上,一邊說道:“我愛你。”


    龍子用雙手握住隆彥的手,迴答說:“我也愛你!”


    我悄悄地從他們旁邊走開,心想——小百合不見後,接著就是尚三消失。或者說,小百合不見後,她的戒指也跟著不見了……


    在小小的恐懼之中,夜晚再次來臨。剛迴過神來,發現月亮已經掛在了空中。


    為了不讓越來越簡單的食物影響到心情,晚飯時大家聊得很歡,聊的內容多是校園裏的事情和興趣愛好。但比較默契的是,我們推理小說社團的人並未談及一些殺人故事。


    飯後,大家各幹各的。勉首先拿著素描本朝樹林裏走去,隆彥看到後說“別去了”,可他卻滿臉平靜,好像不相信殺人犯會在自己周圍徘徊。不僅如此,他還笑著說:“因為觀景台附近有很多可以遮擋身體的大樹,萬一火山噴發那裏還很安全呢。”


    是啊,大家的恐懼感又慢慢減弱了。


    武、正樹、織田也覺得在帳篷裏待著很無聊,所以在樹林中徘徊,遇到人時就坐下聊天。


    “有棲,過來喝杯咖啡吧。”夏夫對我叫道。


    他總是一邊衝咖啡一邊叫我。我朝他走了過去。就在這時,理代從帳篷裏走了出來。這真是好機會啊,於是我叫著她一起喝咖啡。她迴答說“謝謝”後,邁著小碎步朝我們走了過來。


    “琉美呢?”我問道。


    “她剛才去廁所了,到現在都還沒有迴來……啊,她在那裏呢!”


    我一看,她正坐在樹林前麵,靠著樹望著陰沉的夜空,好像對月亮戀戀不合。


    “她喜歡獨處,所以想一個人待會兒。她的腳也受傷了,又不知道火山什麽時候再次噴發,而且還發生了兇殺案,所以比起我們兩個人坐在那裏擔驚受怕,還不如一個人靜靜呢。”


    月亮女孩……


    “江神和望月呢?”夏夫問道。


    “江神可厲害了,他說要坐在吊床上思考問題。雖然那裏是最讓人覺得踏實的地方,但對於一般人來說還是有些恐怖的。望月一直在帳篷裏待著呢,你們知道他在幹什麽嗎?他也不是一般人,他正點著蠟燭看推理小說呢。”


    “他們真是病人膏肓了!”夏夫用古語形容道。


    “步行社團的女孩子們正在洗碗呢,隆彥擔任她們的保鏢。因為我要照顧琉美,所以她們特批我不用洗碗。可是琉美她……”理代發牢騷地說道。


    我向琉美看去,她正對著雲縫中露出的月亮微笑。——她真是個月亮女孩啊。


    後來,我看了一下手表,此時已是九點半。


    一陣風吹過,樹葉發出嘩啦啦的聲音。可是其中還夾雜著一些奇怪的聲音。當我意識到那是什麽聲音時,理代卻在我之前大叫了起來。


    “尚三……”


    從某個地方傳來了尚三有些走調的歌聲,歌名是《快樂野營》。


    難以忘記 去年夏天的快樂野營 夢中的迴憶


    一年過去 今晚再次來到這裏 撫鬆清風 吹向天際


    是尚三迴來了嗎?為什麽他的人影還未出現卻大聲地唱起歌來了?


    “他在幹什麽呢?”夏夫說完後放下咖啡杯。


    這時,望月突然衝出帳篷。


    “怎麽了怎麽了,他在哪裏呢?”


    但是,我們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發現尚三並未從那邊的樹林中走出來。


    我等啊等 終於盼來了假期


    野營之夜的篝火 熊熊燃燒 照亮了我的臉頰。


    同樣一種音調的歌聲不停地傳來。無論怎麽想都讓人覺得奇怪。


    “我過去看看!”


