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雪名殘(makeinu.weclub.info)


    西滿裏衣 03:54


    「什麽好久不見了,我們又不是第一次見麵。」


    我對著手機低聲說道,一旁的站務員一臉懷疑。


    『哎呀,是這樣子嗎?』


    「是啊。」


    『你不記得叔叔我,這可真教人感到寂寞呢。從小公主你搖搖晃晃學走路起,我每年都——』


    「你別鬧了,先把笹浦放開。」


    在說這句話的同時,我將手機不掛斷地放進口袋裏。好了,從這裏開始要一決勝負!


    笹浦耕 03:54


    她一邊講電話,一邊從上衣口袋裏拿出另一支手機放在腳邊。


    那是修長的雙腿、穿著長靴的雙腿、靈活自如的雙腿、不需要輪椅的雙腿。


    (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會是這樣——)


    記憶裏的單字群,撞擊我的全身上下。


    (背叛。)


    (叛徒。)


    (法布瑞那家夥是怎麽辦到的?)


    (手機桌麵的照片是「粉紅先生的手機」。)


    (西和法布瑞有所關聯。)


    我卻數了三秒往左轉過頭去。我並不是有意這麽做,那完全不是個可以冷靜下來的狀況,是身體順著本能自己做的。


    我迴過頭。


    西在那裏。


    坐在輪椅上。


    *


    雖然很少人知道,不過東京車站丸之內的南口,已經整頓好專門給坐輪椅的人使用的通道和等候室等等,聽說是利用改建以前的古地下道蓋成的。直走的話可以到月台,硬拜托他們的話,還可以有更方便的使用法。


    當然那個時候,我一點都不知道有像這樣的絕招。


    隻是像個傻瓜似的,盯著眼前這第二個女生看。


    ——到這邊來!


    西保持沉默地用力招手。


    我一瞬間聯想到壞掉的猴子玩具。鏗鏘地敲著鈸,露出兇狠的眼神跟牙齒,那吵死人的猴子。隻不過她獨缺最重要的鈸。


    「你不記得我,這可真是太寂寞了……!」


    法布瑞依然麵對大手町出口方向,悠然地繼續對話。


    下一秒,穿長靴的她用腳尖輕輕踢了一下放在地上的手機。


    手機在八角形大廳當中,在被打磨得閃閃發亮的地板上往右邊滑動,往我們的右邊去。


    法布瑞的視線追逐著它。


    隻是這樣而已,但卻很足夠了。對她而言——穿著長靴的她;空手道四段的她;擅長從正拳至前踢這一套得意連擊的她;我的女朋友——忍她一旦出手的話……


    「……快點!」


    忍一邊大叫,一邊用長靴賞了法布瑞一個中段踢。


    法布瑞正要往口袋移動的左手,因劇痛而停止了。


    唉,忍的中段踢真的很痛,要是踹中肝髒的話,足足有一分鍾無法動彈。


    西幾乎在同時架起一把像手槍的玩意兒,扣下了扳機。什麽什麽?今天是怎麽了?「全日本購買手槍協會」跳樓大拍賣嗎?


    「——————————!」


    聽見法布瑞再次發出的慘叫,我猶豫了一萬分之一秒,到底該全速向西奔跑,還是該礙手礙腳地去救我最愛的年紀稍長的女朋友?


    對我來說,那可是相當長的時間。


    「笹浦!」


    西的大叫和忍的第二發下段踢命中幾乎是同一時間。


    法布瑞的慘叫響透了整個天花板。


    天啊。


    忍真是太狠了。


    瞄準撐拐杖的對手膝蓋,多麽冷酷的格鬥家啊,呃,不過對方自己也有錯,對我而言是一點問題也沒有。


    「喂、喂、喂、喂,小姐!」


    從候客室出來、跟在西旁邊的年輕站務員,用了應該比平常高兩個音階的聲音大叫。


    「你們到底在——」


    一記迴旋踢。


    她利用離心力往後腦杓來個後迴旋踢。這根本就是轉身迴旋踢嘛,忍是什麽時候學會這種大絕招的。


    受到驚嚇的站務員的慘叫,比吃了轉身迴施踢的法布瑞呻吟還要來得大聲。


    「先生小姐,請不要打架!不要打架!」


    「這才不是打架呢!」忍吼了迴去,一麵快速進攻躺在地上的法布瑞的左手臂。


    「拜托,警察還沒到嗎!?要叫的話就快點叫!」


    「咦!?」


    「快點!」


    「那是其次!你們不要再打架了!小姐!」


    「跟你說不是了!」


    站務員插進法布瑞和忍之間,立刻形成了宛如智慧環的狀態。


    「快點!笹浦——!」


    西朝著出口大叫,然後忍也是。


    「快點逃啊,耕!!」


    「忍——」


    「快點!」


    #插圖


    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站務員倒在地上,忍一邊迴旋一邊站起身來。


    然後那個時候我察覺到,躺在地上的法布瑞右手,隻差一點就要抓到掉在地上的手槍。


    「17(一七)」 03:54


    首先是我的親生父親玷汙了我。


    那是從小學六年級的暑假開始的。那個時候一個月還隻有一次,隻有在父親喝醉酒的夜晚而已—上了中學後,次數增加了,平均一周大約兩次。大約——會這麽說是因為我沒有正確地記住,因為我家非常的大,院子也很寬敞,所以才沒被周圍的人發現。我的家人和住在我家的仆人們,應該早就注意到我憋住的哀號才對。


