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番猶豫, 到底還是沉默。


    他飄浮在她身側,不緊不慢跟著她前行, 這時候,艾達帶著她一邊走一邊低聲交談,多數時候她隻是微笑, 不肯迴應那些隱約帶著刺探意味的提問。


    他同樣冷眼旁觀,當然,他看的是艾達————他在這座王宮呆了許多年, 不誇張的說, 他走遍了這裏的每一寸土地,更沒有哪個人的秘密他不知道。


    所以他很清楚,這位此刻笑容可掬態度和藹的女官,方塊軍幹部賽尼奧爾.皮克的貼身侍女對她絕對不是表麵上這樣, 恭敬中帶著友善。


    不過算了,艾達這女人會耍什麽手段,他大概能猜到,反正不外乎往年那些小花招,他想,她也不是特別粗心的人,哪裏能察覺不到異常,要不然也不會是現在這樣反應,笑得很燦爛, 可惜一雙眼睛裏眸光深不見底。


    艾達這次可不容易得逞, 他相信, 就算舊日裏那些鬼蜮伎倆收到效果,哪怕她誤入陷阱,他也能把她安全帶出王宮————這座凝固他死亡後十多年時間的宮殿,每個機關陷阱,他都知之甚詳。


    更何況他覺得,她不需要他的援手,能溝通鬼神的女人,怎麽可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


    他看走了眼,若不是昨晚她主動開口,他就和賽尼奧爾.皮克那笨蛋一樣,都把一匹兇獸誤認為是無害的家貓。


    或許,是她的外表太具有迷惑性,明明第一眼看見的時候,她是個叫人興不起敵意的軟弱女子,接觸到另一麵的時候,卻給人龐大的壓迫感。


    她與他交易,全程都是她占據主動權,言笑晏晏,漫不經心,黑白分明的眼睛裏帶著居高臨下俯視眾生的冷漠,與遊刃有餘的輕蔑。


    糟糕至極的性格————奇怪的是,尖銳氣勢隻針對某些時刻,當目的達成,或者不具備別樣心思的時候,笑起來又單純得有些傻氣。


    他想,她有些象那種擁有裏人格的家夥,兩種麵目都是真實,隻看麵對的是誰,敵人或者朋友。


    對她來說是敵人的話,昨夜他領教過了。


    對她來說是朋友,或者盟友?不久前他也知道了————她認得他的養父,海軍元帥,她身份不明,但絕對不是海賊,甚至可以說,她站在這座王宮當權者們的敵對麵。


    …………


    趁著同行的兩人,她和艾達彼此正專心應付對方,他悄沒聲的打量她。


    行走在漸起日光裏的這個人眉目溫婉,行走間帶著幾絲虛弱感,身形纖細,麵上籠著病氣,怎麽看都是個…很能引發男人憐惜,或者讓某些有特殊嗜好的家夥興起施/虐/欲/望的柔弱女人。


    ————裝得那麽像良家,平時肯定沒少人上當受騙。


    他默默收迴目光,嘴角抽了抽。


    現在親身體會過,要想再同情她…呃~他總覺得不太對得起賽尼奧爾,到最後誰才是真正的受害者,這件事估計還有待商榷。


    …………


    然後,想到先前,他就把視線投向虛無,嘴角又一次抽了抽。


    賽尼奧爾從國都大街上強虜迴一個女人,這件事是昨天的大新聞,人才剛走進王宮大門,謠言八卦就象肆意生長的野草迅速覆蓋每個角落,隻要耳目稍稍靈通點的家夥都聽說了,遲鈍點的也很快會被普及這麽件特級花邊新聞。


    唐吉訶德家族內部等級森嚴,幹部權威不可侵犯,不過,那些不涉及家族利益的事件上,連多弗自己有時候都喜歡八卦,所以上行下效,感情糾紛一類的小道消息就傳得特別快。


    所以,傍晚人被帶迴王宮,晚餐時關於她的種種猜測就已經在很多人嘴裏說過許多次,連他這個幽靈都聽了幾耳朵進而被引發好奇心。


    因為難得嘛~


    賽尼奧爾雖然打扮得特立獨行,實際上卻是個老派男人,和醉生夢死的海賊迥然不同,已經許多年,賽尼奧爾沒有碰過女人,生活過得象苦行僧…高層們隱約知道內/幕,隻不過那畢竟是每個人自己的選擇,旁的人,哪怕是同伴也無權幹涉。