    我站了起來,夏夫、望月跟著我,理代猶豫了一下之後也跟了上來。織田從樹林中慢慢地走了出來,邊走邊東張西望。因為沒有找到尚三,所以他歪著頭說“怎麽迴事”。江神也走了出來,大家對視了一下,一起朝著傳來尚三聲音的方向走去。


    我突然意識到,這個歌有些奇怪!好像是尚三在露營第一天夜裏的篝火晚會上唱過的一首丹麥民謠,還說這是他參加童子軍時學會的一首歌。歌叫什麽姑且不管,仔細一聽,歌聲裏麵還夾雜著其他人說話的聲音,過了一會兒,還有拍手的聲音。


    “這應該是磁帶吧?”夏夫說道。


    ——沒錯,歌聲本身就有些不自然。這個聲音應該是由篝火晚會時錄下的磁帶播放出來的。我記得是夕子用便攜式錄音機錄下來的。


    “這麽說來,不會是惡作劇吧?”望月失望地說道。


    沒錯,這是惡作劇,而且是不懷好意的惡作劇。此時,正有一個人做著荒謬的事情。


    “我們先找一找聲音是從哪裏發出來的吧!”江神說,“也許錄音機被放置在了什麽地方。”


    武從小河的方向趕了過來,隆彥和步行社團的女孩子們也一起趕了過來。雖然他們一聽就聽出來這是用磁帶播放出的聲音,但是他們不明白這是誰又是為什麽要這麽做,所以對此非常驚訝。


    “這是我錄的磁帶!”夕子大聲地說,“開什麽玩笑,難道有人意猶未盡?太可惡了!”


    “我去陪琉美,得知是惡作劇反而覺得更加恐怖!”理代說完,便迴到了琉美的身邊。


    剩下的人繼續順著聲音的方向尋找。


    我們的歌聲多嘹亮 男子漢們的歌聲傳天際


    為了和平與人類 我們用盡全力唱不停


    歌詞是這樣的吧,非常符合童子軍的風格。


    沒有拿著素描本的勉中途也趕了過來,和我們一起尋找。


    錄音機會不會被掛在了樹枝上?聲音傳來的高度好像和耳朵的高度差不多。但是我們卻無從得知它被掛在了哪棵樹上。


    “可能還要往裏走!”


    隆彥打開手電筒照亮前方,但因樹枝重重疊疊,導致我們很難看清,隻能繼續前進。


    我們的歌聲多高亢 啊……我們放聲唱


    尚三唱完了,想起了劈裏啪啦的鼓掌聲。


    “謝謝大家,我也有勇氣唱下一首歌了!”


    這是望月的聲音。我記得這句話,因為被放大的笑聲十分滑稽。


    “夠了!我聽不下去了!”夕子痛苦地說道。


    “越來越近了,隆彥,你照一下那個方向!”


    隆彥把手電筒照向美加所指的方向。真的在那裏!夕子的紅色錄音機正斜掛在五米外的樹枝上。


    錄音機繼續播放著:“接下來,我們有請英都大學的演歌明星望月周平為大家帶來一首歌曲,歌曲的名字是……”


    江神關掉了錄音機。磁帶中織田的聲音戛然而止,四周恢複了平靜。江神取下掛在樹枝上的錄音機然後拿給夕子看。


    “這個錄音機的確是我的,裏麵的磁帶也是。”


    江神考慮片刻之後,摁下了錄音機的倒退鍵,倒退了很長時間以後,他又摁下了播放鍵——什麽聲音也沒有。但是,正當我們聽著磁帶走動的聲音時,尚三的歌聲突然響了起來。


    江神關掉了錄音機。


    “被人動了點手腳!可能是為了突出尚三的聲音,所以那個人故意把磁帶前麵的部分洗掉了。”


    這個磁帶的正反麵分別可以錄三十分鍾,而尚三的歌聲比較靠後。


    “原來如此,”正樹從容不迫地說道,“我覺得這個惡作劇應該是三十分鍾前進行的。兇手將錄音機掛在樹枝上後摁下了開關,然後做出一副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樣子迴到大家身邊。就這樣,錄音機安靜地播放了二十分鍾,然後突然出現了尚三的聲音。這時兇手就裝出一副吃驚的樣子,說‘這是怎麽迴事’。所以我認為有必要調查一下三十分鍾前大家都在什麽地方。”


    “不對吧,”望月得意地說,“兇手不一定是在三十分鍾前摁下了開關,也有可能是二十分鍾前,或者是十五分鍾前、十分鍾前等等!”


