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被奪走的天空，然後……少女們翱翔天際
空戰魔導士培訓生的教官(空戰魔導士候補生的教官) 作者：諸星悠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蔻依之所以會覺得不對勁，是聽到了細微風聲。
如果不是這樣，她搞不好會錯過。
「怎麽了嗎？蔻依學姊？」
在右後方飛行的優莉問道。
她們正在哨戒飛行，高度大約三千兩百公尺。或許由於前幾天發生了小隊一去不迴的事件，所以最近才改以特務小隊為中心輪值哨戒。
在〈密斯特崗〉的前進方向上，有一塊物體貌似龐大而厚重的積雨雲。他們為了調查才飛往那個地方。
如果是零散的薄雲就不需要提高警戒，不過一旦遇到濃密巨大的雲塊，就可能潛藏著有東西在裏麵虎視眈眈等待浮遊都市靠近的危險性。
蔻依的小隊這一天已經出擊過一次，這迴是二度出動。就在他們沒特別發現什麽危險，正準備返迴〈密斯特崗〉之際——
「嗯，總覺得有種不好的預感。」
蔻依無視臉上浮現不解表情的優莉，緊盯著跟那巨大濃密的積雨雲接壤的小雲塊縫隙。那邊到底有什麽——優莉也忍不住加以關注。
好像可以看到幾個小黑點，但從這個位置距離太遠了，難以分辨真相。優莉覺得應該調查一下，但當她想以通訊結晶催促周圍的同伴提高警戒時……
喀鏘——旁傳來了機械機關啟動的聲響。
優莉迴過頭，隻見蔻依正以緊繃的目光舉起魔炮杖，並透過瞄準器鎖定目標完畢。
收束、瞄準、發射。
這一連串的動作都毫不遲滯地流暢進行，炮口迸發出紅色閃光，包圍剛才那些黑點並加以殲滅。光是這樣好像還不夠，炮擊的威力也把射線上的雲塊一起擰掉了。
「好像已經消滅了呢。」
優莉麵對這一如往常的驚人破壞力，不吝讚許地對蔻依說了。
〈寂滅姬〉這個渾號果然名不虛傳。
平時個性溫婉的她，一旦進入戰鬥就會顯現出符合s級小隊隊長的氣勢。
盡管優莉麵露安心之色，蔻依不僅沒鬆懈反而更提高了戒備。
「不對，事情還沒結束。」
「……是的，我失言了。」
被蔻依炮擊擰掉的雲塊中冒出了大量的小黑點。從這個距離雖然無法判斷那些玩意有多大的威脅性，不過一旦遇上勢必會麵臨激烈的死戰吧。
「看來那些家夥是躲在裏麵埋伏。」
在這緊急事態發生之際，從剛才就保持冷靜努力掌握狀況的洛伊德把手放在耳邊的通訊結晶上迴答。在附近哨戒的其他小隊有聯絡傳來。
「怎麽了嗎？」
「看來是壞消息。」
洛伊德盡量冷靜地告知。
「確認有變異種正在靠近〈密斯特崗〉，同時又有小隊失去音訊了。目前〈密斯特崗〉已發布非常事態通知，希望我們立刻趕迴去。」
「就算要我們趕迴去……」
「他們隻是傳達命令而已。誰都知道現在這種情況不是想迴去就能順利迴去的。」
「這、這樣真的好嗎！蔻依學姊還有洛伊德學長……！」
蔻依正將魔炮杖舉到腰際，瞄準距離已經迫近到二百公尺的水委一（achernar）級，以及體型比前者更大、呈螳螂狀的南河三（procyon）級魔甲蟲身上。
「可是優莉呀，我們總不能把這些家夥全都一起帶迴去吧。」
蔻依再度開炮。紅色奔流伴隨著巨大的後座力又狂襲而去，不過因為敵人已經散開，這迴造成的損害並沒有那麽大。
「我當然明白學姊的意思！可是你們兩位如果不迴都市，不就沒人可以對付那些變異種了嗎！這邊可以暫時交給我應付……」
蔻依聽到這番話，很困擾似的望向洛伊德。領悟小隊長意圖的他立刻提出自己的看法：
「隻靠優莉一個人應該很困難吧。如果維持現狀倒還好，就怕有什麽不測。」
聽了這擺明對自己不放心的話以後，優莉的表情明顯蒙上陰霾。蔻依這時以曉諭優莉的口吻溫柔地說：
「話說迴來，優莉，〈密斯特崗〉還有彼方在呀。」
「那個叛徒學長應該會第一個逃走吧。就像之前一樣……」
「優莉，請相信彼方……好嗎？」
「……蔻依學姊？」
「以彼方的性格是不會拋下陷入麻煩的人不管的。」
「就是說啊。他是那種單純到有人一遭遇危機就會立刻采取行動的家夥。」
