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魅交代了鬼差獄吏逃走,那些人雖然不忍,卻也不得不聽令。眼見冷傲和魑魅都抱著必死之心,護著自己手中的攝魂燈,他們很清楚這份信任。當魑魅疾行閃身而去之時,一幫鬼差獄吏,便朝赤城方向狂奔而去。藏匿於人海之內,隻要不暴露在陽氣過盛的地方,他們有信心躲過這白晝的危機,等到夜色降臨。


    尋仙則是見魑魅如同自殺一樣的攻向自己,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巨爪凝集氣勁,朝著他對衝了過去,但見火鳳幻形顯現,一聲高亢的嘶鳴,如同利劍一般,飛馳而走。就在兩人即將再次對拚的時候,突然一股強勁的氣團從半空之中直落而下,兩人皆是猛然收功閃身。那些還未走遠的鬼差獄吏,見這打鬥局勢有了些轉機,便躲藏在不遠處,想看看來人是敵是友,再做定奪。


    “住手!”氣勁在地麵砸出一個深坑,相命也隨之閃身落地。他本來也是想著,從北門一路到亂墳山地,總會找到點蛛絲馬跡。不過他與尋仙的遭遇一樣,一路未有收獲。他照著鬼魂的喜好,以及適合呆的環境,便直接朝北,向著這河道旁的密林之地而來。不料,才踏入密林,便感應到不遠處有激烈的打鬥之聲。他這才閃射疾行趕來,大老遠看見魑魅和尋仙即將來個殊死一搏,他心內五味陳雜,卻容不得他有半點遲疑,故而先運勁發功,打出氣團阻止這一幕發生。


    “小哥有些日子不見了,這倒是怪想你的。這會兒來的可真及時,不然老夫可就成了他的腹內之物。說不定這會,成了他一身瘴氣的一部分!”魑魅見相命到來,甚是欣喜。從他言語之中,相命覺得他顯然是不知地界的局勢,也不知孟婆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故而才如此的親切隨和,沒有半點尷尬。這倒是讓相命頗為寬慰,畢竟魑魅看似陰邪,卻從骨子裏是個十足的好人。


    “前輩之恩,相命無以為報。這會兒能趕上,估計是想讓我還了這人情吧!”相命擺出一副淡然的姿態,是不想讓魑魅生疑,卷入自己與地界的矛盾之中。依著他的性子,他很清楚眼前這個外冷內熱之人,會做出什麽瘋狂的舉動。


    “那個似乎小哥的熟人,怎會變得如此陰損,靠魂力來提升他妖力,這種邪門之術,修得久了可不長命。小哥莫非是來勸他迴頭是岸?”尋仙在一旁不敢動手,魑魅自然有了閑暇調侃。方才還緊繃著神經在殊死搏鬥,這會兒一臉的輕鬆,這讓相命有些始料未及。


    “前輩倒還是老樣子,我和他的事,始終要有個了結。今日,或許是個最好的日子,否則,總有些東西擱在心裏,會礙著我尋道之路!”相命沉聲答道。“嗬嗬,尋道之路。那不過是你一廂情願的說辭,在這人界之中,你若與這尋常百姓說道,他們幾個能聽得懂。唯有統治,教化,才能讓這幫人的愚昧得到開解,才不會讓這大好的地域,葬送在一幫無能蠢材的手上。此乃我與你爭論過的,你今日莫非還想再論個清楚?”尋仙聽得相命所言,不覺冷笑道。


    “我並非來此與你論道,你很清楚。你如此作為,終有一天,你我會生死相搏。我隻是不想那樣的事出現,故而,才會出手阻止你。與其看你作繭自縛,不如讓你歸於平庸,就算碌碌無為,至少不為禍蒼生!”相命語氣有些沉重,雙掌的氣勁開始凝聚。這話語一出,眾人皆是一驚,就連尋仙,也是不覺的愣了一下。