    然後,茹素許多年的賽尼奧爾忽然象別的海賊那樣強行虜個女人迴來,這絕對是轟動的事。


    所以他去看傳言裏一見鍾情的對象,趁著其他有同樣興趣的家夥找足借口闖進去的那時候。


    他雖然死了很多年,可還是存在,雖然沒有人看得見,也沒有人聽見他的聲音…可他隱約知道,如果連他自己都絕望,那麽…過不了多久就迎來真正的消亡。


    他不願意就此消亡,因為還有必須看見的結局,所以他一直努力裝作自己還活著,象活人那樣,高興,生氣,傷心,尷尬,好奇…維持著屬於人類的情緒波動,這讓他能堅持下去。


    隨著唐吉訶德家族自北海遠赴德雷斯羅薩,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孤獨寂寞消磨了許多東西,包括那些複雜的愛與恨,他已經不在意,剩下是堅持。


    心髒不再跳動,他也不願意消失,他必須等著看見那個結局。


    ————和那孩子約定好的,絕對的未來。


    …………


    偏題了。


    他溜進擠滿家族幹部的房間,看見了從此讓他天翻地覆的…人。


    那場混亂不必再提,他旁觀時就發現,她什麽也沒在意,其實隻要她稍稍留心就能察覺到,當時在場的家族幹部,實際上對她都帶著好感————多麽詭異,然而事實確實如此。


    也不知道是因為她能溝通鬼神的特殊氣場,還是別的什麽能力,即使她徹底得罪的多弗,最後也沒有下殺手,表麵上是賽尼奧爾替她擋住攻擊,然而,唐吉訶德.多弗朗明哥要殺的人,又哪裏會是家族幹部出言求情就能逃出性命。


    是多弗不想殺她。


    他了解多弗,所以才清楚,那是件何等詭異之事。


    而若不是同樣察覺到王宮內位於權力頂端那幾位人物對她的隱秘好感,以艾達這女人的謹慎絕對不會立刻出手,連或許會露出破綻都顧不得,怕是發現了她的威脅超出預料才如此按捺不住。


    不過算了————既然她的目的是離開,他就送走她,其它的算了,德雷斯羅薩王宮埋藏的愛與痛苦,那些陳年的往事與恩怨,與她無關,他也沒必要讓她陷入泥淖。


    她要離開,他隻需要找機會帶走她就好。


    等…艾達,這個癡戀賽尼奧爾進而瘋狂的女人故技重施之後,自然就有機會。


    想到此處,他分神盯了一無所覺的那個侍女,眼神暗了暗。


    這些年艾達排除異己的手段不外乎那幾個,要麽將人騙進王宮裏某些機密重地導致對方受到處罰被驅逐,要麽就是讓喜好美色的某些家夥在僻靜角落‘遇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


    很下作的手段,即使艾達是女人,他也不得不這麽評價。


    那些事艾達做得隱秘,可他都看在眼裏,艾達瞞得過其他人卻瞞不過他這個幽靈,他隻是做不到出言提醒或者施以援手而已,現在嘛~


    做得到的時候,當然不會再讓這女人得逞。


    …………


    …………


    他打定主意很快就找到找機會提醒她————可惜,一路走來,隨著越接近王宮核心地帶,迎麵撞上警衛部隊的機會就越大,加上無處不在的監視蝸牛鏡頭,直到他越發覺得不妙,都再沒有機會能夠不引起騷動的離開。


