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表相撕開之後,暴/露出來的真實往往極度醜陋。


    ————by.安娜


    …………


    待得她話音落下,現場久久的沉默著,氣氛安靜得令人窒息,包括陷入糯米沼澤的象棋棋子士兵在內,能夠聽到她方才一番話的人視線都集中到她身上,神色裏無一不是帶著訝然與震驚。


    尤其是克力架,他弟弟寫滿暴躁的眼睛驀地一空,怔愣片刻又忽地扭頭看向距離最近的佩洛斯大哥,眉宇間蓄滿了疑問,一副極度不可思議的表情。


    當然,佩洛斯大哥不可能給出答案,短暫的靜默過後,克力架的視線轉向他,對上他的眼神,他那個同樣身為將星的弟弟目光裏閃過一絲異樣,頃刻間就飛快轉開。


    夏洛特.卡塔庫栗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他知道,克力架猜出來了,哪怕先前不相信,看向他之後也確認————此時看似平靜的克力架隻是在強作鎮定罷了。


    克力架的心亂了,和他一樣又不太一樣,可歸根結底,理由都是因為她。


    他們被影響得太深刻,被站在所有人攻擊落點的這個人,他們的婚約者對他們的影響不知不覺間已經超過預計太多,可真是…最糟糕的一種局麵。


    他所擔心的那些種種竟然逐一實現,而他找不到最妥當的解決辦法。


    真叫人頭疼,夏洛特.卡塔庫栗這樣想,握在手中的三叉戟鼴鼠,刃鋒不偏不倚指向她的心髒位置,蓄勢已久的手卻再無法朝前遞出哪怕是一公分。


    現在是個僵局。


    她說的太驚人,也太…坦白,這點完全出乎意料。


    而那也是事實,哪怕是最狡猾的雄辯家也找不到粉飾說辭的事實,夏洛特.卡塔庫栗原本也不擅於與他人做什麽口舌之爭,他隻能沉默。


    夏洛特,不,應該說是媽媽的最終目的,確實並不是讓長生種加入夏洛特的血脈就足夠,如果能夠利用科技使用鬼族的超速再生改造每個夏洛特…


    那是瘋狂設想卻並非完全無法實現。


    然而,這些計劃,知道的人卻絕對不超過兩個,佩洛斯大哥也一無所知。


    知道的人隻有他,並且,那並非媽媽告知而是…遇見她之後,他帶著長生種出現在托特蘭的消息去見媽媽那時預見的,因為被他及時阻止而沒有真正說出口的…媽媽和他的私人談話的部分。


    傑爾瑪66派遣使者前來托特蘭王國,一開始就是雙方各有所求的初步接觸————文斯莫克家族妄圖借助四皇之一的勢力,夏洛特卻希望吞並對方,尤其是能製造出無數優秀士兵的科技。


    黑暗世界的合作從來都陰謀詭計爾虞我詐,那不是什麽新鮮事,道義可不是用在這種,一開始就將另一方放在獵物地位的時候。


    吞並所有有生力量壯大家族,恰如她所言,背叛就一開始就存在————這才是夏洛特的真正麵目,被她看穿了也沒什麽。


    隻是…唯一叫人想不通的是…


    為什麽,她會知道得一清二楚?傑爾瑪66那個科技國家的核心秘密,夏洛特的情報網費時數年才調查得知,並且情報模模糊。


    她方才一番話說得極度肯定,甚至連帶推測出媽媽的計劃…


    真是…與當年的桐生高雄相差無幾的可怕。


    夏洛特.卡塔庫栗原本認為她猜不到這些的,他甚至用了似是而非的消息誤導佩洛斯大哥,哪怕是欺瞞所有人,隻要婚禮順利舉行,終究能找到妥善的解決辦法。


    這一刻,他看向她的目光裏不可避免的更加恨怒,除了憤怒,更有…徒然衍生的恨意。


    為什麽要說出來?


    一無所知不好嗎?


    在他編織的謊言裏活下去不好嗎?


