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還未完全褪去黑夜的華服,太陽起的早了,卻是藏在朦朧之中。赤城的這個拂曉,寧靜,連雞犬都悄無聲息。隻是一層淡淡的霧氣,在不經意間浮起,將整個城郭淹沒其中。隨著霧氣的愈來愈濃,雲層後的天光,已然點不亮這晝的純白,赤城一片灰蒙之色。


    城內的人,各自揣著心事。尋常的百姓仍在安睡之中,唯有那些未眠的人,在計劃著如何應對即將到來的莫測風雲。當這寂靜在持續的時候,那些還在揣測天色的人,突然聽到了一聲巨響,從天際直落而下。似驚雷之聲,卻不見電閃雷鳴之勢。


    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天空方向,就連守城的官兵都從睡夢中被震醒。誰都猜不透這天會降下什麽,在所有人片刻遲疑的間隙,一個身影,如風一般的從赤城南門直穿而入。足以抵擋衝車衝擊的城門,卻無法阻止這個身影。他如同幽靈鬼魅一樣,硬生生的從實物之中透過。整個身軀進入城內的時候,他臉上浮起一絲淺笑。


    守城的官兵隻是隱約聽到了些許的歌謠:“醉人生,醒浮華,一沉一落流人殤。悟空夢,迷盛景,一起一伏遊人嚐。你別故裏,我歸家.........”隻是些前奏,便讓這些官兵在城樓之上四下張望。卻沒見著半個人影。隨著這人聲音的逐漸消散,這些官兵以為是自己幻覺了,也就沒當迴事了。


    這個拂曉,青天恐怕是最清醒的一個。一夜的忐忑,讓他突然對除妖大會的前景擔憂起來。本來以為可以坐收漁利,任正道和妖邪廝殺,自己隻需將那些死者的魂魄,注入血池之中,然後借魂力凝集,以提升修為。到時候,縱然驚動了仙神之地的人,他相信自己的能力,足以應付了。可是,猛虎國來的鎮南王,讓人琢磨不透。是有意跟著自己,還是真的那麽巧合,他都無法確定。加之這淩晨時分入城的七妖眾和要王魔主,他看到了妖邪實力的龐大,卻隻見到相命和百裏蛟,以及一些佛門子弟所代表的正道力量。


    他開始想著,如何才能讓這雙方的力量平衡,然後才會達到他期望的兩敗俱傷。他在屋內來迴的踱步,躊躇滿腹。也許是太過投入,以至於有人靠近,他都未曾察覺。等他突然警醒,那人已經坐在了他屋內的座椅上。


    “你是.......”青天未感覺到任何殺意,來人似乎沒有惡意。正是從城門直接穿入的那人,片刻之間,竟然入了國師府內。而且,沒有任何崗哨發覺,他如同是在這國師府久住的人,輕車熟路,直接找到了青天的居所。


    “你忘了?黃猿人祖,居然把我忘了?這還真是,千年風雨,也應該!”那人笑嗬嗬的說著,一臉的淡然之色。青天運功暗查其修為深淺,卻什麽都沒有看到。如同麵對一個普通人一樣,這個人卻是靠著異能進入了自己的臥室。


    “你不可能沒有修為,憑你的身手,連我都沒法察覺。不過我感應不到你身上任何的氣息,高人到訪,還望告知來意。否則,敵我難分,休要怪我不客氣了!”青天縱然疑慮,卻也沒那麽多耐心與他猜謎,隻得做出強硬的姿態。那人卻是笑嗬嗬的,和善的臉色不改,緩緩說道:“猿族並非遠古最早的生靈,你該知道,猿類之前,有更多古老的生命存在這天地之間。之所以猿族被天地靈氣引導,分支成人族,其中道理,我記得當年跟你講過,你莫非真忘了我是誰了?”


