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能安安穩穩活到現在還沒被殺掉啊。」


    我搶過她手上的單眼相機,把女人一腳踢進小河裏。雖然是條還架了座木橋的河川,但這裏的水深甚至不及膝。就算被踢下去後會全身濕透,倒也不至於會溺死在這條河裏。


    「對、對不起嘛,不過那也是你的其中一麵——」


    我再度把那個想要爬迴岸上的女人踢下水,讓她再一次領受到河水浸透全身的冰冷。女人似乎也察覺到隻要她一離開小河,就會讓我更生氣,隻得乖乖坐在河裏。河水令襯衫黏貼在她的肌膚上,從肩頭到腰部的曲線全都一覽無道。


    「看來你完全沒在反省嘛,現在就讓你知道你到底對大家做了多過分的事。」


    我拿起相機,拍下包覆在她透明襯衫下的那件胸罩,拍下連膚色都清晰可見的腹部。


    「你喜歡的醜陋應該不是這種的吧?還不趕快露出來給我看看。」


    「我……我不習慣被拍啊……」


    「難道我就習慣被拍嗎!」


    女人自私的借口讓我的怒氣忍不住爆發,同時用力把手裏的相機丟了出去。相機砸在她的臉上發出鈍重的聲響,下一秒順勢掉進河裏。


    女人滿臉驚慌地撿起相機。真是滑稽,那台相機都已經壤了還撿它幹嘛。


    「我本來想替你拍很多張照片的呢,真是可惜。」


    我除掉腳上的鞋襪,跟著走進河裏。


    「已經夠了吧!連我最重要的相機都被弄壞了……你到底還想做什麽啊!」


    「哼,真受不了耶,居然還在說這種話。不過你現在的表情很不錯,真的……醜死了呢。」


    我從女人手中搶過相機,又把它扔迴岸上,讓這個女人徹底死心。碎成好幾塊的鏡頭反應著河中的波光粼粼,真是漂亮。


    「我隻好用雙眼仔細記錄下你醜陋的模樣了。」


    我朝女人身上的襯衫伸出手,用蠻力將其扯開。但吸了水的襯衫緊緊貼覆在她身上沒辦法輕鬆褪去。硬要脫,濕透的布料就更加緊縛住她的身體,壓迫著,將皮膚拉扯到極限。盡管如此,女人還是拚命掙紮,就算遭到眾人的怨恨仍抱著隻要自己得救就好的想法,這樣的人類實在大過醜陋了。


    「你好像也有被拍的才能嘛,隻可惜相機已經摔壞了,真是道憾啊。」


    我把女人的襯衫拉到她的手腕處綁了起來,藉此奪走她上半身的自由。為了能讓她看清楚,我刻意放慢動作解開她的胸罩,耳邊傳來她咽下一口唾沫的聲音——


    「……你要是敢把我寫進小說裏,我就殺了你。」


    頭頂上傳來的聲音讓我反射性地抬起頭,就看到站在課桌前低頭盯著我的蘭。


    「噫咿咿!」


    「別發出那種奇怪的聲音啦。」


    「對不起,我不會再這麽做了!」


    「……再?」


    「不對,我不會這麽做,我也沒有這麽做啦!」


    好半晌,蘭一直用狐疑的眼神瞪著我,最後才從鼻間哼出一口氣移開了視線。


    「那個……對不起啦,在很多方麵都是。」


    她出乎意料的台詞讓我一時反應不過來。「難道你還想叫我再說一次嗎?」蘭鼓起臉頰,有些不滿地說。


    在很多方麵都是……是指一直把我當成性犯罪者的事嗎?


    「托你的福,我上次差點死掉了呢。」


    「……那是你自己摔進去的吧。」


    「我還記得曾被你打倒在地呢。」


    「……誰叫你要說謊騙吹音。」


    「奇怪?該不是我誤會了吧,我好像覺得你是在跟我道歉耶?」


    「…………」


    「真是的……沒關係啦,反正我早就習慣被誤會了,雖然說這次真的搞得挺嚴重的就是了。」


    「……你真的那麽想去維也納嗎?」


    我終於明白蘭為什麽會跑來跟我道歉了。


    昨天因販賣情色小說加即興創作原稿被捕之後,我被警官狠狠教訓了一頓,然後趕來接我的亞希老師更是氣得對我破口大罵。這件事發生之後,全校好像立刻有一半的學生聽聞了這個消息;我想今天大概全校師生都會知道了吧。全體住宿製真是太恐怖了。蘭昨天就聽說了這個消息,她大概以為我無論如何都想去維也納才會不惜犯罪……唔,大致來說也是這樣沒錯啦。


    「唔,反正,就是那個嘛。難得我們被分到同一班,要是能大家一起出去旅行不是很快樂嗎?」


    「哼,我還以為你這家夥是性欲的化身呢,想不到偶爾也會說些人話嘛。」


    「所以說,你這是要跟我和好囉?」


    「我們之間的交情又沒有深到可以說和好的地步,不過第一迴合戰是因為我的關係才沒拿到分數的,第三迴合戰就讓我幫你的忙吧。」


    「你要幫我的忙……」


    她突然這麽說讓我倍感困惑,這時坐在隔壁的律卻饒富興致地靠了過來。


    「這不是很有趣嗎,我可以參一腳嗎?唔,可惜我對女體模型一點興趣都沒有,又超級熱愛數學,這樣的我也能加入嗎?」


    最後一句台詞是看著蘭說的。律臉上帶著淡淡笑意,但那雙眼睛可是完全沒在笑就是了。


    「對、對不起啦。」


    蘭或許也察覺到危險的氛圍,支支吾吾出聲道歉時,視線也忍不住從律的臉上移開。這時鍾聲響起。原本的自由科目時間已經結束了。


    「丈途,放學後我們再來詳細討論一下吧。」


    「說得也是,不過要是被其他班級的學生聽到就不太好了,有沒有哪裏是適合談話的地點呢?」


    「那我們到屋頂上去吧。放學後大家都忙著做自己的事,我想應該不會有人跑到那邊去吧。」


    待我點頭後,事情似乎就這麽決定了,蘭立刻轉身往離我們的位置有段距離的女生小圈圈走去。


    話說迴來,她真的能幫我們的忙嗎?


    赤紅的天空有微風徐徐拂過,緩慢地推動懸浮在天際的雲朵。這裏有為了讓人們欣賞山麓美景而設置的幾張椅子,還有用來增添視覺效果刻意栽植的花壇。身處在這片山林綠意中,到底是不會再多此一舉種植樹木了,不過學校的屋頂倒是個挺適合用來約會的地點。


    果然如律所說的不見半個人影。在這裏的話,就可以不用在意他人,能放心針對適應新環境大賽商討對策了。我和律同坐在一張三人座的椅子上,蘭則選擇坐在我們身旁的另一把椅子上。我就正好被他們兩個人夾在中間。


    律眺望著隨暮色降臨而逐漸轉暗的街景,忽然想起什麽般開了口:


    「話說迴來,在第一迴合戰的時候,蘭好像沒有提到關於自己的介紹嘛。」


    的確是這樣沒錯。我也不記得有聽她說過。但這個問題似乎問得不太妙,蘭的不悅情緒立刻清楚地表現在臉上。


    「這種事怎麽樣都無所謂吧,你好好一個男人幹嘛對以前的事這麽在意啊,真是小鼻子小眼睛的。」


    全班的經曆都被她知道得一清二楚,居然還敢講這種話。


    她這句台詞也成功換來律顯而易見的厭惡神情。


    「就算不問你的過去,要是不了解彼此的話,是要怎麽想辦法擬定對策啦。」


    「我是因為擅長程序設計才會到這間學校來的啦。」


    說到這裏她突然沒了聲音,話題也就這麽中斷了。看來她的自我介紹好像到此告一段落了。


    律刻意歎了一大口氣,靠在椅背上仰望天空。


    「那現在就請蘭設計出讓人眼睛一亮的劃時代軟件,藉此大賺一筆吧。」


    「就時間上來說根本就沒辦法。不如由律立刻發現新的數學定律,想辦法生出莫大的利益不是更好嗎?」


    「哼,你以為數學家會為了錢去麵對別人出的難題嗎?就是因為這樣,binary(二元論)主義者才讓人不敢恭維啦。而且從剛才的發言,就可以知道你一點也不了解數學的性質跟深奧之處。」


