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部司的武庫設在興化門側的修真坊,楊中良卻帶著淩凜及那十名龍武軍軍士一路行到了皇城含福門外的布政坊,此處乃是達官貴人聚居之地。淩凜掃視著道路兩旁高牆大院朱門豪戶連綿不斷,心下突然生出了一絲不妙情緒。他臉上不動聲sè,卻策馬趕上了在前麵帶路的楊中良,漫不經心的說道:“楊大人府邸竟然在布政坊,厲害啊厲害,昭慶殿東宮冼馬安大人四品的官,還沒能在這布政坊內有一處宅院呢,楊大人一個員外郎……”


    “藏暗帳之處在楊某的一個朋友的花園內,他本升到了侍郎位份,卻被禦史台彈劾,三月前左遷嶺南道恩州刺史,他被貶之後,將家眷一齊帶去,京中這座宅院不舍得賣掉,又無人看管,便托付於了我,我便將那東xi zàng在他那裏。”楊中良雙眼木然直視前方,迴應道。


    淩凜想了一想,楊中良話中並無半點破綻,再說今ri之事,是他一個人在心中謀劃已久,也無其他人知曉,楊中良根本不可能在事先設下什麽計策來害他,隻是這心中的不安情緒卻越來越大,他挪動了一下身子,剛想說些什麽,卻見領頭的楊中良掉轉馬頭行到路旁一條巷子內去了。他不及多想,招唿一聲,隨著楊中良行去。


    那巷子並不寬闊,隻容得下三匹馬並排行走。巷子兩側的牆壁都甚是高大,白牆黑瓦之內隱隱看得到幾座樓閣,畫梁雕拱,富麗堂皇,非是大戶人家不得有此氣象。


    沿著那巷子行了有大半盞茶的工夫,楊中良終於在一道門前停了下來,翻身下馬。淩凜不敢怠慢,也隨之下馬,將馬交與手下,淩凜邁步至楊中良身側,打量起這裏的環境來。那門是一道黑漆木門,並不見得如何高大,放在尋常小老百姓家或許可當得正門,但是在這達官貴人聚居之地,卻連二門也算不上。那牆頭卻爬上了爬山虎,還有幾支杏花斜斜橫出,當真是“滿院chunsè關不住,一隻紅杏出牆來。”卻應是花園不錯。


    “楊大人。”見楊中良預備上前瞧門,淩凜突然出聲道:“為何不走正門。”


    楊中良轉過身來道:“正門那邊已久不開啟,隻有這花園內有一老園丁在其中修剪花草,若是要從正門進去,喊門恐怕要喊半個時辰還不定會有人來開門,自然隻能到這裏來了,淩大人若是硬要走正門,下官也無所謂,現在就折迴去罷。”


    “罷了。”淩凜擺手道。但是他還是擺脫不了心中的不安,招手喚了一名龍武軍士過來,在他耳邊一陣輕聲吩咐,那軍士連連點頭,再不說話,翻身上馬卻向來時路轉了迴去。


    正在淩凜吩咐那軍士之時,楊中良已經將門敲開了,出來的果然是名白發蒼蒼的老仆,楊中良和他一陣小聲嘀咕,那老仆打量了淩凜一幹人等後方才轉身離去。


    “淩大人,請罷。”楊中良擺出陣勢。


    事已至此,淩凜再無猶豫的時間,隻得大剌剌一點頭,吩咐一名軍士留下來看馬,其餘八人一律隨自己行了進去。


    那裏麵果然是個花園,入門隻見兩道各sè月季堆成的花牆夾出一條小道,蜿蜒曲折,順著小道行了幾步轉過一個彎後,卻是別有洞天。這花園極大,杏、梅、桃、梨一應樹木栽種了不少,此時正當chunri,百花齊放、一陣清風拂過,花雨,灑得正在這些花樹下行進的軍士們一頭一臉。雖然感覺有些不倫不類,卻也在無形之中消去了不少煞氣。再從樹林中行出來之後,卻見一條小溪在眾人麵前潺潺流過,清澈的溪水之上,點點花瓣漂浮其上。“流水落花chun去也”這句詩用在此時卻是再好也不過的。


    不過淩凜無心去欣賞眼前景sè,皺著眉問道:“楊大人,那東西到底藏在哪裏。”


    “那不是麽。”楊中良咧嘴一笑,滿口黃牙露了出來,卻似饑餓的野獸見著了獵物一般。


    淩凜順著楊中良手指處望去,卻見溪水下遊是個水池,一道漢白玉橋橫跨其上,池中心還立了個亭子,至於什麽湖石假山則不必贅敘,池對麵一片花圃之後,一座玲瓏小樓立在其上,就是楊中良所指藏暗帳之地了。