    “遊人?你是那個時候的........”青天似乎想起了點什麽,卻不能肯定。他依稀記起了最初轉化的時候。還不懂言語,也不知文字,如野獸禽類沒任何區別。反倒是這強壯的身軀,慢慢的變得弱小,各種弱不禁風,讓他開始抱怨天地對於他的不公。猿族的同類,也恥笑他這怪異的模樣。他一身的根基,便是從那時候起,被一個人注入。那人與他講了很多東西,他此時忘的一幹二淨,完全迴憶不起來。隻是當眼前的人提起遠古之事,他便開始有些許的迴憶湧上腦海。


    “遊人!看來,你還是記得老夫的名號。我非仙神之輩,也不是妖邪之身。哪裏會有修為呢?你該想起來了吧?”遊人笑嗬嗬的說著。他是如此的慈祥,看青天的眼神,如同看自己的兒女一般,充滿了慈愛。


    “是你替我築造了體內的內息根基,對,是你。你說我會經曆的比任何同族都多,生死之事,經曆我手的,將不計其數。是你,我記得了,正是你,我才明白,強者,才是這世間唯一能幸存的人!”青天有些激動,過去的記憶,被塵封在腦海之中。他已經孤獨的沒有任何朋友,此時的遊人,如同他的生父生母一般,給予的,是當時得以存活下來的恩賜。


    “對,你這不是正在經曆著麽?莫非,老夫說的,有哪裏不對麽?”遊人依舊笑嗬嗬的,在他眼裏,這個如孩童一般的人族老祖,還是那麽的稚嫩,不經世事。“不對,我不該這麽一直被人逼著,在屠戮了族類之後,本以為人族會在我的引領之下,到達你所謂的太平盛世。可是你沒有告訴我,我並非這人族的唯一始祖,還有黑猿和白猿,與我同時轉化成人形的那兩個。白日與我結義,我們修道見地不同,他已經身死魂滅,那黑猿卻一直未曾與我打過交道。他們的後代,都將我當作罪人,欺淩他們先祖,殘殺他們的同胞,我這黃猿老祖,已經成了人族唾棄追殺的目標。你所說的一切,我沒見過丁點的好處!當初,當初你就不該選我!”青天憤然的說著,迴憶起過往的諸多,辛酸風雨席卷心內。


    “不是我選的你,是上天選的。黑猿和白猿,也一樣。隻是你經曆的要多,要坎坷。這一切,或許有我的過錯,卻完全是你一手造成。你忘了善,從了惡,這是必然的報應。你忘了我當初的囑咐,太平,是沒有殺戮爭端的祥和,而不是殘殺後的勝者高傲。你忘了,對麽?”遊人很是從容的說著,對於青天提及過往,他的神社有了些觸動。不再那麽輕鬆,而是漸漸的凝重起來。他腦子所浮現的,還是那個帶著野性,卻沒有眼前這般兇殘的野獸,而非一個成形的人間惡徒。


    “你阻止不了我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非仙神,也非妖魔。隻是個遊蕩天地間的魂靈而已。縱然你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敵得過我現在的勢力。你此時來,若是要勸我收手,那麽就別浪費口舌了!”青天轉念一想,遊人到此,絕不可能是為了敘舊而來。當初雖然於自己有點撥護佑的恩情,可是眼下的事態,不是他所能左右的。青天認為,這個久未露麵的高人,恐怕連當下的局勢都無法看透。


    “給,你看!我的確不是來敘舊的,這不是你所發起的盛會麽。我可是受福康國主所請,到此來參與盛會的。不論妖邪,還是正道,這一戰,總要有個勝負之分才是,對麽?”遊人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了青天。青天接過一看,象國的官印文書,的確是象國委派與會之人。這讓青天有些愕然,如此高人,居然也屈尊於王權之下,他想不通,卻又不能讓遊人覺得自己愚昧,隻得憋著,一時無話可說,也就沉寂在一旁。


