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赤城以北也沒什麽大變化,與此前所見過的情形差不多。雖為金蛇國的國都,這北城外的曠野之地,隻是些孤墳坐落的山頭,鮮有人跡。可是,當百裏蛟臨近北城城門的時候,卻感覺到了一股奇特的陰寒之氣。閉關鎖國的時節,這北門封的死死的,而城樓看守的兵士,皆是穿戴上了厚甲,似乎在過冬。


    百裏蛟可不想惹什麽麻煩,況且這城中看似變得詭異,沿著城牆,從死角縱身翻了過去,在城內疾行奔走了起來。入眼的人流,皆是一襲冬裝,城內陰冷潮濕,宛如自己初到地界時的感覺。


    不出半晌的功夫,他便到了國師府外,門外的看守替他傳話通報後,青天倒是很快就出來相見了。一見著百裏蛟,青天便笑嗬嗬的問道:“想不到河族掌族有如此雅興,在這****之際,特意來拜訪我這暗部頭領。莫非是相命那小子,又有什麽麻煩了不成?”“就算有麻煩,恐怕也求不到你這裏。不過我倒是有一事,需向你打聽打聽!”百裏蛟沉聲迴應道。


    “據我所知,光部人族已然逃脫了地界。暗力扭曲一事,一時半會也殃及不到你們。要是換做我,早就求神拜佛了。你們倒是有機會歇口氣還不樂意了,非要到處找事不成?”青天眉頭一皺,沉聲說道。看他的樣子,並不知道光部人族的確切位置,百裏蛟也沒打算與他多浪費口舌,便轉身欲走。


    “且慢,百掌族此行,該不會向我打聽你們光部人族的下落吧?”青天倒是看出了百裏蛟的愁緒,隨即問道。


    “倒是有這個意思,不過看你這樣子,怕是也沒消息,我可沒功夫與你磨嘰。況且,這赤城,恐怕早晚是下一個地界。”百裏蛟說完,已然轉身。


    “塚兒的魔性有些失控了,故而這千裏冰封的能力,不受他自己控製。這赤城才會變得如此模樣,我也不想,隻是束手無策罷了。倒是這些個無用廢物,死多少都與我無關,隻是塚兒有什麽不測的話,我隻得親手屠城,幹脆讓他完全入魔!趁著他有一絲人性,百掌族莫非不想見他一麵?”青天此刻一臉的無奈,顯然,他已經無法掌控住局勢。


    “你.......你這做父親的,居然說的出口。若不是逼他,他就是小魚兒。聽你的狗屁辦法去修行,你明知是死路一條,卻仍然執意讓他入魔。此刻,你居然還沒半點愧疚之心。若不是小魚兒心甘情願,我......”百裏蛟還想怒斥些什麽。青天隨即沉聲道:“憑你,能幹什麽?我的兒子,自然能經曆大災大劫。若是連這點修行都擋不住,還談什麽一統天地,尊王宇內。我隻是覺得他有些念想未了,想盡心而已。見與不見,也不是老夫求你。你大可自便!”|說罷,他憤然迴轉入府內。


    百裏蛟在原地躊躇著,過往的點滴,仍在他腦中揮之不去。自小陪伴他左右的小魚兒,在與青天父子相認後,他這個扮演了多年父兄角色的外人,就這麽被冷落了。而他也在逼著自己,去將過往給忘掉。盡管所有人都知道,青天的****下,不會讓小魚兒有什麽好日子過。可是,他們尊重了小魚兒的決定,讓他呆在這樣一個詭異的父親身邊。此時小魚兒所麵臨的麻煩,就連青天都無法解決,他知道自己隻能去盡力挽留住一些美好。


    百裏蛟緩步走入國師府,並未受到看守的阻撓。青天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也知道他必然會入內探望小魚兒。但見一個容貌大變的少年,在國師府的待客廳外打坐。而圍在他四周的,似乎是青天所安排的封困術式。就像隔著牢房探監一樣,小魚兒並未感應到百裏蛟到來。整個術式內,充斥著黝黑的魔氣,魔氣在術式範圍內衝撞著,如同困獸一般。


    小魚兒時不時在原地發出哀嚎之聲,顯然在忍受著人魔蛻變的極大痛苦。青天的神色極為凝重,在百裏蛟掃視向他的時候,他刻意的避開了目光的對撞。對於自己的親生骨血遭遇如此災劫,他作為父親也一樣的不好過。而所有的事情,都是按著他的計劃,按部就班的執行。在他看來,小魚兒就該如此,才會真的擁有哪種冷傲孤高的王者之氣。當年的神族之所以能統領三界,也是對上古一脈痛下殺手得來。這個以戰止戰的世道,力量的強弱,便等同生死的結果。


    “他聽不到麽?”百裏蛟不忍見到小魚兒這不人不鬼的模樣,看著這幾近扭曲的容貌,聽著那間隔的如同兇獸一般的哀嚎咆哮,他沒從這個少年的眼中看到一絲的人性。雙目泛著紅色的光澤,殺氣躁動翻滾著,那種威懾和壓迫感,讓在術式外便可清晰的感應到。青天則是在一旁緩緩答道:“差不多到時辰了,就該恢複點人性。不過,每天入魔的時間都在增長,人性停留的時間,倒是不足一個時辰的停留了!”