    中學二年級的夏天,我喜歡上了一個人,他是個年紀比我大,喜歡騎重型機車的高中生。被自己父親做了這麽可怕的事,還能夠真心喜歡人,對我而言是十分新鮮的驚奇。因為在那之前,不管是何等美麗的風景、美味的料理、美好的小說,一絲一毫也無法打動我的心。順帶一提,我的初潮是在那個暑假來的,在那之前我是個「很晚熟的女孩」,這恐怕是我身體某個重要的平衡被打亂的緣故。


    我非常非常喜歡那個人,他剛開始當然不會知道我被父親玷汙的事。在暑假期間,我越來越喜歡那個人,非常非常地喜歡他,然後那個人也知道我喜歡他。


    夏日祭典的夜晚,我跟那個人告白了,但就隻差了一個唿吸,那個人他搶先跟我告白,那真是非常開心的事;隻差了一個唿吸。但是,就隻因為那樣,我心中的各種汙穢就像被衝走般,所以我鼓起了勇氣說出了我的秘密。那個人隻有一瞬間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但是他立刻告訴我「沒關係」,他說錯完全不在我,我一點都不肮髒,然後還緊緊地抱住了我。那個時候他的體溫對我而言,是第二次愛的告白。


    謠言傳開來是緊接在那之後。


    我感到非常不可思議。在那之前,鎮上應該沒有人知道的事情,為什麽到了現在突然每個人都知道?我還想該不會是我夜晚的叫聲變大了,卻一點都沒有懷疑喜歡上我的那個人。雖然知道這件事的人隻有他而已,但是當時的我連想都沒想過要去懷疑他。而且,不知該說是幸還是不幸,事實的確不是這樣。


    擴散謠言的,是我的父親。


    從第二學期開始,我的桌子上多了同班同學的匿名塗鴉,老師們也開始躲我。在那個鎮上,我的父親算是頗具份量的人,而且還有許多更有份量的朋友。自從我變成全校學生霸淩的對象起,我的記憶就變得有點不太確實。總之我什麽都沒辦法做,而且對每一件事都感到是自己的錯。


    再告訴你,為什麽我會知道謠言的出處,那是我的父親在玷汙我的同時,特意告訴我的。


    我的父親到底是存了什麽居心,把對自己不名譽的謠言渲染開來呢?當時的我無法理解。我能掌握到的是,他似乎是想惡整我最喜歡的人。我的父親話語的各個部分讓我嗅出這種味道,但是很奇怪,傳開來的謠言和事實相去不遠。我的父親侵犯了我,我是可憐的犧牲者,為什麽父親完全不去捏造能多少減輕自己罪行的故事呢?因為那個謠言的關係,連我的父親都遭到一小部分「有良知的大人們」的白眼,也受到大部分的人們唾棄。


    我覺得我的父親大概什麽也沒多想,在玷汙我的時候,跟傳開謠言的時候都是。那會產生什麽樣的後果,他一點都沒有煩惱吧。說不定,他還對做了壞事的自己感到有些驕傲呢。自己竟然是可以做出這麽可怕的事的人;是個罪孽深重、不知廉恥,但是還能不受處罰的了不起的人;是個能超越善惡,非常偉大的人。就像這樣。與其說他個性像小孩,不如說他是個超級任性,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的嬰兒還比較容易了解。


    寒假結束時,我發現自己懷孕了。我和喜歡我的那個人雖然親吻了無數次,但是真正結合卻僅隻一次。因為對我來說,那種行為隻是恐怖和痛苦的代名詞。順帶一提,我的父親對奪走我的吻完全不感興趣,我很驚訝,並且陷入不安。但是我十分相信,或者說是我祈求著,祈求小孩的父親是願意喜歡我的那個人。


    三學期才開始不久,那個人就因為騎重型機車撞傷人而被逮捕,被帶到某個遙遠的地方。原本應該隻是個很小的交通事故,不知不覺卻被搞成了大事件。之後,我才知道那是父親搞的鬼;這也是他直接告訴我的。還有,鎮上的警察署長和我父親從以前就是最要好的朋友。


    我在那個時候應該做什麽才對呢?為了不要失去那個人,我是不是該大聲哭喊,該衝到遙遠城鎮的警察局,或是該親手刺殺他等等。但我隻是個膽小的孩子罷了,當然沒辦法殺了父親,甚至想不到應該跟誰商量才好。


    他們說服我拿掉小孩,反正也沒辦法養,生下來隻是徒增不幸而已。他們說,你是個還有未來的人,擺了許多周到的理由在我眼前。他們處理之流暢,一定是因為在這之前也已經做過好幾百次,連我一個中學生都能立刻明白。


    當中最拚命說服我的人,就是我的母親。現在迴想起來,我想母親對肚子裏小孩的父親究竟是誰……並且該如何鞏固自己身為妻子的地位……完全了然於心。


    懷孕和墮胎的謠言立刻傳開來,我成了一個被霸淩得更加激烈,但是卻難以被察覺的目標。


    不可以給人添麻煩,這是我們在這個鎮上所接受的教育。或許不單單隻在我們鎮上,而是整個日本都是這樣也說不定。


    如果反過來思考,所能得到最極端的想法就是:隻要那個人給自己添麻煩,我們不管做出什麽樣的攻擊都是可以被原諒的。


    霸淩這個現象的真實一定是這樣。


    我們不可以給別人添麻煩。


    給我們添麻煩的人,必須接受處罰。


    大家常說,霸淩無法消失。在電視上等地方,隻要一提到霸淩的問題,簡直就像串通好似的,主持人或播報員會問小孩子:


    ——你覺得霸淩會消失嗎?


