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中自古就有在自家院落中打水井的習慣,此處山村坐落在四麵環山的山腳下,被山石層層淨化的山泉匯聚在土層之下。


    故而隻要將水井稍稍挖深一些,就能得到上佳的山泉水。


    此時身心疲倦將近極限的韓蘇浮,循著那細碎的嗚咽聲,艱難地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到傳出聲音的井口。


    挪開井口上方的雜物,韓蘇浮的目光順著繩索的向下延伸,終於看見一名蜷縮在藤製籃筐中的女童。


    女童身著深黃色的粗布麻衣,亂糟糟的頭發緊貼著麵頰。


    井下的溫度偏低,女童的嘴唇已經凍得有些發紫,也不知道一個人偷偷流了多少淚,臉上被淚水浸濕的頭發已經略帶白霜。


    或許是恐懼過度,井外那慘絕人寰的聲音不斷轟擊著女童年幼的心靈,此時女童已經昏睡過去了。


    緊閉著雙眼,還時不時夢囈抽泣幾聲,不知道夢到了什麽。


    韓蘇浮不禁想起了振澤城中那滿目瘡痍,心中生出了同是天涯淪落人,隻剩孤身存於世的痛心感。


    先前持刀的雙臂已經力竭發顫,強忍著將女童一點一點拉出來。


    籃筐不大,韓蘇浮小心地抱起女童,農家的孩子從小就沒有大戶人家的孩子吃得好,懷裏的孩子瘦瘦的,看樣子隻有五六歲。


    這個小山村現在是安全的,韓蘇浮席地而坐靠在井口邊緣,催動著雪山氣海中寥寥無幾的真氣,小心地梳理女童的經脈,加固心室,為女童驅散寒意。


    幾度極限消耗肉身機能,韓蘇浮的意識再也撐不住了,視線一點點的模糊了,最終抱著女童沉沉地睡了過去……


    “哼,好氣人啊,雲霞山什麽時候變成他占山魁的了,好不容易等到雲絲綿成熟,原本準備做幾件好看的衣裳的,現在好了,我們不是占山魁的對手,衣裳做不了了。”


    山村所在的小盆地的西邊,五名女修結伴向這邊走來,五名女修中有三女精致的麵頰上氣鼓鼓的,紅唇包齒還在不斷抱怨。


    為首的一名紫裙女修剛準備出聲安慰幾句,突然麵色一凝,駐足不前,眉頭緊皺地看向前方。


    “怎麽了?紫師姐。”


    “前方山中氣息紊亂,還有殘留的鬼氣。”紫槿沉聲道。


    “我記得那裏有個四麵環山的凡人山村。”


    說到這,五名女修紛紛沉默不語,身為宗域的修士,她們知道那裏發生了什麽事——有鬼修在“收莊稼”。


    “宗門說了,不準而我們輕易與鬼修邪修發生衝突。”五女中一名年紀最小的女修小聲地開口,說完就將頭低下,抿著唇看著自己的腳尖。


    作為五女之首的紫槿打破了沉靜,對幾人說道:


    “鬼氣不多,還在不斷消散,看樣子已經離開了,既然都到這裏了,被我們遇上了,那就去看看吧。”


    言罷,四女目光閃爍,齊聲輕嗯。


    在紫槿的帶領下,四女紛紛喚出自己的法器,催動修為向山村所在地快步掠去。


    衣裙翩飛,青絲搖曳,穿梭於青木山石間,躍起之際,像極了五隻美麗的蝴蝶起舞。


    五女中修為最低的是那個年紀最小的,名叫徐禾,開源境中期,紫槿擁有地承境初期的修為。


    滿地的枯屍讓幾女花容失色,走在村中心情複雜。


    在紫槿的帶領下,她們很快就找到了已經失去生機的孫吏,看著周圍明顯的打鬥痕跡,心想著難道是有其他修士殺人越貨?


    帶著心中的不解,幾人繼續在村中搜索著,她們冒險來這裏並不是為了尋寶,而是看看還有沒有活著的凡人。


    “紫師姐,你快來看!”


    聽到其中一女的聲音,幾人很快就趕了過來。


    小小土坯牆的院落裏有一口老井,井邊靠著一名身穿白衣的青年,青年懷中抱著一個瘦黃的小女孩。


    “這……?”


    徐禾不解地轉頭看向自己的四名師姐。


    “看樣子,是他殺了那名鬼修。”


    紫槿看了看係在籃筐上的井繩,然後繼續說道:


    “這小女孩,看來是這山村裏唯一幸存的凡人了。”


    眾女沉默,各自的眼中都對還在昏迷的韓蘇浮流露出一抹一閃而逝的羨慕與敬仰。


    ————


    藥香四溢,花果清香撲鼻,空氣中略微帶著一絲火息,但更為充沛的草木花意卻和火息達到了微妙的平衡,此處不簡單!