    「早就跟企業有掛勾的男人還想裝學者喔?紙上談兵的話,定律什麽的聽起來或許還挺像一迴事,但現實世界中數學家所講的台詞就是因為太缺乏真實性,才會連定律都變得不切實際啦。」


    「定律就是定律!跟人格一點關係都沒有!」


    「就是因為老把這種話掛在嘴上,才會為了數學上的價值觀搞到人格崩壞,被別人說你冷血無情啦!」


    「你、你這家夥……居然還敢說這種話!」


    聽起來就像不知打哪來的知識分子情侶之間的口角內容。我連他們在對罵什麽都不太能理解。要是被他們之間那種充滿學術性的爭執延燒到就太麻煩了,正當我打算消弭自己的氣息乖乖當個旁觀者就好時——


    「真是的,這個女人簡直是有理說不通。還不如就我們兩個攜手合作比較有效率,丈途你說是不是!」


    「是你硬是要插入我們之間的吧,要是不爽你就退出啊!」


    「想和誰一起共事是丈途的自由吧。丈途,你跟她說清楚啦!」


    「所以我本來就跟丈途是一組的啊!丈途,你倒是說說他嘛!」


    沒想到那麽快就被延燒到了。而且不管選擇哪一邊都很危險。這時候還是得靠一般理論來解決眼前的麻煩才行。如果是一般理論,他們應該也很難反駁吧。


    「世人不是常說嘛,所謂同性相——」


    「「我跟他(她)才不像!」」


    他們極有默契地同時出聲吐槽,還同一時間一左一右往我的後腦勺用力拍下去……


    我隻是想幫忙調停,為什麽非得留下這麽疼痛的結果不可啊。


    我按著後腦勺抬起頭,盡可能用平靜的聲音開口:


    「我很清楚你們兩個都擁有隻要時間充裕就能大賺一筆的了不起能力,隻是現在剩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了,我們還是基於現實想想能在短期內賺到最多錢的方法吧。」


    「哼,我是不曉得蘭有沒有那種能力啦,不過我讚成提一些有建設性的提議。」


    「想裝學者的凡夫俗子能不能說出什麽有建設性的提議我是很懷疑啦,不過我也讚成基於現實的討論。」


    最後我們隻決定明天放學後再迴到這裏繼續討論,今天就直接解散了。


    律和蘭像在競賽似的加快腳步離開屋頂,獨留下我一個人。


    「所以我本來才想說同性相斥的啊……」


    不知何時天空已經從橘紅變成淡紫色,甚至還能窺見幾顆閃爍發光的星星。當夜晚的腳步逼近,周遭也有逐漸降溫的趨勢,我也快步往屋頂的出口走去。


    走到鞋櫃前時,就看到輕輕晃著單簧管盒站在那裏的鳴唐同學。


    一發現到我的到來,她立刻從原本倚著的鞋櫃往前移了幾步麵對我。


    「維也納的事真的算了,別再繼續了。」


    她的語氣如此真切,大概也聽說了昨天我幹的好事了吧。看著那雙認真的眼瞳,有一瞬間我心想,我所做的事對她而言會不會是種困擾呢?


    「我隻是想到維也納而已,加上之前被學長們說得那麽難聽,總讓人覺得心裏很不痛快啊。鳴唐同學不用介意這種事啦。」


    「可是在發現吹音忘了帶走的東西之前,你對適應新環境大賽的事也沒什麽幹勁啊,但現在居然還被警察抓了……」


    「那是我自己的錯,是我擅自跑到街上賣東西,而且賣的方法和賣的東西也都那個……該怎麽說呢,總之就是……」


    我們的對話到此中斷。鳴唐同學握緊手裏的單簧管盒,用力抿起了小小的嘴巴;而我隻是揚著笑意,卻不知道該怎麽接著說下去才好,於是兩人就這麽僵在原地。


    校舍外頭傳來精神抖擻的喊叫聲。大概是那些體育社團的家夥在操場練習吧。其中還混雜了樂器的聲音。話說迴來,那麽熱中練習的鳴唐同學現在怎麽還待在這裏呢?


    「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鳴唐同學用不著放在心上,練習加油喔。」


    她靜靜抬起頭,動作輕得連那頭睡亂的頭發都不為所動,張口卻又忍不住吞迴已到嘴邊的話。鳴唐同學沉下肩膀從鞋櫃裏拿出鞋子穿上,默默地走向玄關大門。


    「你不用管吹音了。吹音什麽也無法迴報你的。」


    留下這句話後,她沒有往中庭,而是消失在音樂大樓那一頭。


    黃昏時分,律來到我的房間,我們到販賣部去了一趟。我還在想他是不是想到什麽好方法可以幫我們贏得優勝,不過他好像隻是單純來找我玩而已。


    下了一樓,我立刻發現獨自一人坐在販賣部旁的交誼區裏休息的阿迴學長。因為全體住宿製的關係,我就猜哪天應該會在宿舍裏不期而過,但現在我隻想假裝沒發現他的存在,卻在加快腳步準備踏入販賣部時——


    「唷!這不是三班的家夥嗎!」


    他那麽大聲地向我們搭話,就算想裝傻也逃避不了。我朝律瞥了一眼,他對我無奈地搖了搖頭。看來真的隻能放棄了,我與律並肩走到學長麵前。


    「是原本的偷窺狂和名偵探啊。」


    「我打一開始就沒有去偷窺,不過能被學長記住真是我莫大的光榮。」


    「今年的三班還真是引人注目啊,聽說你們班這次真的出了個被警察抓走的家夥。」


    「……那家夥就是我。」


    「真是有夠扯的,哈哈。這不是比偷窺更糟糕嗎?」


    看著毫無顧忌捧腹大笑的阿迴學長,律往前走了一步。


    「這家夥是為了挑戰學長們所出的題目才會被抓的,這種事一點都不好笑!」


    「臉長得這麽可愛,想不到你還挺嗆的嘛。」


    「我隻是實話實說而已。」


    「但這麽一來,如果還輸了的話,三班就真的是笨到教人發噱了唷,會想笑話你們也是應該的吧。」


    「我們又還沒輸。況且我們絕對會輸的準確率可是——」


    「少在那邊囉哩八唆地講大話,拿出成果給我看看啊。我們體育社團的人才不相信隻會說大話的家夥呢。」


    「……我明白了。我一定會贏得這場比賽,讓學長當著大家的麵對我們道歉。」


    「不錯嘛,就是這股幹勁啦。」


    阿迴學長從沙發上站起身,對律勾起了嘴角。


    「如果你輸了,就得背著我從學校到山腳下跑一圈喔。」


    「這有什麽問題,不過也得等我們輸了才行。」


    「等等,律——」


    「丈途你不要說話!」


    可是那種的怎麽聽一定是體育社團玩的懲罰遊戲啊。一般學生哪承受得了那種懲罰?為什麽偏偏要在這種地方逞強嘛!


    相較於我的焦慮,阿迴學長則是一臉滿足地背過身準備離開。


    「看來三班也終於要開始認真了嘛。」


    走出交誼區的身影看起來愉悅不已。這間學校的人果然都很亂來啊。


    「律,剛才的賭約真的很不妙啊。」


    「丈途可是為了我們班才那麽拚命的耶,他那麽嘲笑你,叫我怎麽看得過去!」


    律……想不到你居然會說出這麽熱血的話,我真的很感謝你的友情。能在這片山林間認識你這個好朋友,我真是太幸福了。


    眼眶都忍不住有點泛淚。看到我的反應,律慌張地別開視線,還微微紅了臉。他悄悄朝我伸出手。是男人之間的握手啊!我當然是二話不說地握住他的手,感受著到他迴握時的使勁力道。


    「沒問題的,我們一定會贏。等贏了之後,我就要讓那個學長跪下來向我們道歉!」


    律說完後便拉著我的手走進販賣部。把杯麵、洋芋片餅幹等等的食物零嘴一一丟進購物提籃裏,然後直接提去櫃台拿出學生手冊刷卡結賬再離開販賣部。這段時間裏,我一直被律拉著走來走去,連在宿舍走廊上也一直被他拉著走。


    ……那個,男人之間的握手……應該結束了吧?