    冥府之人驚的是,這個打敗了魑魅和冷傲,即將取了兩個魂體的人,是何等的強大,他們不敢相信,相命有那樣的完勝的能力。而尋仙愣的是,自從認識相命以來,他優柔寡斷的特性,從未說出過如此絕情的話語。這是第一次,而且他是第一個被這樣的對待的人。此前的恩義之爭如果是個開始,這結局在他的腦海裏,也來的有些太快了。他心底也不想這樣的局麵發生,不過世事難料,就這樣擺在眼前了。


    “哼,有本事的話,放馬過來吧!”尋仙二話不說,凝神聚氣,嚴陣以待。他知道相命此時是妖身未曾,有著半神之力積蓄體內。加之四聖獸最後的元魂之力融合到他體內,眼前的相命,能發揮多大的能耐,他完全不清楚。從氣勢上,他可以感應到,這已經不是當初與自己同生共死的弱小兄弟了。他也知道,相命一直比他的根基渾厚,隻是肉身限製了軀體施展的能耐。故而,此時,他不敢鬆懈分毫。


    相命大喝一聲,氣勁散射開去,周邊落葉殘花,瞬間被氣勁清空。易形訣施展開來,虎鳳雙行唿嘯而去。氣形白虎,力拔山河,縱身疾行,如疾風閃電,巨大身姿,加之虎嘯之威,震懾人心。氣形火鳳卻是騰空穿梭而去,如穿雲之箭,發出嘶鳴之音,火蛇疾行,如長虹貫日,排山倒海而行。


    “這是何等的修為,他,是真的下狠心了!”魑魅不覺被這氣勢所震撼,在一旁感歎。冷傲也隨即緩緩說道:“他真的成長了,那優柔的性子,是使不出如此霸道的氣勢。看來,易形訣的真諦,他終於掌握了!”


    尋仙見氣形白虎和火鳳上下夾攻而來,急忙施展出火鳳幻形。眾人眼中,一下子看見了三頭巨獸纏鬥一起。氣形火鳳,雖能施展鳳羽之氣,卻沒幻形實體那般,可以將火羽殺傷提高。而白虎雖勇猛,卻沒尋仙幻形靈敏,隻是在兩隻火鳳纏鬥之中,從旁尋找間隙出手。相命耗費內息,操控兩隻氣形巨獸,自然比尋仙付出的代價要大的多。


    可是,易形訣之精髓,卻是照著四聖獸演練而來,亦可讓氣勁幻化萬物之體。相命一直領悟研習,已經遠遠不止這點本事。虎鳳雙行攻勢難以將尋仙拿下,二人激鬥,卻是將這密林打出了無數缺口,豔陽照射進來,讓魑魅和冷傲,以及一幫鬼差,隻得朝遠處避讓。


    相命可不想與他纏鬥,怕自己用功過度,導致體內強大勁力反傷自己。故而,收了虎鳳雙行之勢。再次聚氣,便施展出氣形四獸,青龍如飛梭一般,吞吐龍息,狂嘯而走。玄龜卻是提前縱身一躍,截斷了尋仙後路。火鳳纏住了尋仙,讓他難以安然脫身,白虎聚力,憤然一擊,巨爪橫掃尋仙幻形火鳳的頭顱。


    但見龍息,鳳羽,虎爪,龜盾,四獸之絕學對準半空的尋仙同時擊出。尋仙這幻形瞬間被打飛,彈入高空。隨著遭受巨力衝擊,這幻形也難以維持,但見他身子急速下落之時,火鳳姿態已經慢慢消失。全身橫肉有多處露出,衣物被毀的零碎不堪。他整個人似乎也被打成了昏迷狀態,下落之時,居然沒有半點自救的反應。


    相命見狀,於心不忍,這樣直落而下,必然會難以保命。他知道尋仙是用元魂附體,可這無辜的鎮南王,不能這麽陪葬了。況且,尋仙元魂是否真的這樣就被擊敗,他也不敢確信。但是,為了防止他突然襲擊,相命隻得在遠處施展出氣形白虎,白虎巨大身姿縱身一躍,托住尋仙下落的身子,然後漸漸的消失,讓他平緩的落到了地麵的深坑之內。


