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月見草


    現場氣氛說不出的古怪,片刻過後,斯托克斯醫生極度憤怒的吼道,“愣著做什麽?通知海軍醫療部隊來了嗎!一群蠢材!”


    聞聲我微微偏過臉,眼角餘光裏,我們院外科骨幹,斯托克斯醫生正眉毛倒豎嗬斥,似乎想上前幫忙的幾位士兵,鯊魚牙都齜出來,“現在搬動這可憐人,是打算直接把屍體送進焚化爐嗎!”


    被罵的年輕士兵訕訕地收迴手,一副不知怎麽是好的樣子,接著,其中一個年輕人又在醫生的怒視下搗頭如蒜,“已經通知醫療部隊…呃~”


    停頓幾秒鍾,開口迴答的士兵先看了看他邊上的同伴,接著又重新看向斯托克斯醫生,表情有些茫然,“呃~不就是醫生您嗎?”


    斯托克斯醫生果斷翻出一個白眼,扭曲的神色依稀仿佛是在說,‘你們這些家夥智商是硬傷我懶得跟你們計較真是煩死了!’…


    嗯~從我們院外科骨幹臉上揣摩出好大一串吐槽的我,默默調開目光,又一次把眼神落到誣陷我家娜娜的混賬男人身上。


    死瞪著對方,我準備繼續討伐。


    男人原本麵色發白站著不動,此時對上我的視線,也不知是看出什麽,或者想起什麽,他忽然拔高音量,大聲說道,“你們不是醫療部隊,是混進來的探子嗎?!”


    現場驀地一靜,集中過來的無數道目光裏很快帶起些狐疑,男人飛快環顧周遭一圈,許是覺得計策奏效,眼睛裏藏著一點微不可察的得意,“果然嗎?”


    我慢吞吞地搖了搖頭,擺出一副非常失望的表情,“第二次混淆視聽企圖轉移焦點,現在倒是能夠確定一點事實。”


    抬手,指尖直直點向男人,我陰森森的微笑,“剛才,你確實是想逃跑。”


    …………


    我承認,剛開始我隻是氣不過他栽贓陷害,所以信口胡說,可是到現在,這男人的表現…卻實在是側麵驗證那個至理名言————做賊心虛。


    飛快的整理了下腦子裏的思路,也不給男人又一次狡辯推卸的機會,我疾聲開口,一點一點的數落給在場所有人聽:


    “發生劇烈嘔吐時小孩子都知道不能橫躺,因為錯誤姿勢會造成意外窒息。”


    直直點出去的手指收了收,搖了搖,我盯著站在幾米外的這個男人,冷笑,“而你,你按住你的朋友,讓他仰麵躺倒,你是軍人久經沙場,連這點常識都不懂?”


    男人麵無表情,眼神兇惡,隻是也不迴答。


    停頓片刻,我聳聳肩,語調緩和些,減輕質問感,“或許是事情發生得太突然,讓你驚慌之下犯了常識性錯誤,那麽…”


    “醫生推斷‘施救不當,喉骨斷裂’之後,為什麽陷入悲痛與茫然的你,能夠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想起造成這次意外的是誰?”


    “一般情況下,麵對死亡,身為朋友你不是應該腦海一片空白嗎?”


    “你是因為醫生判斷的‘喉骨斷裂’而覺得害怕嗎?”


    眯了眯眼睛,我沒忍住心頭越升越高的怒氣,聲音裏也帶出忿恨,“你聽到施救不當,所以立刻想推卸責任。”


    這才是我發怒的原因。


    做錯事不要緊,想逃避更是人之常情,如果是我錯手讓人失去生命,我也會害怕得想逃走,可是!這個男人首先想到的,是把責任栽贓到其他人身上,簡直豈有此理!


    常理而言,親近的朋友在眼前死去,沒有哪個人會首先想到兇手的問題吧?更何況,當時我說的是‘食物中毒引發嘔吐’,而不是‘食物中毒致死’。


    在場聽到的人會認為真正致死的原因,是斯托克斯醫生說的‘施救不當,喉骨斷裂’,這個男人的反應太迅速,並且奇怪。


    而就算他被憤怒衝昏頭,口中的話卻條理清晰,並且一再試圖誤導他人。


    …………


    隔了好一會兒,男人啞著聲開口道,“你和科學部那女人有關係吧?”


    “我說了不要混淆焦點。”我一臉鄙視的哧哼,接著才繼續往下說,說話的時候拿眼睛慢慢的把現場附近聚集的海軍士兵們逐一看過去,微笑,“讓我們在場所有人迴憶一下事情經過。”


    首先,目光停在人群最外圍,我衝著方才把斯托克斯醫生拖過來的那個年輕士兵點點頭,“我和醫生在食堂入口處,這角落意外已經發生,當中有人跑出去求救。”


    “留在角落的諸位,幾個人上前幫忙施救,剩下的人等在邊上,看是不是還有需要的地方。”


    “對嗎?”