    這次的確是望月說的更有道理,很難得!


    “可是做這樣的事情又有什麽意思呢?難道兇手真是個笨蛋嗎?”


    因為自己的東西被兇手拿來利用,夕子十分氣憤。他從江神手裏接過錄音機時,還仔細地檢查了一下錄音機上有沒有留下什麽痕跡。


    “這是誰幹的?老實交代吧!”


    夕子怒氣衝衝地問道,可是沒有一個人迴答說“這是我幹的”。這個時候,應該不會有人隻為開個玩笑而上演一出惡作劇吧。


    “淨是一些奇怪的事情……”龍子痛苦地說道,她麵無表情,眼睛緊緊地盯著夕子手中的錄音機。


    大家陸續返迴營地,理代和琉美正在那裏等著我們。


    “這真是太過分了!”夕子一邊做著動作,一邊給理代和琉美說明事情的經過。


    理代和琉美聽完後也感到非常意外。


    這隻是單純的惡作劇嗎?我的心裏一直抱有這樣的疑問,但其他人好像已經不太在意這一點了。


    本以為勉拿了落在觀景台的素描本後就會迴來,可他卻說要換個地方繼續畫畫。其他人也變得更加分散。


    一切正如龍子所說——淨是一些奇怪的事情。


    5


    我在幹什麽?


    我無所事事,漫無目的地在樹林裏徘徊,腦海裏不停地冒出各種各樣的事情,今天看到的理代的種種表情也相互交替地在我腦海中浮現。


    此時已到了十一點。我正打算迴帳篷休息時,看見遠處有三四個手電筒發出的光點,如同螢火蟲般晃來晃去。我呆呆地望著光點,繼續向前走。


    其中一束光一邊搖晃一邊向我靠近。我還沒看清他的臉,他卻先對我說到:“是有棲吧?”原來是望月。


    “是我,因為擔心才特意出來找我的吧?我正打算迴去休息呢。”


    “是的,我們很擔心你,你沒事真的太好了。都十一點了你還沒迴來,所以江神讓我們出來找你。勉和琉美還沒有迴來。”


    北野畫家勉和月亮女孩琉美也夠讓人操心的,可我有什麽資格說別人。


    我和望月一起迴到了營地。步行社團的三個女孩和理代正焦急地等待著。


    “琉美沒有在約定好的時間前迴來對嗎?”


    理代咧著嘴說:“是的,拄著拐杖卻還到處轉悠,真讓人擔心!”


    剛才同樣在到處轉悠的我覺得這番話有些刺耳。


    “但是……”


    龍子話還沒說完便閉上了嘴。大家問她想說什麽,她才如同往常一樣小聲地說道:“但是,這真像是在玩殺人遊戲。”


    “啊!”我大聲驚唿,馬上環顧四周,看到其他地方也有幾個手電筒的光點在不停晃動。糟糕!有人正拿著那張a吧,這次江神大意了!不,我們都是笨蛋!


    難以名狀的不安湧上心頭,仿佛就要刺破胸膛,就在這時,一聲男人的慘叫劃破天空。


    出事了!


    刹那間,我們如同被緊緊地捆住一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小心翼翼地互相看了看彼此,想要得知這次會發生什麽事情,可是無人知曉。望月實在忍無可忍,他簡短地說了一句:“我去看看!”


    我也拿起了手電筒,本以為女孩子們會害怕所以沒有讓她們去,可她們反而覺得待在帳篷裏才更可怕。


    “我們也去!”美加堅定地說道。


    十分擔心琉美的理代也緊跟著說:“我也去!”