    哪怕到最後,得到傑爾瑪的科技力量,成為改寫生命基因圖譜的關鍵,他也能保護她,不會讓任何人真正傷害她。


    現在這樣撕開所有假相,讓一切變得不可收拾…真的,如此厭惡成為我的妻子嗎?


    …………


    一瞬間,灼燒的恨怒在夏洛特.卡塔庫栗的眼睛裏化為深不見底的殺機。


    夏洛特與生俱來的瘋狂暴戾,讓他再也無法克製。


    死去的人就再也無法逃走,哪怕是留下屍體————這是最壞的結局,原本他是在賭,妄想她看清楚他的心意,賭她能夠留下。


    可惜,夏洛特們的賭運一直都爛得無與倫比。


    視線錯也不錯鎖定在她身上,發揮到極致的見聞色…腦海中飛速劃過數個屬短暫未來的畫麵,夏洛特.卡塔庫栗微微眯起眼睛。


    最後,到底還是留著一絲理智,啞聲開口,“你逃不掉的,你戴著的那副鎖,離開托特蘭就會爆/炸,所以留下來——”


    言語間,夏洛特.卡塔庫栗慢慢的環顧周遭一圈,看了看他的兄長和兩個弟弟,閉了閉眼睛,到底還是希望能和平收場,“還來得及趕上婚禮,我們已經告誡過你,拒絕夏洛特的後果。”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如果她拒絕…


    那麽,他也沒必要溫柔對待她了,捕捉她,帶著她完成婚禮,之後…


    他會象那晚一樣烙印她,用牙留下咬痕,並且不會讓它們有消失的餘地,他會拋開理智徹底蹂/躪她,象那些惡棍,毫無人性的將她吞噬殆盡。


    哪怕是屍體,也必須留下。


    …………


    夏洛特.卡塔庫栗站在原地不動也不言語,居高臨下俯視的眼睛,目光藏不住冷酷血腥。


    良久,一如他所預見的那樣:


    安靜了很久的人終於發出聲音,“呐~我很榮幸遇見聞色修煉到極致的高手呢~”


    輕柔的音色,垂在身側的雙手慢慢抬起,一點一點揭起遮住容貌的頭紗,“你的眼睛有時候會顯得渙散,那是看見未來了嗎?”


    “而你能看見多少?”


    “看得見整座島嶼現在的情況嗎?”


    重重薄紗與花邊遮擋的臉,慢慢展露出來…染了胭脂的紅唇淺淺勾起,帶著似笑非笑神色,“我試過了哦~你的預見必須專心致誌。”


    碧透的雙瞳仿佛籠著薄霧的森林,深深淺淺翡翠色,目光橫斜裏氤氳幾分瀲灩柔光,這樣一雙眼睛襯著單薄溫婉眉宇驀地生出令人驚豔的秀色。


    饒是預見到她掀起頭紗與說出口的話,對上她的眼睛,一瞬間仍是…心髒微微一跳。


    她的眼睛象是帶著魔力,沉靜而幽深,極度的安定氣場,令人生不起半點敵意,片刻之前那些黑暗而暴戾的念頭,竟象是日光下融化的積雪…


    殺機蕩然無存,在她溫軟如水澤的目光裏,再沒有任何恨怒。


    “呐~你現在能感應到這座島嗎?”輕柔得仿佛是在耳邊低喃的音色,“果然,心無旁騖的話,有些異動就會被忽略掉呢~”


    怔愣片刻,夏洛特.卡塔庫栗猛地迴過神,隻是遲了,這瞬間的失神帶給他的是場上僵持局勢飛快失去平衡。


    原本用來限製她的,由他的惡魔果實能力發動製造出的糯米沼澤,在他清醒的瞬間正在強自恢複,有一種無形外力介入,恢複被改變分子。


    黏膩的糯米沼澤緩緩蛻變,一點一點恢複到它們原本應有的質地。


    而這些僅僅用了不到半分鍾。


    詭異的是,在能力範圍內被同樣陷進去的象棋棋子士兵們和那些霍米茲,沒有隨著能力消失而恢複自由,事實正相反,被波及的士兵和霍米茲們無聲無息躺倒在地上,竟是…


    “沒死喲~”她這樣說,聲音裏帶著笑意,“隻是睡著了。”