    ——你覺得有辦法讓霸淩消失嗎?


    多麽不可思議的問題啊,我隻要一聽到這個就會忍不住歪頭。


    為什麽……?因為,請想想看。


    光是談論理想就會被人說是「那家夥很煩人」,或是「自以為是」,這就是我們居住的世界。談論理想本身已經變成對周圍的人添麻煩的行為了。


    但是遇到這種問法還能堂而皇之地說:「霸淩當然會消失。」這種人到底有多少呢?


    更何況……


    ——你覺得被霸淩的人是否也有責任呢?


    問到像這種問題時,我幾乎要笑出來了。


    不打自招就是這樣。既然如此,那些上電視的人,是不是也要對縱火案、交通事故或殺人案的犧牲者問相同的問題呢?——您認為被殺的人是否也有責任?被縱火的一方是否也有該反省的地方?


    啊……說不定這個現象已經發生在電視或報紙上了,隻是我不知道而已。


    ——是的,或許是整個社會出了問題。


    他們為什麽不這麽說呢?


    ——你覺得霸淩減少一點「比較好」嗎?或是再多增加一點「比較好」?


    他們為何不這樣問呢?


    反正既然都要誘導迴答,為什麽不至少把我們引導至「正麵」的方向?


    不管是誰,都不認為理想的世界會立刻出現,但是應該都希望難過和痛苦能夠稍微減輕一點比較好。


    你覺得霸淩能夠消失嗎?——那很難吧!


    讓霸淩能夠接近零是不是比較好呢?——那是當然的!


    還有什麽比這更健全而舒服的迴答嗎?為什麽大人不誘導我們往這種問答而去呢?為什麽他們不提出至少再更正向一點的問題呢?


    他們心裏究竟想要孩子們怎麽迴答呢?


    他們自己那麽歧視他人、騙取金錢、互相砍殺,又為什麽隻對孩子們要求美好的言行呢?


    他們以為我們沒在看大人的行為嗎?


    大人們,那些大人們!他們到底在想什麽?


    還是其實什麽都沒在想呢?


    就像我父親那樣……?


    我一點都不了解。


    雖然這麽說,提起我身邊的大人,也隻有我的父親和熱心說服我墮胎的母親而已,很難說是理想的樣本。


    總而言之,我去墮了胎。


    當我清楚了解現在還有其他收養方案時,也已經是我順利做完手術後的事了。


    我並不是要責備女性墮胎這件事,在這個世界上,有因為各種情況而選擇墮胎的女人,我完全不打算責備她們。應該說,我想各位看到這裏應該能明白,我基本上是讚成女性擁有選擇權的。


    我所責備的是我自己。


    我對我沒有好好考慮而感到後悔,還後悔自己沒有辦法用我的頭腦跟心,以及其他任何方式來下決定。


    我什麽都交給別人處理,謠言也好,霸淩也罷,甚至是喜歡我的人不在的時候,我自己什麽都沒有做。就算我什麽也不能做,但至少應該可以白費力氣地掙紮一下才對。我沒有立足在任何地方,隻是隨波逐流。


    當我察覺時,已經什麽也不剩地失去所有。


    最後留下來的隻有一個,那就是絕望。


    聽完我所說的話的人,一百個人當中有一百個人一定都這麽想——那種像小說一樣的故事,實際上根本不可能會發生,就算是現在的漫畫,也不會有那麽老套的情節,一定是這家夥把實際上發生的事情灌水,故意弄得很戲劇化,自己很享受當悲劇女主角,如此妄下結論。實際上也不能說沒有這種人,而且也有很多揶揄這樣的人的話語。


    所以我在那個bbs上,並沒寫上我要自殺的理由。


    應該說,是我害怕得不敢寫。


    未免也太脫離現實了、太老套了、太像電視連續劇了——所以這家夥一定是在說謊。


    要是我一定也會這麽認為吧。


    如果這不是發上在我身上的事情的話。


    高中我改上東京的學校,當然附帶跟監。


    平常的生活和周圍的人們並沒有什麽兩樣,但是他禁止我帶手機。趁著跟監的漏洞,偶爾上網咖使用電腦已經是極限了。當我第一次看到關於那個「完美的地點」和「最佳的方法」的謠言,以及關於那艘黑船的都市傳說時,也是我在網咖裏到處逛各種網站的時候。當我知道謠雷時,邐沒有決定好要結伴自殺。我之所以想到要這麽做,是因為聽到那個人的事,但是要講那件事會把時間拉長,所以就在此省略了。


    總之上了高中後,我又調查了許多事情,我想知道自己的人生到底有多麽脫離現實。


    我在那時非常地驚訝。


    雖然有點無趣,但我想舉出幾個數字。——這個國家在一年內受到虐待的兒童,也就是關於未滿十八歲的孩童的谘詢件數,從幾年前的一萬件左右一直增加到三萬件以上。這樣下去的話,再過不久應該會超過四萬件吧。但是我認為這是因為去年,也就是二〇〇四年,法律將目標範圍改成「被認為遭受虐待的兒童」也包含進去的關係。