    我們六個人一起朝著傳出慘叫的方向跑去。聲音是從小河附近傳來的。此時我的心跳加速,不覺毛骨悚然。


    一進樹林,就看見隆彥和江神分別從左側和右側衝出來。因為他們真的是突然衝了出來,所以我不禁大叫了兩聲“啊”。


    “聲音是從小河方向傳來的吧?”隆彥謹慎地問道。


    江神輕輕地點了下頭,然後朝那邊大叫了起來。


    “喂!你怎麽了?在哪裏呢?”


    “我……我在這裏,快過來啊!”隻聽傳來了幾句狼狽的聲音,那是武!


    他在前麵。腳下的路越來越危險,我們手拉著手繼續往前走,點亮了所有的手電筒。


    “喂,這次發生了什麽?”


    織田從後麵追了上來。我感覺旁邊好像也有人朝我們走了過來,原來是夏夫。隆彥一邊跑到他的前麵一邊說:“往這邊走,往這邊走。”


    我們爬上緩坡,前麵不遠處就是樹林盡頭。站在那裏向南望去,可以看到我們的帳篷,如果繼續往北走,可以走到河邊。


    我們穿過樹林,爬到了那座較矮的小山丘上。


    “他在那裏!”隆彥朝某個地方指了過去。


    就在那時,月亮透過雲縫灑出一片月光,眼前的景色如同超現實主義畫家德爾沃的畫作一般,夢幻極了。


    武背對著我們站在山丘中央,他那失了魂的背影如同在等待通向月亮的梯子降落下來的瘋子一般。而琉美正拄著拐杖站在他的旁邊,她麵對著我們,臉色蒼白,毫無表情,活像一位“來自月亮的使者”。


    也許因為受到驚嚇,他失手將手電筒掉在了地上。武的腳旁除了有一個摔壞了的手電筒之外,還有一具趴在血泊裏的屍體。


    夕子看到後腳一軟,朝我倒了過來,我馬上扶住了她。大家都屏住唿吸在原地站了許久。如同我們趕到前就站在那裏的武和琉美。


    稍後趕過來的織田和夏夫也吃驚地喊道:“啊!”


    龍子也有些站不住了,隆彥馬上走到她的旁邊,抱著她的肩膀。


    大家都趕過來的時候,我才意識到還沒有確認受害者的身份。我環顧四周,沒有看見勉。


    江神朝武走了過去,低頭確認了一下屍體後說:“果真是勉啊。”


    我也鼓起勇氣看了看。屍體身上的衣服的確是勉的,仔細一看,頭部下麵還壓著半個素描本。


    大家一點一點地走近屍體。


    “流了好多的血啊,好像又是被刀刺死的……這次依然沒有在附近發現兇器。”並排站在江神旁邊的夏夫說道。


    “看樣子好像是胸部中刀,我們把他翻過來看看吧。”江神努力用鎮定的語氣說道。


    雖然夏夫有些害怕,但他還是鼓起勇氣抓住了屍體的右臂。


    “一、二、三,翻!”


    抓住屍體右大腿的江神發出了口號,勉的屍體被二人翻了過來,朝向夜空。


    從衣服的裂縫可以看出,兇手好像將兇器插進勉的左胸之後又拔了出來。他那藍色的運動服已被鮮血染成了紅色,光亮健康的膚色如今已變成了黝黑,實在難以入目。


    連環殺人案。難道兇手已瘋狂地迷戀上了殺人遊戲而一發不可收?我心想,殺人遊戲是我們推理社團教給大家的,莫非這兩起殺人案是兇手獻給我們社團的祭品?


    對於兇手來說,殺死誰似乎都無所謂。也許當他心中萌生殺意而踏進樹林後,遇到的第一個人便成為了他的殺害目標。原來如此,這是殺人遊戲。夕陽西下,月亮升起,以此作為關燈信號,殘忍的殺人遊戲隨之拉開序幕。


    “是我最先發現的勉。因為他說要另找一個地方畫畫,考慮到這裏景色優美,所以我就來這裏找他,然後……”


    武冒出了冷汗。和武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平靜地站在他旁邊的琉美。


    “琉美,你為什麽會在這裏?為什麽!”理代生氣地問道。


    琉美慢慢地將臉轉向理代後說:“我當時打算迴帳篷休息,可不知不覺地就走到了樹林深處,於是我打算抄近道返迴營地,就順著這個坡往下走,走著走著便聽到了武的叫聲,我心想出什麽事了……就來到了這裏。”


    不知不覺中便拄著拐棍來到了這裏,這的確符合琉美的風格。


    “江神快看!又是這個!”