    在他愕然看過去的這一刻,另一種異變徒生。


    …………


    迷惑森林之內,所有生物都是霍米茲,密集的樹木,植物,花叢,甚至各種甜食糖果,它們覆蓋範圍沿著海岸線直達城鎮外圍,是蛋糕島最前衛的防守。


    所有霍米茲聽命於夏洛特,然而現在,吵鬧的森林寂靜無聲,目光所及,不久之前還精神百倍會給入侵者帶來無數麻煩的霍米茲們失去了聲音,一張張驚恐的臉,一張一合的嘴沒有發出一絲一毫聲音。


    “它們太吵了。”她這樣解釋,漫不經心的揮了揮手,“哪怕是擁有自我意識,到底也是植物,必須聽命於大地。”


    神色很平靜,象是在說天氣不錯,之後頓了頓,眼角斜了他一眼,隨即笑意裏添進些不太好形容的意味,“哦~你已經察覺到了,身體遲鈍了很多,對吧~”


    “好啦~我也不會為難你們,先把鑰匙給我,如何?”


    一手手腕抬高到鎖骨位置,指尖點了點鎖著她的鐐銬,“解開它,我就離開這裏,不會再出現在你們的視線裏,雙方各退一步和平收場,如何?”


    語氣和緩,帶著些商量的口吻,“你是最棘手的敵人。”她看著他的目光很誠懇,翡翠色的瞳仁晶瑩透徹,那樣的眼神有種叫人忍不住想答應的吸引力,彷如被催眠,“我不希望與四皇之一結下殺子之仇,在我耐心耗盡之前,我希望你好好考慮再迴答。”


    情勢從來隻掌握在占據上風那一方手中————夏洛特.卡塔庫栗當然清楚,隻不過,比起將劣勢翻轉奪迴控製權,他更想知道,這是怎麽發生的?


    隻是片刻恍惚而已,竟這般天翻地覆。


    他的能力被強製解除,霍米茲與護送車架的所有象棋棋子士兵全部失去意識,這些還不夠,在他試圖反擊時身體已經變得遲鈍,甚至不用預見也能知道,隻要他發動攻擊,怕是…


    而更糟糕的是,除了他,佩洛斯大哥和克力架同樣陷入困境,眼角餘光裏,佩洛斯大哥和克力架被數也數不清的褐色蔓藤牢牢纏住,那些礙事的東西是從地表下衝出,蛇蟲般蜿蜒纏繞,永無止境似的一層層裹著他的哥哥和一個弟弟。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毫無預兆…


    象是眨眼間,她就控製了一切。


    …………


    短暫的靜默過後,夏洛特.卡塔庫栗收迴停在同樣遲鈍又無力掙紮著的佩洛斯大哥和克力架身上的注意力,開口,問的問題本意卻是拖延時間,“血脈覺醒的能力嗎?”


    搶先她一步的卻是原本毫不相幹的人,或者該說是一隻蝸牛————她逃出車廂被攔下就隨手塞進胸口的小東西。


    “安,安娜…”有些顫抖的聲線,原本卡在那片高聳柔軟間的小家夥,在他話音落下後仰頭去看她卻又忽然想起什麽似的,猛地睜圓了眼睛,“你…你的…”


    “你是能力者嗎?”


    “惡魔果實能力者!”


    類人型的蝸牛卡在她的胸縫裏,努力伸長自己,急急看了看四周,火柴梗似的手上上下下揮舞,極度震驚過後語無倫次,“森羅萬象,草木皆兵。”


    “那個是這片森林的根係吧!”