    過了一天,我還是想不出什麽能靠才能賺錢的好法子,隻好保留到放學後等上了屋頂討論再說。下一堂課是選修科目的實用英文。我在腦海裏不停對為了讓我不痛快而故意替我選了這堂課的亞希老師抱怨,但還是得乖乖往二班移動。


    一走進教室裏,早就坐在位子上的成樹立刻露出一副商人奸笑朝我走過來。


    「哎呀呀,打工賺錢真是辛苦啊,我們班到現在都還隻賺了幾張野口先生(注:野口英世,日本千圓紙鈔上的人像)呢。」


    「三班也跟平常一樣一點幹勁也沒有,完全沒賺到什麽錢啊。」


    「您真是太謙虛了,我聽說丈途同學靠著才能一下賺太多,還得出動警察呢。」


    「那隻是我選的賺錢方式不好啦。」


    「不擇手段也要贏的男人啊,唿~真是太恐怖了,那你一定賺到連比賽什麽的都不看在眼裏的龐大數目了吧?」


    「我才賺了幾萬塊而已,而且被抓之後就完全沒再賺錢了。」


    「離發表還有幾天的時間,三班的同學說不定還能賺到更多錢呢,我們班就算再怎麽努力可能還是隻有吃鱉的份。這次就讓我們乖乖在一旁觀戰吧。」


    成樹露出看似開朗的笑容,說完後就坐迴他自己的位子。我到現在還是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個怎麽樣的男人。但果然還是很煩人。


    當我想隨便找個空位坐下時,卻聽到聚在教室一隅的女生發出了難為情似的情色叫聲。是怎麽迴事啊?而且她們好像還邊聊邊看著我。我也在那個女生小圈圈裏發現了謠江的身影。我不知所以然地看著那些女生,終於和謠江對上眼。她像是下定什麽決心般對其他女生說了幾句話,然後領著那群女生來到我的麵前。


    「丈途同學,聽說你可以把任何一個女生當成女主角,寫出即興創作的愛情故事,這是真的嗎?」


    「愛情……故事?你是從哪兒聽來的。」


    「是剛才成樹同學告訴我們的,他還說丈途同學筆下的故事是以私奔的情侶為劇情主軸呢。」


    ——成樹!你不要到處散播那種莫名其妙的錯誤情報啦!


    「呃,該怎麽解釋才好呢。大致上來說的確是這樣沒錯,但我的讀者是以男性為中心,而且寫的也還是情色小說,對女孩子而言可能有點太刺激——」


    噫呀~一旁的女生們發出不曉得是害羞還是開心的尖叫又鬧成一團。看起來好像正想推派誰來試試看成為我筆下的人物。


    這、這下不妙了。不管怎麽想,女生應該都無法接受我的描述手法吧。而且一定會因此對我感到厭惡啦。


    當我絞盡腦汁想著該怎麽做才能蒙混過去時,不經意地卻與正從教室另一頭窺視著我的鳴唐同學四眼相交了。她正麵無表情地看著這群女孩子興致高昂圍在我身邊的模樣,但馬上又別開了視線。


    啊……不是,這個並不……


    我也不曉得該怎麽解釋才好,總之絕對不是她想的那樣啦。隻可惜我心中的叫喊似乎沒有傳達到她心裏,眼前的謠江等人也快決定出由誰出任女主角,我的腦子就快瀕臨混亂的極限了。


    ——那個,總之這次請我執筆的對象變成了女生,隻要像平常一樣寫出她與指定的男生之間的情愛場景就可以了吧——


    「whats up??(大家好嗎?)」


    鍾聲敲響的同時,頂著一頭金發的洋人講師分秒不差地走進教室。


    ——我已經跟她們解釋過這是男性取向的愛情故事了,女生們看起來又那麽開心,我應該可以寫吧?就像平常一樣的——


    「啊,要開始上課了。丈途同學,下次再麻煩你囉。」


    「——隻要像平常一樣寫出情愛故事……隻要像平常一樣寫出情愛故事……」


    「其實我還滿常看小說的。下次有機會的話,我也會去找幾本丈途同學的作品來看看。」


    「……咦,啥?」


    等我迴過神來時,隻來得及看見謠江跑迴位子上的背影。


    ……真是太危險了。要是繼續鬧下去,我說不定就得在本人麵前寫出跟平時沒兩樣的情色劇情了。


    「那,誰有什麽好提議嗎?」


    放學後的屋頂上。蘭的問話讓我跟律都沉默以對,蘭自己也沒有接著說下去。看來大家的答案都是相同的。律和蘭始終對彼此帶有敵對意識,沒有人肯先說出示弱的發言,我隻好主動開口:


    「以結論來說,時間根本不夠用。第三迴合戰的時間訂在這個星期五的第六節課,可是假日出去賺錢的又隻有我而已,這樣的狀況真的有點吃緊啊。」


    他們兩個依然沒有半點響應。或許是不想認清現狀吧。


    挑戰適應新環境大賽原本隻是我一個人的問題,不管最後的結果是輸是贏,隻要我自己做好心理建設就行了。問題在於律昨天跟阿迴學長訂下的賭約。雖然沒對蘭提起,但既然發生了那種事,我們就絕對不能輕言認輸。


    「丈途,當你想不出什麽好點子時,都會做些什麽呢?」


    律突來的疑問讓我迴憶起自己平時的做法。不管再怎麽想破了腦袋苦思都還是想不出點子時,我就會想象能延後交稿的日期,總而言之就是靠幻想來逃避現實啦。光是想象截稿日能再延個三天,心理上的負擔就會減輕許多。雖然說真正的截稿日還是沒有變啦……


    「要是狀況允許,應該就是躺下睡覺或是跑出去玩吧。」


    「果然最後還是隻有這種老派的方法了嗎。」


    老派還真是抱歉喔。我在心裏迴嗆了幾句,律卻下定決心似的驀地抬起頭來。


    「今天我們就到鎮上去玩吧。」


    「「嘎啊?」」


    我和蘭的聲音重迭了。我隻是單純出自訝異,但蘭的「嘎啊?」卻多了心煩氣躁、無奈和一絲絲的憤怒。


    「為什麽我非得和你們做出那種像約會一樣的事不可啊?」


    「我們隻是要去放鬆心情而已,可沒有要找你約會的意思喔。」


    「啊啊,真討厭,實在太惡心了。那種自圓其說的說法,怎麽聽怎麽可疑。」


    又要吵架了嗎?我有些厭煩地站在一旁注視著事態發展,律卻異常冷靜地看了我一眼。之前他曾說過蘭是個百合,大概是不想勉強她做出她不願意的事吧。見我點了點頭,律用難得溫柔的聲音對蘭開口:


    「不好意思,我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意思,這間學校裏有很多各式各樣不同的人,其中當然也會有不想私底下還繼續跟男生相處的人嘛。你隻是在第三迴合戰時加入了隻有我和丈途兩個人的小團體中,是我太不謹慎了。」


    不懂通融為何物的男人也是有能尊重他人戀愛觀的度量。但律的發言似乎令蘭感到萬分意外,不由得瞠大雙眼往後退了好幾步。


    「你、你幹嘛突然改變態度啊,感覺很惡心耶。」


    「戀愛本來就因人而異,就像我們也有我們自己的戀愛一樣,蘭應該也有屬於你自己的戀愛方式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不會硬是逼你接受我的想法的。對吧,丈途?」


    「就是說啊,我也覺得戀愛有很多不同形式是件好事,沒錯,就是這樣。放鬆心情的確是個好提議,但我們也沒有神經大條到非要你跟討厭的家夥一起出去玩不可啦。」


    「我們也不是不能理解那種事啦。這次就我和丈途兩個人出去放鬆心情,蘭就用自己的方式恢複精神吧。丈途,這樣應該可以吧?」


    「如果這是對彼此都好的方式,那就這麽做吧。」


    律一聽到我的迴答,便深深凝視著我,露出一抹恬淡的微笑。


    好一會兒,蘭都和我們保持著距離一動也不動。大概是在思索我們剛才說的那一段話吧。我覺得她實在用不著表現出那麽激烈的抗拒態度啦,但在學校裏跟男生講話與課餘時間和男生出遊的感覺還是有所不同嗎?這麽說起來,要說這不是約會,好像也全然不是那麽一迴事嘛。