    夏夫如同在腳邊看見了惡心的爬蟲一樣大叫了一聲。他看見了什麽?我向他靠近,然後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看到了勉的遺物——打開著的素描本。這個場景似曾相識,是的!我一定在哪裏見到過!


    素描本上隻有一個用血寫下的文字,這個字應該是受害者死前用盡全身力氣寫下來的。(見圖二)


    “這是‘y’?”


    我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是什麽,所以想要征求周圍人的意見。


    “有棲看到的也是‘y’啊!”夏夫說道。


    “真的還是‘y’啊?”


    死前留言和上次一樣。這個字到底有多麽深的含義?第二次出現的符號依舊是英語二十六個字母中的第二十五個字母。


    江神檢查了一下屍體的右手食指,上麵附著生命顏料——血跡。然後,他將五個彎曲的手指伸直,似乎在測定屍體的僵硬程度。


    “最後一個看見勉的人是誰?知道他在這裏畫畫的人是誰?”江神對大家問道。


    沒有人看見。不,有人看見了,隻是沒舉手而已。


    “勉是想通過畫畫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美加注視著屍體,平靜地說道,“他說,如果自己不集中精力在某件事情的話,就會坐立不安。而且,決定來這座山露營的也是勉。”


    江神在屍體的旁邊坐下,然後擺出了拿著素描本畫畫的姿勢——勉總是這樣坐著畫畫,他直挺著背部,麵對著想畫的景物。


    “勉那樣坐著畫畫,”望月小聲說道,“兇手悄悄地靠近勉,然後從後麵抱住他,將刀刺進了他的左胸。”


    武終於開口說話:“你怎麽知道兇手是從後麵過來的?”


    “站在前麵用刀刺進勉的心髒會有點困難,因為心髒噴出來的血會濺在身上。首先,站在正在畫畫的人的前麵就很不合常理,而且,你們看,勉坐在這裏,如果想站在他的麵前,兇手就要站在斜坡邊緣。雖然摔下去也不會受傷,但也沒必要非得站在這裏吧?”


    “哦”“原來如此”的應和聲此起彼伏。


    “但是,從流了這麽多的血來看,即使兇手是從後麵抱住勉,然後將手伸到前麵刺死了他,兇手的手上也應該沾上了血吧。”織田說道。


    夏夫使勁點了點頭,然後將手指向屍體的右側肩膀。雖然不能確定,但屍體的右側肩膀上有一個右手掌形狀的血印,從它的位置和形狀來看,都不像是勉自己弄上去的,因為勉的手上並沒有那麽多血漬。所以,這個血漬應是兇手企圖把沾在右手上的鮮血擦掉而留在死者衣服上的。


    “這是兇手的手印啊!”望月呻吟道。


    的確,這個可怕卻鮮明的血印正提醒著我們,兇手就在這裏。


    “兇手用死者的衣服擦掉了血漬……可是,這又能說明什麽呢?”望月琢磨著能否找出一些線索,“衣服上並未留下指紋和掌紋,也看不出兇手手掌的大小以及形狀,所以我們由此可以推測出來的隻是右手而已。”


    真遺憾。雖然兇手首次留下了作案痕跡,但我們卻無法推出任何線索。


    “隻有一個線索!”我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兇手是個右撇子!”


    當然,說完後,我並沒有聽到讚美聲。


    “是的,你說得對。”望月說道,“如果這個血印是兇手左手留下的,事情就會出現戲劇性的進展了。”


    “這裏有左撇子嗎?”