    她大概是出於安全考慮,這段路程裏,哪怕是他飄到前方擋住去路,她的視線也最多在他身上一晃而過,根本不會停留超過三秒鍾,更別提和他商議下一步行動。


    時隔不久,艾達帶著她重新迴到王宮核心地帶,他和她的計劃就此失敗了一大半。


    更古怪的是,經過方塊軍所在區域時艾達沒有走進庭院而是繼續前行,方向是更深處,王宮的最核心,國王的居所。


    對此,作為賽尼奧爾的貼身侍女艾達是這樣解釋:賽尼奧爾大人希望帶著露西安夫人一起覲見陛下,因為您不知去向,大人隻好先行一步,夫人您快些,別讓陛下久等。


    ↑↑↑這分明是托詞,他很快就揭穿,可惜的是,她仍然必須裝作一無所知,因為國王的庭院裏有著最森嚴的戒備…


    做好萬全準備之前,他不能輕舉妄動,所以隻能眼睜睜隨著…艾達的腳步,在無數明裏暗裏的監視下,一步一步走進…


    唐吉訶德.多弗朗明哥所在的高塔。


    王宮的權力中心。


    …………


    時間在他逐漸加重的危機感中一點一點逝去,最後,堆積的陰霾攀升到頂峰。


    明媚天光被身後闔起的門區隔出去,他忽然有些後悔,他隱瞞了很多,如果一早告訴她,或許接下來…


    接下來即將麵臨的危機雖然尚未露出端倪,可如果她早些知曉內情,或許安全渡過的機率能夠更大一些吧?


    想了想,他提起精神,疾疾追到與她比肩的位置,壓低了聲線,說道,“記著,這個高塔最高層是會議室別靠近那裏,家族幹部現在都在那,今天國內將發生重大事件。”


    “找到機會就逃走,動靜鬧得再大也沒關係,暫時沒有人有精力追究。”


    ↑↑↑這是至關重要的一點,此時已經來不及將來龍去脈說清楚,但他可以先告訴她結果:唐吉訶德家族正處於緊急狀態,分/身乏術,所以————


    逃離途中發生再大的騷/動也不會引來太多兵力攔截…這樣就夠了。


    …………


    或許是被他的話弄得怔住。


    再次醒過來後發現自己已經迴到黃金梅麗號,我和娜美、羅賓一起暫住的艙室裏,躺在床上,僵直得像木乃伊。


    渾身上下每根骨頭都被拆掉重組過似的,簡直不能更酸爽,囧。


    透過驚喜交加湊上來的小馴鹿喬巴連哭帶比劃的敘說,從混雜無數嚶嚶嚶泣音的說話內容裏,我花了一點時間,總算剝離出能聽的事實:


    此時居然已經是戰鬥的兩天之後的夜裏,梅麗號尚未啟航仍舊停泊在原處,理由嚒~當然是因為兩個傷患,妮可.羅賓,還有我。


    橡皮猴子船長決定,要等傷患徹底好了再出發。


    小馴鹿醫生一邊嚶嚶嚶一邊抽抽噎噎的告訴我,一個小時前羅賓也才剛剛蘇醒,現在我睜開眼睛,它總算能放心下來。


    其他當時同樣受傷的家夥早就活蹦亂跳,隻有精通曆史的大美人和我,兩個重傷患臥床不起,一個被敵人凍成冰雕,一個意外被雷劈了,結果兩個都昏迷不醒。


    草帽家其他人兩天來擔心不已,尤其是不小心失手的娜美姑娘,幾乎沒合眼一直守在床邊不肯離開,前不久還是被橡皮猴子拿一件鬧出來的亂子給騙出去休息。


    絮絮叨叨先介紹過當前情勢,接著,小馴鹿兇巴巴的端過一碗黑漆漆聞起來味道就苦得不得了的藥汁,然後,它勒令我立刻、馬上、喝下去。


    “不能再像之前在磁鼓島了啊!要遵守醫囑啊你個混蛋!”


    毛絨絨一團簡直要炸開了像個球,它齜出鯊魚牙,擺出…比起兇惡其實更應該用可愛來形容的表情,這樣語重心長的教訓:


    “那時候你趁著我不在偷偷倒掉過藥汁吧?我聞見窗台上有藥味哦!”


    “現在開始我每次都會親眼看著你喝藥啊!別想糊弄過去啊混蛋!”


    “你之所以昏迷不醒,也是身體尚未完全康複的原因啊!那時候不顧朵麗兒醫娘阻攔就急匆匆離開磁鼓島,現在是後遺症啊!”