    「隻是偶然喔!就是偶然,我跟你們隻是正好在同一個小鎮上放鬆心情而已喔!」


    蘭怒氣衝衝地丟下這句話後,還來不及出聲阻止她就已經轉身跑離屋頂了。


    「不是啦,你真的用不著這麽勉強自己啊……」


    像是要攔下蘭的背影,但律隻是伸出手,許久許久就這麽愣愣地對著屋頂的出入口大門。


    在公交車車門旁的票券機抽了張記錄上車站名的號碼牌。我跟律先就座,蘭選在我們斜後方的位子坐下。她始終保持沉默,我也因此有些介懷、心神不寧。不過對律來說這似乎不是什麽大問題,他眺望著窗外的風景,「可以從樹木的縫隙間看到我們的學校呢。」或是「這裏的夕陽真美,得好好記下來才行。」還不停對我說話。


    到站後,我瞄了眼公交車前方的小型電子計費表確認車資。就在打算連號碼牌一起把車資放進投幣箱裏時,才發現我根本忘了帶錢包出門。下意識地往排在我身後的律瞥去,他一臉無奈地連我的車資一起丟進投幣箱裏,這才下了公交車。


    我們就站在站牌旁等蘭下車,明明也沒有大排長龍,蘭卻遲遲沒有從公交車裏走出來。我不禁疑惑地往公交車裏窺探,就看到手裏拿著學生手冊呆愣在原地的她。


    看來她也跟我犯了相同的錯誤嘛。


    我露出促狹的笑容看了律一眼,他隻是歎口氣再次拿出錢包。在沉默地替自己付了車錢的律麵前,蘭難得羞紅了臉朝他低下頭,雖然低頭幅度隻有幾公分,然後便氣鼓鼓地走在我們前方。


    「都是那間學校的陋習不好啦,丈途也是這麽想的吧?」


    「都要換上便服才會想起要帶錢包啊,平常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想拿出學生手冊來付賬嘛。」


    「我絕對不會再忘記了。現在這個瞬間,我已經深深烙印在腦海裏了!」


    「也用不著激動成這樣吧……」


    我看了律一眼,他輕輕聳了聳肩膀,完全不當一迴事似的開口:


    「因為錢包裏有放健保卡跟其他重要的卡片啊,我平時都會隨身帶著錢包啦,反正製服也有很多個口袋。」


    真是太酷了。我深感佩服地跟在律的身後往車站前的方向前進,這才發現腳邊有好幾片粉紅色的小小花瓣。我急忙越過建築物,往附近的河川望去。映入眼簾的,是幾乎要埋沒視野的盛開櫻花。


    「真是難得的美景,這裏不愧是鄉下地方。」


    律歌詠似的輕聲讚歎。春天似乎也終於造訪這片山麓了。


    「要是從我的房間也能看到這樣的景色就太好了,可惜我正好處在完全的死角,什麽都看不到啊。」


    就連校舍的屋頂也是死角。如果今天沒到鎮上來放鬆心情,這滿山遍野的美麗櫻花也許就會在不知不覺中凋零散盡了吧。


    「能出來散心真是太好了,雖然這樣看起來好像是到什麽風景優美的地方約會一樣。」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我隻是偶然跟你們來到同一座小鎮而已啦!」


    因為入學式和適應新環境大賽之類的活動才一開學就排山倒海地襲來,至今為止一直棄置在一旁不去注意的東西,現在終於有了真實感也實實在在地出現在眼前了。


    「春天已經到了呢。」


    我下意識脫口而出的喃喃自語換來律與蘭沉默的頷首。隨風舞動的花瓣沒有一絲停歇地包圍著我們,春日的暖色係緩緩塗抹覆蓋了眼前的世界。


    「迴去之後,得在櫻花謝光前告訴班上的同學們才行呢。」


    幾枚花瓣落在肩上,律沒費事去撥掉它們,默默地在河堤邊散起步來。我們也跟在他的身後,花了許多時間好好享受這片櫻色美景。


    就在我們並肩散步的同時,夕陽也逐漸西沉,我們的腳步自然從河堤邊移動到小鎮上。


    這是座有著自然風景的美麗小鎮,但鄉下畢竟是鄉下。幾乎所有的店家都拉下了長年鏽蝕的鐵卷門,宣告已經很久沒有開門營生了。能夠用來稍做休息的店家寥寥無幾到讓人根本無從選擇。


    我們走進一間小小的ktv,唱了幾首歌來打發時間。律和蘭都很會唱歌,計分器不時出現快接近滿分的高分。而我要是能唱到八十幾分就謝天謝地了,跟他們一起唱歌還挺讓人自慚形穢的。


    走出店門時,附近的天色已經暗了,為了小心起見,我們先迴公車站確認迴程的時刻表。可是真奇怪,時刻表上隻記載到晚上六點的班次。


    「這張時刻表的時間隻寫到一半耶……」


    聽我這麽說,律不明所以地歪著頭,也跟著走上前來確認。


    「最後一班公交車已經開走了。」


    「太早了吧!」


    「因為這裏是鄉下嘛,總之我們先到河堤邊休息一下吧。」


    律看起來似乎不為所動,立刻就朝河堤的方向跨出腳步。


    「都沒有公交車了,這樣沒關係嗎?」


    「晚點再叫輛出租車坐迴學校就好了呀。」


    他輕鬆地迴應著,彎腰在堤岸邊坐下。想想從這裏到學校的距離,車資應該不便宜吧,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而且也不能讓律一個人負擔全部的車資,三個人一起平均分攤的話應該就沒問題了。


    我也跟著在堤岸邊坐下,蘭則選擇坐在一旁的某棵樹木殘株上。


    就在我們靜靜坐著欣賞夜櫻美景時,我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是芥川丈途同學嗎?』


    「我就是……」


    『我是閃學園今天的值班老師,因為已經過了門禁才會打電話確認你的行蹤。你現在人在哪裏呢?』


    「在山麓旁的車站,因為沒搭上最後一班公交車……真是非常抱歉,等一下我會搭出租車迴去的。」


    『我明白了,那麽下次就請你注意一點。』


    「啊,同班的円修律同學和霧線蘭同學也跟我在一起。」


    『是嗎,這樣就省去連絡的麻煩了。因為霧線同學沒有移動電話,要連絡她真的很不方便啊。那就請你轉達他們,以後要注意時間才行喔。』


    對方說完後就掛斷了電話。是個很有禮貌的男老師,但好像不是我認識的人。


    仔細想想,在最後一班公交車駛達學校後,照理來說就得直接進入校區內才對。因為宿舍沒有設製門禁,才會讓人有學校也沒有門禁的錯覺。


    我對一臉不知所以看著我的兩個人解釋完剛才那通電話後,想想也差不多該迴去了。蘭從殘株上站起身,「對了,股票(注:日文的株即股票之意)……」突然喃喃說了什麽。


    「丈途,你的手機可以借我一下嗎?」


    我想起值班老師說蘭並沒有手機,於是二話不說借給她了。


    「晚點我會把錢還給律,既然是個數學家,你可得好好計算清楚喔。」


    蘭在說話的同時,並沒有撥通電話到任何地方去,隻是不停地操控手機按鍵。


    「你在做什麽啊?」


    她把手機屏幕對向我。


    「看股票行情啊,我正在確認戶頭裏的資產目前市場價格是多少。」


    屏幕上顯現出三十多萬圓的龐大數字。看到這一幕的律急急忙忙探出身,一把抓住蘭的肩頭。


    「那是你的戶頭嗎?」


    「是啊,是我拜托爸媽幫我開的戶頭,既可以用來賺零用錢,也是很好的社會實習,你用不著那麽驚訝吧?」


    「不是的,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有沒有把手裏現在持有的股票全部賣掉的打算?」


    「咦咦!價格還會再往上漲耶。」


    「但不是靠才能賺的錢就不符合適應新環境大賽的題目了吧。現在才開戶的話,時間上肯定來不及,我們隻能借用你的戶頭了啊。」


    「律,你該不會想用我的戶頭炒股票吧?」


    「隻要用丈途賺的錢當本金就符合題目的要求了,那些學長也沒辦法說什麽吧。」


    「可是我隻賺了三萬塊左右耶……」


    「已經夠了!」


    為了讓學生們在夜晚也能自由來去,中庭周圍的路燈全點上了。蘭換了一件天鵝絨材質的綠色睡衣,律則穿著淺奶油色的絲質睡衣。至於我……則是把運動服直接當成睡衣穿。閃學園的男生運動服是銀灰色、女生是酒紅色,比起那種莫名其妙的老鼠灰或紅豆色要好看多了。但就算如此,還是不足以構成把運動服當成睡衣的正當理由……