    相命與尋仙打鬥之處,被陽光覆蓋。本來冷傲和魑魅的修為,足以湊近查探,尋仙是生是死。不過與尋仙一戰後,二人皆受了重傷,若被純陽之火烘烤,恐怕這魂魄小命都難保。隻得望著相命緩緩的朝那深坑方向走去,心內甚是擔憂,卻又不敢出言阻止。


    他們太清楚相命的性子,他不可能冷漠到殺了人,還如此淡定從容。加之此前,他言語之意,是要廢了尋仙修為,讓他過上普通百姓的日子。免得他攪合在正道與妖邪的惡戰之中,迷失了自己,終究也難以保命。


    相命心內五味陳雜,他沒有半點的高興。完全不是一個勝利者的心情,他也不知自己做的對還是錯。隻是自己所說的話,讓他這麽義無反顧的出手了。他知道這一擊擊中,會有多大的損傷。走近深坑之時,他有些神情恍惚。


    突然,深坑之內,一陣火羽急射而出,相命正是思緒遊離,心念複雜之時。雖然反應敏銳,卻也難免被諸多火粒子穿射到。但見深坑之內的尋仙一個閃身,朝著赤城方向,閃身狂奔而走。


    相命望著那遠去的背影,心頭卻如釋重負一般,鬆了一口氣,沉歎了一聲。雖然有些輕傷,不過衣物破損,皮肉有些灼燒疼痛而已。他的護體罡氣,足以讓他短時間內複原。他坐地調息了一會,便閃身直奔魑魅和冷傲所處之地。


    兩人皆是盤膝而坐,讓陰寒之氣遊走全身,去除之前尋仙造成的火勁傷害。地界之人,唯一懼怕的,便是這種純陽的力道。縱然是妖力催使而來,這火鳳幻形,卻是實實在在的。見相命有些愕然,一臉的迷茫,魑魅大聲喊道:“小哥,好樣的。該出手,就出手。這才是你。你若是殺人麵不改色,這可就不再是我認識的相族三公子了。他走了,你心裏不是也舒服了麽。這不是兩全其美嘛,總有一天,你們的恩怨,會有個真正的結果!”


    “今日,我本想就此了結,恩斷義絕。可到了這一步,我還是疏忽了,還是不忍。我如此的優柔,難道真是你們口中所說的那個人?”相命又問起了同樣的問題。這樣的自問,他不知在心內循環了多少次。


    “你始終是你,該怎樣,就會是怎樣。至於我們所說的神主,是不是你。這可不是我們說了算的,得你自己去找答案。地界封印你記憶的輪迴之鏡,你應該知道。那裏便有著你要的一切答案。到底殺是為了什麽,放生又是為了什麽。或許你過去的記憶裏,會有個詳細的解釋。這是你自己的問題,任何人,都給不了答案。”冷傲從旁緩緩迴應道。“你們沒事了,也就好了。此地兇險萬分。你們受了重傷,留在人界,無疑是自尋死路,還是早些迴去吧。遠離這裏,才是真的安然!”相命沉聲說道。


    “走自然是要走的,不過,有些東西,可不能不給你,不然,我們豈不是白忙活了。軒雪和小福,你該帶走的帶走,該讓我們帶走的,我們便帶走了!”冷傲緩緩說道。


    “果然在你們手上,我就知道,這麽多鬼魂無影無蹤,除了地界的鬼差獄吏有這麽快的效率收魂,其它人,是辦不到的!多謝二位前輩,相命又欠了你們!”相命早就猜到了軒雪可能被冷傲等人帶走了,隻是沒想到魑魅會出現在這裏。此時冷傲如實告知,足以證明他對自己沒有任何惡意,相命倒是有點愧疚,之前因為地界執掌們對待自己的事,而懷疑了這個幫過自己的人。