    小馴鹿喬巴醫生滿臉的憤怒,說著說著渾身氣勢徒然拔高,很有點我以前那老同事,海軍本部綜合醫院外科第一把刀,斯托克斯醫生對付不聽話患者的那種…恨鐵不成鋼呢~


    我端著被塞進手裏的瓷碗,低頭,一小口一小口抿著呃~味道簡直清新脫俗的可怕藥汁,一邊專心聽小馴鹿的吼聲,試圖借此抵禦對藥汁的抗拒情緒。


    真的…實在是…太難喝了!


    慢吞吞的把含在嘴裏,口味一言難盡的草藥汁液咽下肚去,我默默忍住想吐出來的衝動,轉念開始努力的…轉移注意力…


    小馴鹿喬巴醫生似乎還想念叨,不過它的注意力很快被我拿一個提問給引走————我問它,那天,我昏迷之後發生的事。


    那日,它和長鼻子狙擊手,加上娜美姑娘,兩人一隻急匆匆帶著被凍成冰雕的羅賓大美人,迴梅麗號上進行救治。


    後來娜美因為擔心就重新折返迴去,打算做點什麽救助同伴,過程中發生的事,因為不在現場小馴鹿不得而知,隻是最後草帽家全員歸來,它透過同伴們的敘說才知道。


    當時,草帽家一船之長蒙奇.d.路飛與海軍本部大將青雉庫讚,單獨一戰的結果。


    以及…戰鬥結束後,海岸邊發生的事。


    路飛也被凍成冰雕,不過性命無礙,橡皮猴子船長一貫都生命力頑強,此番也一樣,沒過半天化了凍又是一隻活蹦亂跳的山猴子。


    三刀流劍士和金發廚子小哥,這兩位同樣沒有大問題。


    剩下也就是我,我被雷劈啦~


    娜美姑娘的殺手鐧,萬雷天候簡直殺敵一萬自損三千,小馴鹿喬巴提起來都心有餘悸。


    當然,我原本擔心不已的,外焦裏嫩什麽的淒慘境地是沒有發生,因為當時絕大部分攻擊落在現場另一個人身上。


    海軍本部,大將青雉。


    據說,當時是這樣滴~大概是因為身材太過魁梧?娜美姑娘發動雷雲落下的閃電被大將先生一力承當掉,之所以我會昏倒,那是由於導電…


    畢竟是被青雉大將按在海灘上嚒~不但姿勢很破廉恥,連帶還肢體接觸的哈~


    再然後,海軍大將被劈成焦炭(囧),附近還能動的草帽家其他人見狀就帶著冰雕的橡皮猴子路飛船長,和導電了被殃及池魚的我溜之大吉啦~


    …………


    聽完了小馴鹿喬巴醫生圖文並茂(形容詞不對啊!)的敘說,我也喝光了瓷碗裏無比難喝的藥汁,把空碗遞給它,接下來又是一段時間的檢查。


    過後,確定我暫時沒有大問題隻需要靜靜修養的小馴鹿喬巴醫生勉強收起那一臉的憤怒,拿著二十條不止的醫囑命令我嚴格執行,接著才收拾好醫療器皿和物什轉移陣地。


    也就是,和我同一艙室的羅賓大美人。


    她一直安安靜靜斜倚著枕頭半靠坐在床頭,從我醒來到現在始終一言不發,剛剛那樣吵鬧也沒見她轉過臉來看看,她靜靜的看著前方空氣,側臉的神色依稀仿佛…顯得憂鬱。


    小馴鹿喬巴醫生擔憂的替她檢查,口中一邊細細碎碎念叨,諸如‘近段時間不允許熬夜了呀~’,‘還是多多休息吧~’,這樣,聽上去就叫人會心一笑的溫暖話語,雖然是隻小小的毛團子,可…或許是涉及醫生的專業領域?它看上去老氣橫秋的,格外可愛。


    隔了會,斜倚著床頭的憂鬱美人終於被她家小馴鹿鬧得迴過神,暗藍的瞳子眸光微微一轉,嘴角邊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


    “啊啦~喬巴你真是個盡職的好醫生呢~”眉宇間依舊蓄著那種哀婉敏感氣質,不過人看上去心情倒是變好了,或者,正在變好?