    韓蘇浮緩緩睜開雙眼,意識迴歸,看到自己頭頂青藤纏繞,綠意如幕,有些迷惑不解。


    下意識地深吸一口氣,隻覺純正的天地靈氣濃鬱之極,還夾雜著各種奇花異草的清香,身心舒暢不已。


    “大哥哥,幾位姐姐說,是你救了我。”


    韓蘇浮側頭,才發現自己的身邊站著一個幹幹淨淨,麵色微黃,身子單薄的小姑娘,穿著一件合身的淡藍色小綿裙,純淨的眸子裏似乎藏著整個星空。


    韓蘇浮撐起身子,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頭,溫聲道:


    “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小女孩很是享受被韓蘇浮摸頭的感覺,甜甜道:


    “大哥哥,我爹娘一直叫我薑薑。”


    兩人正在說話的時候,紫槿進來了,見韓蘇浮醒過來了,放下手上木製的餐盤。


    “看來將你安置在藥穀是多此一舉了,你恢複得很好,根本用不著藥穀師兄妹幫你醫治。”


    韓蘇浮起身,以宗域禮儀對麵前的紫衣女子一拜。


    “請問姑娘,這裏是?還有我在此昏迷了多久?”


    紫槿正在照顧薑薑吃飯,然後不急不慢地說道:


    “這是我們恆元宗的藥穀,公子已經昏迷了兩天了,幾個師兄妹過來看過了,他們說你恢複得很好,不需要藥物輔治,你隻是雪山氣海虧空嚴重,藥穀中種植了大量的奇花異草,這裏天地靈氣充沛很適合你。”


    韓蘇浮心中一驚,隨即又有些欣喜,自己就是想找恆元宗,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來到恆元宗。


    “姑娘……”


    韓蘇浮剛準備開口,就見又有兩女進來了。


    “薑薑,你看看,這兩件衣裳你喜歡不?”


    “鍾師妹,你一天不好好修行,就喜歡做衣裳,現在薑薑來了,我終於不用一天換一件了,之前喜歡的樣式又可以穿了。”


    兩女正是那天五人中的其二,正在吃飯的薑薑見兩位姐姐來了,連忙放下手中的竹筷跑到兩人的麵前,一雙純淨的眸子看著她們,欣喜道:


    “黃姐姐鍾姐姐,大哥哥醒來了。”


    說著就拉著兩女的手進屋,韓蘇浮看著兩名年輕的恆元宗弟子,又一次行禮道:


    “想必救我來貴宗的,也有兩位姑娘,在下慶忌,多謝幾位相救。”


    黃悅捂嘴一笑。


    “鍾師妹,慶忌公子昏迷的時候,我就說他醒來會更為氣質非凡,瞧瞧,還真是。”


    鍾靈一臉色微醺,有些不好意思,暗暗地掐了黃悅一把,為了壓住心中的尷尬,連忙說道:


    “薑薑,走,咱們吃飯,吃完了試試姐姐給你做的新衣服。”說著,就上前拉著薑薑的手去吃飯,避開了眾人。


    韓蘇浮等三人坐下,紫槿略微思索片刻後問道:


    “慶公子,兩天前發生在山村中的事,是你斬殺的那名鬼修嗎?”


    韓蘇浮點頭。“正是,碰巧遇見,但還是晚了一步,沒能救下他們。”


    “慶公子,不要太自責,你不是救下了薑薑嗎?你看看,薑薑現在好好的。”


    “說到薑薑,慶公子,這兩日陪你最多的就是這小丫頭,她幾乎是沒有出過這間屋子。這麽小的丫頭,每天為你端水擦手擦臉,整理頭發。”


    此話一出,兩女相視都笑了起來,黃悅接著說道:


    “薑薑丫頭,都不讓我們幾個為你擦拭呢,都是她搶著幹。”


    韓蘇浮聽後一愣,一個在軍中待了七年的漢子,這一刻有些不知所措,被兩女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兩位姑娘說笑了,在下隻是按心中所念,看不慣亂殺無辜之人。”


    “公子不要這麽緊繃著,中規中矩做什麽,我們恆元宗很是友好的,不然我們也無法將你安置在這藥穀之中。”


    韓蘇浮聽後很是欣慰,一直以為宗域之人都是自私自利,愛做乘人之危落井下石之事。原先在妖族地下戰場看到的舍身救同門師兄弟的那人,韓蘇浮就很是欽佩那人,後來知道是恆元宗的弟子。


    然後又在洞道裏遇見原本以自己的實力可以逃出生天的落白,卻選擇對朋友不離不棄,兩女就是恆元宗的弟子。


    然後又是韓蘇浮重傷昏迷,萬幸遇到了恆元宗的五女,沒有趁著他毫無還手之力的時候殺人越貨,還帶迴來好生招待救治,還是恆元宗。


    經過這幾件事,韓蘇浮對恆元宗很是有好感,已經不隻是因為這裏有極似夏螢的女修了。


    韓蘇浮對自己加入恆元宗一事加深了念頭。


    兩女見韓蘇浮不說話,黃悅試探性地問道:“慶公子,我有一個問題,你是妖族嗎?”


    紫槿同樣對這件事感興趣,就連在照顧薑薑吃飯的鍾靈一都豎起耳朵準備聽韓蘇古的迴答。


    韓蘇浮會心一笑,心裏想起了落白與蔣倦,隨即轉念說道:


    “在下當然是人族修士,在下覺得慶忌此獸的意象不錯,便拿來當名字了。”


    鍾靈一遠遠地說道:“慶忌者,其狀若人,其長四寸,衣黃衣,冠黃冠,戴黃蓋,乘小馬,好疾馳。以其名唿之,可使千裏外一日反報。此涸澤之精也。”


    韓蘇浮展顏一笑,說道:


    “是啊,慶忌生於水澤,需有人於岸邊唿喊慶忌,方能化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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