蔻依露出絲毫感覺不出有任何不安的天使般的笑容保證，洛伊德也跟著附和。兩人對接近而來的魔甲蟲展開機動迎擊戰，優莉也為了支援他們而陷入這場混戰當中。
這裏是空戰魔導士科指揮中心。
在集中照明的昏暗地下室有幾台熒幕從外頭接收到影像。〈密斯特崗〉立體影像投影於中央，還有大批操作員戴著與許多大規模通訊結晶連接的耳機型通訊結晶，正在警戒待命。
芙隆進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一臉憂慮的其他各科長與學園統括長。好不容易上午的文書工作告一段落，結果警報剛好響了。按規定下達小隊層級的警戒、疏導避難命令後，她才稍遲一步趕來這邊。
全權負責指揮戰鬥的芙隆開始下達指示。
「先說明一下現在的情況吧。」
「是大規模的魔甲蟲襲擊。請看這裏。」
操作員隨即在立體影像上顯示出紅色光點。那可不是隻有一兩個而已。上千，搞不好上萬顆紅色光點迅速淹沒了都市周圍的空域。
每一顆光點都代表魔甲蟲。至於代表按照規定步驟分散開來的〈密斯特崗〉空戰魔導士的藍色光點，數量則壓倒性地少。
「這也真是……太高估我方的戰力了吧。」
芙隆瞪著如今還在持續增加的紅色光點。從她在辦公室接獲聯絡、趕來這裏還不到二十分鍾。但敵人可不管這個。無數的紅色光點就像有誰在指揮般，朝〈密斯特崗〉的行進方向展開半包圍的伏擊陣勢。
芙隆過去也曾經曆好幾次這種規模的襲擊。當時雖說拚命抵抗，但魔甲蟲還是入侵到都市內部，造成空戰魔導士甚至市民達上百人死亡。
「疏散避難的工作已經展開了嗎？」
「是的。不過，這場騷動似乎導致不斷出現傷者……」
「隻要順利避難就不成問題。如果隻有受傷算幸運了吧。」
迴答芙隆的學園統括長臉色凝重，不過隻要想想接下來的事——與魔甲蟲的大規模遭遇戰，隻是受傷已經算是小菜一碟了，待會空戰魔導士可是要拚上性命。
「視狀況而定吧。我們的勝利條件是盡速排除敵方魔甲蟲與變異種；敗北條件則是〈密斯特崗〉被擊落，或是都市內部的避難所遭敵人入侵。我方的戰力配置如影像顯示，以a級小隊為核心編組成七個大隊。讓他們各自去防衛要害之地。」
在與魔甲蟲戰鬥這一點上，空戰魔導士科長的權限比〈密斯特崗〉最高負責人學園統括長還大。
大批工作人員為了立刻傳達芙隆決定好的指示而東奔西跑。芙隆則如此鼓舞他們：
「戰鬥一直都是這樣，情況隨時都在改變，不可能盡如己意。但大家還是要以最大的努力設法讓自己存活下去，這就是這裏的規則。另外，失敗主義者現在馬上給我滾，要逃還來得及。」
氣勢淩人的芙隆說出了逃跑這個詞匯，而現場所有人慢了半拍才理解她的用意。位於浮遊都市中根本無處可逃。雖說如果要舍棄都市苟且逃亡又是另外一迴事，但拋棄自己該保護的對象——是一種嚴重的背叛行為。
芙隆環顧四周。沒有一個人敢違抗她身為浮遊都市防衛戰實質指揮官的銳利視線。
「很好。那麽，戰鬥開始。對各部隊下達指示。核心a級小隊的第一、第二、第四，以及第五大隊在都市外空域建立雙重防線，第七大隊則在都市正上方進行防禦——」
都市郊外的三號區。本來人口就少的這裏，更因為居民都去避難而變得跟鬼城一樣寂靜。負責疏導避難任務的美空報告：
「已經確認完畢，這裏沒有來不及離開的居民。」
「哼！我的部分也巡完了，同樣沒有還留下的人。真沒想到我竟然淪落到要做這種無聊的工作呀。」
確認有沒有人來不及撤離，或是有沒有人趁火打劫等，就是e601小隊成員被分配來郊區巡邏的目的。
位於穹窿壁附近的郊外人流本來就比較少，所以避難工作也進行得較為順利。不過……
「我這邊也檢查好了……對了，蕾克蒂呢？」
彼方等人找了又找，終於發現連狹窄巷弄與建築物後方都仔細檢查的蕾克蒂。她正麵對一隻鑽入縫隙、蹲低在地上，模樣極度驚恐的黑貓。
蕾克蒂模仿溫柔的喵喵叫聲，成功救出那隻受驚的貓。在純潔的她麵前，就連動物都放下了警戒心。
「那個……彼方教官。」