    “魂淡~就算你誇獎我,我也不會高興的~~~也別想逃掉喝藥啊~~~”小馴鹿炸開一身絨毛,四肢甩成麵條狀,明明很高興嘛~嘴裏卻說著言不由衷的話。


    許是被可愛的毛絨絨治愈了?黑發的美人嘴角笑意加深幾許,慢慢的那抹輕淺笑意攀援到眼睛裏,使得她看上去更明麗幾分,


    “啊啦~放心吧~我會乖乖聽喬巴醫生你的話哦~”


    笑眯眯的看了會草帽家船醫和曆史學家的愉快互動,然後,我重新躺下,掀高被子把自己裹進去,遵照小馴鹿之前的醫囑,開始繼續休息。


    喬巴醫生說啦~今晚我和羅賓大美人必須聽從它的指示好好休息,這樣明天黃金梅麗號才可以啟航,因為是船長命令要照顧重傷患者,而‘好了才開船’的標準是,就算沒有完全康複,至少也要能精神抖擻的上甲板去逛一圈。


    於是,為了不耽誤草帽家的行程————果斷的還是睡覺養精神。


    去甲板上逛一圈什麽的,呃~怎麽也要我不會象現在這樣渾身軟綿綿的雙腳沒力氣吧?


    …………


    我的安分守己得到了喬巴醫生的大力誇讚,它還順便拿我當典型,以此來同樣要求它家曆史學家,羅賓大美人推卻不過,也隻得跟著躺倒了繼續入睡。


    很快,自覺圓滿完成任務的小馴鹿喬巴醫生心情愉快的收拾好一切離開,關門之前還體貼的關上燈,片刻過後,門前的噠噠小蹄子聲漸漸遠去。


    這間燈光暗下來的艙室,隻餘下兩張床之間的壁燈亮著朦朧光輝。


    夜裏顯得靜謐。


    閉著眼睛,我躺平在被窩裏,時隔許久,耳邊聽見一記歎息,淺淺的,仿佛是錯覺,隨即是耳語般聲音,“安娜小姐?”


    尾音帶著點疑問式,出自羅賓美人。


    而當我聞聲望過去,黑發的曆史學家恰恰偏過臉,就著艙室內略顯昏暗的壁燈燈光,那雙暗藍瞳子靜靜盯著我,美麗的臉籠著昏聵燈光似是半明半滅,神色更有些意味難明。


    她許久都沒有開口,隻是與我兩兩相望,眼波流動間似是幾番欲言又止,最終卻輕輕的笑了笑,緩聲開口,“晚安~”


    愣了下,我同樣迴了句,隨即她就翻個身將臉朝向另一邊去————也不知她是想說什麽,最後到底沒開口僅僅道個晚安…


    保持著原本的姿勢,盯著她的背影看了會,我收迴視線,閉上眼睛。


    她…看起來象是安靜入睡,不過散發出的氣息卻…許是經年累月身處黑暗養成的習慣吧?有旁人在的地方根本無法安眠。


    雖然她偽裝得好,唿吸和心跳頻率都舒緩平坦,堪稱天/衣無縫。


    可哪裏瞞得過…我呢?


    想了想,我把一記歎息咽迴去。


    之前無論她想說什麽,實際上…


    嘛嘛~草帽家的曆史學家,黑發的美人,妮可.羅賓,我很喜歡她,腦殘著草帽家全員的我,當然也喜歡她,隻是有些事即使我知道也不能說,更不能安慰她。


    草帽家才是她的棲息地,她心靈深處的傷痕,世界給她的傷害,那些痛苦隻有同伴才能撫平,我這麽個陌生人,無論說什麽都是交淺言深。


    過不了多久,她那雙暗藍瞳子就會被陽光點亮,藏在優雅知性表相下的陰霾苦難,都會被驅散。


    我一直深信不疑,所以…


    …………


    夜裏的黃金梅麗號很安靜。


    兩個傷患已經休息的消息被小馴鹿帶給其他人知曉,期間,娜美小姑娘來探視過,許是看我和羅賓都(裝)睡著了,她把艙室門開了一條縫看看,隨即又闔上它,並且勒令一窩蜂跟在身後的同伴們不許驚醒我們。


    於是,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誰來打擾。


    一直到夜深人靜。


    那種毫無預兆的感覺再次襲來,看不見型態,無形無質,然而一瞬間卻有存在感出現在很近的距離,幾乎是附到我耳邊…


    沒有敵意,隻是無聲的提醒我,讓我…


    支起身體察看一番環境,隨即我發現艙室內沒有別人,也就是說…羅賓不見了,可古怪的是她明明應該在床上,和我隔著不到半米距離,睡得好好的才對!


