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著原路返迴的相命三人,沒有再遇見那個煩人的書生。相命一路之上也向軒雪打聽了很多地界之事。這風月之主看似獨善其身,卻在地界享有盛名。故而這書生四處遊蕩,卻無人阻攔。看來此地與人間沒什麽兩樣,不過是弱肉強食的延續而已。


    從餓鬼齋偏院的池塘裏一躍而出,除了相命一身濕漉漉的,兩個魂魄沒有沾染半點。才走上池塘旁的涼亭,準備休息一會。孟婆似乎算準了時機一樣,從院外信步而來。軒雪則是趕緊的迎了過去,笑嗬嗬的說道:“孟姐姐神機妙算,看來早就料定我們在此時迴來了!”


    “這迴可是失算了,本以為早兩個時辰的。沒想到你們耽擱了這麽久!”孟婆淡然道。軒雪則將路遇書生一事跟她娓娓道來。孟婆聽的先是緊鎖眉頭,隨後嫣然一笑道:“虧了他了,真是有心。此人倒是真才實學,隻是那副油腔滑調讓我看不順眼,故而早先才將他驅離餓鬼齋。他也識趣,縱然修為遠勝於我,也不恃強凜弱,走的時候,還擺出一副君子之道,我當時就笑他知之甚多,失之甚多。”


    “知之甚多,失之甚多?”相命不解的重複了一遍。亭外的孟婆則解釋道:“他有經天緯地之才,卻難以勘破情道。困於地界之內,難以孑然修成大道。要知道,人體渡劫,修身成仙,首要的便是無欲。既然**根深,何來成道?”


    “原來如此,晚輩懂了。對了,這小鬼,還望前輩好生處置!”相命突然想起小鬼,一摸肩膀,這半點蹤跡沒有。他愣了一下,四下張望,也沒見那小鬼蹤影。孟婆則是雙手合十,結了一個卍字印記,朝著亭內的一角掃去。那小鬼突然喊叫出聲:“哎呀,又欺負人了。騙我來這裏,我就知道沒好事。說話不算話,是小狗的!”


    “前輩......”相命見孟婆突然出手,心中不解,他既然承諾小鬼有根治之法,便不能讓他受半點傷害。見孟婆出手打的小鬼生疼,相命起身擋在了他身前,迴頭對著身後的小鬼說道:“拉鉤了,就算數。哥哥不騙你,不會讓你受欺負!”


    “神主誤會了,卍字印記乃是迴光所用,又稱迴光印。我尚不能確定他是否在災荒之中枉死,何以尋得方法根治。”孟婆趕緊的解釋道。相命正欲詳細詢問,不料身後突然閃耀出璀璨金光。小鬼身體突然懸空,且神色愕然,呐呐自語。


    “娘,小福很乖的。”


    “娘,小福餓了。”


    “娘.......”


    數聲唿喚之後,小鬼突然大聲嚎哭起來。但見那金光之中慘烈之景呈現,滿地屍骸,屍蟲蠅蛆等汙穢之物遍野。這小鬼模樣的孩童就在一大堆死人裏,守著一具屍身。不知有了多少天,也不知是什麽季候,隻見到這小鬼的眼神之中的餘暉漸漸暗淡,直至消散無蹤。他是瞑目而亡,恨意卻積蓄心中。


    “小福,是不是下到地界之後,你們那地方的人都找不到了?”孟婆心疼的問道。


    “嗯,都不見了。我隻知道好長的隊伍,好多人排隊等著入一道門。可是,一陣地動山搖,接著是數聲震天巨響,我便什麽都不知道了。醒來的時候,一個人也見不到了,我就是覺得好餓,見到能咬的,我無法控製,便會衝過去。也吃不出個味道,就是一個勁的猛吃,肚子卻一直這麽餓著。我好想找我娘,我娘本來跟我在一起的.......”小福此時有點語無倫次了,哽咽之聲不止。


    “還記得你最喜歡吃什麽嗎?”孟婆柔聲細語的問道。“娘做的大餅,卷蔥的,然後夾點肉末,再沾點熱香油拌著,吃起來特香。我記得我能吃一個整的,吃完還想吃。可是娘說了,吃多了不好,會拉肚子。我就是想吃蔥卷大餅!”小福迷迷糊糊的答道。“蔥卷大餅?這是什麽?”相命與軒雪都是聽的稀裏糊塗,這小福說的,以及那幻象之中顯現的,皆是他們無法辨認的地方,和沒聽過的東西。孟婆則是沉歎了一口氣道;“他住的地方不是煉獄,乃是人界。那裏才是人族群居之地。煉獄的人族,可謂是一半算人,一半異能。皆有各種修習法術傍身。人界之中,有的隻是強身健體,道德倫理,學習研究!說多了,你們也不懂,就不用在意了。眼下這蔥卷大餅,我看你們也正好嚐嚐鮮!”


