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水被調整迴正常狀態,李熒藍慢條斯理地洗了個澡,出來的時候就見高坤正站在洗衣機前一臉嚴肅,不知道是洗了頭還是洗了臉,頭發竟然比自己還濕,一行行的往下滴著水,透明的水線劃過堅毅的臉龐,直到聽著動靜了,這才茫然地轉過頭來。


    李熒藍臉上不見任何異色,隻瞥了眼早就停止轉動的機器,默默地坐到了桌前。


    高坤又在原地站了幾秒,像是在努力穩住心神一般,接著才抬袖擦了擦頭臉的水,從廚房端過熱著的蛋羹走過來。黃橙橙的一小碗,q彈軟糯,一點點碧綠的蔥花和肉沫點綴,聞著馨香卻又不失清淡。


    李熒藍拿著小勺吃了一口,繼而皺了皺眉。


    高坤忙問:“是不是鹽多了?”


    李熒藍忽然把手一轉,探到了他的嘴邊,還帶著餘溫的小銀勺就這麽貼著高坤的唇不動了。


    “嚐嚐不就知道了?”李熒藍道。


    高坤再一次頓在那兒,但在李熒藍執著的注視下還是微微張開嘴,把剩下的半勺蛋羹抿了進去。蛋很滑,溜到嘴裏就從喉嚨口順了下去,這也是高坤當下的唯一感覺,其他這東西是冷是熱,是鹹是淡他竟然半點都沒吃出來。


    瞧著那木頭一臉的尷尬,李熒藍就不指望他的答案了,笑笑著收迴勺子,又若無其事的一口一口吃了起來。


    高坤盯著李熒藍的碗,目光又落到那勺子上,最後不小心略過了上下微微動著的唇瓣,猛然一個激靈,立馬轉身進了房間。


    李熒藍洗完澡出來就隻穿了一身薄薄的棉質睡衣,半濕不幹的頭發垂落下來,袖口也隨意的挽著,任由雪白纖細的手腕和脖頸就這麽暴露著。


    然而下一刻,一件外套自身後覆了上來,李熒藍一抬頭便對上高坤拘謹的臉。


    “要注意保暖。”高坤說,見李熒藍低頭看那件衣服,他又道,“這是我的……是幹淨的。”


    高坤的衣裳麵料差得完全能和大街上的大麻布袋子一拚高下,冬天的大衣都薄得不過單單一層,不見半點保暖,也就這體格健壯如牛的家夥能靠這個禦寒了,要李熒藍來穿,不知道會被凍死過幾迴。不過眼下那重重的衣裳壓在肩膀上,還帶著一股廉價洗衣粉的清香味,卻莫名的讓人覺得很安心,很溫暖。


    李熒藍拽了拽前襟,狀似一邊研判,一邊慢慢把手伸進了袖管裏,拉上拉鏈然後繼續低下頭去吃蛋羹。


    下午的時候終於忙得差不多了,高坤便坐下想休息休息一會兒再準備晚餐,誰知原本要睡午覺的人又慢悠悠地踱了出來,一返身坐在了沙發的另一頭。


    李熒藍瞥了眼高坤手裏拿的那本破破爛爛的小說,正是他之前從工地帶迴來的其中一本。


    高坤以前就喜歡看書,天文地理樣樣涉獵,他這個愛好能秉持下來李熒藍一點也不覺得奇怪,隻是這些書實在是太舊了,缺頁少封都算好的,有的還隻有半本,也真是佩服這位不僅能忍,還把他們當寶。


    李熒藍拿過翻了翻,揚起了薄薄的一層飛灰。


    高坤不好意思地撣了撣,解釋道:“之前路過一個地攤見著人賣,我覺得挺劃算的。”


    “這多少一本?”李熒藍問。


    高坤道:“五塊錢一斤。”


    李熒藍:“……”


    李熒藍看著手裏的一本不知什麽年代的泛黃散文精選,忽然說:“你有沒有打算過以後……想做些什麽?”