    “我曾經看過資料,關於這個…是覺醒,居然是…”


    “你到底要摸我的胸摸幾次?”她的話讓吵鬧的蝸牛猛地卡殼,說話間又抬手把蝸牛往更裏邊塞了塞,非常非常…痞賴的笑,“想被埋胸要早說。”


    唔唔唔——插嘴的家夥埋進柔軟高聳深處————之後,她抬了抬眼睛,再次微笑,不過這次的笑意看起來冷淡又疏遠,“羅西醬剛剛說了,你要問的答案。”


    “惡魔果實能力者?”


    “啊~島島果實。”


    一問一答之間,夏洛特.卡塔庫栗的眼神徹底冷下來,“自然係。”自然係的島島果實,她說得如此輕描淡寫!


    “蒙多爾說你家住馬林弗德,那麽——”


    視線錯也不錯盯著她的眼睛,短暫的靜默過後,他森冷的聲音溢出唇角,“近段時間傳得沸沸揚揚的,海軍丟失的守護者,就是你吧?!”


    那原本許多人認為是謠言的情報,竟然確有其事!


    能夠配得上[守護者]稱謂的,隻有自然的島島果實…海軍…


    “好!真是…太好了!”


    他嚐到舌尖的血腥氣,那是獰利獠牙咬傷自己帶出的血,他被騙了!她根本是海軍!來到托特蘭王國,出現在他麵前,是海軍針對big.mom的陰謀嗎?


    竟敢欺騙夏洛特!


    她的那些,帶著巧克力的暖甜,杏仁與奶油的香味,美妙如甜甜圈的夢境,都是謊言。


    …………


    這一刻,夏洛特.卡塔庫栗看著她的目光飛速變化,最後定格在…麵對敵人時那樣,冰冷,暴戾,毫不留情的兇狠。


    “你在踏足島嶼的瞬間發動能力,怪不得要遮住臉,眼睛的顏色改變是島島果實發動的標誌,島嶼的具現化…”


    怪不得…登陸的瞬間,夏洛特.卡塔庫的見聞色裏確實察覺到一絲異常,隻不過那點異樣轉瞬即逝,他又因為必須時刻保持高度專心以便預見…加上其他人一無所察的樣子,隻是這點疏忽。


    一子落錯全盤皆輸嗎?


    電光火石間心念飛轉,下一秒,他重新冷靜下來,“你那蝸牛說的覺醒,指的是惡魔果實能力者的覺醒?你的控製…”


    “你再囉嗦下去,你的弟弟可真的要淹死了呢~”她慢悠悠的邊說邊抬手指了指上空,“雖然是你弟弟,可到底也是我的筆友,生生溺死他的話,真是說不過呢~”


    隨著她所指的方向撩高眼皮飛速盯了眼:蒙多爾,控製製高點的蒙多爾…裹在一片凝結水之中,正渾身無力的沉在其中。


    同樣是無聲無息間發生的事,那片水————是由下方無數道細線般水流集合而成,毫無憑借的懸在半空…


    “你想要什麽。”


    收迴視線,夏洛特.卡塔庫栗冰冷的開口,“殺了我的弟弟,你的後半生將永無寧日,big.mom的報複會波及你身邊每一個人。”


    “無論是海軍亦或者平民,無論是不是你的親朋好友,每一個和你接觸的人都會死無全屍。”


    “新世界四皇之一的勢力,哪怕是馬林弗德海軍本部也不會在提供給你任何庇護。”


    “鑰匙。”對於他毫不掩飾的殺意,她僅僅是抬了抬手,“把鑰匙給我,不然你也應該知道後果。”


    她以絲毫不遜色於他的威脅,笑眯眯的說道,“島嶼的具現化,你猜猜,如果我現在逃離萬國,蛋糕島會是怎麽樣的下場?”