    雖然這麽說,被公開的也隻是兒童谘詾所裏所有的案例而已,實際上並不為周遭所知……或是周圍有人知道也一樣置之不理……應該有許多沒有顯示在統計上的孩子們吧。就好比我的遭遇,而且我所發現的數字也是幾年前的東西。


    虐待包含了身體上的虐待、性虐待:心理上的虐待,還有疏於照顧或拒絕照顧……也就是所謂的疏忽照顧。


    性虐待和其他的待虐一樣,一年比一年增加,最近每年大約有八百到一千件的谘詢。考慮到沒有報告及通報的案件,實際上應該超過兩幹件,說不定還要來得更多,這實在太過可怕,讓我不願去想像。


    最近未滿十八歲的人口,大約有兩千兩百萬人左右。


    兩千萬除以兩千,也就是說,我的存在是那一萬分之一,百分之〇·〇一的比率。


    或者該這麽說才對——我這樣的存在,是以一萬人當中就有一個的比例在持續發生。


    人工流產在一年內大約有三十萬件,這似乎正在持續減少,不過仍然是經過正式報告的件數。另外十幾歲的少女的墮胎件數大約是三萬件,從人口比率來看,據說一千人裏大約有九個人如此。還有,這個數字每年都在增加,如果集合一百個女孩子,在我們其中有一個是這樣也不必感到驚訝。雖然對於這樣的事情本身應該已經感到驚訝才是。


    每年有超過三萬人自殺,在我小學的時候大約是兩萬人左右,但是似乎大約在這十年左右漸漸保持增加,絲毫沒有減少的傾向。這個國家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隻是個高中生所以無法了解,但是大人們看起來似乎也不怎麽明白。因為自殺最多的就是這些大人們。


    特別是五十歲左右的自殺人口增加了,光是最近這幾年,每年都有七幹人到八幹人選擇死亡。其他的大人,以每十歲來做一個區間的話,大約每個區間有三千到五千人左右自殺,十幾歲的自殺人數,每年大約是五百人到六百人左右,孩童的自殺算是少數。我因為太過驚訝,差一點就要點錯滑鼠了。


    順便說一下,我為了比較,也調查了交通意外死亡的件數,這十年來從一萬人減到七千人上下,但據說這隻是車禍之後24小時內死亡的人數而已,經過幾天或是幾個星期之後死亡的並不算在內。發生車禍後一年內死亡的人,至今仍然是超過一萬人。


    把這些數字並排,並不是要將我的行為合理化,我隻是想讓你知道,很可悲的,就某種層麵上來說,非常脫離現實的事情,實際上發生在許多人身上。


    現實比起故事還要更脫離現實。


    不管他們知不知道這些,大人這種不可思議的生物,仍然說故事給孩子們聽。


    最後正義必勝的故事。


    公主被英雄拯救的故事。


    有許多的不幸,借由大型的戰爭而得到療愈的故事。


    到底有多少孩子們,又有多少永遠都像孩子的大人們因為這樣的故事而得救。


    但是我也這樣子去思考。


    說不定還有更多的孩子們因為故事而受傷、被掠奪、被嘲笑、被欺負、被輕蔑、被擊敗呢。


    購買故事書給他們的大人們……以及創造故事、販賣故事的大人們……是否曾經真的好好計算過收支呢?


    如果對流通在這個世界上的故事做總決算的話,真的會是黑字嗎?


    或者是……創造故事的樂趣占據了心靈,讓他們連這樣的事情都沒去思考嗎?


    隻要是人,不管是誰都隻能按照自己的經驗去思考、行動、保有意見。而我就算用統計的方式去思考,也隻是累積了一些相當糟糕的經驗。所以你不可能了解我,那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


    我明白遭遇到比我更慘的事的人大有人在,應該也有人從中站起來。我並不是說那些人應該選擇死,隻是很偶然的,我感到絕望而已。


    或許也有人說:努力活下去吧,痛苦不會永遠持續。隻要努力就能做到,有一天一定會好起來。


    但我和那種論調的前提並不一樣。


    即使身體健康、能輕快跑步的人,如果叫他連續熬夜三天後再去跑全程馬拉鬆,我相信他一定會說「拜托饒了我吧」。


    不管是誰,都不能一直永保健康,擁有充足的睡眠。


    我們有時候會感到非常累。


    至少我很累了。


    但是那些人還是會這樣說:隻要求救就好,有醫生在,也有心理谘商師在,有很多大人想要救你們的,隻要稍微將手伸出去就好,明天一定會有什麽不同的。所以隻要活著就好,隻要活著。


    他們究竟是以什麽為根據呢?


