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時,江遊三人重新迴到嶽城。


    一路被江遊背著不要命地狂奔,明幼心身上外傷其實都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至於城門口時,明晏的臉色已經煞白,幾乎無法支撐下去了。三人又變更了一次妝容,方才進入城中。


    等月上柳梢時,江遊在城中租下了一間偏僻的屋子。


    他將明晏抱到床上,見他明明已力竭難支,卻又害怕地倔強咬牙、死死盯著他不肯昏厥過去,江遊心中滿是心疼。


    他往明晏口中塞了一粒補氣丹,親了親明晏的眼睫,輕輕撫著他的臉頰:“別怕,我沒事的……你先睡一覺。別怕,等醒過來,我還在身邊……”


    許是他的聲音太過溫柔與篤定,明晏終於鬆開牙關,沉沉睡了過去。但縱是如此,他也還是緊緊握著江遊的手腕,生怕他又遇上壞人。


    江遊以靈氣探查明晏體內狀況。


    大約又一次達到了零界點,熬過靈氣枯竭的痛苦,明晏修為方才得以峰迴路轉,節節攀升。


    江遊輕輕鬆了一口氣。


    他知道明晏又有了突破的征兆,幹脆簡單布置了一個隔絕陣法,沉默守著替他護法。


    這一夜總算安然過去。


    翌日天色大亮,明晏睜開眼。


    見江遊果然信守先前話語守了他一整夜,明晏心底甜滋滋的。他撲進江遊敞開的懷抱裏,大聲道:“哥哥,我成功突破了!”


    他的臉頰緊緊貼在江遊頸間,毛絨絨的耳朵微微抖動,輕輕掃過江遊的臉頰。


    江遊當然感覺到了這股屬於明晏的融合氣息,平穩沒有半點虛浮。他微微彎著唇角,捏了捏明晏的耳朵:“明晏真厲害……再過不久,就能和哥哥一樣了。”


    融合期乃是煉精化氣大圓滿,對普通修士而言並不算友好。但在所有天靈根資質的修士中,明晏進階此境界的時間其實有些晚了。不過他從前畢竟不喜修煉,如今在江遊教導之下,倒也算勤修不輟了。


    除此之外,明晏進入融合期後,即便是元嬰修士也無法輕易發現他攜帶的麵具,從而暴露他的妖族血脈。至於靈魂問題,接下來便不必再像先前一般狠狠逼迫明晏修煉了。


    江遊這般思索著,做好了接下來的修煉計劃。


    至於他自己,如今雖是靈寂修士,進入下一階金丹期,仿佛也是輕而易舉之事。卻不得不說,古往今來有太多三靈根修士因天資所限而止步靈寂無緣金丹,更別提再下一階段的元嬰了。


    當然,自明家覆滅,江遊便再沒有懷疑自己這平庸的資質是否能衝入元嬰——他必須衝入元嬰,否則他的一生都將活在東躲西藏之中。


    他抱著明晏,手掌順著他的後腦撫摸至脊背。兩人溫存了好一會兒,直至明晏肚子又發出了“咕”的抗議聲。


    江遊:“……”多麽習以為常的發展。


    他心中無奈,在明晏無比期待的神色裏,取出了一盒從心茶、一盒桂花糕,以及一盤手撕肉幹。


    從心茶是伏殊贈送的,桂花糕是他們前往迷濁森林前買的,手撕肉幹則是他們在林中殺的某些妖獸製成的……至少在烹飪上,明幼心頗有天賦。


    見明晏一臉幸福地吃著,間或往他口中也塞一塊桂花糕與肉幹,江遊才取出那金丹修士身上得來的東西。


    一把水屬性的中品寶器劍,一枚上品寶器空間納戒。


    昨日那修士死的倉促,江遊倒沒發現他同是水靈根修士,也難怪要搶他的本命劍了。


    江遊心底明了,口中又被塞了一塊桂花糕。


    他隨手將這劍丟進自己納戒裏,準備過些時日提取其中煉氣材料,又將目光放到了對方的納戒上。


    這納戒裏頭除了兩具妖獸屍體,還存了一大堆上品靈石,粗略估計至少有一百塊,算是緩解了江遊的財政危機。別的資源並不大多,不過江遊已經滿足了——這納戒整體空間雖比明高岑這枚小些,卻比儲物袋大了許多。


    等確定此事了結,便可以把它換給明晏使用了。


    江遊思及此,忽然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轉瞬襲遍他的全身!