    我們從山麓邊的車站搭出租車迴到學校後,就先暫時解散各自迴房間洗澡後再集合。接下來才正要開始要進行作戰會議。


    「你說要用股票賺錢是打算怎麽做?我可不像專業操盤人士那麽了解股票喔。」


    「以數學的見地來計劃如何活用資產,本來就是我擅長的分野啊。」


    「所以你也像股票分析師那麽值得信賴嗎?」


    「小看我的專業領域是會讓我很困擾的。我平常就有在和企業合作,但個人的話就沒辦法用同樣的投資方式了。」


    「那果然還是沒辦法嘛。」


    「這個時候就得活用蘭的才能了。我要你想辦法搜集各種情報,套入我的算式中自動解析出數值,然後你必須製作出可以在第一時間實時買賣股票的程序。」


    「嘎啊?我們有多少時間可以做這些事啊?」


    「我打算在明天股市開盤之前完成。」


    「你是白癡啊!就算整夜不睡也不一定能做得出來耶,而且你打算叫女生熬夜不睡嗎?」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如果明天才開始使用程序,加上大會當天也隻剩下三天,根本不夠我們進場投資,再說我們手邊隻有三萬塊而已,現在也不曉得其他班級究竟賺了多少錢,沒有時間慢慢靠分散投資來減低風險。隻能靠這種風險較高的方式進行買賣,能賺多少就盡量賺了。」


    「你這麽說……根本就隻是單純的賭博嘛。」


    雖然這段對話中加了很多教人難以理解的單字,但簡而言之就是場高危險性的賭博吧。班上的其他同學並沒有加入這場比賽中,我們隻能以小搏大來個大逆轉,除此之外也沒有其他辦法可想了。


    「好,那就這麽做吧!」


    現場的氣氛實在太沉重了,所以我刻意用開朗的語氣這麽說。沒想到蘭卻露出惡鬼般恐怖的表情一把扯住我的領口。


    「你什麽都不用做,當然落得輕鬆、什麽都好啊,你到底知不知道我跟律接下來要做的,是不管發生多麽麻煩的狀況、或者得麵對多詭異的結果,都必須硬著頭皮幹下去的事情啊?」


    「不懂……而且我根本就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麽啊。」


    「在我們工作的時候,你得幫我們倒茶跟槌肩膀,反正必須負責所有的雜事就對了啦!」


    「是……我一定會竭盡全力,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蘭像是要把我丟開似的鬆開手,以岔開雙腿的姿勢轉頭麵向律。


    「要是你的計算出了錯,我的努力就全部白費了喔!」


    說完,便任由睡衣的衣襬翻飛,毫不猶疑地舉步往特別教室大樓移動。


    「真的要大顯身手了呢,律。」


    「現在也隻能拿出全力了啊。」


    蘭往整棟樓全是特別教室的特別教室大樓走去。在準備踏進特別教室大樓時,站在門口的警衛突然拿出金屬采測器從頭到尾檢查我們三個人。我和律的移動電話被沒收了,警衛說我們離開時會再進行一次全身檢查,到時候就會把電話還給我們。


    走進特別教室大樓後,律不解地歪著頭開口:


    「這裏有存放那麽重要的數據嗎?」


    「……是因為有我在的關係。」


    「這是什麽意思啊?」


    「因為我的父母要求學校限製我的網絡權限,我的房間不能使用網絡,在計算機教室操控的內容也會被校方逐一確認過。當然也可以去朋友的房間偷偷上網啦,不過這樣也會給對方帶來困擾,所以我不是很喜歡。」


    「為什麽你父母要這麽做啊?你是一個程序設計師,沒有網絡應該很不方便吧?」


    「不管誰都曾有過在牆壁上塗鴉的淘氣時代吧,不要動不動就探究少女的過去啦。」


    蘭從鼻間哼出一口氣,拿出學生手冊刷開設置在計算機教室門口的身分辨識器。


    「你該不會是cracker(破壞者)吧?」(注:黑帽黑客,帶有惡意地竊取他人計算機內容的罪犯)


    「現在我是打算當個hacker(精通者)啦。」(注:黑客,指對計算機科學、編程和設計方麵具高度理解的人)


    蘭臉上浮現出惡質的笑容,走進已然開敔的大門裏。律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地望著她的背影,直到計算機教室的門關上了,他才慌慌張張地拿出自己的學生手冊。


    進到計算機教室後,蘭已經開啟了計算機電源,正在等待計算機開機。


    「如果真的想隔離我,就該把我送到國外那種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鄉下地方才對,這種不上不下的保全係統,簡直就像在等著我來破解一樣嘛。」


    「我都可以想象你父母為你苦惱的模樣了。」


    蘭和律一邊對話一邊坐在計算機前進行準備。半途蘭又突然想起什麽般霍地站起身,往教室一隅的置物櫃走去。她打開的那扇置物櫃門上還掛著標明「霧線蘭」的名牌。以寫程序的才能進入這間學校的學生,在計算機教室裏好像也能擁有自己專屬的收納空間。


    蘭從置物櫃中拿出好幾副鍵盤放在已開機的計算機旁。我一直看著她的一舉一動,不經意和她四眼相交,她思索著輕聲開口:


    「就像芭蕾舞者的腳必須承受相當大的負擔,所以她們都會準備好幾雙芭蕾舞鞋對吧?我的鍵盤也是相同的道理。」


    這麽理所當然地說著芭蕾舞者的習性,隻會讓我更加困惑啊,況且應該沒有哪個高中生會知道這種事吧。正當我煩惱著該不該請她用簡單易懂的方式再說明一遍時——


    「嘿,原來是這麽迴事啊,還真是教人期待耶。」


    律卻興味盎然地迴應。事到如今要是再問那是什麽意思實在太丟臉了,我隻好隨便點個頭蒙混過去。


    「律,把你想要的情報先列一張清單給我。必須和算式結合的部分晚點我再來製作,首先先從搜集情報的部分開始吧。」


    「說得也是。投資企業的情報當然是第一考慮,其他還需要以總體經濟要因為主的通貨膨脹率、石油價格的變化率、礦工業的生產變化率等等的我也必須知道,這樣才能靠趨勢線(trend line)完成分析,還有數理的分析當然也——」


    「我是程序設計師,可不是股票分析師耶。」


    「想要製作程序係統,當然也必須了解業界的相關知識,既然被冠上天才程序設計師的名號,這種小事應該輕鬆就能辦到了吧?」


    「你指派的這些工作已經超過程序設計師的作業範圍了。」


    「那這些作業就不找程序設計師,而是請霧線蘭來幫我完成。」


    蘭驚訝地抬起頭,雙眼直視著律。但現在的他滿腦子似乎都被數學算式塞滿了,嘴裏不曉得在嘟嚷些什麽,手中的筆不斷在筆記本上滑動,一點也沒把蘭的視線放在心上。


    「——用數學模型來仿真投資組合的最適化問題——為了達成製式化的資產數和事件數還有未來報酬率也——」


    「你、你明明一點都不了解我,說什麽大話啊!」


    精神已經進入集中狀態的律似乎完全沒聽到蘭的怒吼。沒辦法徹底發泄怒氣的她也不知道該把滿腔怒火往何處爆發才好,隻好轉身麵對眼前的計算機。


    突然之間,連續傳來的爆炸聲響徹了整間計算機教室。我還以為有人拿著機關槍掃射,連忙看向左右周遭,後來才發現爆炸聲來自蘭正在敲打的鍵盤。太過快速的手指動作,讓我的腦海裏瞬間閃過「子彈觸擊」這個說法。這樣的形容詞用在此刻真是再適合不過了,計算機教室裏的空氣也因她的動作而隨之一變。蘭緊盯著計算機屏幕的眼神、緊繃的空氣。此時的計算機教室儼然成了一座戰場。


    就連律也不知何時抬起頭來,啞口失聲地盯著蘭的絕技。


    「被那樣的手指技巧玩弄的話,女孩子肯定會受不——」


    沒想到律居然會說出這種話,我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沒、沒什麽啦,忘了我剛才說過的話吧。」


    來不及了,我已經在腦海中想象了。總而言之,這下我也徹徹底底地明白那是非常高超的了不起技能了。


    日本的股市好像是九點開始到十五點結束。交易所則因有好幾間,正確來說多多少少都會有些不同,但大致上應該還是差不多的吧。換句話說,作業期限隻到明天早上九點為止,剩下的時間隻有十二個小時左右,差不多是第一節課開始的時間,但照目前的情況看來,我們也隻能感情很好地一起遲到了。隻不過這麽複雜的作業程序,到時能不能正常去上學還是個問題呢……