    是以那些人的經驗為根據。


    自己那時候曾經那樣努力、自己曾經重新站起來過、自己的命運在一夜間蛻變—自己認識再痛苦都成功複活的人、曾經讀過繼續活下去的人的故事、知道熬過來的自己的故事。


    我祝福那些持續努力的人們,持續保持希望的人們。


    那些人以自身經驗當根據,所以我也隻能認真地以我自身的經驗來迴應。


    因為我和你們有不同的經驗。


    並從中得到了不一樣的教訓。


    那你要死就去死啊。——像這樣很快就舉白旗投降的人,我反而還覺得那比較老實。雖然並不覺得他們優秀,但他們也是以他們的經驗為根據,為了維持他們對事物的看法才投降的。


    是的,對事物的看法。


    這大概也是對人而言最重要的東西了吧。


    意見、信念、自己的尊嚴。可以把這稱為故事,或是稱作世界觀。


    沒有比自己的世界觀被人動搖還要更來得可怕的事了。比較早投降的人,我認為他們是很本能地知道這件事:如果繼續跟想死的人說話,自己將會遇到危險的事。自己的「人應該盡全力而活」的信念也會遭到威脅,我想他們一定在心裏某處注意到這件事。


    所以他們才很快地中斷討論,因為太想確認自己的信念是否正確,所以他們阻止自殺誌願者。然後又發現自己說不過去,才急急忙忙撤退。


    如果真的認為生命可貴——應該不隻有自己或家人的生命,而是所有人的生命都是——我們所能做的,大概隻有一件事而已,那就是一直陪著想死的人,陪著那個人一起經曆難過、痛苦、絕望。


    陪他一起死。


    是的。


    隻能這麽做。


    陪著想死的人一起死……為了那個人。因此,隻有陪他一起死的人才有資格說「不可以死」,可以發自內心地說「你要活下去」。


    但是,那並不是人的肉身所能做到的事。就算是被稱為聖人的人,他們有再多的身體都不夠用。


    神自己恐怕也沒辦法吧。對全知全能的神而書,死亡是很稀鬆平常的事,被一個不管死幾次都能複活的存在說:「我陪你一起死」,實在也沒什麽說服力。


    所以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我的故事都沒有漏洞。


    我大概是希望你能知道吧。不是要求你同意,隻是單純地希望你知道而已。


    或許這和你的世界觀格格不入……但是世界上所有的人,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幸運。


    在世界上有極少數無法想像並且脫離現實的事情,真實地發生了。


    隻有報紙和電視才能傳達的故事,隻能算是「現實」裏的一小部分。


    你那重要的世界觀,說不定也沒有那麽正確和美麗。


    當自己的世界觀被粉碎後,剩下來的隻有絕望。


    ……不管怎麽說,能為一個真正絕望透頂的人所做的,隻有一件事而已。


    德永準 03:54


    在我的周圍,時間突然開始有了意義。


    不隻是徒然流逝的時間、不是遊戲裏的時間;而是真正的時間,我的時間。


    我剛才所傳送的,不隻是為了確認時間的郵件而已。


    是詢問。


    我所能發出去的唯一一個,並且是最重要的疑問。我一定要知道那件事,無論如何都一定要知道那件事。


    為什麽你打算尋死呢?


    為什麽不能活著呢?


    你的理由和我一樣嗎?


    如果你能告訴我,那切實而有意義,並且很重要的理由的話,我——


    (就陪你一起死。)


    西滿裏衣 03:10-03:54


    計劃原本不是這樣的。


    我們——也就是加上陶子同學、亞希穗、步乃果、溫井川同學——忍小姐、垣子小姐、老板、四重奏。所有人加入拯救笹浦作戰計劃。不過步乃果隻是在老板的車子裏休息而已。


    那個時候,在我快要到達地下鐵的車站時,被忍小姐抓住了。不是我想找借口,但我還是告訴了她笹浦被抓住的事,以及他對我而言是一位很重要的朋友。


    「朋友?很重要?」


    忍小姐一臉不可思議地問我。


    「是的。」


    「重要,是有多重要?」


    「問我多重要?」


    「所以也就是說……你們該不會是在交往吧?」


    「才不是!」這種誤會到底是第幾次啦?「我和他是今天才第一次見麵而已!我們不是那種關係!」


    「這樣啊。」忍小姐露出滿臉的笑容。「我知道了,我相信你——他的中段踢可赦免了。」


    「什麽?」


    「沒事,沒事,是我自己的事。總之先一起想想該怎麽救你那重要的朋友笹浦同學吧。」


    溫井川同學電話一結束,我們五個人加上七個人非常匆忙地開始準備。


    老板跟四重奏各自開他們的車載我們,忍小姐引開他的注意,我則使用輪椅專用道路從八重洲口坐輪椅過去,小心不被人發現地接近笹浦。溫井川同學待在南口外麵待機,負責看準時機報警。亞希穗因為拿著望遠鏡,所以擔任監視南口和四重奏的車子之間還有負責聯絡。陶子同學待在車上保護步乃果。


    接下來瞄準法布瑞的空隙,將笹浦從他身邊拉開,叫警察來,然後——


    *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qiāng!」


    笹浦大叫。所有人都不了解他的意思。十?慈雨?(※日文中「槍」和「十」、「慈雨」都屬同音字。)


    槍!


    仰躺倒下的法布瑞慢慢地動著右手臂,蠢動再蠢動。


    槍口是黑色。


    「快點逃!」是忍小姐的叫聲。


    「那位先生你在幹什——」


    第一聲槍響。


    站務員滑跤倒下,子彈彈到天花板的某處。


    「——快跑!快跑!」


    指令。是誰發出的?管他是誰都好。


    歐蘇利文·愛 03:49-03:54


    「……祝大家新年快樂,來個街頭訪問;!」


    我和「叭噗叭噗」的音效一起來到元旦街頭。在寒冷的天候裏,和所有工作人員一起出外景,穿著泳裝。


    穿著泳裝!


    主持人:「哎呀;小愛,你身材真是很棒啊。」


    我:「哎呦,也沒那麽好啦,請你再多看一下。」


    呀呀呀呀呀呀好丟臉,好冷好丟臉,好冷好冷好冷喔喔喔喔!