    “赤炎之體,我們自然是不會帶走。不過,小福早已了了心願。如若早日投胎轉世,豈不是更好。何必牽連在這兇險之內,弄不好,灰飛煙滅。一個好人,死一次就夠了,不是麽?冷傲緩緩說道。赤炎之體,他們本就不想留著。不過在勸說軒雪和小福的時候,雖然說是將他們放置同一處,卻是分開兩盞燈給收納了。他們很清楚,自己的職責,便是讓善魂,得以有個美好的來世。


    相命聽得冷傲所言,隨即迴應道:“前輩讓軒雪現身便是了!”冷傲照著相命的話,將軒雪放了出來。軒雪在金光光澤散去之後,見到相命,激動不已。卻突然大發脾氣,斥責道:“這老頭子騙我,還說把我跟小福收歸一處。我被收入燈中後,便沒見小福蹤影。他們一定是有什麽目的,相大哥,可不能讓小福.......”軒雪的牢騷還沒發完,相命卻是出乎意料的走近,一把抱住了她。對於生前的她來說,這是夢寐以求的舉動,可在死後享有,便是更為奢求。她突然停止言語,愕然一旁。相命則是將他慢慢的鬆開,他怕自己的陽氣過重,傷了眼前的軒雪。軒雪還在木訥之際,相命便緩緩說道:“冷傲前輩說的對,他們帶走,才是小福的歸處。好人,就該有好報。我們留著他,隻會害了他。鬼節出來的時候,我們沒及時將他送迴,便是一種虧欠。那時候,我該與空竹要求的,他不可能會拒絕這樣的善舉。我卻因著道,因著煉獄的安危,還放任了。你總不能讓我再一次虧欠他吧?”相命的言辭誠懇,神色卻是異常的平靜。這種平靜,是軒雪和冷傲等人從未感覺到過的。軒雪不再言語什麽。魑魅則是說道:“不管怎樣,我總是站在你身後支持你的。別忘了,有麻煩,可以到冥府找我。老夫義不容辭!”


    魑魅這話一說完,相命隨即望向冷傲,冷傲一臉的陰沉,卻沒表露什麽。相命知道他很為難,隨即迴應道:“前輩好意,晚輩心領了。不過,我已然不是那個需要被人一直守護的小孩子了。這不是連大敗你們的人,我都能收拾了。你們可不能對我這麽沒信心不是。若是再有什麽一醉方休的事情,我一定叫上魑魅前輩。至於冷傲前輩,怕是沒那福分了。畢竟,他可是算個人,你可是實打實的鬼!”


    “嗬嗬,你小子,有你的。我們得趕緊的走了,逗留久了,還真不知會不會再遇到青天那幫狗腿子。你們保重!”冷傲笑著迴應完,便帶著魑魅一行,朝著密林縱深之處行去。


    “我們,怎麽辦?“軒雪醞釀了好久,還在迴味著剛才的擁抱,連這問話,都有些羞澀。相命卻是直爽的迴應道:“跟我走,不會再把你丟了!”


    軒雪思緒湧動,卻無法流淚,這是鬼魂最為奢侈的願望,也是無法表露的真情。相命懂她的心意,也知道自己的虧欠。見她如此模樣,二話不說,上前便拉住她的手,輕聲道:“眼下情勢有些危及,你若是不介意的話,就藏於我懷中。我知道,鬼魂可以隨意變幻形體大小。隻是,你我男女有別。雖然說著有些失禮,不過,這是最穩妥的辦法。你在我懷中,除非人家把我剝了,才能將你奪走!”


    “好吧,遲來的,總比沒有好!”軒雪突然笑的那麽燦爛,前所未有的甜蜜感覺呈現在她的臉上。相命也是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傾心,隻是這屬於情,還是屬於義,他自己也分不清。當軒雪潛入自己懷中後,他便閃身離開了密林,朝赤城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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