    這花園雖大,此時卻是除了他們一行十人之外,再無一人,雖有黃鶯之類的鳥兒鳴叫其中,造成的效果也不過是“鳥鳴山更幽”。連那之前開門的老仆也不見人影了,看來楊中良所言並不虛假。想到了中一層,淩凜勉強壓製住自己心中的不安,朝楊中良冷笑道:“這倒是個好地方,你將那些齷齪之物藏於此處,也不怕汙穢了這等人間仙境了麽。”


    楊中良嘿嘿一笑,也不答話,隻是加快腳步向前行了去,淩凜歎了口氣,也加緊腳步跟了上去。


    淩凜望著眼前的這座雅致小樓,心中一陣激蕩,拿到了這個帳本,整個庫部司乃至兵部的爛帳就可以搞清楚了。他迴身冷冷吩咐軍士道:“你們在樓外守候,我與楊大人進去拿東西,沒有我的召喚,任何人不得進來。”


    “是。”眾人領命。


    淩凜轉向楊中良,楊中良上前推開虛掩著的門,做了個請的手勢,道:“在二樓,淩大人請隨我來。”楊中良領著淩凜拾步上了二樓,手指著一個高大的紫檀書櫃,道:“就在最上麵,我腿腳不便,要搬凳子過來才夠得上,淩大人請稍等。”


    “不用了。”淩凜傲然一擺手,道:“在最上麵的那個閣子裏,我自己去拿。”


    楊中良眯起眼睛,道:“在第三個閣子那本最厚的書下麵,就是普通的帳本,淩大人一摸就知道了。”


    “好。”淩凜一點頭,心中暗暗算計了一下,腳一蹬,在書櫃上一借力,便竄起了約有丈許高,剛好可以夠到,他一手搭在書櫃上,一手便伸到楊中良所說的那個閣子內去摸帳本,但是奇怪是摸了半天卻一無所獲。淩凜鬆開手,輕飄飄的落在地下,剛想質問楊中良,一把泛著寒光的短刀卻突然向他捅來。


    淩凜不愧是武舉狀元公,臨危不亂,眼疾手快隻一格,將那短刀推向右側,自己卻向左一個轉身,堪堪逃離了這次陷境,但是那短刀的主人卻也不是庸手,刀子雖被淩凜推開,但他持刀之手卻順勢畫了道弧線,人一轉身又向淩凜刺來。


    “楊中良,你竟敢謀害朝廷命官,你這是死罪。”一個照麵,淩凜已看清要殺自己的人乃是一直唯唯諾諾的楊中良,他手無寸鐵,隻能一邊閃避一邊大喊,希冀能擾亂楊中良的心神,順便將在外麵守護的龍武軍軍士喚進來幫忙。


    楊中良那條瘸了的腿此時卻好似完全正常一般,揮舞著短刀緊追不舍,他狂笑道:“謀害朝廷命官,我哪裏有,此時不過是替林大將軍刺客而已。”說到這裏,他突然放聲大喊道:“來人啊,有刺客啊,來人啊……”


    “林大將軍……”淩凜迷糊了一陣,猛然想起楊中良曾是上柱國將軍林祖威的親兵,難道這裏是林大將軍的府邸。


    像是迴應楊中良的喊聲一般,原本靜謐無比的花園之內突然想起了震天唿喊:“來人啊,抓刺客啊。”伴隨著這喊聲的還有乒乒乓乓的兵刃交加之聲。


    “你……”淩凜這才明白自己中了楊中良的計,他假意答應帶自己來取假帳的帳本,卻欺自己不識路,帶自己到林將軍府邸的後門,楊中良本是林將軍親兵,那開門的老仆自是認識,而且開門之後那老仆便不見了人影,想來是依楊中良之話去調動人手了,好惡毒的計策,在林將軍府中將自己殺了,卻說自己乃是刺殺林將軍的刺客,自己縱是活著也無法辯白如何會到林將軍府中去。何況成了一具屍體之後,林將軍乃是軍中頭一號人物,公主即便是想為自己查清真相林將軍那一關也不好過。


    “嘿嘿。”楊中良一聲冷笑,卻突然抬手將那把短刀向淩凜shè過去,趁淩凜躲避之機,他一個翻身,卻從窗子跳下了二樓。


    淩凜拾起那把短刀正思量著要怎麽辦之時,一道低沉卻威嚴十足的聲音在他耳邊震響。


    “何人擾本將軍府邸,來人,與本將軍捉拿這膽大妄為的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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