    主持人:「你那邊該不會也很冷吧?」


    我:「不會;我一點也不冷呦呦呦呦呦~~」


    主持人:「少騙人了呆瓜(笑)!看你抖得亂七八糟的!」


    我:「啊,您看得出來嗎?」


    因為真的好冷好冷好冷嘛,哎呀,美園小姐到底亂答應別人到什麽程度啦。唉,我知道工作就是這樣,但是這種至少也選在沒有風吹的地方吧。好冷好冷好冷,而且好丟臉,但這也是工作,這也是工作啊!可惡!在家裏舒爽地鑽進被爐的弟弟和妹妹們啊,姐姐可正在努力呢!


    我:「那麽接下來立刻進入訪問!題目是……鏹鏹!『對現在的你而言,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麽?』」


    藝人b:「呃,在下最先想到的是熱騰騰的茶泡飯和白蘿卜……」


    主持人:「你不要在那裏插嘴啦,笨蛋!腦子有洞嗎!好,小愛快點繼續,繼續——」


    我:「是,我明白了。呃,哪一位好呢……欸,那邊,就是你!好,請迴答!請問大名?」


    路人:「啊,我叫左右田正義,對。不過大家都叫我阿正。」


    咦?好像曾經在哪裏聽過,好冷,好冷,好冷,唉,隨便啦,總之快點完成工作吧,工作!


    我:「好的,阿正先生,請在這邊的牌子,寫下你現在最重要的東西。」


    路人:「(搶走麥克風)聽好,各位,請聽我說!現在發生了很嚴重的事!一個叫做alr的義警團,他們恐嚇我的朋友!我也是被害人之一!他現在性命受到威脅!」


    我:「咦?咦!?欸,等一下。」


    路人:「正在看電視的各位!請大家一定要趕走alr,幫助我的朋友德永準同學!他被那些家夥們追趕,被迫加入老鼠會,還被逼得要去自殺!大家,德永的自殺——」


    我:「不是那樣子啦,要講諸如你今年的抱負!啊,對了,這是現場轉播。」


    路人:「——請你們一起協助阻止!拜托!」


    哇哇哇,這是轉播事故嗎?


    工作人員,這是轉播事故嗎?快關掉麥克風,關掉!


    咦?還讓他繼續嗎?哪邊?不管是哪一邊都好冷好冷好冷好丟臉啊啊啊~~咦,這個名字好像也在哪裏聽過,德永準,好冷好冷好冷呦。前輩是誰啊?那好丟臉啊,可惡,但這是生意、生意!我可是要靠這個養家活口的呀!


    左右田正義 03:30-03:54


    我沒有錯,也沒有做半點壞事,但是alr那些家夥們,那些家夥們!叫石蕗的家夥!對我說了那樣的話,可惡!說什麽alr的事是秘密,所以告訴那個叫未由帆的女人很不妙。然後我明明跟他說不會,但是石薯那家夥還是說:你稍微離開一下我們網絡似乎比較好,暫時性的而已。


    暫時性。


    但是已經過了兩個半小時耶。


    在這個網路時代裏,兩個半小時可是有一百年左右的價值呢。什麽嘛,我明明一點都沒做錯,隻是有點搞錯而已啊,幹嘛那樣講我。而且還是在大家麵前,在所有夥伴的麵前說。但是那些家夥已經不是我的夥伴了。什麽夥伴嘛,把我排除在網絡外。我被封殺、被排除。明明就沒有惡意,隻是搞錯了而已啊,沒有不良動機卻被懲罰實在太奇怪了吧,喂。


    可惡,四處都黑漆漆的,店家也都關門了。為什麽這麽冷啊,搞什麽,該死的天氣。事到如今我就報複給你看!就這麽做。這種時候可不能保持沉默,要還以顏色才行。霸淩跟戰爭是一樣的,報仇是理所當然的權利。當其他國家侵略過來時,不管是什麽理由,打遊擊戰都是國際問的常識,不對的是忍氣吞聲的家夥。


    有不滿的話申訴就對了,默默地被人欺負就跟承認霸淩是一樣的。是啊,就是這樣子,神崎老師也曾經這樣說過,所以錯不了。好。


    因為老師告訴過我,日本不但一點都不壞,那些全都是羅斯福和猶太人的陰謀。在我被那些家夥欺負時,他告訴我:所有的一切都是陰謀。對,沒錯。因為這樣的話我就一點都沒錯了。好,就是這樣,就這麽決定了。我家以前曾經是有錢人,後來變窮了這也是陰謀。是泡沫經濟不好,都是那個的緣故,害得老爸和老媽關係變差,原本居住的高級大廈也得放手不可,但是後來弄迴來了,隻是又花了很多錢。所以我覺得老爸已經不行了,不靠我去賺錢的話不行。


    對,就是金錢,金錢;所謂的權力就是金錢。首先,錢能買到一切,也就是說,錢可以換取一切。所以當然,像愛與正義與和平等等,也都能用金錢買得到。買不到才奇怪,所以我要為全世界的所有人賺錢。為了非洲饑餓的兒童;在亞洲受洪水所苦的人們;在車諾比罹患癌症的老人;某處的原住民等等,總之所有這類處境的人。一次拯救所有的人。反正大人們什麽也不做,他們非常的爛。像美國每年都花那麽多軍事費用,其實隻要挪出那百分之一就可解決世界上的貧窮問題。在搞什麽啊,我一點也搞不懂。