    “難道孟姐姐連人界的東西都會做?”軒雪驚異的望著孟婆。孟婆突然淺笑道:“略懂些罷了,恰巧我也是從人界而來,自然懂得幾樣拿手吃食的做法!”相命則是愣在一旁,聽著那小福不間斷的呻吟之身。這呻吟讓他自然而然的悲傷起來,就算是神主,就算是托身轉世,這生身父母對於他,也是一個無法清晰的輪廓。


    “神主不可執迷,時機若到,自會雲霧撥開,得見日月。若是心海沉溺,這修道之途,怕是隻有沉,沒得浮了!”孟婆突然從旁提醒道。見小福還懸浮半空,相命又呆愣呆愣的。她再次雙手結印,似乎是迴光印的收勢,小福便從迷迷糊糊中醒來。


    “我剛才蹲在鍋邊,都聞到香味了,怎麽又到這裏了。我娘做的蔥卷大餅,你們是不是見到我娘了?”這孩子一臉的驚異惶恐,好像突然失去了什麽,神情之中的天真與爛漫全然被掩蓋住了。


    “沒有呢,跟我們走吧,去休魂小築先休息一會。等下就會有好吃的招待你了,保管是你娘親手烹飪的味道!”相命細聲細語的安撫道。他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這股柔情,一向漠然的性格,沉悶而寡言,在與百裏蛟等人的生死相交之後,一點一點的在變著。不知不覺,他也懂得了許多嗬護與關懷。


    “拉鉤的,不騙人,騙人是小狗的!”小福重複道。“好,誰騙了小福,誰就是小狗!”一旁的軒雪此時也和顏悅色起來。一直認為自己身世悲慘,生離死別之後的淒楚更是無人可比。見了這小福的慘烈之後,她已然覺得心中滿足很多,那些隱隱作痛的地方,似乎有了些許愈合之處。“小福,你們那裏好玩麽?”在休魂小築之內,為了不讓小福被體內欲念般的詛咒控製,軒雪與相命不間斷的向他提問。對於生前之事,這小鬼記得很是清楚。


    “好玩呢,我們那裏可以到河裏撈魚的,也可以到處放養牛羊啊,然後是雞鴨啊。還可以養狗,帶著狗去趕山,追兔子,嚇大灰狼。好多好多。我爹可是村裏出了名的獵手,隻要是上山,每次都會帶迴來好多烤肉之類的東西。隻是........”小福說道高興處,突然又沉默了。“隻是什麽,你接著說啊,我們想聽。我們那裏可沒你們那地方好玩。天天被關在家裏,河裏有魚也不敢撈,山上有蝴蝶也不敢抓的!”軒雪迴應道。“隻是爹後來被老虎給咬死了,他們說是好大的老虎。我都說要給爹報仇的,可是我還小,才十歲不到。娘說要我多吃飯,有力氣了,以後就可以上山打老虎了。爹沒了以後,家裏就是娘一個人照顧我,我們村裏沒學堂的,不像郡縣的那些有錢地方。耕地種田,幹農活,娘就這麽養著我。我很聽話的,從來不偷吃東西,也不拿別人家的東西。有一次隔壁家的小胖偷了吃的,還冤枉我,我就跟他打了一架。後來迴去,我又被娘打了!”小福說道這裏,一臉的憤憤不平。“為什麽?是不是你說謊了?”相命問道。“沒有,我才不說謊的。騙人就是小狗的。娘說,打人不如打虎,同類相殘,禽獸不如!我現在都不明白,什麽同類禽獸的。小胖才是小狗,還好我打贏了他。我用大石頭丟了他,給他腦袋打了個好大的包。後來我又告訴他爹了,他爹又狠狠揍了他一頓!”小福說道此處,開心不已。“同類相殘,禽獸不如。人界......”相命突然重複著這句話。軒雪覺得他一直不太對勁,以為他被心中鬱結所困,安慰道:“相大哥不必憂慮,一切自會有始有終。”相命則是慌忙解釋道:“人界之人,煉獄之人,同類。我實在想不清楚這光部與暗部,哪裏有不合之處!不過罷了,此時人在地界,煉獄定然不會起什麽波瀾。封印地圖在我手上,如若真像青天所說的那樣,我是解封的鑰匙。妖魔自然不會對 光部下手,此時以信城雖然在圍困之中,暫時會安然無恙!”“既然你知道,又何必煩心呢!魂體齊集,才是你來地界的首要之事。煉體不過是人身之修,煉魂得成之後,便可更上一層。就算你心中有再多的謎團,說不定成就大能之後,能解開不少秘密,別忘了,你可是神主托身轉世而來!“軒雪從旁細語提醒道。“你們倆說的什麽東西呢,是不是商量著不給我吃的?”小福突然插了一句。相命本欲迴複軒雪,聽得小福插嘴,突然轉過臉,笑著說道:“少不了你的,蔥卷大餅,對吧!”


    “咦?你們怎麽知道?難道你們也是北方人?”小福突然問道。相命頓了頓,點了點頭道:“是,我們也是北方人!”這話也沒騙他,煉獄之北,便是以信城麽。


    “來了,蔥卷大餅!”門外跟隨孟婆的小童高聲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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