蕾克蒂抱著黑貓，抬起楚楚可憐的雙眸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把貓帶去避難所吧。」
「謝謝您！」
精神抖擻的蕾克蒂抱著黑貓，朝通往地下避難所的電梯升降機跑去。
莉子看著這幅光景，抱持著疑惑問：
「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當然是來檢查有沒有人還沒去避難囉。」
「我不是問你這個。你的實力我非常清楚。既然是前王牌就應該到前線去出擊，幫忙徹底蹂躪敵人才對吧。」
即使是叛徒，好歹也是這座都市的居民，但在莉子看來，彼方表現得簡直像這場騷動跟自己完全無關一樣。
老實說彼方也很想現在就衝去參戰。不過……
「我也有很多不得已的苦衷，我可是叛徒啊。」
彼方淡淡地迴答。莉子沒再繼續說話，用輕蔑的眼神瞥了這個叛徒一眼，然後再度前往搜索是否有人尚未逃出市區。
剛才在一旁聽到這段對話的美空卻覺得很可疑。
的確很難理解行動難以捉摸的彼方腦袋到底在想什麽，但經過希望之丘那件事後，美空得知他是個有堅強信念的人。
空戰魔導士科每年都必然會產生死傷者，不過至少彼方絕不會輕言放棄這些人。因為就連身為劣等生的自己，他都願意熱心地陪伴和指導。內心如此熱情的家夥為了保護他人，不可能不去戰鬥。
那麽，他究竟為何不出擊呢？該不會有某些迫使他不能出擊的理由吧？好比說……
「那個，彼方教官。貓咪已經平安送進避難所了。」
「嗯，蕾克蒂，辛苦你了。」
從避難所返迴之際，蕾克蒂的表情顯得格外欣喜。
同時繃著臉的彼方也恢複平常那種若無其事的表情。
「怎麽了嗎？你遇到什麽好事了？」
「是呀。我把貓咪送進去的時候，躲在裏頭的居民們都用力替我打氣呢。」
那些市民一定很信賴空戰魔導士科的學生吧。
「是嗎？既然如此，你可不能辜負對方的期待喔。」
就在這時，於〈密斯特崗〉正上方飛行警戒中的第七大隊突然慌了起來。那些從周圍像黑霧般大量湧進來的玩意是……
無數震耳欲聾的振翅聲重疊在一起，就成了仿佛大地在咆嘯的轟隆聲。
啃食人類、屠殺殆盡——這就是魔甲蟲的意誌。
隱藏在那些家夥體內的是咒力，一種人類完全無法理解的毀滅性力量。
數千隻魔甲蟲成群結隊飛行，遮蓋住整片天空來襲。光是它們存在的角落就給人一種烏雲蔽日的錯覺。
當〈密斯特崗〉進入那些家夥的視野，雙方如此接近的瞬間，突然有十幾條光束射出，襲向以水委一級為中心的魔甲蟲群。
眨眼間就有數十隻蟲被擊落。之後光束依然毫不留情地持續發射，想要瞬間燒光所有碰觸到的對象。可惜以總數而言，魔甲蟲大軍受到的損害十分輕微。
配屬在都市外空域的第一、第二、第四、第五大隊，分別都以三百人左右組成，總共有一千兩百人。雖說具備實戰經驗的空戰魔導士不多，但畢竟還是學園都市的精銳集團。他們不畏懼魔甲蟲.各自單手拿著武器一個也不留地排除敵人。
魔甲蟲一齊將赤紅複眼轉向那邊。身軀不停輕微顫抖、負責打先鋒的搜索者很快就以猛烈的速度朝空戰魔導士的方向襲去。
橫向排成一列的空戰魔導士同時采取魔力炮擊。大小不一的無數光束對著那一群黑漆漆的家夥撲過去，在魔甲蟲的隊伍中到處引發爆炸。
然而，魔甲蟲大軍並不會因此畏懼。它們透過壓倒性的數量悠然鑽過魔力炮擊的彈雨，最後接近配置為前鋒、專門進行肉搏戰的空戰魔導士前方，雙方展開了。許多個體都在一瞬間被打落.但完全不把這種損害當一迴事的幾千隻魔甲蟲依舊筆直朝〈密斯特崗〉猛烈狂襲而去。
『所有正在市區引導避難的空戰魔導士科學生全體準備進行戰鬥。務必發揮最大的技能，殲滅不斷朝市區降落的魔甲蟲。』
芙隆不由分說的聲音傳來。光是這點就透露出戰況有多緊繃。
畢竟還在市區引導避難的小隊全都是e級，就是因為不想讓他們去前線送死才留在市區待命。
首度麵臨的戰鬥；首度的實戰；首度的生死關頭。
「像這樣一下子就真槍實彈上陣的確出乎我的預期，不過看來連f級小隊都不得不推上戰場了。」
「喂，你這樣會降低我們首度出擊的士氣吧！別說什麽f級小隊啦！」