    “我知道你心中不解之事頗多,不過此行。老夫一半是為你而來,另一半就是為那神主轉世托身。九轉之機,我可欠了他一個人情,這會來還清,我便與仙神沒任何糾葛。這盤棋,你們愛怎麽下,與我無關。我可不像流人兄那麽激進,以命續命,為了一個看不到的未來,而犧牲這麽大!”遊人似乎與流人非常熟悉,對於他為相命舍身之事,也是了如指掌。相命如今是十轉之體,十轉之前的事,青天一點都不知道。此時遊人提及,他卻是有點好奇。想開口問,又不知從何問起。“神主轉世,乃是天道成形的必然趨勢。這是無法改變的大局,至於結果怎樣,任何人都無法左右。除非,神典再現,不過,這是不可能的。千年一次的預兆,如今神域的人,都無法推算到了。隻是些零星散碎之事,他們還能憑著天演術窺測下天機而已。世間,已然一片亂象,你不過是其中一亂,終有一天,你也會被平定。”遊人緩緩說道。


    “你的意思?我會葬身在這天道演變的過程之中?嗬嗬,你太小看我了。縱然你知曉些天機,我也不可能信你那一套言論。唯有強者,才能不敗。這是生存之道,最後的強者,才是這個世間的統治之人,到時候,怎樣的格局,就憑幸存之人決定了!”青天覺得遊人在危言聳聽,想讓自己膽怯,故而強勢的迴應道。


    “你不必於我眼前做出這種姿態,你很清楚,你與我沒任何的矛盾。我隻是來找那神主轉世,有些事,還需與他當麵,才能解決。你的事,你心裏有底便好。這世間本無正邪,隻有光暗之分。至於這後來出現的定論,捫心自問,我已經跟不上你們這些個年輕人了。隻是,處在這世俗之中,不得已罷了!”遊人沉歎道。


    “你的意思,你不會幫任何人,隻是來做你要做的事?”青天有些不敢相信,談及天道的,無非都是鼓吹正道,將他們歸於邪類。而遊人的立場,卻是第一次出現在青天的眼中。中立的,沒有任何的牽扯。


    “如此,或許是最為公平的。不過,我也不敢保證。隻不過,你是受我點撥而來,走成現在這樣,或多或少,我都有些於心不忍。你身處諸多險惡之中,但願你能自救吧!老夫尋你,便是尋著我注入的內息之氣而來。你該知道,數裏之內,我便能清楚的感應自己的內息所在。而這世間,唯有你的體內,有我的氣息。故而,我才徑直奔向這國師府。哎,人界之事,紛亂的很。不過,哪裏都一樣,上界和下界,都好不到哪裏去。且看你們如何鬧騰,我是靜如滄海,閑看風聲!流人緩緩說著。


    “你找那神主轉世之事,莫非不能告知我?”青天想著,他欠相命前世的,必然有些什麽緣由。想探聽的多點,權衡下利弊。遊人卻是笑著迴應道:“三魂歸一,沒有我,可是難以得成。告訴你也無妨,你也沒那本事阻止。當初我險些被地界暗源吞沒,被他所救,三魂因我而散,各自轉世,我自然要幫他找迴集齊,才能還了這個人情。於情於理,你也不該插手此事。以他這凡人之體,就算三魂凝聚,也未必能重獲神能。要知道,神力需要的,是一副強大的身軀支配,而不是這般血肉汙濁的軀殼!”