    他的動作登時停住了。


    他無法忽略這種愈發心悸的感覺,瞬間收迴這枚納戒,取出那瓶玄階易容丹。


    這易容丹在他重迴永明城偽裝商飛塵時用過一粒,如今還剩下五粒。他毫不猶豫服下一粒,大幅更改了容貌,並且將修為波動提升至金丹期。


    整個改變一氣嗬成,使得他對麵愉快啃著桂花糕的明晏呆了一呆。


    但明晏並不問什麽。


    ——他看到了江遊凝重的眼神。


    於是明晏的心也跟著慢慢沉了下去。他慢慢咀嚼吃下口中這塊桂花糕,若無其事與江遊吃著肉幹。


    須臾。


    江遊感覺到一股可怕的神識如漲潮般洶湧而至,轉瞬淹沒整個嶽城。


    它掃過一名又一名開光以上修士,細細辨別所有人。江遊發現,這股神識竟在淩劍閣的那位靈寂長老身上停留最久。


    許久方才移開神識,放過了這位長老。


    這股神識很快掃到江遊身上。許是感覺到他內斂的金丹氣息,它微頓了頓,隨意掠過屋中其餘兩人,繼續探視他人。


    江遊若無其事吃著肉幹,整顆心都提至咽喉處。他莫名有著一種感覺:這元嬰神識,與白日裏他們殺死的金丹修士,必然有所聯係!


    除此之外,江遊心中也有了一個疑問:為何這神識在靈寂修士身上停留的時間最久……難道他們已然發覺兇手乃是靈寂修士?抑或再往可怕了想,這神識之主知道是他殺的人?!


    ……那金丹修士的屍體都已化作血水融於濁氣,他們又是怎麽發現的?


    江遊迴憶著先前從古籍中見過的修真秘法,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


    在這還算溫暖的秋日裏,遍體生寒。


    滿城修士噤若寒蟬。


    但這股神識隻掃過一遍,再也沒有迴來。


    江遊握著茶杯,凝神關注,不敢掉以輕心。


    他果然聽到了那神識之主——元嬰修士的聲音:


    “淩劍閣上下聽令,本座給你們三日時間,交出殺害我孫兒的兇手江遊——三日之後,若你們交不出來,本座必將血洗淩劍閣,一個不留!”


    江遊手一抖,茶杯“哢嚓”一聲,在他掌心化成碎片。


    隔壁房間發出了一聲驚唿,混在嶽城瞬間而起的動亂裏,並不突出。


    明幼心已慌忙跑到他們房間,惶恐凝視江遊。


    但江遊整個人都僵在原地,沒有任何反應。


    便連明晏也停下動作,怔怔凝視江遊。


    ……他的哥哥從來是淡然而鎮定的,哪怕生死關頭,表情中也並無太多驚慌恐懼。可是現在,他竟從江遊臉上,看到了毫無遮掩的茫然失措。


    明晏的心髒被什麽東西攥地生疼。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隻能循著本能緊緊抱住江遊,小聲試探地在他耳畔叫著:“……哥哥?”


    江遊豁然迴神。


    他一點點輕輕拉開明晏溫熱的身體,僵硬麻木的思維緩緩迴籠,終於斬釘截鐵道:“我要迴去!”倘若淩劍閣因他重蹈明家覆轍,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你是不是瘋了!”明幼心簡直不敢置信,她壓低聲音吼道,“你知不知道那是元嬰修士?”


    “那不是被我們偷襲殺死的金丹修士了,那是元嬰修士——動動手指就能輕易殺死我們的元嬰修士!”


    她緊緊凝視江遊,狀若瘋狂:“他現在找不到我們,所以用淩劍閣來威脅我們!一旦我們現身,淩劍閣就是第二個明家!你到底知不知道!”