「哼！哎呀，跟這種小嘍囉交手實在不符合我的性格呀。」
「我、我會努力！」
三人的眼眸分別發出了代表決心的光芒。
盡管理由各自不同，但彼方覺得這種光芒就代表了人類內心的堅強意誌。這已經足以讓彼方直覺，即使剛才發出警告也不會有人選擇逃跑。
「市區的巷戰會有建築物阻擋，要特別當心啊。如果飛得太猛一頭撞上去可就糟了。」
彼方認可美空她們的決心，美空她們也以嚴肅的態度點點頭。
「我會在後方保護你們。我身為教官，當你們陷入危險時必定會出手搭救，因此你們保持平常心戰鬥即可。」
彼方告知完這點，就從空無一物的地方取出〈掃帚〉與匕首，悠然擺出準備姿勢。保護好學生們的背後也是教官的職務。
美空她們對著如岩石般直挺挺佇立的彼方用力點了點頭，然後就分別發動飛行魔法，與正朝下方降落的魔甲蟲進入作戰狀態。
在比穹窿壁還低的地方開始了守護市區的低空戰。
魔甲蟲可以自由自在地行動，〈密斯特崗〉這邊的防衛軍動作就鈍多了。這些e級小隊幾乎都還沒做好實戰的準備，首度上陣而不知所措的學生動起來當然會僵硬不熟練。
就在進行混戰之際，有隻魔甲蟲朝美空一直線急速逼近。那是一隻長了紅色複眼的巨大蒼蠅樣貌魔甲蟲——水委一級。
身長約兩公尺，以魔甲蟲而言是最弱的個體，但由於具備集體行動的習性，一旦大量來襲威脅性就會陸然上升。允許實戰出擊的隻有d級小隊以上，不過這種程度的敵人，就算是e級應該也能從容應戰。
美空將彼方教導過自己的注意事項一一出聲確認：
「首先保持視野開闊，務必要讓對手留在自己的視野中……」
美空確認周圍沒有其他敵人。盡管彼方曾警告她如果敵方不隻一隻，以她的實力要贏很難，還是得趕快逃，不過現在並沒有發現其他鎖定美空的敵人，唯有那一隻正張牙舞爪想衝過來把美空咬碎。
「接下來一邊牽製一邊設法繞到對手背後。攻擊不見得要打中，隻要能牽製就夠了。」
於是美空並沒有很仔細瞄準，僅稍稍降低飛行速度進行前置量射擊。隻有一隻敵人，沒必要用速度玩弄對方。在三發射擊當中有一發掠過了標的。
那是幸運的一發。水委一級冷不防降低速度發揮犯規的機動力，變成不是朝美空直線前進，而是以腹部朝向對手交錯而過。
「怎麽可能！這樣不就可以瞄準了！可是——」
雙方交錯的瞬間，美空原本試圖快速以魔炮劍瞄準並扣下扳機，但她的技巧還沒熟練到可在高速飛翔的雙方錯身而過時，於刹那間展開狙擊。跟彼方訓練時，這樣的情況下她連一次差點命中的紀錄都沒出現過。於是她忍住衝動，勉強放棄扣扳機，繼續專心飛行。
「然後設法繞到對手背後……」
這是空戰的固定模式，在彼此交錯而過時避免降低速度並減少迴旋的半徑。由於美空沒有隨便亂加速，所以成功做出了比平常更小的迴旋半徑。接著她又趁對手在右迴旋的途中以牽製射擊加以妨礙，隨後才提高速度搶占對手的背後位置。
「然後當對手的身體大到瞄準器無法完全容納時……」
美空彎曲扣在扳機上的指尖。
「命、命中吧——！」
發射。反作用力搖晃她的整隻臂膀。
或許是雙方之間還有點距離，水委一級看穿了美空的企圖，想改成左迴旋加以閃避。隻不過，它的左腳立刻被打飛了。
慢了半拍才聽見嘰沙——魔甲蟲的慘叫。即使如此，水委一級還是朝上方迴旋試圖襲擊美空。魔甲蟲的腿被打掉後，模樣看似氣得快發瘋了。它采取接近直線的軌道，想靠異常發達的口鉤咬爛美空。不過，美空並不膽怯。
「我才不會輸！」
她停止飛翔，死命盯著眼前筆直衝過來的水委一級。接下來簡直就像懷中隱藏了一把巨大的匕首般，美空冷不防將魔炮劍的炮口抵著敵人同時發出魔炮。手感對了，但無法判斷是否命中。敵人的蹤影不在視野內。雖然似乎成功避開了水委一級要殺美空的動作……
「……到、到底死了沒嘛！」
伴隨著一股緊張感，美空戰戰兢兢地迴頭看。
方才與她交錯而過的水委一級胴體正噴出綠色體液，還拚命晃動手腳死命掙紮。不過那家夥無力地往市區墜落的光景映入美空的眼簾。
雖說似乎不是一擊就讓敵人斷氣，但也成功造成近乎致命傷的損害。