    他其實問得非常小心,但高坤聽了倒是不介意的笑笑:“再適應一段時間吧,多學學看看再打算。”畢竟他和社會脫節的太久了,時代變化那麽快,有很多事不是想撿就能迅速撿起來的。


    李熒藍點點頭:“挺好的,這樣挺好……”剩下的什麽都沒再說了。


    接下來的時間,兩人都一人一本拿著那舊書看著,但就外表來瞧,高坤的禮數比李熒藍還要好上百倍,坐有坐姿,看書便端著個架勢,在沙發上都背脊挺直,反觀李熒藍,歪歪扭扭地倒著,一隻腳還擱在沙發背上,離高坤的臉也不過幾公分,哪裏還有平日外麵那個得體公子的樣子。


    忽然高坤隻覺肩膀一重,再迴頭就見李熒藍倚著他閉上了眼,唿吸清淺,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高坤不敢動,隻一眨不眨的看著李熒藍的睡顏,窗外陽光灑落,對方那浸透在光暈裏的皮膚簡直細膩的吹彈可破,鼻尖的弧度特別漂亮,下巴秀氣而圓潤,嘴巴其實是標準的菱唇,嘴角微勾,笑起來應該非常的甜,但是自從再見後李熒藍就很少笑了。


    高坤就這麽盯著眼前這張臉,直到那張緋紅的唇瓣忽然微動迸出一句涼涼的“接電話……”高坤才猛然迴神,意識到一旁的手機竟然已經響了良久。


    李熒藍不知道什麽時候醒的,但是他卻沒有張開眼,隻隱約提了提嘴角,然後一歪頭又似睡了過去。


    高坤起身去拿茶幾上的電話,是李熒藍的,來電顯示是萬河。


    他看看屏幕,又看了看一旁毫無動靜的人,想到李熒藍剛那句話的意思,猶豫了下還是走到陽台上按了接聽。


    “喂,熒藍嗎?我還有二十分鍾就到,你ok了嗎?”萬河在那邊問。


    結果卻聽見一個截然不同於李熒藍的低沉嗓音迴道:“抱歉,他病了。”


    萬河一驚,忙問:“你是誰?他現在在哪裏?什麽病?”


    高坤自報了家門:“他在家裏,昨天有點發燒,現在熱度退了。”


    萬河對這個名字是一聞難忘,雖心裏狂風暴雨,但並沒有停下開車的手,而是繼續說:“那我來看看他。”


    高坤還來不及迴答,就聽屋內傳出一聲不快的“別讓他上來。”


    沒一會兒高坤打完電話,順帶收了一床毯子走過來蓋在了李熒藍的身上。


    李熒藍乖覺地沒動,高坤看了看他,悄悄地拿了鑰匙下樓了。


    萬河的車剛轉進路口,不過一眼他就知道站那兒的男人就是那個叫高坤的,待下車走到近前把對方的臉瞧清楚時,萬河的表情更是微妙得險些藏不住。


    “你好。”高坤有禮的對他打招唿。


    萬河頓了下才點了點頭,一邊打量著對方一身的家居服,顯然不是做客的模樣,一邊斟酌著問:“這個……熒藍呢?”


    高坤說:“他睡了。”


    “好好地怎麽發燒了?去醫院了嗎?”


    “大概是著涼了,沒有去。”


    “你照顧的他?”萬河的目光不甚信任,得到高坤肯定的答案,那視線又變成了驚異。


    “已經沒事了,”想是怕萬河擔心,高坤說道。


    萬河正要再問,忽然腦袋上響起一聲輕喚,萬河隻覺熟悉,但是高坤卻是聽了個真切,他立馬抬起頭緊張地應了一聲。


    萬河隨著他往上看去,就見一人趴在陽台上望下來,不快地問:“阿坤,遙控器呢?”雖說有七樓,但老舊公寓挑高矮,人一探出去半點不妨礙說話。


    高坤道:“沙發靠墊下麵吧,一會兒我來找。”


    李熒藍嘟囔了一句什麽又縮迴了身子,並沒有去看萬河,自然也沒欣賞到助理一副見了鬼般的表情。


    “那個……資料。”


    高坤一說,萬河這才迴神,遞過來一個文件夾。


    “既然病了,就好好休息幾天吧,這是後麵的通告,可以先看看,還有《仙宮》的台詞本。”


    高坤接了,又對萬河點點頭打算離開。


    萬河忽然道:“不好意思,我想問一下,你是哪個大學畢業的?”


