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久客棧大堂一角的桌子上,楚令亨正伏在上麵,醉眼朦朧的把玩著手中的白瓷酒杯。


    淩凜、顏靜月、施上淳三人一早就去赴瓊林宴了,楚令亨隻得一個人留在客棧裏,此時科舉已畢,不中的考生大多已經起程迴家,決心留在京城等候下一次科舉的並不多;至於考上了的,自然去赴瓊林宴去了。因此向來熱鬧無比的大堂,此時也冷冷清清了。除了偶爾穿過的幾個住客,整個大堂,竟隻有楚令亨一個客人。平時忙得腳不沾地的夥計們也隻能一個個的趴在櫃台前無聊,此時方才二月,甚至連蚊子都沒得打。羅老板則一直站在櫃台後劈裏啪啦的打著算盤,計算著這一次科舉給他帶來了多少利潤。


    楚令亨顫顫的端起酒壺,準備往手中的這個白瓷酒杯裏再倒上一杯無愁釀,哪知端起酒壺倒了老半天,卻隻得幾滴酒珠滴落下來。楚令亨晃晃已經開始迷糊的頭,朝櫃台搖搖酒壺喊道:“再……再來一壺。”


    “來了~~~~~~~~”夥計們正無聊著,難得有人使喚,當下便有夥計一聲長喊,轉身娶了一壺酒便準備送將過去。一直在打算盤的羅老板此時卻停住了手上的活計,低聲喚道:“不要去,迴來。”


    老板發話,做夥計的自然不敢不叢,端酒過去的夥計甲立刻轉了迴來,不解問道:“老板,楚公子那要加酒,你這是……”


    “你不要管。”羅老板直起身子,從櫃台後麵繞了出來,道:“你隻管去休息你的就是,楚公子那裏我來。”


    “是。”


    楚令亨伏在桌上候了一迴,但是酒卻始終不見送來,他借著酒勁不免急噪了起來,就想轉頭繼續大聲唿喊夥計,哪知一轉頭,迷迷糊糊的醉眼卻看見滿臉堆著笑的落老板站在自己麵前。楚令亨此時雖已醉了七分,但是禮儀卻是不曾忘了的,當下雙手撐著把上身直起來,大著舌頭道:“羅……羅老板好……好,我……我的酒……我要要……要酒,麻煩你把夥計叫……叫來。”


    “楚公子。”羅老板見楚令亨如此情態,心知他已經醉得有七八分了,當下皺了皺眉頭,但隨即便很快的不見了。他拿出一塊濕巾,遞給楚令亨,道:“你大病初愈,不能喝啊,怎麽還喝這麽多,來來來,用這塊濕毛巾擦擦臉,迴房休息,等下我叫廚房做點醒酒湯給你喝,免得明ri起來頭痛。”


    楚令亨接過那濕巾,一把抖開,張著醉眼把整張臉靠到離濕巾不到一寸的地方,看了又看,最後終於拿著那塊濕巾在臉上隨意亂抹一氣。


    像是清醒了一點,楚令亨朝羅老板點頭致謝,道:“多謝羅老板的毛巾,。”


    “嗬嗬/”羅老板笑口常開,嬉笑道:“區區一塊濕巾,有什麽好謝的,倒是你,喝了這麽多,身子還沒大好呢。”


    “身子大好。”楚令亨冷哼道:“我這破皮囊還有什麽用,倒不如拋了的好,拋了的好。”


    羅老板容sè一正,道:“楚公子緣何自暴自棄,不過是一次未中罷了,待明年再考也不遲啊。”


    “明年再考,我還有什麽明年。”楚令亨顯然是酒力上衝,人都迷糊了,放聲大喊道:“我有什麽明年,羅老板,說句你不高興的話,我的盤纏,我賣家中田產換來的盤纏,都用光了,再在你這店中多住上幾ri,怕是連房飯錢都出不起了,到時候羅老板你對著我,稱唿的怕不是楚公子吧。”


    “你醉了。”羅老板搖頭道:“我喊人把你扶到房裏去休息。”


    “我沒有。”楚令亨無意識的胡亂揮動著手臂,不讓人靠近。羅老板歎了口氣,轉身去櫃台上取了一碗涼水,強行灌到楚令亨肚子裏,讓他清醒清醒。


    一碗涼水下肚,楚令亨這才清醒了點,皺著眉頭抱著腦袋,想是頭痛,羅老板坐到他身側,溫言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你何必如此,想當年,我不是……”說著便住了口,想是想起了自己的遭遇。


    楚令亨歉然道:“羅老板,對不起,我方才是……”


    “不用說了,不用說了。”羅老板擺手道:“些許小事,為何如此,我也是過來人,知道的知道的。對了,楚公子,你以後有何打算。”


    “我能有何打算。”楚令亨苦笑道:“現在什麽都沒有了,隻能去賣字賺上幾文,湊得迴鄉的路費,迴鄉下尋個館教書了此一生罷。”


    “楚公子緣何自暴自棄。”羅老板勸解道:“當年乙卯科的曾狀元可是連著七次不中,第八次才一舉成名天下知的,楚公子為何不學學那曾狀元,寒窗十年苦,可別白白辜負了。”


    楚令亨搖頭道:“羅老板不必勸解於我了,這科舉仕途,當真是於我無緣,我不想再浪費時間在這等無聊事上了,而且。”他的聲音低了幾分,道:“我也無錢浪費了。”


    “楚公子,一紋錢難倒英雄漢,這個我知道,但是也未必定會如此,你一身學問,我知之甚祥,實在是不忍看你的才能浪費於那山野之中啊。”羅老板猛然拍桌說道:“這樣罷,我助你再考上一年,這一年間,你在我伏久客棧內吃飯住宿絕不要錢,你也不必擔心什麽,隻安心讀書準備明年考試便是,如何。”


    “這……”楚令亨沒有想到羅老板會突然有此驚人之語,訥訥道:“這如何使得。”


    “這如何使不得。”羅老板甚是興奮,眉飛sè舞道:“就如此說定了。”


    “不……”沉默了一陣之後,楚令亨語出驚人,拒絕了羅老板的好意。


    “你怎麽……”羅老板不知楚令亨為何會如此,詫異問道。


    楚令亨正容起身一揖,傲然道:“羅老板的好意我楚令亨心領了,隻是我方才突然想通了一件事,這才拒絕羅老板的好意,請羅老板莫要見怪。”


    “哦。”那羅老板也不生氣,道:“楚公子想通了什麽事。”


    “我十年寒窗,難道真是為了這科舉麽,天下事如此之多,難道隻有科舉一事是正途麽,我想通了,天下如此之大,難道竟無我楚令亨立足之地麽。”


    羅老板看了楚令亨一迴,突然撫掌大笑道:“楚公子好闊的心胸,既然如此,楚公子願意讓羅某替你指一條路否。”


    楚令亨一怔,道:“願先生有以教我。”稱唿也由以前的老板變為了先生。


    羅老板臉上現出了神秘的微笑,小心自懷中取出一塊令符般的東西,快速塞到楚令亨手中,道:“雍王禮賢下士,實是天縱之才,楚公子若去雍地,定有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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