「命中率果然還是完全不行啊……」
騎在〈掃帚〉上的彼方無畏地笑了。他以巧妙的飛行技巧避免被魔甲蟲鎖定，同時盡量不讓敵人察覺自己的動靜說道：
「不過——還是幹得不錯，美空。」
彼方誇獎了她的英姿。
美空的長處是體力與加速力，而這全部的根源都是來自母親遺傳的龐大魔力。
她目前還有高難度的空戰機動性與炮擊本身的命中率等堆積如山的問題，就算明白她有胡亂發炮的毛病，依照機率法則，就算準度再差，打多了也可能偶爾命中一次吧。
此外，雖然美空還不熟練，但也學會了一項魔炮劍戰技。
「太、太棒啦——！」
在自信滿滿地笑著的彼方視線前方，美空發出了歡唿聲，並一臉天真地在空中蹦蹦跳跳，甚至還因用力過猛而直接原地翻了一圈。
第一次的擊落紀錄想必讓她非常開心。
對於美空成長的喜悅，彼方也能部分感同身受。他在內心對美空送出加油的喝采。
到此為止還一點問題都沒有。至少到這時為止……
彼方的鼓勵不知有沒有傳達到美空心中。不過，之後過度亢奮的美空又遇到了另一隻水委一級。由於已經是二度交手，這迴美空對戰起來更加有信心，一開始戰局就處於優勢。隻見美空數度對著背對她掠過都市地麵低空飛行的對手扣下扳機。
但是，炮擊全都被敵人閃開了。
大概是因此焦慮不耐，美空好戰的眼眸發出異樣的光輝。她開始收束魔力、收束魔力、收束魔力。在滯空的狀態下，簡直就像要擊殺南河三級般，美空蓄積了大量魔力。隨後……
「呃！喂喂，別在大街上用這種招數啊，一旦使出這麽強的攻擊……！」
魔炮劍戰技——收束魔炮。
美空對那隻持續進行超低空飛行的水委一級射出了收束魔炮。駭人的爆炸聲與壓倒性的魔力光芒炸裂開來。在其他地方戰鬥的莉子與蕾克蒂，想必都因這番光景而瞠目結舌了吧。
「這、這是……我可不想負責啊。」
就連彼方都難得麵露驚愕的表情，無法像平常一樣用大剌剌的口氣說話了。
被收束魔炮鎖定的水委一級頓時蒸發了。然而威力不隻造成這樣的結果，位於敵人正下方的路麵，甚至組成樓層的鋼筋與複合強化金屬板，全部都被炮擊貫穿，可以直接從空中看透地下設施。
理所當然的，炮擊地點周圍的建築物也直接被其餘威和衝擊力波及，呈現半毀狀態。盡管當中甚至還有彼方自己也進去過的建築物，但大概是跟出手破壞的本人同樣目睹了這震撼的事實，彼方一時沒想到。順帶一提，出手破壞的美空不知為何嘴巴一張一合的感到心慌。
「哼！造成很大的損害啊。幸好似乎沒有市民死傷……」
「……人、人家覺得這麽做是不對的。」
隱約有點自豪的莉子與一如往常謙虛的蕾克蒂也各自現身了。
她們之前在別處單兵作戰，莉子以狙擊打倒兩隻敵人，蕾克蒂則以魔雙劍解決掉五隻水委一級。
「哼！這可是戰爭罪呀。在浮遊都市內部發動高威力魔炮，造成大規模的無差別破壞，你到底為什麽要做出這種卑劣的行為？」
「太、太過分了，美空同學！我、我以前都不知道美空同學原來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彼方、莉子、蕾克蒂三人從空中俯瞰市區被打穿的大洞。半徑整整十公尺的範圍連半點痕跡也不剩。之後其他進行警戒、避難引導任務的部隊應該就會來質問這起事件了吧。也就是說……
「真差勁啊。」
「糟透了。」
「好差勁。」
三人一齊開口，對美空投以非難的視線。
「～唔！為、為什麽誰都不幫我辯護這隻是誤擊咧！」
愕然了好一會的美空尷尬地為自己辯護：
「我、我也不知道事情會變這樣呀……對、對吧！隻是剛好，運氣太差了而已！我、我一時火大，等迴過神來才發現收束魔炮已經將地下那一圈都炸飛了！況、況且教我魔炮的人，還、還是彼方你不是嗎！你、你也要負起責任吧！」
盡管這種結果完全出乎彼方的意料，但他還是平靜地說道：
「我可不記得有教你用魔炮炸爛市區啊。對了，你家的咖啡廳也不見了。」
霎時，美空發現自家兼咖啡廳的那棟房子也被炸飛了，臉上一下子失去血色。
空戰魔導士科指揮中心被螢幕發出的電子光芒微微照亮的昏暗空間中，芙隆的表情變得頗為嚴肅。