    之後我替不斷激烈晃動肩膀的蘭按摩,偶爾幫忙替換因子彈觸擊而報銷的鍵盤,有時幫忙送茶或在一旁加油的時候會得到「吵死人了!」的迴應,總之就是不斷重複著這些事直到早晨到來。


    遠處傳來敲鍾的聲音。還有乘著風聲傳入耳中的人群嘈雜聲。總覺得周圍似乎鬧哄哄的,我還想再睡一會兒啊……


    「奇怪?」


    一睜開眼睛,排得井然有序的一整排桌子直接躍入我的眼簾。桌上還放了好幾台計算機。我好像是穿著運動服直接在地板上睡著了。


    站起身後,就看到趴在桌上睡覺的蘭與律。牆上的時鍾顯示現在已經過中午十二點半了。


    可能是被我的動作驚醒,蘭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起頭來看著我。


    「啊!我的確認動作還沒——」


    她慌張地握著鼠標移動畫麵,但沒多久又立刻停止動作,深深歎了一口氣的同時也往後癱在椅背上。


    「已經正常上線交易了,這麽一來總算能稍微休息一下了。」


    「稍微?」


    蘭準備迴答我的疑問時,這次換律從桌子上抬起頭,一雙睡眼迷蒙的眼睛看向我與蘭。


    「啊……不好意思,怎麽了嗎?」


    「上午好像已經賺進一些錢了。交易所也在剛才結束了午休時間,下午應該也會正常進行交易吧。不過現在開始學校才正要午休呢。」


    「那就能稍微放下心裏的大石了,接下來就等放學後再來解析數據吧。」


    「還得更新最新的消息。」


    看來這項作業還是得繼續進行。說是賭博,但還真是費了不少苦心啊。


    我們向警衛先生說明原因之後,那台正在跑蘭製作的程序的計算機也暫時成為我們的專用計算機。其實我真的很想直接迴宿舍繼續蒙頭大睡,但一班跟二班也沒有因為賺錢而荒廢了課業。就算繼續拖拖拉拉的也沒辦法逃學,最後我們還是乖乖出席下午的幾節課。


    從那天開始到適應新環境大賽當天,我們就過著白天在學校、傍晚左右進計算機教室的生活。到頭來,我們一次都不曾在宿舍好好睡過一覺,就這麽迎接第三迴合的到來。


    上午的課程結束後就是午休時間。我們約好等一下要在計算機教室集合賣掉手中的股份,好確定到底賺進了多少錢。我讓律和蘭先到計算機教室,至於我則想先上個廁所解決一下生理需要再過去。


    走進隔間才剛坐上馬桶,就聽見邊放聲大笑邊走進廁所的男生聲音。


    「這麽看起來,這一迴合我們班贏定了嘛。」


    「因為成樹有把班上同學們好好地整合起來啊。」


    「隻要發揮班上同學的才能,賺進這個數字根本就是理所當然。換算起來,一個人差不多七十萬左右吧。」


    「事實上,有賺到這個數字的人跟沒賺到這個數字的人還挺容易分出來的……」


    「有句話叫適才適所。全班一起行動的話,自然就會出現一些比較不會賺錢的人,不過一個人就賺進快兩百萬的你也很厲害啊——」


    換算下來一個人差不多快七十萬。閃學園每個班級的人數約莫十五個人上下,換句話說,一班共總賺進了快一千萬。


    成樹……在實用英文課遇到時,明明說過你們班隻賺了幾千圓的。不管怎麽想,他們一定是在星期六、日兩天大賺特賺了一番,說那種話隻是為了讓我放鬆戒心而已。


    我坐在馬桶上,卻氣得全身不停顫抖。


    ……也好,反正這就是比賽嘛。不管是為了讓對手掉以輕心或其他什麽理由都無所謂,賺到快一千萬的你們確實是很厲害沒錯。但我們可不會輸給你。隻要繼續維持昨天的上升率,我們的股票一定也——


    我忍不住霍地站起身,用力推開隔間的廁所門。尿到一半的成樹慌慌張張地停下原本的動作,轉過頭朝我瞥來。但我並沒有把他看在眼裏,隻急著要加快腳步離開廁所。


    ——奇怪?腳怎麽好像沒辦法順利往前啊。


    低頭往自己的雙腳看去,才發現我的褲子還難看的掛在腳邊。


    「……丈途同學,剛才我們說的話……你該不會都聽到了吧?」


    成樹睜大了眼睛對我投來問句。我隻是沉默地點點頭,趕緊拉起自己的褲子。


    「不過都已經到比賽當天了,就算真相曝光也無所謂啦。」


    成樹像在安慰自己似的低喃了幾句,又把視線從我身上收迴去,繼續尿他的,還放聲大笑起來。我沒有再多做迴應,默默地係上皮帶後假裝平靜地走出廁所。


    一步、兩步、三步,每往前跨出一步我就忍不住加快步伐,慢慢地變成用跑的,最後則全力衝刺朝計算機教室狂奔。


    當我推開計算機教室的大門時,唿吸已經紊亂到沒辦法好好開口說話了。


    我對律和蘭抬起手,拚命比出x手勢。


    「丈途,你聽我說,我們戶頭裏的股票目前市價已經快接近七百萬了!有了這些錢,優勝獎品根本算不了什麽嘛。」


    「我們正準備把這些股票賣掉呢,可是特地等你來的唷。」


    「這麽一來,我們三個人終於湊在一起了,趕緊趁股價變動前賣掉吧。」


    不可以——————!


    我索性朝坐在計算機前的律和蘭衝去,把他們從鍵盤前用力拉開拽倒在地。


    「好痛……你幹什麽啦,變態!」


    「丈途,這種事應該等迴宿舍之後再——」


    「一班賺了將近一千萬啊!」


    好不容易終於能夠出聲,我一開口吐出的台詞就讓他們兩個錯愕地說不出半句話來。


    其實我也因為眼前這個太過突然的狀況而滿腦子混沌。勝負今天就會分曉了。就算從現在開始構思新的賺錢方式也完全沒有時間。都已經賺了這麽多錢,如果隻是為了到維也納旅行,就算輸了大賽也完全無所謂。但有些事是就算想反悔也反悔不了的。若輸了第三迴合戰,律也得履行跟阿迴學長之間的賭約。


    律突然站起身撲向計算機屏幕前操縱鏈盤。看到他的模樣,蘭也馬上跟著站起來抓住律的手。


    「等一下啦!難道你現在還想讓程序運作嗎?」


    「在股市收盤之前還有一點時間,我們一定得賺得比任何一班都多才行。」


    「可是接下來股價也有可能下跌啊!」


    「這場比賽除了得到第一名之外,其他名次根本沒有半點價值。就算賺了七百萬,但輸了就是輸了。」


    「為什麽你們要這麽執著於贏得比賽呢?」


    「蘭也是因為知道丈途有多麽努力才願意幫忙的吧。我們不是都想贏得比賽嗎!我們要贏……就是為了不給任何人看輕啊!」


    若是輸了這場比賽,會落得淒慘下場的人明明是律,但他卻完全沒把那個賭約放在心上。他真的是……人好到讓我忍不住想跟他道歉啊。


    看著律的模樣,蘭或許也明白不管她說得再多都沒有用,隻能無奈地沉默著。而且好像直到這一刻才發現她一直緊抓著律,這才慌慌張張地鬆開手。


    「看來我隻好答應跟你們一起幹蠢事了,不過僅此一次而已喔!」


    蘭說完便憤憤地轉向另一邊。律對這樣的她低頭行了一禮,又接著操作起計算機上的程序。


    下午隻有第一節有課,之後就是適應新環境大賽,在活動開始差不多一個小時以後股市就會收盤了。我們必須盡可能延遲發表的時間,還得趁這段時間盡量賺錢,這就是贏得第三迴合戰的關鍵。


    我立刻趕往職員室,向亞希老師說明事情的始末,請她暫時解除蘭的使用網絡限製。接著改用律的筆記本電腦,設定成無線上網再捿著安裝蘭製作的程序。律的筆記本電腦比起桌麵計算機的效能差了不少,連接速度也緩慢許多,但如果不把程序設置在能立刻變更的狀態,就沒辦法在其他班級賺得比我們多的情況下找出對應的方法了。