    聽得我這樣問,附近的人也沒說話卻紛紛點頭。


    於是,接下來。


    “你————”我重新盯住那男人,這次開始要說的可就一點也不客氣。


    “傷者因食物引發嘔吐,事出突然,其他人反應不及,你卻早有預料,所以你裝作關心上前故意扶著他讓他失足摔倒。”


    “他倒下後,你又裝作施救,讓他改變姿勢仰天躺下。”


    “因為劇烈嘔吐時姿勢不當,他很快被逆流的異物堵塞氣管。”


    “你盤算得很好,醫療部隊趕赴此地需要一段時間,而這段時間已經足夠,傷者因無法得到正確急救措施而窒息死亡。”


    “可惜,你沒料到食堂出口那邊恰好有醫生。”


    “聽到去求救的士兵趕迴來,你的施救因此出現‘不當’。”


    “從食堂入口抵達這角落,當中不過數分鍾,卻足夠你‘失手’壓斷傷者喉骨,並且按緊他,不給他掙紮自救的機會,讓趕到的醫生麵對一具心跳停止的屍體。”


    “表麵看起來你是在盡力挽救朋友的性命,實際上,當著現場數百雙眼睛,你施行了冷血謀殺,真是膽大妄為。”


    …………


    一口氣把話全部說完,我這才停下來,慢慢勻迴唿吸,嘴角掀了掀,撩高眼皮,對著麵色鐵青的那個男人冷聲說道,“我的推測,你有任何辯白都向你的長官去說。”


    “我相信,海軍正義之師不會放過任何一名罪犯,同樣不會誣陷任何一位無辜者。”


    “這是當然。”斜地裏驀然出現的聲音冷靜迴答道,陌生男人語調穩重,不偏不倚,“即使是海軍,犯了罪也同樣不容姑息。”


    圍在附近的士兵們隨著陌生的說話聲而緩緩分開,一位身著將領披風的男人走進現場,淺紫條紋西裝,赭紅發色,盯著人看的眼神冷峻銳利。


    “鼯鼠中將大人。”士兵們立即挺直背脊,神情語調俱是無比敬畏。


    新登場的海軍將領不急不緩走到中央,隨即站定,抬起手輕輕揮了揮,緊接著,悄悄跟在海軍將領身後出現的醫療部門人員飛速上前,為地上那位傷者實施進一步救治。


    頃刻間又有醫務兵抬來擔架,輕輕放在地上。


    斯托克斯醫生板著臉從一群白大褂裏邊脫身而出,走到我身邊停下來,抬手拍拍我的肩膀,年長的醫生笑得有些欣慰,“你生氣起來邏輯會變得格外神奇,到現在還是這樣啊~”


    我抬手撓撓臉頰,幹巴巴的笑,一時不知該怎麽迴答。


    正當我和斯托克斯醫生麵麵相覷,有一陣洪亮笑聲從人群之外傳來,聽音色…是成年男人,笑完了又非常非常大聲的說道,“小丫頭信口胡說,偏偏叫人沒辦法反駁。”


    現場原本因一位海軍中將現身而徒然壓抑的氣氛,因著這陣笑聲而緩和,也不知為什麽,海軍士兵們神情明顯鬆弛,甚至流露出發自內心的信任感。


    看了看象是下意識朝著某個方向圍攏的注意力,與不自覺站開讓出位置給那位尚未露麵之人的海軍士兵們,我眼角抽了抽。


    “卡普中將~”士兵們大合唱似的開口,尾音顫抖,順便熱淚盈眶。


    這種…簡直象迷路小孩看到家長於是迅速圍過去求安慰的即視感…實在是太那什麽了喂!我站在原地,默默風中淩亂。


    還有!那個誣陷我家娜娜最後被我倒打一耙的男人…


    猛一扭頭,我陰森森盯了眼那個安靜了很久的男人,隨後卻見他…


    鼯鼠中將一露麵,先前還臉色鐵青目光獰惡的那男人直接就慫了,這時候再又聽見洪亮笑聲,他更是麵無人色,簡直象看到催命厲鬼一樣,隻差沒雙腿一軟五體投地。


    這麽兩廂一比較,明顯是卡普中將可怕嗎?


    …………


    不多時,實施急救的醫療人員把那倒黴傷患放到擔架上,由醫務兵一前一後抬著擔架緩緩撤離,經過斯托克斯醫生身邊時,可能是錯覺吧?我總覺得醫療人員斜覷我們院外科骨幹的眼神…


    依稀仿佛看到大魔王降世的目光是怎麽迴事?