她無言地緊盯著被紅色光點漸漸包圍的〈密斯特崗〉立體影像。
戰鬥開始才眨眼間，從〈密斯特崗〉四麵八方湧來無數的紅點想靠近都市，一時之間敵人還入侵到都市上空。
「情勢太惡劣了。敵人的總數超過一萬……」
「我可不覺得魔甲蟲的數量看起來有這麽多。況且各大隊應該都還沒有受到太嚴重的傷害，你恐怕是擔心過頭了。」
矮且微胖的經濟經營科長插嘴。這人有喜歡在自己專門領域外發表意見的壞習慣。
「戰鬥既然是以變異種為對手，代表敵方也事先擬定了戰略吧。除了這裏所顯示的戰力以外，考量還有其他預備部隊比較合理。況且我方七個大隊全都去交戰了，目前空戰魔導士的體力還夠，所以暫時不成問題，但等他們殺到沒力氣以後，你覺得會怎麽樣呢？」
被芙隆一質問，年紀尚輕卻依然保持冷靜的學園統括長便代替麵露不悅的經濟經營科長迴答：
「大隊的傷亡應該會呈加速度上升吧。而問題的爭議點會變成操縱魔甲蟲的變異種的存在嗎？」
「嗯，是這樣沒錯。」
芙隆咬著下唇詢問操作員：
「還沒找出會下達指令的敵人嗎？」
「是的，目前尚未發現……」
相較之下還大略保有昆蟲外觀的被稱為原種型魔甲蟲，至於對前述個體下達指令的則叫做變異種指令型魔甲蟲。隻要能發現後者，或許就能讓處於逆勢的戰局一口氣翻轉……隻不過到目前還是沒發現。一操作員的其中一人冷不防高聲傳達：
「有報告傳進來了！在第二防線戰鬥的小隊發現了變異種指令型。那家夥正接近都市上空。敵人是中型變異種〈天津四〉，率領著無數隻水委一級急速撲向都市。位置是在〈密斯特崗〉西北方的d領域，距離大約五百，高度三千。」
「〈天津四變異種〉……？」
太奇怪了——芙隆手抵著下顎。這麽大規模的敵軍，下達指令的卻隻有一隻中型變異種。不過，她還是必須加以處置才行。
「迅速派遣有能力對付的小隊趕過去。」
「可是，目前所有部隊都在交戰。光是要對付規模超乎想像的敵軍並死守防線就忙翻了，找不出有餘力前往的部隊。」
「都沒有任何一條防線可以先抽出部分戰力嗎？」
「是的！一旦抽出來就可能讓防線瓦解。」
芙隆稍微默默思索了一會，接著才下決斷：
「既然這樣，沒辦法了。把都市內廣播器給我……」
「您到底打算怎麽做呢？」
「讓e級小隊也參與迎擊戰。」
「可是，這樣一來會讓他們產生龐大的傷亡……」
啞口無言的操作員凝視著芙隆。
為了不讓屬下們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芙隆在這種狀況下依然露出堅強的微笑。
畢竟讓人不白白送死是她的工作。
「無妨。總要有人出去討伐變異種，既然可以派遣的空戰魔導士隻剩下e級小隊，他們挺身而出也是理所當然。就算這樣會造成龐大的犧牲者，為了人類美好的未來盡心盡力是空戰魔導士的宿命。立刻命令所有e級小隊前去討伐變異種。」
在市區進行防衛且有餘力的小隊——盡管命令是這麽委婉地告知，但其實就是指目前配置在〈密斯特崗〉的全體e級小隊。
命令內容則為討伐正在接近都市的變異種〈天津四〉。隻要能打倒它就能扭轉戰局，然而聽到這項命令後采取行動的其他e級小隊……一支也沒有。
不知是陷入了混亂的狀態還是因恐懼而裹足不前。大概兩者皆有吧。
可是，這命令一定要有人去執行才行，坐著不動隻會造成更多人流血。
e601小隊的成員集合起來進行討論。看來彼方之前就已經有幾度目擊那種變異種存在的經驗了。
那幹脆讓彼方出馬打倒對方好啦，這麽一來就全都解決了。美空雖然心裏這麽想，但彼方坐在毀損的建材上交抱雙臂，麵露難色。之後他才終於下定決心似的緩緩抬起臉。
「喂，你們幾個。」
彼方拍拍屁股上的灰塵，幹脆地說了句讓眾人都大吃一驚的話。
「你們幾個出馬打倒〈天津四變異種〉吧。」
這突如其來令人意想不到的發言讓美空、莉子，以及蕾克蒂都瞠目結舌。
「我、我們三個連排名戰都沒贏過哩，一下子要拿變異種當對手……這、這算什麽趕鴨子上架嘛！根本就沒有打贏的可能！一旦運氣不好，我們三個隻要有一人犯錯，說不定就會死翹翹了！」