    「各位同學~大家都有好好賺錢嗎~~」


    牡丹學姐輕輕搖晃著用製服的裝飾領巾綁起來的長發,元氣百倍地出現在舞台上。身上同樣套著那件被顏料染得五顏六色的圍裙。


    「如果手裏拿著大把銀子會覺得不踏實的班級可以先寄放在我這裏喔,我會花一輩子守護那些財寶的!」


    阿迴學長依然是一件坦克背心的裝扮。順帶一提,雖說春天已經到了,但現在的氣溫連穿短袖都有點不太適合。


    「牡丹學姐,這次三班難得提起了幹勁,甚至不惜跟我以這場勝敗下了賭注呢。」


    「什麽什麽?我怎麽都不知道?阿迴好狡猾喔~!」


    「之前三班不是有個家夥被警察抓了嗎?就在我取笑那家夥時,跟在他旁邊的另一個男生就跟我對上了。隻要三班能在第三迴合戰贏得勝利,把那家夥當傻瓜的我就必須當眾跟他道歉,不過要是輸了,那個跟我嗆聲的男生就得背著我從學校到山腳下跑一圈喔。」


    「真?是?有?趣?耶—!不要把我排除在外隻有你們自己玩得開心嘛,快點開始發表吧~」


    「我記得那家夥叫做律,快出來吧,也該是分個勝負的時候囉!」


    怎麽突然就要我們上台發表啊。直到此刻才知道律與阿迴學長之間的賭約,蘭氣得露出相當恐怖的表情瞪著我們。


    「律……學長在叫你耶。」


    「沒想到居然會在這種時候設下陷阱讓我跳……」


    「硬要說的話,這應該是你自己造的孽吧……」


    但這也是律為了維護我的結果。當然不能把事情都推給他一個人承擔。我也該配合他做些什麽才行。雖然有點恐怖……可是隻能硬著頭皮幹了。


    我倏地站起身,伸手指向阿迴學長。


    「學長也用不著這麽急著想輸給我吧。反正都得等到所有班級發表完才會知道結果,就讓我們默默觀戰到最後吧。」


    「喔……」


    阿迴學長發出沉重的、彷佛壓在肚子上的一聲低哺。


    要、要被他殺掉了。就在我被驀然躍上腦海的預感嚇到皮皮挫,想把手指縮迴來的時候——


    「也好,你是叫丈途吧?我已經把你牢牢記住了。」


    阿迴學長似乎不是很開心地朝我逼近。


    這次他們好像本來想以三班→二班→一班的順序讓我們上台發表,但因我的發言,最後變成二班→一班→三班了。


    二班的男生代表上了台,稍微提了一下他們班的賺錢方式與企劃案。他們班的才能分成體育和藝術兩組,體育組靠著表演自身的身體能力販賣藝術組的作品賺錢,而且還分成各個不同的小團體分頭進行營利。


    結果隻賺了一百五十多萬。一個人大約十萬圓左右。以一個星期就能賺到這個數目來說,算得上是相當厲害了,但在知道一班的金額之後,這一次二班也隻能乖乖吃鱉認栽。


    接著換一班上台發表。負責發表的依然是成樹。跟第二迴戰時一樣,他們這次也準備了投影機。跟光是為了賺錢就搞到一個頭兩個大的我們全然不同。


    布幕上映出一班的組織結構後,成樹接著一一說明班上每個成員所擁有的才能。一班也跟二班一樣依不同的才能分組共事,決定性的不同在於他們將合得來的才能者分在同一組通力合作。例如藝術組創作出的作品加上文組的文宣,擅長製作網頁的人也可以向外兜售他們的才能。


    他們所賺的金額不多不少正好是一千零三十萬。隻要戶頭裏的股票價格超過他們,這場比賽就是我們贏了。


    我偷瞄了一眼律的手提電腦。畫麵上表示的戶頭金額是……還不到八百五十萬。瞬間我有種血氣盡失的感覺。不知何時離開女生小圈圈來到我們身旁的蘭,一看到屏幕上顯示的金額時臉都綠了。


    「這樣很糟耶,你為什麽要跟學長打那種笨賭嘛!」


    「因為發生了很多事啊……男人也是很辛苦的啦。」


    律和正從舞台上往這裏看來的阿迴學長四目相交了,空氣中漫散著看不見的火花。事已至此,再也沒有後路可還了。


    蘭從律手中搶過手提電腦,突然用盡全力開始敲擊鍵盤。


    「等等……你該不會想毀了我的計算機吧?」


    「再這樣下去必輸無疑啦。我現在要變更設定把賭金提高到最大限額,你們盡量多爭取一點時間!」


    我和律對看了一眼,盡可能以最緩慢的速度往舞台走去。


    「快點告訴大家你們班到底賺了多少錢嘛,為了讓你們贏,大家可是都等很久囉,丈途學弟跟律學弟?」


    在阿迴學長的笑容底下,我看見的是藏在坦克背心下隆起勃發的肌肉線條。學長或許也察覺到我們這邊的狀況有異了吧。


    「我隨時都準備好向你們道歉喔。因為我是男人嘛,絕不會有二話的。律學弟應該也是吧?」


    從大會開始到現在隻過了二十分左右。離股市收盤還有快三十分鍾。隻要股價能在這段時間內繼續上漲就沒問題了……


    我向前跨出一步,與阿迴學長麵對麵。


    「我們都還沒說明是靠什麽方式賺錢的呢,你難道不想知道我們是怎麽賺到超過一千萬的巨款嗎?不管怎麽說,三班這次隻靠我們三個人賺錢,實在是很艱苦啊。」


    唔,看來我也隻能「那麽」做了。


    「少在那邊囉哩八唆的,快把金額公布出來,我已經等到快不耐煩了。」


    雙臂環胸的阿迴學長手上爆出了一條條的青筋。加上肩膀上隆起的肌肉線條,更讓他散發出的威赫感倍增。


    「可是其他班級都是先說企劃案再報金額的——」


    學長無視我未竟的話,已經往抱著計算機的蘭走了過去。我原本想挺身將他擋下來,但卻被輕而易舉地彈飛出去。真是痛恨死我這副軟弱貧瘠的身體了。在我自怨自艾的同時,阿迴學長也正一步一步往蘭逼近。


    「那台計算機好像有什麽機關嘛,讓我看一下吧。」


    就在阿迴學長準備從蘭手中奪過手提電腦的瞬間,我發出了連自己都感到詫異的偌大音量——


    「現在我就要現場表演即興愛情故事的寫作!」舉起手來大喊。


    「我又不看小說。」


    「學長,我寫的愛情故事可是完完全全大人取向的喔。」


    「那樣的話,讀起來不就更麻煩了嗎。」


    「不,是成年男子取向的小說。」


    「嗯?這麽說起來,你寫的小說是……」


    阿迴學長突然旋踵朝我衝了過來,附在我的耳邊繼續這個話題。


    「你真的是sm情色作家啊?」


    「才不是!我隻是單純的情色作家啦!」


    「……又沒什麽差別。話說迴來,你剛才說要即興創作,難道你在街上寫的就是那種愛情故事的……」


    「我會依你指定的對象,寫出一篇超火熱的短篇愛情故事。」


    「你真的在大庭廣眾之下幹了那種事啊?」


    「……是的。」


    「也難怪會被懷疑是偷窺狂了。」


    「這跟那個一點關係也沒有吧,請你忘了那件事啦。」


    阿迴學長抱著頭陷入沉思狀態。果然還是會受到良心的苛責嗎?在學校裏選對象的話,對方百分之百是認識的人,他會這麽煩惱也是情有可原啦。


    「憑我的寫作能力,不管是怎麽樣的設定都一定會超越學長腦海中的不純妄想喔。」


    「你話可別說得那麽早!」


    「你難道不想試試看嗎?學長的渴望、為了學長而衍生出的、超越學長妄想的情色內容。」


    「你啊……想不到居然是個那麽腐敗的家夥,不過仔細想想,你本來就是這方麵的天才嘛……」


    學長又抱著頭繼續陷入苦思,過了一陣子才終於慢慢抬起頭,狀似親昵地拍了拍我的背。


    「丈途學弟,你果然是個很有趣的家夥呢。」


    「說吧,你想選誰?」


    「這個嘛……」


    學長眺望整間體育館,認真地思索起來。


    我向蘭瞥了一眼,她依舊維持險峻的表情對我搖了搖頭。看來在股市收盤之前,還是得繼續拖延時間才行。可是我手邊又沒有稿紙,等他指定了對象之後,大概隻能用學生手冊的空白頁來寫了吧。