    但我最搞不懂的是,像這樣的情報明明已經被完整地報導出來,可以在網路上找到,大人們卻不打算做任何事。每天就隻是搭電車搖晃到公司喝了酒再迴家,電視每逢節日才播放「敬老尊賢」或「這世界很不得了」等特別節目而已。你們那算什麽啊?到底有沒有幹勁啊?可惡的電視。不,根本沒有,絕對沒有。電視一點都不可靠,完全不可靠。所以由我來代替大家成為媒體英雄,賺大錢,拯救大家。


    拯救孩子們。


    我想救他們。


    我想做好事,我想拯救世界,我想被人誇獎,我隻是想被大家承認你是個好人而已。


    所以讓我做吧!我什麽都願意做,那個孩子跟這個孩子,還有當時救不了的女孩子,拜托救救他們吧。記得有一天,大家突然變得很貧窮。對,那個時候情況變得很慘。


    世界上刮起了金融風暴什麽的,各地的城市、商店或銀行相繼倒閉,發生了很嚴重的示威遊行。當地人每一個都很辛苦,那是我在電視上看到的。因為他們叫我不要出門,所以我一直看電視。不過我們上日僑學校的都平安無事,我們的雙親領的是日幣薪水,在事情快發生前得到消息,把東西變賣光逃走了。謠言是這麽傳的,所以我們都很安全。


    但是那個孩子,那些孩子們失去了一切,遇到很慘的事。所以我才說,救她吧!救救那個女孩子吧!拜托,為什麽不救她呢?


    我想救「她」呀!


    然後我的父母笑著說:你要我們救一個那樣的孩子幹嘛呢?是要怎麽救她?你打算帶她迴家嗎?她又不是狗或貓。再加上隻救一個人也沒有意義呀。在像這樣的渡假聖地隻施惠給一個女孩子,這個國家糟糕的情況也不會改變的。這是沒辦法的事,世界就是這個樣子。困難的事就交給大人政治家去解決就好,因為你還隻是個孩子。把那放一邊,為了迴到日本時著想,你可要好好認真念書。如果你連漢字都不會念就太丟臉了。


    可惡,可惡,可惡。


    所以,隻要我變成大人就好嗎?變成大人、當上政治家、改變一切的話,就可以去救那個孩子嗎?我知道了,可惡,那我就做給你們看!我讀給你們看!為了重新改造你們腐敗的內心,我要超級用功考進好學校、交好朋友,改造你們所有人。在那之前,我要用你們變賣家產逃走所賺的錢過生活,我要拚命看電視輸入情報。可惡,可惡。


    唿。


    我冷靜一點,冷靜一點。


    好了,已經沒問題了。總之世界上有很多笨蛋,就是這麽一迴事。所以alr的家夥們或石蕗那混帳等等,那些家夥們都不知道我的偉大。那些家夥不行,看來不直接上電視是不行的。在這個國家電視就是權力。等我可以上電視,擁有影響力後,首先要改變這個國家,然後讓這個世界更好。所以就是電視,電視。電視最強,再來就是網路、傳播和電信融合。讓alr的家夥們大吃一驚,然後還有德永也是。我要靠電視解救那家夥。隨便編一個故事,一個大家都喜歡聽的故事,這種時候說謊也沒問題。就是叫自抬身價這東西。所以首先是電視。金錢、電視的金錢、金錢加上電視。好,決定了。電視,電視,有了,就在那裏!電視!


    「哪一位好呢……欸,那邊,就是你,好,請迴答!請問大名?」


    「各位!」


    在拍電視耶!


    「——聽好,各位,請聽我說!現在發生了很嚴重的事!一個叫做alr的義警團,他們恐嚇我的朋友!我也是被害人之一!他現在性命受到威脅!」


    西滿裏衣 03:54


    「快跑……!」


    我、笹浦、忍小姐一起衝刺!


    警察呢?沒有來。溫井川太晚報警了嗎?我不知道。她是否沒事呢?一定沒事的,應該已經迴到老板的車上。剩下來的問題呢?是我們。在輪椅專用道上往月台全力衝刺。後麵有個拄根拐杖,手上拿著手槍的男人。年輕而純粹渴望眼球的男人。


    這是怎麽迴事,是怎麽迴事!


    在所惟信 03:35-03:56


    (哇,好冷好冷好冷好冷,肚子好餓,好困好困好困,好糟,這該不會是……)


    (可能真的很糟糕。)


    (這麽說來,亞曆斯泰麥克萊恩的小說裏有這樣的場景,是女王陛下的尤裏西斯號。)(※亞曆斯泰麥克萊恩(alistair stuart maclean,1922年4月21日~1987年2月2日)為蘇格蘭小說家兼冒險家,並以冒險小說獲得成功,其著作《鷹堡行》最為人所知。)


    (尤裏……百合,說起百合就想起《瑪莉亞的凝望》!啊~~小愛,但是我愛的是小愛,所以隻要不忘記這個的話就沒問題,小愛,小愛、愛愛愛愛愛愛愛愛愛……)(※百合日文發旨為yuri。)


    「剛才那邊……」


    啥?什麽?


    「動、動了,那邊。」


    咦?哪?哪邊?哪邊,哪邊?