「美空說得沒錯。你的腦袋有問題嗎？」
「突、突然叫人家去打倒這種大頭目太沒道理了……」
美空她們三人立刻表現出未戰先敗的模樣。
至少在全體為數六千的市民當中，應該不會有誰認為被視為〈密斯待崗〉最弱f級小隊的她們具備勝算吧。
「你們不是為了送死才訓練的吧。你們是為了一定要存活下去，以保護更多的人們才受訓的。因此，就算麵對變異種〈天津四〉，你們也有足夠的力量打倒它們。這點身為教官的我敢拍胸脯保證。」
然而，唯一的例外彼方卻如此斬釘截鐵地說了。他用之前曾在希望之丘展現過，與平日那種令人捉摸不定的態度截然不同的嚴肅表情，以及比誰都更強悍的神情凝視著美空她們。
向來被周遭輕蔑為f級小隊的自己竟然得到了這位教官的深深信賴。既然這樣……身為小隊長的美空直覺應該迴應彼方的心意。
「呐，這家夥雖然是變態，不過好歹是我們的教官，而且完全相信我們，而我也相信莉子跟蕾克蒂。所以，讓我們下定決心出擊吧。」
美空以小隊長之姿試圖說服另外兩位同伴。她自認在這段訓練過程的空檔，已經盡可能努力讓隊員信賴她這個小隊長了，至於接下來要怎麽做，就得看當事人自身的判斷。
「我、我我我、我是……為了守護浮遊都市的人們才以當上空戰魔導士為目標！因、因此，我……我不想在這種時候放棄！為了保護重要的事物，我要變得更強。所以……隻要有一點點勝算，有些許守住〈密斯特崗〉居民們的可能性，我便不能躲在一旁坐視不管！」
蕾克蒂說完怯生生地向前踏出一步。
「哼！美空，你是什麽時候囂張到可以指揮我啦。」
「莉、莉子……！」
「不過，剛才美空戰鬥的動作還不賴。就算稍微接受一次你的指揮也不會少塊肉。況且我要趁這個機會好好表現、一雪前恥，順便解決關於那個女人的煩惱，藉此證明一下誰比較優秀也不錯。」
「那個女人？」
「嗯，目前先不用管那個。」
莉子優雅地向前踏出一步。
「看來你們都已經打定主意啦。」
彼方平靜地開口。
麵臨這種狀況會嚇得不敢動的家夥，在接下來的戰鬥中也隻會礙手礙腳。因此彼方也是趁機試探美空她們，在危機時是否願意勇敢踏出那一步。
不信賴同伴的家夥派不上用場，但從一開始就想依賴隊友的家夥也一樣。而就彼方的觀察看來，美空她們全都合格了。
「在空中你們要隨時保持警戒。指示由小隊長美空來下。」
環顧在場的所有人後，彼方以響亮的聲音堂堂說了：
「我可沒打算讓你們送命，也不想讓〈密斯特崗〉的市民受傷害……如果是你們，必然可以辦到。」
三人都露出至今未曾有過的自信表情頷首。
在d領域第二道防線，高度三千公尺處。
響徹不停的炮擊與劍戟交鋒聲；此起彼落的怒吼與慘叫。在戰場上來去不定的是空戰魔導士們與魔甲蟲的身影。
這裏出現了一隻格局截然不同的敵人。那怪物已經完全看不出原本蟲子的影子，如何進化才會形成這種生物實在令人費解。已經有好幾名空戰魔導士目睹了附近就有敵方指揮型出沒，卻遲遲無法出手。
「聽好囉。戰術的基本原理跟之前說明過好幾次的一樣，前鋒蕾克蒂負責攪亂敵陣，後衛的莉子進行支援，中鋒美空則給予致命的一擊。」
騎在〈掃帚〉上的彼方以嚴肅的表情說明。
「那就是〈天津四變異種〉……？唔哇，還長了好多觸手，超惡心的。」
「是啊。不過別看它那樣.觸手的移動速度可是很快，千萬不能大意。」
對手的外觀就像長了青苔且有張血盆大口的巨大胡桃，再加上還有無數根觸手。這是現存生物進化體係中不可能存在的變異種。
此外，其周圍還有無數水委一級環繞，仿佛在守護〈天津四變異種〉似的。因此盡管遠方有稀稀落落的炮擊朝它們打來，想造成致命傷似乎非常困難。
許多空戰魔導士科學生光是要保護好自己負責的空域就很吃力了，變異種所帶領的蟲群規模也不是能找破綻偷襲打倒的。假使引起它的注意，部隊還有可能反遭擊潰。
「那麽全員按作戰計劃行動吧。」
美空等人點點頭。於是這支f級小隊主動向變異種挑戰。
「——我要上了！」