    “鎖住我的項圈爆/炸,島嶼的具現化死亡,同時蛋糕島也會毀於一旦。”


    “你的全部家人都在這座島上吧?你能保證有幾個人躲過島嶼瞬間毀滅的災難?不要因為意氣而任性妄為,卡塔庫栗大人。”


    “鑰匙給我,讓我解開這個。”


    用另一支手點了點鎖在脖頸處的特殊鐐銬,水光瀲灩的碧透瞳子微微眯了眯,說著恐怖冰冷的話,神色竟是溫婉恬淡,“之後我們再來解決那個婚約問題。”


    “當然,我得到鑰匙,你們也可以恢複自由。”


    “畢竟解決問題需要雙方事後毫無怨言,不是嗎?勝者為王,靠的可不是陰謀手段。”


    “你們身體遲鈍隻是一點小把戲,海賊沒什麽文化,高深理論我就不浪費口舌,是中毒,特地選擇在森林裏動手為的就是光合作用產生的二氧化碳。”


    “哪怕是擁有自我意識的霍米茲,隻要是在這座島上,它們終究無法反抗大地。”


    “好了長腿的帥哥,把鑰匙給我,不然淹死一個夏洛特.蒙多爾我也不會心疼。”


    …………


    …………以下繼續防盜部分…………


    …………以下繼續防盜部分…………


    …………以下繼續防盜部分…………


    遙遠天邊現出一抹魚肚白的時候,按照協議,我在幽靈柯拉鬆的帶領下,悄無聲息離開了baby-5姑娘所在的庭院。


    這會還是四點鍾出頭,非/典型性夏島氣候的德雷斯羅薩已然夜色將盡,天穹群星隱退,離太陽升起卻還有段時間,嗯~恰是溜之大吉的好機會,所以出發。


    出發前,幽靈問為什麽選這麽個時間開始,問話的時候睜圓了眼睛,亮晶晶的眼神裏寫滿求知欲。


    可我不想迴答,雖然一般來說,夜黑風高才是殺人放火的好機會,加上那條古怪的‘十二點過後國民絕對不允許外出’的禁令,相信德雷斯羅薩的後半夜一定有不可告人之事發生。


    這種時候,王宮之內大部分武裝力量也必定集中到某處————要逃走不失為好時機。


    幽靈桑的困擾,我知道但也不會負責解釋什麽。


    因為答案比較難以啟齒,那是我多年夜裏遊蕩在馬林福德的經驗總結,比起夜深人靜,實際上,黎明降至才真正容易懈怠。


    漫長黑夜過去,長時間繃緊的神經下意識會產生安全錯覺,這段黑夜與黎明交匯的混沌期才是真正的,防守出現疏忽的時間。


    既然想逃跑,當然得選這個點。


    不過嘛~這種小竅門我才不會說給個海賊聽。


    就算他的眼睛真叫人心生好感,男色的誘惑也還達不到叫我色令智昏的程度,≡w≡。


    …………


    接下來————安心上路(霧!)。


    許是擔心我分神出意外,喋喋不休了一個晚上的幽靈沒有再從嘴裏迸出一個字,先前問了問題得不到迴答也沒表現出任何不悅,除了偶爾迴頭確認我是不是跟上,他連多餘的動作也沒做,半透明的身體懸浮著飄啊飄,速度稱不上非常快但也絕對不慢。