    “他此時已經不是凡體,而修得妖身,你若助他三魂齊集,便可突破,直奔仙骨。仙體之身,於我而言,可是個大麻煩。不過,我欠你的,也就在此時還清你了。此後的事,我可不會念及什麽點撥之恩了,你好自為之!”青天這話說的很不情願,卻還是咬牙說出口了。他是個孤傲之人,自然不會拖欠別人什麽。這會讓他心底的良善被誘導出來,顯然,他覺得自己所封閉的這份良善,是對於他修為提升,邪道稱王的最大阻礙。


    “嗬嗬,如你所言,成交了。不過,你可不能透露我的身份。我可是瞞過了天地那麽多人,不想被卷入是非之中。此時來,不過是象國風水師的身份,切記!”遊人提醒道。


    “你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不會誤了你的事,不過,希望你能如你方才之言,不摻合其中。不管多少麻煩,我都會想到辦法解決的!”青天突然變得客氣,顯然是覺得這談話,到了該收尾的時候。一來了結了二人的恩情牽連,二來,他對相命將會獲得的力量,心中也有了些底氣。他此時已經在腦中盤算著,如何讓小魚兒發揮作用了。仙體加次神之力的相命,對他此時而言,是個極大的威脅。盡管,眼下所有的矛盾,都被七妖眾給承受了。不過,除妖大會之後,他與相命這對立的局麵,是不會有任何變動的。加之,遊人出現,他隱約感覺到仙神之人會來攪局。


    “你若有什麽布局,且先讓我找到那神主轉世再自己斟酌去,我可不想看著你在我眼前發愣。這會兒,該醒的,都醒了吧!”遊人的話語,讓思緒遊離的青天反應過來。灰蒙蒙的天色,已然不能提醒他現在是什麽時辰。隻是,國師府內的嘈雜之聲開始浮現。如流人所言,的確都醒了。


    “走吧,我帶你去。”青天沉歎了一聲,領著遊人走出自己的臥房。順著迴廊,直接走向相命和百裏蛟入住的別院。


    此時的相命和百裏蛟,也是一夜未眠。隻是在座椅之上,靜默調息了些許時間。七妖眾和妖王魔主的摻合,讓他們突然發現,自己與術族,加上佛門的空悟師徒,也難以應付如此多的妖邪之輩。正道之士不見影子,妖邪倒是都勤快的很,赴會的時間,也早的多。


    他們對於人界,不是很清楚。除妖佛門與道家兩個所謂的正道代表,到底還有多少高人隱匿在這世間,他們也是無從尋獲。不過,青天的告文既然發給了各國,這與會之人,雖然先到的都是各國國主差遣而來。但是,他們深信,正道有識之士,必然會應邀而來。不臣服在王權之下的高手,將會層出不窮。


    “麻煩可不少,這來的全是一幫難解決的人。是不是通知陰陽掌族,將蚩尤右眼,帶出這赤城。免得被發現了,我們現在的實力,可是難以與他們對敵!”百裏蛟深思熟慮一番,突然提議道。相命也早就想到了這一點,隻是不知陰陽到底會如何處置,他們也不好明目張膽的去百味齋與陰陽會麵,不能此時暴露了術族的藏身位置。要知道,妖王和魔主,可能知道術族帶走了蚩尤右眼。


    事到如今,陰陽還未找到封印這妖體的法子。所有的局勢,都表明,對於他們是不利的。很多東西,不仔細部署,可能會招致無法估量的災禍。他可不想連這些自己可以深信的人都連累了。生死雖是尋常,牽連之人,卻都因他而亡。他心內太多這樣的自責,百裏蛟問話之時,他突然沉默一旁,一語不發。


    “老弟別那麽陰沉,這天色不好,你這心性也不好了。所謂雲開見日,凡事自會有解決辦法。你此時想統籌全局,怕是沒這個能力。青天考慮的,恐怕要比我們還多。他是主腦之人,卻突然發現自己的利益受到了威脅,他該是那個最頭疼的。妖邪可不像我們一樣,他們是明裏齊心,暗地互相提防。這種局麵,你又不是沒見過。何必讓自己困在這些麻煩裏,趕緊的想個法子,先護住那蚩尤右眼再說!”百裏蛟催促道


    “大哥.........”相命正欲說些什麽,門外一陣腳步聲傳來,二人感應,便知是青天 ,隻是另外一個似乎是普通人。相命將要說的吞了迴去,靜等著看青天要做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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