    「我、我不知道……我好累,又冷……欸,我可不可以睡覺?」


    不行,不行的不行。


    (聽您這麽一說,好像真的有什麽在動,撥雲見日的那邊。啊,雨停了,可以稍微看見夜空了,雲散開了,啊~~)


    (夜空竟然那樣明亮。)


    (我們的地麵居然如此黑暗。)


    (大家都住在這麽黑暗的地方,人真是不可思議啊,宇宙真偉大!肚子好餓呀,但是我愛小愛,愛愛愛愛。)


    (喔喔!這麽說來,小愛的名字就是「愛」呀!這太厲害了,我這個發現太厲害了!小愛就是愛!喔喔!喔喔喔!這太厲害了,真太厲害了,厲害得離譜。)


    「……喂?你要去哪啊,喂……」


    沒問題的,因為是宇宙級厲害,而且是小愛,那邊才有什麽在動對吧!我去看一下,美園小姐您就待在那裏吧,看天空這麽明亮。


    「啥?等一下!?」


    沒問題,沒問題。


    (因為我真的發現了很重要的事,太厲害了,我身體漸漸發熱。好熱,亞曆斯泰麥克萊恩和希金斯也是這樣子嗎?那位大叔,是這樣子對吧?人生到了深夜才開始吧,人生是—————好暗啊,但是夜空好明亮。)


    (我為什麽會走在這種地方呢?哇,現在又開始變冷了,太冷了啦,誰去關一下冷氣啦,拜托。)


    (我們家空調永遠都開太強,老爸要再更努力減肥啦,還有不準再用竹刀什麽的打媽媽了,你就是做這種事媽媽才會一直住院,反對暴力!哇,路好難走呀,地麵濕濕的。)


    (遠方地麵有什麽在動,就在夜空明亮之處與黑暗丘陵的交界點,那是什麽啊?很大一團。如果是老爸的竹刀就很痛了,我說你們對有錢人家庭憧憬過頭了啦,真的,實情就是這樣子,不管是哪個家庭……)


    (不管是哪個家庭,不管是什麽樣的人生,都不可能隻有好事的。唉,真的。嗯,這個是杉樹吧?因為蒲公英不會長出樹幹。嗯,好冷,冷死了!好冷!所以我才討厭老爸啊!)


    (嗯?)


    (不,剛才那是騙人的,應該說,我真的那麽反抗我老爸嗎?其實也不是。唉,真的,因為家人很重要,要是我反抗……)


    (……如果我那麽做,事情會傳到我曾祖父、親戚那兒去,那媽媽就會被揍又要住院,所以我才不幹那種事呢,真的,我隻是想想而已,用想的好讓心裏過得去而已,反正心裏怎麽想也不會有人知道。)


    (隻有這裏才安全,隻有心裏才是。)


    (其他人的事我真的不知道,大家光靠外表判斷,所以我很安全,媽媽也很安全,隻要做好表麵功夫的話,在我家不管犯什麽樣的罪都無所謂。)


    (我們一家沒被警察抓也是這個緣故,像是貪汙或串通投標或內線交易等等,大家都知道,大家都在做,但因為表麵功夫做得很好,所以不知道大家內心怎麽想,也抓不到,所以……)


    (所以媽媽也別哭,隻要住院的話就見不到麵了吧,所以……)


    (嗯……?)


    (隻要做好表麵功夫就好,很表麵的話啦、行為啦、服裝或外表、禮儀等等、像那些既周全又安全。最危險的是謠言。好冷啊,冷笑話當然也很危險,但是有時候也要表現出「那家夥雖然有錢但是很笨呢」。)


    (為了要被人家那樣看待,所以講些爛笑話比較安全。捧周圍的家夥「好聰明啊」也很重要,阿正雖然其實沒有那麽聰明,但是那樣誇獎他是很重要的,錢啊……)


    (很重要,撒錢更重要。)


    (不小心撒過頭的話,會被人攻擊「裝什麽有錢人」;但不撒的話又會被人說「明明是有錢人還這麽小氣」反而更危險,這當中的平衡是最重要的,也最難,真的很難。人生好難,沒有一件事是輕鬆的。)


    (沒有真實的事。)


    (什麽也沒有。)


    (曾祖父也拜托了算命師,從中國內地請來奇怪的治療師。大伯父曾經打算買女中學生來保持平衡,但那很危險,大部分的事都很……)


    (危險,但是我找到了。)


    (小愛。)


    (我要保護她,不管做什麽,就算要我在這裏……)


    (那個是……什麽?)


    (等一下!你!喂,惟信!)


    咦?


    (那個到底是什麽?)


    (哇,我到底在這裏做什麽!啊,對了,我是來看有什麽東西在動。可惡,振作一點!冷靜,冷靜!我不振作一點怎麽行……!我!為了小愛!)


    安靜一點,美園小姐!


    等一下。請等一下。


    「什麽!?蛇!?是蛇嗎?已經夠了,迴來,你迴來吧!」


    不——


    那是——


    更大的——


    「咦?」


    很大的——


    (是什麽?)


    (是什麽?——動了——緩慢地走在全黑的斜坡,粗大的樹幹之間。受傷了嗎?生病了?不對,但是好像怪怪的,不是正常的狀態,那個到底是什麽?)


    (那是!)


    「哎呦,真是的,到底在摸什麽啊!我叫你快點迴來啊!剛才那是什麽聲音?是什麽啊!?」


    …………………是、熊。


    「什麽!?」


    那是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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