    為了慎重起見,江神問了一句。但是沒有人迴答。


    “吃飯的時候我特意觀察了一下,大家都是右撇子。”望月向大家炫耀起了自己敏銳的觀察力。


    “兇手拿著兇器的右手上一定沾滿了被害人的鮮血,”江神迴頭看了看大家,接著說,“因此,兇手必須去洗手。”


    這時我才注意到了小河潺潺的流水聲,好像遠處飄來的音樂。這裏離小河很近。


    “兇手一定下到了小河邊冼手,這是肯定的。”隆彥說道。


    望月也應和道:“是的,血液的黏著力很強,如果兇手手上沾了很多血,那麽隻用手帕是很難擦幹淨的,所以兇手應該去小河洗手了!”


    “我們去看看吧,也許能找到些線索。”望月說道。


    正當大家準備向小河走去時,江神站了出來,阻止道:“通往小河的路很危險,而且也沒必要去這麽多人,所以女孩子們還是先迴帳篷等著比較好。”


    “我要去!”女孩子中隻有美加一人要求前往。


    “我迴去吧!”武用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我有些不舒服,而且讓女孩子們自己迴去也不太安全。”


    正樹也接著說道:“我也迴去吧,去的話反而給你們添麻煩,等你們迴來了把情況告訴我就好。”


    “倒是不麻煩,不過隨你吧。”


    聽了江神的迴答後,正樹點了點頭,然後把從地上撿起的手電筒遞給了武。


    “我們走吧!”理代說完,拉起了琉美的手。


    順著小山丘往下走是返迴營地最近的一條路。因為坡度平緩,所以女孩子們不用男孩子攙扶,六個人順利地走到了坡底。剩下的七個人目送他們迴到營地後,才向小河走去。


    “真黑啊!”


    江神走在最前麵,他打開手電筒後,其他人也都陸續把手電筒打開了。


    江神走著走著突然停了下來,好像發現了什麽。他把手電筒照向地麵,原來地上有一個火柴盒。


    “這是‘soleil’咖啡店的火柴……裏麵好像是空的。”


    江神撿起了火柴盒。


    也許火柴被兇手用完了,盒子裏空空如也。可這個火柴盒還是一個沒有什麽利用價值的證物。因為我們至少有十幾個這樣的火柴盒,而且大家轉著使用,所以根本無法確定這到底是誰的。


    “拿著!”


    江神將火柴盒丟給了望月。因為上麵指紋太多,所以並無意義。望月明白這一點,所以直接用手接過火柴盒。


    “沒什麽可疑之處。”


    我和織田也湊近看了看火柴盒。上麵並沒有特殊的刮痕和汙垢。


    “好像是某人一邊點燃火柴一邊往下走的。”


    江神再次照亮地麵,地上有一根燃盡的火柴棍。


    “把這個……”夏夫用雙手捧起一堆小石頭,“把石頭放在證物所在的位置上,做個記號吧。”


    江神沉默著接過石頭,分別在撿起火柴盒和火柴的地方放上了一顆小石頭。


    火柴棍上並沒有疑點。


    接著,我們撿到了第二根、第三根……


    我們排成一隊向小河的方向走去,路上共撿到了十根火柴棍。


    “來迴五十米長的漆黑山路上隻用了十根火柴,總覺得太少了點。”


    美加用食指撐住臉頰,自言自語地說道。


    “問題的關鍵在於火柴盒被丟在了這裏,”望月得意揚揚地說道,“也就是說,兇手把火柴用完了,所以討論用掉這些火柴是多是少之前,應該先確定兇手是否隻帶了這麽多火柴。不僅如此,點燃一根火柴便可以確認前方有沒有障礙物,所以來迴共用了十根火柴也不見得算少。”


    我們站在河邊,這裏沒有樹枝的遮擋,月光清楚地照在地麵上。


    江神將收集到的十一件證物包在了手帕裏。


    “找一找還有沒有別的線索。”


    我們扒開河邊的草叢,撿起岸邊的石頭仔細觀察,就這樣找了十五分鍾,可是什麽也沒有找到。


    “我們迴去吧!”江神說道。


    為了不踢到作為記號的小石頭,我們小心翼翼地往迴走,再次來到勉所在的地方。


    “勉居然……”隆彥痛苦地哭了起來。


    江神說:“過來幫忙,咱們一起把勉抬迴營地吧。”


    隆彥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然後對著江神點了點頭。


    村子裏,先返迴的六個人整齊地站成了一排,等待著我們的歸來。


    “理代和琉美搬到我們的帳篷裏住吧,”夕子看了一眼她們兩個,接著說,“她們兩個單獨待著既可憐又令人擔心!”