    “你狠得下心看他這樣,他恢複人性的時候,你仍能讓他信服,是麽?”百裏蛟質問著。青天搖了搖頭,苦笑道:“如若我能像你們一樣,每句話都能讓他信服就好了。可惜,他隻是念及父子親情,不想違背我的意思罷了。骨子裏,他是相信你們那一套的。我真不明白,你們所謂的善,與我所講的霸業,有何不同。偽善之論,也並未見你們光部人族停止過爭鬥。而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在他眼裏,我幹的都是壞事,就算是為了他而殺人。你們輕易取了別人的性命,卻是正道井然。有時候,我倒真懷疑,他骨子裏是不是流著我的血!”


    “人性本善,這一點,你或許不會懂。你是人族的先祖,保留有猿族的暴戾之性罷了。兇殘,或許是你族群遺落下的禍根。而人族,在數千年的修行之後,你不認為,你的後代子孫,青出於藍勝於藍?”百裏蛟的眼神並未挪開過,盯著小魚兒的一舉一動。他的話,在之前的青天看來,是極度的荒謬。此時此刻,青天卻是異常的平靜,沉默不語。


    一聲長嘯,如同猛獸破困一般。小魚兒突然從打坐的姿勢站立而起,仰天長嘯。百裏蛟和青天都大驚失色。整個封困術式所構築的氣牆,發出那種刺啦聲,隨時都有被小魚兒衝破的可能。百裏蛟正欲問青天有何辦法,不料,二人都反應都慢了。


    哐當一聲,如同玉器碎裂一般,整個氣牆被打散了,小魚兒周身的魔勁開始向整個院落蔓延開來。青天慌忙大唿道:“不好,魔性失控了。千裏冰封,你自己小心!”他並非在意百裏蛟的死活,而是希望,百裏蛟能讓他的想法得到證實。如若魔子失控,連他這個生父都無法把握的話,那必然是在小魚兒腦中根深蒂固的人,才能讓他保留最後一絲人性。


    黝黑的魔氣突然泛出白色的氣團,如同霜雪飄散,極寒之氣如同利刃一般,直逼院內的二人。青天慌忙閃身朝著國師府外避讓。小魚兒雙目散射兇光,宛如****難耐的兇獸要尋覓獵食。百裏蛟隨即大唿道:“你既然可用術式封困他的魔勁,是否還有別的辦法阻止他。否則,他到了外麵,可就是大開殺戒了!”“這控魔之術,乃是我費了不少周折得來。顯然是上了魔族的當,沒有我預想的那種效果。此時控魔陣被破了,唯有將他打的失去意識,或者他自行收了氣勁才行。不過,看樣子,兩個辦法都行不通。讓他這麽鬧下去,這赤城,很快便會被冰封了!”青天很是無奈的說道。


    小魚兒可沒給兩人多少閑談的功夫,在二人言談之時,已然迅速閃身逼近,抬手便是兩道魔氣勁風,直逼二人所立的位置。


    二人各自朝著院落外閃避去,青天與空竹一戰後才修複的院落,門戶瞬間被魔氣勁風所打的坍塌。青天有不死秘法護身,黑炎氣勁也極其霸道,卻是無法對自己的親生骨肉施展。小魚兒則是完全失控,拚命的追襲二人。隨著他氣勁的每一次施展,極寒之氣便愈發的增強。二人閃避到國師府外,國師府中的人員,早已四散奔逃了。


    赤城的百姓,自從赤城氣候異變之後,都裹上了冬裝。本以為這是什麽天災,不料,在小魚兒暴走的瞬間,赤城的氣溫再度驟降。百姓在不知發生何事的時候,顯得驚慌失措。四城緊閉的狀況,讓許多想出走他處的人,都無法離開赤城。


    “國主若再不打開城門,城中恐怕將無幸存之人!”空竹在王宮之內,催促道。金蛇國主顯然被青天所震懾,不敢輕易迴答。


    “城中魔氣衝天,之前天有異兆,已然是災劫將至的提示。百姓無辜,國主體恤子民,便該大開四城,讓百姓逃生去。這極寒之氣驟然襲來,必然到了無法解決的地步。還望國主聽貧僧一言,看在佛門一直盡心效力的份上,信貧僧一次吧!”空竹再次懇求道。國主很是無奈的點了點頭,空竹便急忙閃身朝著王宮外奔走。