    “他們會死的——所有人都會死!這次再沒有第二個人來幫助我們,沒有一個人可以逃走!”


    她吼到這裏,像是在發泄當年明家驟然覆滅後所有深藏的痛苦與委屈,眼淚簌簌落下,“你以為你是誰啊!你就算瘋了不顧一切,你難道就不想想我和明晏嗎?!你難道就真的一點不想活下去了……就這麽想死嗎……”


    但與她此時的憤怒動容截然相反,江遊隻是輕輕喚了她一聲:“明幼心。”


    明幼心未曾出口的話語,戛然而止。


    她聽得江遊道:“當日明家大難臨頭時,爺爺送我與明晏離開,送了我一個納戒,裏頭有不少資源。這一年多的時間裏,我半點沒碰,都用在你和明晏的修煉上了。”


    “我已將剩餘資源均分成兩份,把你的那些都交給你了。”


    見她緊握雙手,麵容又浮現出些許憤怒,江遊繼續淡道:“你先聽我說。明家雖然沒有了,但小元洲中總有你容身之處。你如今修為已至開光中期,先找個安靜的地方隱姓埋名一兩年,等此事過去,再拜入門派。儲物袋中資源與門派供給,應當足夠你修煉至練氣還神……若是運氣好,突破金丹期,成為元嬰修士,也不無可能。”


    江遊輕笑了笑,無視在這一番話中呆若木雞的明幼心,將目光放到了明晏身上。


    他溫柔凝視明晏:“明幼心反對我迴去。那麽你呢,明晏。”


    “你願意陪我一起迴去淩劍閣嗎?”


    明晏沒有說話。


    他豁然撲了上去,緊緊圈住江遊的頸子,將臉頰埋進了他的懷抱裏。


    他沒有感覺到明幼心的焦慮與慌亂。


    因為隻要能在江遊身邊,無論悲傷也好,恐懼也罷,再也沒有東西可以擊倒他:“哥哥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江遊曾經說過的,他們彼此所在之處,就是他們的家。


    見明晏如此信任江遊,明幼心心中千絲萬緒難以言說。她頹然後退,深吸一口氣才道:“好……我也和你們一起去。”明家都已經消失了,若非江遊,她也早已死了。便是將這條命還給江遊,又能如何?


    江遊聞言,終於又把目光放到了她的身上。


    他的目光溫和堅定,卻透著不容置喙的冷漠:“你不必如此,明幼心。”


    “你我不過萍水相逢,就連至交好友都算不上。你實在沒有必要賠上這一生……若你有心,便竭力修煉吧,等到某日修煉至煉虛合道境,莫忘為明家報仇。”


    “就此別過,明幼心。”


    將失魂落魄的明幼心送出房間,江遊重新坐迴床上:“下午我們就迴去淩劍閣,好不好?”


    明晏點頭:“我聽哥哥的。”


    江遊思索片刻,脫下納戒,抹去其中神識,戴到明晏右手食指上。原先粗了一圈的戒指緩緩縮小,不緊不鬆貼合明晏指上:“把這戒指遮起來。”


    明晏乖乖使用麵具效果遮住這個納戒,隻露出腰間儲物袋:“哥哥,為什麽把爺爺的納戒給我啊?”


    江遊捏著他的耳朵:“屆時要把這金丹修士的納戒交給我師尊……爺爺的納戒,總不好交上去的。”


    明晏好像聽懂了:“哦……那我先拿著,以後再還給哥哥。”


    江遊笑了起來。


    這個笑容似乎並非因為高興才笑的,明晏敏銳覺察到裏頭還帶著些其他東西。但未等他辨別,江遊已親了親他的眼睫,喟歎道:“你怎麽還不長大呢……”


    明晏一片茫然。


    他微仰著小臉,眼眸濕漉漉的,表情也是說不出的無辜委屈:“我明明已經長大了啊!”他都二十二歲了,又不是什麽七八歲的小孩子……難道是他太貪玩,哥哥不喜歡?


    江遊忍不住揉了揉他委屈後折的耳朵,而後捏著他的下顎,深深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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