    對此,我個人表示很高興,除了對方的善解人意(霧!)叫人欣慰,更也對他的能力很滿意。


    幽靈先生果然不愧死了很多年(大霧!),沒花太多時間就巧妙避過隱蔽角落明裏暗裏的崗哨,往更外圍潛行。


    …………


    黎明將至前的時間靜謐而美好。


    蒙昧天光籠著華美庭院,轉角不經意間能瞥見半掩在鬱鬱蔥蔥間的噴泉雕塑,路兩側枝頭搖曳的緋紅錦白花瓣間凝著剔透露珠,叫人驚豔的風景,可惜我沒時間欣賞它們。


    聘請一隻能夠上天入地的幽靈先生作為向導,我除了必須看緊他免得一不留神跟丟之外,還必須小心戒備周圍的情況,以免對方下意識的因為別人都看不見,行動起來就無所顧忌。


    要知道,他是幽靈沒人看得見,可是我就肯定會被發現啊~


    總之小心無大錯。


    另外,真正開始行動我才發現,德雷斯羅薩王宮內的警戒,比原本預想的森嚴許多。


    尤其是國王與幹部們居住的核心地帶,表麵看似風平浪靜,實際上,每個製高點都隱蔽的裝有監視蝸牛,每條通道也都配有巡邏隊時刻保持戒備。


    幸運的是,也正如我所預測,幽靈先生對王宮內的警衛分布情況了若指掌,在他的帶領下每每能夠恰到好處的插/入監視網與警衛隊的死角縫隙,幾乎稱得上輕鬆的脫離王宮最核心。


    然後————


    一直到走出猶如蜘蛛網般複雜又密集的警戒網,耗費時間差不多也是先前計劃過的那樣,一路小心翼翼的我總算稍稍安心,看前邊帶路的幽靈的背影,雖然不是很明顯,緊繃的輪廓線條卻鬆弛幾分。


    所以,他大概也是鬆了口氣的,我想。


    …………


    離開核心地帶,計劃的第一步完成,接著:


    幽靈柯拉鬆帶著我繼續躲躲閃閃,花了點時間拐進一塊看起來明顯不那麽奢華,甚至有些簡陋的…距離國王與家族幹部們的居所不遠不近,但絕對不屬於核心地帶的區域。


    是他要求的,嗯~我也同意了,離開前必須先履行的約定————打個電話給他的家人,當然,用的是他藏匿在這片區域裏的電話蝸牛。


    至於他身為一隻幽靈怎麽能夠藏匿電話蟲,這種小細節沒必要在意,我也不需要擔心對方耍花招,即便是有那也沒什麽,他說什麽除了我誰都聽不見,同時…


    我掌握著他的未來。


    嘛~那種殺意凜然的事說出來多沒意思對不對?所以,我願意相信,幽靈柯拉鬆先生是出於雙方自願合作的前提,進行著前景美妙的計劃。


    我與他昨夜商定好的計劃,嗯~


    …………


    以有恃無恐的心態,我選了個比較不顯眼的位置站著稍作休整,幽靈先生開始七上八下的找他那隻電話蝸牛。


    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麽放養電話蝸牛,這會他到處找,時不時竄進樹叢,又時不時飄到半空去四處張望,總之…


    等了會,發現他短時間內不會有結果的樣子,我就轉移目光留心起周遭的環境來:


    比起核心地帶庭院建築的精致華美,一草一木修剪的天/衣無縫,他帶我來的這塊區域顯得簡陋,或者該說粗獷?


    據說此地是位於仆役和雜兵兩個居住區之間卻罕有人至的半公用地帶,種滿花卉植物,綠地延伸到花木深處,鵝卵石鋪就彎彎曲曲小徑…


    景致與氣氛都小清新,原本應該是花園?


    一邊打量這個地方,我一邊默默揣度。


    是個納涼和幽會的好場所,要是王宮換個主人,或者那什麽…換個更歌舞升平醉生夢死的統治者,這地方估計常常要撞見野鴛鴦。


    咳咳!不能怪我放飛腦洞,實在是,這裏很有點古代歐洲宮廷後花園的氛圍,穿著蓬蓬裙的貴婦小姐們在彌漫玫瑰花香氣的深夜與英俊的情人秘密私會…


    嗯~想了想,我又馬上收起拐到九霄雲外去的某些不可描述,在心裏嘖了聲。


    看這野草茂盛得蓋過小徑,花卉植物枝葉瘋長橫生,涼亭長椅落滿敗葉的情況,估計很久沒人用心打理它,也難怪能放養電話蝸牛。


    ↑↑↑就是直往花叢裏鑽的那隻幽靈,這會亦步亦趨跟在後邊的…這隻。


    …………


    已經等了好一會,順帶連腦洞都開過的我默默收迴差一點放飛的自我,抽了抽嘴角,頗為感歎的看著不遠處發生的一幕:


    幽靈碰不到任何東西,他隻能小心跟在它後邊————古怪的是那隻蝸牛看起來根本不象野生,它背著用於通訊的器材,這可不是野生生物身上該出現的東西。


    我原本還以為是找到花園裏有野生電話蝸牛,他帶我過來逮住再想辦法弄個通訊器裝上去使用,因為王宮裏的通訊網存在被/竊/聽的風險不安全。


    結果,現在看來不是?