    的確如此,於是我向夕子表達了謝意。


    理代說:“這麽說可能有點奇怪,但是,既然夕子允許我們和他們一起住,那麽就把屍體安放在我們的帳篷裏吧!這樣的話,生者和死者便都能夠安心入睡了吧。”


    “謝謝!”隆彥說,“這樣你們也比較安全。”


    此時,已經到了後半夜。江神提議,安置好勉的屍體之後,大家就先休息吧。


    因為睡覺是唯一一個可以逃離現實的方法,所以無人反對。


    但是——我難以入眠。


    “沒必要強迫自己睡覺。”


    睡在旁邊的江神對不停翻身的我說道。


    我迴答道:“是啊。”


    江神伸出腳,用腳趾輕輕掀起帳篷的門簾。


    “真亮啊!”月光照進了帳篷,“雲已經散了吧。”


    我決定放棄睡覺,於是坐了起來,向外一看,發現有人站在尚三他們的帳篷前。


    “好像是夏夫和武,他們正坐在帳篷前。”


    “他們在幹什麽呢?”


    “我們去看看吧!”


    江神沉默著站起身來。我看了一下表,此時已是淩晨一點半。


    我們一走近,相對而坐的他們便一起抬起了頭,中間還放著棋盤。


    “醜時三刻的爛柯之戰啊?”江神對他們打招唿道。


    夏夫撓了撓頭說:“睡不著啊,所以想做些什麽分散一下注意力。可是還是投入不進去,輸個沒完。要是平時的話,武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真能吹啊!喂,你怎麽走了兩步啊!”


    “我不行了,江神,你替我下吧。”


    因為江神不會下棋,所以拒絕了他。可碰巧的是我也不會。


    “江神和有棲都不會,真掃興啊!那麽,我們玩別的遊戲吧,什麽都可以!”夏夫說道,“要不玩奧賽羅吧?知道奧賽羅吧?真想和江神玩一把,一決高下。”


    夏夫和剛進社團時的我一樣,也對江神這個人抱有濃厚的興趣。


    “真的要玩啊?”


    “當然了,對了,我們有奧賽羅棋吧?”


    武迴答說:“是比較大的那個棋嗎?那是勉的!”


    他用下巴指了一下勉和文雄所在的帳篷。也就是那個安放著遺體的帳篷。


    “哦,是啊。算了,不玩那個了……那我們幹什麽呢?”


    武微斜著嘴角笑了笑,然後站起來說:“借我用用你的手電筒,我去拿過來。”


    武走開後,我問夏夫道:“武沒事吧?感覺他說話和做事都有點自暴自棄啊。”


    “是啊,是有點兒。剛才他還拍著胸膛對我說‘我什麽都不怕’呢。即便如此,剛才下棋時他還是步步緊逼啊,確實挺厲害的。”


    “神官,拜托你好好看住他!”江神認真地說,“雖然他整天扛著鏟子挖來挖去的心情可以理解,可還是想辦法製止他比較好。”


    “我知道了。”夏夫低聲說道。


    可能因為帳篷裏比較暗不太好找,過了很長時間,武才拿著遊戲棋盤朝我們走了過來。邊走邊晃著肩膀,有點鬧情緒的樣子。夏夫擔心地看了看江神的。


    “我拿來了!”武拿出他找到的棋。


    夏夫雙手接過,說:“好的,我接受你的挑戰!”


    江神好像也被此情此景吸引,在一旁拍起手來。


    月光下的遊戲開始了,夏夫和武默默地在棋盤上廝殺,我和江神則默默地在一旁觀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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