    「人家好無聊喔~」


    牡丹學長拗起脾氣戳了戳阿迴學長的背,這才讓他迴過神來。


    「牡丹學姐!其實這是——」


    我把剛才對阿迴學長講過的話,再拿出來對牡丹學姐說明。「這樣人家很困擾耶~仔細看看今年的一年級女生有好幾個都長得好可愛喔~」學姐說著說著還臉紅了,當場就立刻決定要我替她寫一篇。


    「我從來沒寫過女性向的情色小說,不過如果學姐想看的話,我還是會以專業人士的身分生出一篇來給你的。」


    「人家可是有很多堅持的喔~」


    「請你放心吧。隻要學姐願意赤裸裸地告訴我你的性癖,本人芥川竹人肯定會帶你領會性愛的極致天堂。」


    「那我也要以同為藝術掛的學姐身分告訴你一件事。你的專業性格,真是太?迷?人?了~」


    於是這兩位學長與學姐也不管活動的流程,就這麽自顧自地煩惱起來了。


    「——丈途,股市的波動開始了!」


    我飛快轉過身,就看到蘭正抱著手提電腦衝向我。她走到阿迴學長與牡丹學姐的麵前,將計算機屏幕秀給他們看。


    「個、十、百、千……啊啊~戶頭裏的市價已經超過一千一百萬了耶—」


    「喂,我還是沒辦法決定該選誰才好……嘎啊,一千一百萬!」


    阿迴學長睜大了眼睛緊緊盯著計算機屏幕。


    「……第三迴合戰,由三班獲勝。」


    連肩膀都垂下來的阿迴學長向在場所有人宣布。股價仍在持續上升,這是場無可挑剔的勝利。


    「你還記得跟我之間的約定吧?」


    律站定在阿迴學長麵前。


    「我知道啦,用不著提醒我。」


    阿迴學長轉身麵向我,以立正的姿勢朝我深深低下頭。


    「丈途學弟,一切都是我不好。結果已經出爐了,證明你們才是對的。」


    體育館裏突然響起熱烈的鼓掌聲。我驚訝地朝大家所在的方向望去,一班跟二班都……還有三班也不吝惜地大力為我們鼓掌叫好。


    ——這麽一來,我們班終於能團結一心了。這樣的確信在我心底悄悄地萌芽。唔,隻有成樹一個人正露出咬牙切齒的表情替我拍手啦,不過也用不著去在意其他班級的人怎麽想就是了。


    原本隻有三萬塊的本金,想不到居然能賺到這麽一大筆錢。就算自費到維也納旅行都還有剩呢,這麽多零用錢到底該怎麽花才好,真是傷腦筋啊。不如就繼續賺下去,帶全班來個超豪華的環遊世界之旅好像也不錯。還是把錢存下來早一點實現我夢想中的情色聖殿呢——


    「這次用的是我的戶頭,我當然得一個人獨占六成才行,剩下的四成你們想怎麽分就怎麽分吧!」


    「靠股票賺錢可是我的點子耶,何況要不是有我的計算也不可能賺那麽多錢。我隻拿兩成怎麽想都很奇怪吧,不管怎麽說我一個人至少就得拿四成才行!」


    「真是個小鼻子小眼睛的男人,幹嘛計較這種小事啊。你一定不知道這幾天我的手指受到多嚴重的傷害吧?連皮膚變差也隻能放著不管耶,拿六成的錢到度假勝地做個spa馬上就會花光了啦,我本來還想拿更多的耶!」


    「你這個女人的欲望也未免太大了吧。我隻是依作業內容來考慮獲利分配,拿這個數目算是相當合情合理,跟小鼻子小眼睛一點關係也沒有。賺來的利益本來就應該平均分配嘛!」


    ……那個,我是出資者耶,大家都還記得這件事嗎?律跟蘭完全不把我的存在當一迴事,繼續他們醜陋的金錢之爭,其他同學也看不下去而相繼走出體育館,但他們兩個倒是愈吵愈烈。至於最終決戰的第四迴合戰題目似乎決定留待後日發表,今天你們想怎麽吵就怎麽吵吧。


    就在這時,計算機發出類似鬧鈴聲的電子音。他們兩個還在為了誰該拿多少吵得麵紅耳赤,我隻好自己確認一下,卻看到屏幕上寫著「注意暴跌」幾個大字。


    「暴跌……應該不是指我們的股票價格會下跌吧……」


    律跟蘭這時終於迴過神,立刻衝到計算機前麵。


    「啊啊!擁有大多數股票的投資公司內部的違法行為好像被發現了。得趁還沒發表消息之前把我們的股票賣掉才行……奇怪,為什麽會搜索這樣的情報啊?該不會連這個程序也是違法的——」


    「那種事怎麽樣都無所謂了啦!快點把戶頭裏的股票賣掉啊!」


    「——沒辦法,自動搜集的情報量異常增加,根本跑不動在線交易啊。要是操之過急,這台計算機會當機的!」


    「給我看看!」


    就在這一瞬間,宣告第六堂課結束的鍾聲適時響起。這也就表示——


    「啊啊!股市休盤了啦!」


    「……全都完了。今晚那間公司的違法行為應該就會被新聞報導出來了。等下星期股市開盤的時候早就已經……」


    他們兩人都忽然陷入沉默,我隻好慌張地開口。


    「可、可是我們都賺了一千多萬了,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被發現有違法行為的公司股票怎麽可能沒問題嘛!」


    「等整個股市都開始崩盤後,可能連本金都會被瓜分掉啊……」


    「那是什麽意思?」


    「就是丈途辛辛苦苦賺的本金可能也迴不來了。哈哈,順帶一提,我們這幾天拚死拚活的操盤也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說完的同時,律也支撐不住自己般頹倒在地,隻靠雙手抵著地板。


    正準備從舞台上離開的阿迴學長和牡丹學姐注意到我們的異樣,又興味盎然地走了迴來,往計算機屏幕瞥了一眼。


    「哎呀,這麽一來不就是贏了麵子失了裏子嗎。」


    「阿迴還跟他們道歉,真是虧大了耶~」


    「比賽就是比賽。事到如今我也不會有什麽怨言啦。」


    「哎唷,好有男子氣概喔~。」


    阿迴學長走到頹倒在地動也不動的律身旁蹲下,把手掌擱在他的肩頭。


    「身為曾經讓我低頭道歉的男人,就別做出這麽難看的舉動了。」


    「我才沒有……什麽難看的舉動……」


    律抬起頭來,眼裏的淚水似乎隨時會落下。但他還是硬把眼淚吞了迴去,正麵迎視阿迴學長的目光。


    「我隻是沒辦法原諒自己的青澀愚蠢罷了!」


    律的剛強態度似乎擊中了阿迴學長心底的某一處,讓他瞬間連話都說不出來。阿迴學長用帶著熱度的視線凝視著律,就這麽僵在原地。直到幾秒之後,好不容易迴過神的學長才伸出手溫柔地梳整了一下律因激烈的動作而有些亂掉的瀏海。


    「這麽倔強別扭的孩子,我並不討厭喔。」


    學長微笑著站起身,往我的方向走來。


    「我的愛情故事對象,已經決定了。」


    咦?在這種狀況下冒出這句台詞,該不會是——


    「阿迴好狡猾喔,那人家也得快點決定才行了~」


    「我會好好想一些喜歡的情境,到時候就麻煩你囉。」


    學長爽朗地留下這句話後,便輕拍了拍我的肩頭轉身離去。律大概沒聽見我們之間的對話,隻是露出一臉不解的表情盯著我。


    ……抱歉,都怪我為了爭取時間太不擇手段了……


    我無法正視律的雙眼,隻能悄悄別開視線。就在這時,視野一角突然掠過一抹嬌小的影子。我以為大家都已經離開了,還有誰留下來嗎?


    仔細定眼一看,站在那裏的竟是鳴唐同學。她抬起那雙小小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瞅著我。


    「戀愛作家……真的好厲害喔。」


    不摻雜半點雜質的讚賞。麵對她太過無邪的純真,我隻覺得臉上快噴出火了。


    果然還是沒辦法告訴她情色的真正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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