    還有————


    更古怪的是,我總覺得,電話蝸牛是在沿著幽靈先生指定的路線挪動。


    從一處茂密樹叢鑽出來爬到鵝卵石小徑上,直直朝著我的方向,並且不時扭過去,拿兩支小觸角…象是接觸某些信息磁場那樣動著,對象卻是它後邊的柯拉鬆?


    錯覺嗎?


    …………


    盯著一前一後慢悠悠的兩隻好一會,眼見那隻蝸牛的速度實在叫人捉急,我隻好主動迎上前去,把它攔在野草叢生的小徑內,順便也借著四周瘋漲的草木遮擋可能發現這裏的視線。


    然後,蹲下和這小東西平視,盯了它幾秒鍾,我又抬了抬眼皮,看著同樣蹲下來看似和蝸牛統一陣線的柯拉鬆,“你養的?”


    之所以這麽問是因為,近了看才發現這小東西有些年歲了,比起市麵上那些使用中的同類們,它已經步入老年,原本早該退休,可是它背上還背著通訊器材,是十幾年前的版本,鏽跡斑斑,一副常年風吹日曬沒有保養即將報廢的樣子。


    電話蝸牛的通訊網借用的是生物特殊電波,器材的精密與否很大程度上影響到它的使用,十幾年前的版本如今早已經退出市場…


    另外,我眼前的這個通訊器上更不具備任何標誌性符號,款式普普通通,是市場銷售的民用版本,它應該屬於私人性質。


    如果電話蝸牛原本就是柯拉鬆的…大概先前那一幕就不是錯覺,我想。


    人類的眼睛看不見魂魄,其它生物或許有特殊磁場能夠感應到吧?小東西是察覺到原主人,所以繼續被他放養。


    在我的注目下,柯拉鬆點了點頭,“嗯~它原本是我的。”


    開口之後頓了頓才又低聲說道,“它被帶到這裏,有一天不知怎麽跑進花園,最後我找迴了它…”說話間抬起手,指尖淩空描繪著小東西背上背著的通訊器,“它是唯一的…”


    不知怎麽說到這裏忽然沉默下來,這半透明的幽靈虛影,塗滿唇彩的嘴角抿成一道直線,麵上浮出複雜的神色,最後到底沒有繼續說什麽。


    之後是一段時間的安靜。


    等到確定沒有下文,我閉了閉眼睛,複又睜開,“開始吧——”


    話音落下的瞬間,虛無中半透明的影子渾身一震,低垂的眼簾受到驚嚇似的抬高,話都說得不利索起來,“我…我…”


    “我趕時間!”我斬釘截鐵打斷他哽咽的語不成聲,視而不見咫尺間這雙眼睛裏飛快集聚的驚惶與不安,迅速地出手,一把抓住他來不及收迴去的手腕:


    “撥通它!現在!馬上!”


    買定離手沒得反悔,不是嗎?


    …………


    握在掌心的這抹虛無存在感僵硬半晌,這才在我越發兇惡的眼神裏猶猶豫豫,慢慢吞吞的開始撥動小蝸牛背上通訊器的數字鍵。


    接著,我把目光往邊上瞥開些,不願意看他無比糟心的表情。


    我知道他在想什麽,連他的掙紮都能猜出八/九不離十,無非是近鄉情怯,越重要的決定,到了臨了越會猶豫不決,這是人之常情,我理解。


    可是,我也真的趕時間,沒耐心等他百般掙紮嘰嘰歪歪,索性就強硬的替他下決定。


    昨夜談好的交易很簡單:我幫他聯係家人,他幫我逃出王宮————至於他失聯十幾年的養父忽然收到養子來電會不會嚇出個好歹來…


    這我可管不著啊~


    當時我就實話實說把情況告訴他,比如‘接到亡靈致電以至於引發意外’的各種版本夏日鬼故事,是他自己一意孤行,我不負責任噠!