    那陣驚醒我的存在感出現之前,本應該是那樣。


    視線緩緩的環顧室內一圈,我起身,下了床就往艙室門走————那裏無聲無息開出一條縫,真的,毫無預兆,簡直象是做夢一樣。


    可我根本沒有睡。


    是惡魔果實?還是說,鬼故事?


    心裏一邊漫無邊際想著,一邊拉開艙室門,站到走廊上放眼看出去:外邊還是一如既往,窄小的船艙通道亮著燈,卻沒有任何人,安靜得厲害。


    原本草帽家夜裏該有的,即使入睡也熱鬧非常的嘈雜聲不見蹤影,有的隻是古怪的沉默氣氛,燈光籠罩下的船艙靜謐無聲。


    草帽家男生們睡夢裏都能相互聊天的囈語,甲板上守夜人的氣息,趁著無人打擾畫航海圖的娜美姑娘,所有種種熱鬧都不知去向。


    有一道,是感覺吧?一道看不見的指引,標注出接下來前行的方向。


    那裏是通道盡頭,進入下一層底艙拐角前的艙室,用於藏書。


    平日裏娜美姑娘如果沒有獨自呆在裏邊畫航海圖,那房間的作用就等於圖書館,常常能見到羅賓大美人在裏邊閱讀,品一杯咖啡,靜靜的消磨閑暇時光。


    而此刻,草帽家全員存在感詭異消失的現在,那扇門開啟一線,漏出室內一線光輝。


    或許是有人,也或許沒有人…不過,看不見的指示正在催促我過去。


    …………


    站在原地考慮片刻,隨即就邁開步伐,懷著某種‘親身體驗夏夜鬼故事’的心情,施施然走過去。


    當是開眼界好了,我想。


    四下裏安靜無聲,甚至連足音都被深夜吞噬了似的,黃金梅麗號,這艘經曆颶風暴雨,上過天入過海,本已經傷痕累累的船,船艙內的木板此刻踩上去也聽不到原本該有的咯吱聲。


    這樣讓我悄無聲息逼到近前。


    就著門扉開啟的縫隙往裏定神一看,怔了怔,複又眯起眼睛————我帶著無法言說的心情,慢慢地伸手將藏書室的艙門徹底推開。


    室內那人此時方才聽得動靜,背對著門口的身軀微不可察一僵。


    “青雉大將閣下。”我笑眯眯的開口,招唿這位深夜裏不請自來登上黃金梅麗號的…海軍本部大將,“您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說話間又往裏邊走了幾步,隨即反手闔上門,我看著不知怎麽居然跑來呆在草帽家海賊船上的海軍大將,一時不知該作何想法。


    高大魁梧身軀,一腦袋花椰菜似的卷卷毛,衣著還是當日那身,就是看起來皺巴巴的,象好幾天沒換洗弄得整個人有些憔悴的樣子。


    他原本背對著門站在書桌前不知做什麽,此時門打開了,他側過臉…我才看清楚,卻原來他手裏拿著一本厚厚的軟皮本。


    對上我的視線,他似乎愣了下,象是措手不及,卡殼一樣的表情顯得有點尷尬,隻是這人很快迴過神,許是察覺我的視線焦點,他將手中拿著的東西藏了藏,那仿佛是潛意識動作…


    當然,這位可不是呆住了會幹出什麽失態舉動的家夥,那異樣舉動轉瞬即逝,頃刻間,他神色自若的把手裏原本要藏起來的東西扔在書桌上,動作似是漫不經心。


    ————可惜的是,他的手指在撤離的這一瞬間,違背心意那般,指尖若有似無的摩挲著那本軟皮本的封麵。


    視線一掃即過,下一秒我抬高目光,對上青雉大將投來的眼神。


    許是一時被逮個正著有些難堪?這男人麵色裏滑過一絲赫然,接著,他的手指從軟皮本封麵上撤離,手腕一轉抬高了撓了撓頭發,故作無意的低聲道,“啊啦啦~安娜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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