    四城之門,在空竹帶著國主口諭到達的時候,便很快的打開。隨即,軍隊將城中大災將至的消息告知百姓,讓百姓自行離城。很快,浩蕩的隊伍,便從赤城這帝都開始疾行奔逃開來。此時,青天和百裏蛟在國師府外與小魚兒對峙,二人一味的躲避小魚兒的攻襲,仍舊沒有出手的意思。


    “阿彌陀佛,魔子失控,兩位施主若是不阻止他。這城可就要毀了。”空悟閃身出現,倒是讓青天和百裏蛟頗感意外。


    “如若有辦法,早動手了。他此時的實力,遠勝我二人。人性盡失,你這和尚說的輕巧,你倒是來試試!”百裏蛟窩火的很,憤然迴應道。佛門子弟自詡普度眾生,這節骨眼上,讓他覺得空悟是來說風涼話,看戲的。


    “施主恐怕誤會貧僧的意思了,人性盡失,卻仍是人身,並未展露魔體。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若是我們合力,將其魔性和魔氣分化壓製住,應該能讓他消停一會!”空悟才說完,空竹也現身在國師府外。


    此時的國師府四周,所有的草木都已經結凍,極寒之氣在急速的朝著城內蔓延而去,四人運功護體,才抵擋住這寒氣的侵襲。空竹現身之後,便急忙說道:“雖然我們也沒辦法一定可以將魔子的魔性壓製住。不過,若不冒險一試,這赤城必然會整個的被寒冰給凍住。”“那你們說,該怎麽動手!”青天有些動容道。他雖然不願與自己的骨肉動手,可是原本打算以金蛇國為根據地,一統人界,再謀劃統籌三界的大業。若是這金蛇國的帝都輕易被毀了,於他的計劃,無疑是致命的打擊。可是,他所擅長的絕學,皆是致人死地。佛門子弟突然說能有法子,他想著,嚐試一番,也未嚐不可。


    “三味真火乃是純陽之氣,亦是正氣。正氣可克魔性。隻是,施展出來,必然會有些損傷。而國師的黑炎之氣,本事邪魔氣息,我若估計的沒錯,黑炎可以將魔氣引開。我們分工開來,或許能嚐試削弱他這寒氣擴散的勢頭。至於這位道家的子弟,隨時準備布陣封困。如此分工,不知諸位可有意見?”空悟在旁緩緩說著。四人言語之時,再次被逼離國師府外五裏之多。青天則是一邊閃身,一邊迴應道:“既然如此,那就試一試!”才說完,他便大喝一聲,直躍向小魚兒的西側位置。空竹和空悟則是躍向他的東麵。百裏蛟則是與小魚兒麵對麵站立著,靜觀這三人的手段。


    青天心內極度的不安,收斂了下思緒,這才鎮定的聚氣應對。這是第一次父子對立,此前他可從未想到過。黑炎之氣陡增,黑色火焰冒起,兩團黑火在他掌中遊離著。當火團聚集到盆器樣大小,青天便大喝一聲,將火團拋出。與此同時,另一邊的空竹和空悟,也將金火氣團掃了出來。兩道火團從左右包夾向小魚兒,看的百裏蛟神經緊繃,一刻都不敢鬆懈。可是小魚兒似乎對這三人的攻勢沒任何懼怕。兩邊的火團即將砸向他身軀的時候,他身體周遭的白色氣團突然暴增,極寒之氣變得更為強盛。與此同時,那氣團中凝集出的冰刃四人看的清楚的很。


    無數冰刃,隨著魔勁的運轉,瞬間將小魚兒包裹住。他整個身子躲在了白色的冰刃屏蔽之中,黑色的魔氣和白色的寒氣夾雜湧動著。左右的火團,在觸及冰團的時候,並未發出巨大的氣勁衝擊。反倒是兩撥氣勁互相的滲透,展開了一場拉力站。青天三人持續的輸送內息,小魚兒的魔氣也不見有消散的跡象。


    雙方的氣勁膠著了將近一炷香的時間。青天三人本來還是全神貫注,應對小魚兒的冰團防禦。以為自己的氣勁,將小魚兒的行動和寒氣封住了。不料,周遭的空氣突然變得沉重,四人唿吸之時,感覺到細微的冰粒子隨著自己吞吐在身體周圍漸漸增多。