    高坤一怔,迴道:“我……沒有上過大學。”


    萬河又問:“那高中呢?”


    高坤:“上過兩年多吧……”意思就是沒有畢業。


    見萬河沒有後話,高坤雖覺莫名,但還是轉身離開了。


    看著對方的背影,萬河卻有種後知後覺地恍然大悟。


    ……


    晚上睡覺前,李熒藍忽然又不太舒服起來,高坤給他量了體溫,還好沒有熱度。


    李熒藍躺著看那蹲在地上忙著打地鋪的身影,繼而掀開被子下了床。


    高坤忙問:“去哪裏?”


    李熒藍說:“廁所。”


    迴來已經關了燈,隻留床頭一盞昏黃,李熒藍脫了拖鞋,在跨過地上那人的時候直接一腳踩到了這丫的胸口,換來高坤的一聲悶哼。


    “抱歉,沒看見你。”李熒藍說。


    高坤:“……”


    躺上了床後屋內很快恢複了寂靜,之前不知道李熒藍失眠,高坤就已經顧忌著他了,現在得知如此情況,更不可能先對方一步獨自入睡,哪怕聽著唿吸平穩,但高坤也知道李熒藍仍然醒著。


    過了沒一會兒果然床上的人開始反複的翻身,那動作有點煩躁,但卻又很緩慢很克製。


    高坤聽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看了過去。


    黑夜裏,李熒藍的眼睛睜得很大,合著點點月光透出晶瑩的色澤來。


    李熒藍說:“吵到你了?”


    高坤搖頭:“不舒服嗎?”


    “沒有,”李熒藍道,“有點冷。”


    高坤起身把空調的溫度調高了,他問李熒藍:“好了嗎?”


    李熒藍輕輕嗯了一聲。


    高坤躺了下去,李熒藍沒再動了。


    半晌,高坤又問:“還冷嗎?”


    這迴卻沒有了迴答。


    高坤閉上眼,片刻又睜開,猶豫了下,還是起身摸上了床。


    李熒藍一直躺著沒動,感覺著被子被掀開一角,然後一個大麵積的熱源躺了進來占據了大半的床。


    果然,被窩裏冷得跟冰似的,李熒藍縮著手腳蜷在一邊,待高坤到了身邊,他這才一點點一點點的挪了過來。


    高坤把李熒藍的手握在胸口,李熒藍則順勢把腦袋埋進了他的肩窩裏,高坤整個人都很暖和,就像冬夜裏的一隻人形火爐,不僅能暖身還是暖心。


    隔著薄薄的衣料,李熒藍的手能明顯的感受到高坤肌肉的形狀起伏,摸著像石頭,但摁一摁卻又是軟的,生長機理完美,觸感緊實勻稱,是健身房裏都練不出的天然效果。


    李熒藍不由得順著對方的前胸撫了撫,然後緩緩地向下,當手來到腹肌處時,終於被一把握住了,高坤的聲音在黑暗裏聽來有些壓抑。


    他說:“熒藍,不要鬧……”


    李熒藍的手腕掙了掙,發現根本紋絲不動,他與對方僵持了片刻,感覺到高坤的堅持和緊繃,還是當先收了氣力。


    用下巴輕輕蹭了蹭高坤寬闊的肩膀,聽著對方有些不穩的氣息,李熒藍帶著安撫又似玩味的哼笑了一聲。


    “好吧,晚安……”他彎起眼道。


    可是,這迴卻輪到高坤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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