    斯托克斯醫生也就是有點裏人格而已啊?外表看起來很慈祥啊?為什麽海軍本部醫療部隊這群精英們眼神這樣古怪?真是奇了怪了。


    目送擔架消失在人群外,那位‘施救不當’的男人也很快被幾位士兵簇擁著蹣跚離去。


    時隔不久,附近水泄不通的海軍士兵象是得到無聲訊號一般,如退潮般安靜有序撤退。


    現場清理結束,我也很快把心裏那點狐疑拋諸腦後,把目光轉到一側,定睛一看,然後愣了下。


    男人大馬金刀坐在最近一張長桌邊,鬢邊花白看似有些年紀,黑亮眼睛精光內斂,同樣身著將領披風,周身氣勢比起淡紫條紋西裝的中將多出些不羈。


    打量我一會兒,花白頭發的男人咧開嘴角,笑意蔓延到眼睛裏,說話卻很是不著調,“斯托克斯,你的女兒很漂亮啊~”


    一邊笑出八顆大白牙,他一邊手下不停往嘴裏丟東西,說話聲含含糊糊,“還有啊~你的手藝真是半點沒退步嘛~下刀又準又狠。”


    呃~我想了想,瞥了我們院外科骨幹斯托克斯醫生一眼,眼角隱晦抖了抖,確實…又準又狠。


    剛剛抬走那倒黴蛋也不知道心理陰影麵積有多大?


    先食物中毒胃都要吐出來,接著喉骨斷裂異物逆流窒息,心跳唿吸停止,斯托克斯醫生急救的方案卻很是兇殘:


    避過斷裂喉骨切開氣管,插/入一截聽診器橡皮管保證氧氣供應,接著心肺按摩各項急救。


    斯托克斯醫生…呃~做到了一般人不敢幹的事,不愧是我們院外科第一把交椅啊喂!


    …………


    然後,驚悚完,我的注意力立刻就被不斷消失在花白頭發男人嘴裏的東西給吸引了去,那是…呃?看了看對方手邊桌上很眼熟的鐵罐子,我遲鈍的把目光平移幾度:


    分給斯托克斯醫生那罐小魚幹完好無損的放在原位,被拖去急救時,醫生順手把鐵罐子擱在那倒黴蛋附近地上。


    也就是說————猛地反應過來,我反手摸進自己帶的布包。


    然後,我摸出一本書,∑=△=。


    不久前,盛怒之下我隨手砸向那混賬男人的,居然是!裝著滿滿一罐子小魚幹的!娜娜最喜歡的零嘴啊啊啊!(tot)/。


    盯著手裏握的足足十公分厚的護士長給的書,我在心裏失意體前屈。


    反應過來自家孩子零嘴讓自己扔出去,我一臉陰鬱。


    許是從我的眼神裏看出什麽,頭發花白的男人也就是卡普中將手下動作微不可察頓了頓,接著,在我以為他會收手把罐子還迴來的時候,他…他居然猛地仰高腦袋,張大嘴,一下子把鐵罐裏的小魚幹全部倒進嘴裏去了啊啊啊!


    倒空罐子,臉頰都鼓起來的卡普中將象倉鼠一樣飛快咀嚼,然後很神奇的順利吞掉滿嘴小魚幹。


    最後,抹了把嘴,這老混蛋笑得很爽朗,“手藝很好!小丫頭你可以出嫁了啊!”


    呆滯幾秒鍾,我的表情迅速從〒_〒變成(#‵′)凸。


    …………


    我一臉憤怒,坐在長桌邊的那人也不知道是神經粗還是怎樣,居然哈哈大笑,笑完了緊接著又說道,“我們海軍可是有很多好男人哦~”


    “小丫頭要是沒有心上人,老夫可以幫你介紹很可靠的男人。”


    他非常不要臉的擠眉弄眼,手一揮,氣勢十足的示意我看他附近一票海軍士兵,“結婚的時候記得給我一年份魚幹做謝禮就好,選一個吧!”


    磨了磨後槽牙,我抬手狠狠按住額角突突直跳的青筋,沉默半天,陰森森的開口,“斯托克斯醫生,這位卡普中將就是你的朋友?”


    “啊~”斯托克斯醫生麵不改色的迴答,順便用幸災樂禍的眼神看著我,“雖然是個非常糟心的家夥,不過也還是很可靠。”


    “喂!”糟心朋友卡普中將眨眼間閃現在我和醫生跟前,擰著眉,吼得口沫橫飛,“老夫怎麽糟心了你個魂淡!”


    斯托克斯醫生視而不見彎下腰把老臉湊到他鼻子前的‘朋友’,慢條斯理的向我作介紹,“卡普,海軍中將,當年被一隻棘刺魚卡喉嚨,讓我練出急救手段的老朋友。”


    為我介紹過後,斯托克斯醫生拿眼角斜視咫尺間的卡普先生,笑得風度翩翩,“卡普,介紹好男人就免了吧?你麾下這些小夥子們,看年紀隻能做安娜的女婿。”


    短暫靜默過後,斯托克斯醫生往後退開兩步,衝著表情卡殼的‘糟心’朋友,掀了掀嘴角,“安娜的女兒已經十六歲,如果你實在喜歡小魚幹,不然你和她結婚。”


    “雖然你的外表實在糟心,但至少你們年紀還算合適。”


    …………


    “………”卡普中將,∑(o_o;)。


    “………”邊上雜七雜八甲乙丙丁,( ̄△ ̄;)。


    “………”我,(﹁﹁)。


    斯托克斯醫生你…冷笑話功力倒是精進了嘛~信不信下次我往小魚幹裏邊放耗子藥,送你和你基友做一對同命鴛鴛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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