    “不好,千裏冰封的殺招!”青天大唿,卻已然來不及了。隻是瞬間,那些冰粒子突然變成了冰刺,本來就貼近幾人的身子,冰刺突然提速,直接朝著四人的身子猛刺了下去。雖然四人都有護體氣勁,可是青天三人的施功被打斷,氣勁的猛然收縮,讓三人都遭了氣勁反震的傷害。百裏蛟雖然比較幸運,沒有運功施術,不過身上多處被冰刺劃破,血痕顯現。青天三人被自己的氣勁反震,一下子氣血翻湧,無法在短時間內再度聚氣應對小魚兒。


    小魚兒雖然入魔,卻並不是無腦的****。在感應到對自己下手的幾人氣勁異樣後,他瞬間接解除了自己的冰球護體。魔氣和極寒之氣在他周遭急速的膨脹,他左右手順勢一推,朝著青天三人方向掃了過來。強大的勁風,讓正在喘息靜氣的三人不得不急忙閃避。氣血本來就未平複,再度運功,已然阻止不住鮮血的噴湧,青天三人皆受了內傷。百裏蛟見狀,大唿道:“不要硬拚了,趕緊的走吧!”


    “隻能如此了,天意,沒辦法了!”空竹在一旁迴應道。青天的反應,出乎幾人的預料,本以為這個作為生父的暗部首領,會留在這裏陪著自己的兒子。不料他隨即迴應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走!”四人急速閃身而走。小魚兒雖沒多少情感的表露,卻是感覺到自己贏了,在原地狂吼不停。


    此時,城內還未來得及撤走的百姓,有諸多被急速蔓延的寒氣所困住。冰粒子轉化的冰刺,旋轉在城內的每個角落,如同小魚兒的耳目一般,在探尋者獵物。而冰刺隻是將普通百姓行動困住而已,那些冰粒子慢慢的聚攏,將人們接二連三的瞬間打造成**冰雕。隨著寒氣的迅猛擴張,赤城的四門很快被冰霜所覆蓋,寒氣充斥了整個帝都,而帝都此時,也成了一個名符其實的冰城。


    “哎,魔子失控,人界災禍,阿彌陀佛!”空竹在城外的山坳上,一邊觀望,一邊沉歎道。不單這四人出逃,許多幸存的百姓,迴首望向這王城,心內都是五味陳雜。


    “他還在城內,暫時應該不會離開才是。如若失去了魔性,沒了人氣的****,他也就不會再打開殺戒了。而且這冰城,似乎適合他這雪魔一脈的子孫安居。據我對魔族的了解,他會呆在這個屬於他的地盤裏,消停些日子!”青天在旁沉聲說道。


    “本來此行,我是想得知命老弟的行蹤,不料,得了這麽個消息。小魚兒遭逢此變,人性怕是難以迴歸了。就怕到時候,刀兵相見,不得不對他痛下殺手。身為人父,讓他蒙受此難,你何以還能如此安然?”百裏蛟怒斥道。“入魔得成大能,乃是他必然要做的修行。隻是,人性的泯滅,並非我預料的那麽快。不過是出了些意外罷了。於我而言,他現在這身手,仙神都拿著沒轍,待他大展拳腳的時候,必然能橫掃三界。我本來就是這個目的,我有何愧疚?”青天冷哼了一聲,很快便恢複了之前的冷漠淡然。


    “二位不必吵了,既然已成如此局勢。國師怕是隻能隨國主另尋都城了。我們師兄弟二人在此看住魔子便是了。佛門的存在,便是為了阻止妖魔的孽行。阿彌陀佛!”空悟在一旁緩緩說道。“相命的消息,似乎在這內陸並未有人提及過。不過,我佛門弟子廣布六國之內,都沒法得知光部人族上萬人的行蹤。我看,你不如到百鳥國走一趟。遠赴海濱,說不定能找到他們的下落。隻要在人界,也就隻剩下那一個地方可以算淨土了!”空竹從旁提點道。


    “百鳥國?如何去,從哪裏走?”百裏蛟急忙問道。


    “白象國中,有一人名海巫。據說此人能知天氣陰晴,日月圓缺。出海之事,大多都會尋此人。你不妨去找他問一問。我們都未曾到過百鳥國,那地方,似乎不被外界所熟悉。不過,傳言島國有上天庇佑,諸多艱險,施主務必多加小心。”空竹緩緩說道。


    “多謝大師提醒,我這就去了!”百裏蛟不想在此地多呆一刻,而他起行之前,再度迴望了一眼這冰封的赤城,帶著滿腔愁緒,直奔南麵而去。空竹可空悟則是在原地閉目打坐,不再言語什麽。青天很是無奈,隻得尋著軍隊的影子,去找國主,隨著這金蛇國的皇室,遷都另擇根據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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