    而且也不一定會嚇壞老人家。


    偉大航道這地界奇葩得很,失去聯係根本代表不了任何事,當今世界那些個橫行霸道的海賊,哪個不是和家人完全失去聯係?


    就算能透過更新的懸賞令確定是不是活著,那也不是絕對。


    至少還有被捕後秘密關押的例子麽~


    隻有哥爾.d.羅傑那樣能夠引發整個世界局勢產生變故的大人物,死亡的消息才會被世界政府刻意宣揚得盡人皆知。


    幽靈柯拉鬆這種某某海賊團幹部,雖說當年或許有點名聲,但絕對到不了,他的生死整個世界都知道的程度————因為我就一點也沒印象,囧。


    他家裏人說不定也不知道他死掉了呢?


    ↑↑↑所以,這隻幽靈的各種複雜心態,我也不會負責任,失蹤十幾年忽然能重新聯係家人進而萌發的各種猶豫擔心傷感,跟我沒關係,我趕時間————


    所以,這臨門差一腳,就由我來。


    嗯!


    …………


    磨磨唧唧的幽靈先生撥個電話號碼抖得象篩糠,好幾次手滑撥錯數字又得重新來過,我也沒催促,就靜靜攥住他的手腕,一邊等著完成約定。


    其實有件事沒告訴他,透過我的手能夠接觸萬物,他的聲音卻無法傳遞,需要另外的手段,這是一重安全保障。


    我耍了心眼,畢竟還不能徹底相信他。


    至於這次通訊完美收稍之後,他會不會反悔的問題…嗯~我倒是一點也不擔心。


    有句話說得極好:欲/望永無止盡,而人心更也總是不足。


    有了事實開頭,怎麽可能沒有後續。


    …………


    好整以暇的安靜等待中,許久過後,總算等到這通打給親人的電話順利撥出去。


    年邁的電話蝸牛睜圓了眼睛,咧開嘴露出小細牙,一陣噗嚕嚕的等待音在靜謐中響起。


    噗嚕嚕——


    噗嚕嚕——


    噗嚕嚕——


    然而等待接通的時間也比我預期的漫長許多。


    遙遠不知名的彼端始終沒有接起通訊的動靜。


    幽靈先生沉默下來,在我的冷眼旁觀中,他那張畫滿刺青唇彩誇張小醜妝的臉,厚重儂麗油粉都無法遮去眉宇間的忐忑與期待。


    漸漸地,隨著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又慢慢變成不安,與焦急。


    接下來又等了很久還是沒動靜,小蝸牛叫得聲嘶力竭,直等到他眼底的光芒黯淡,最後一線亮色幾乎消失的這一刻,險些要被當作無人接聽的等待音猛地停滯。


    不知名的遠方,終於有人接起了這通致電。


    …………


    到這裏,我默默地挪動螃蟹腳,把自己從牢籠前撤到更遠些的距離外,順便扭過頭看向別的地方,表示一點也不想再看見這幫擠眉弄眼的角鬥士們。


    已經完全沒興趣再聽任何東西,真的,不管是計劃還是各種情報,一點也不想再聽見啊摔!


    昨天一個晚上而已,頂多再加上白天上午一點點時間,如此狗血天雷的發展究竟怎麽出現還廣為流傳的喂!


    如此集韓劇台言之大成的故事,居然有人深信不疑啊!


    怪不得海流氓能輕易竊國成功,如此單純的人民,真是…我非常頭疼,一點也不想和他們說話,更不想摻合,因為傻瓜會傳染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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