手持一對魔雙劍〈天羽羽斬〉的蕾克蒂急速俯衝，以〈天津四變異種〉為目標撲過去。風壓與對流劇烈敲擊她的肌膚。此外，很快察覺她接近的大群水委一級也展開迎擊。由於太多了根本數不完，不過不會少於五十隻。在這堅強護衛的後方依稀可窺見〈天津四變異種〉的身影。
一對五十的戰鬥。這已經稱不上是戰鬥了。至少隸屬e級小隊的學生不可能對付得了。然而，要說起唯一的例外就是這位蕾克蒂·艾森納赫。她可是被遵奉為劍神的艾森納赫魔雙劍術繼承者。
她向前踏出單腳，手中的魔雙劍舉高至腋下的高度以上，劍身豎起，毫不畏懼地緩緩畫著螺旋，維持靈活的機動性。首先有三對擔任斥候的水委一級與她擦身而過，同時她雙手的魔劍一閃。明明應該存在於劍柄前端的劍身因為速度太過驚人，看起來好像一瞬間消失了。
被砍的當事者水委一級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僅在幾秒鍾後，它們的身體就分解了。觸角、翅翼、前足、後足、口鉤等構成身體的部位伴隨著綠色體液全部分家。
『你、你做了什麽！蕾克蒂？』
「做了什麽……就是砍它們呀。」
兩閃十殺。美空為何會對艾森納赫流魔雙劍術這麽理所當然的結果感到驚訝，蕾克蒂實在搞不懂。她隻不過是展示了兩手自己從小就被嚴格灌輸的劍技罷了……
既然不是以人類為對象交戰，那就不必在意對方的視線，也沒有必要客氣。尤其容易怯場的她麵對非人的怪物，打起來比較得心應手。至於上戰場會不會感到害怕，那又是另一個問題了。
『蕾克蒂，隻有最後那隻被你砍了五下而已，其他兩隻分別都是七下。我看你好像還是有點緊張，盡量放鬆心情戰鬥吧。』
「是、是的！彼方教官，下一次我會當心。」
美空隻覺得等她迴過神，敵人已經四分五裂。
蕾克蒂以水委一級充當立足點，簡直就像在浮石上跳躍般一個接一個殺向獵物。
對手不是人類，既不必擔心視線的問題，也不必害怕會誤傷對方。盡管她還是有點緊張所以無法發揮全力，但這點總能克服……不，是一定要撐過去才對，為了兩位同伴們——
『蕾克蒂，你就這樣直接殺過去吧。』
「是！」
美空以通訊下達指示。於是蕾克蒂依命以〈天津四變異種〉為目標前進。其周圍依舊有許多水委一級徘徊，而她隻是警戒般一點一點拉近距離。
蕾克蒂判斷應該能衝到目的地並試圖抓住〈天津四變異種〉。霎時，她的肌膚感受到空氣中傳來低鳴，趕忙以雙劍彈開攻擊。原來那是如長鞭般的觸手造成的。
而這時在蕾克蒂的背後更傳來詭異的振翅聲與氣息。從四麵八方圍過來的水委一級正逼近過來打算一口氣咬碎她。
「……唔！」
嗅出危機後，蕾克蒂轉過頭，正覺得自己快被咬的瞬間——不知從何處飛來的藍色魔力彈把敵兵擊落了。
「莉、莉子同學！」
在鬆一口氣的蕾克蒂視線前方，是往前移動到中鋒位置、手持狙擊槍的莉子身影。
「哦——雖說是隨興狙擊，不過技術還是很高超啊，莉子。」
「哼！那是當然的。」
手握狙擊槍造型的魔槍〈雅典娜〉，莉子持續扣下扳機。
銳利的魔彈就像能預知對手的動向般，輕易捕捉到飛行中的水委一級。
在長距離外狙擊高速移動中的目標。這種情境就連彼方都頂多隻能提供火力支援，但莉子卻能進行精準的擊殺。
雖說同樣是炮擊類的武器，狙擊手的世界畢竟還是美空完全無法理解的。
魔槍士的世界是嚴酷的，一發魔彈也可能奪去友軍的性命。此外要正確研判狀況、預知敵我雙方的動向，還要能精確射擊的人，就算在空戰魔導士科當中也是極少數的存在。
犀利施放的魔彈，就像穿過針的洞般不偏不倚地貫穿標的物。
莉子配合前鋒蕾克蒂的動作，不隻負責後衛，甚至連中鋒的空域都一起照顧到了，把那些自死角逼近的蟲子一一擊落。這隻有靠範圍驚人的周圍視野與高超判斷力才能辦到。
此外她狙擊敵人的模樣，就旁人看來仿佛就隻有瞄準與扣扳機兩個動作而已。莉子的卓越狙擊術就是會讓人產生這種錯覺。
假使她真的如自己所言完全沒在努力，那她就是在狙擊界擁有天縱之才了。
「把那個什麽變異種打倒的話，我在空戰魔導士科的評價就會一飛衝天了。」
蕾克蒂的後方有無數水委一級組成的集團，甚至〈天津四變異種〉也隨後現身。
正如作戰計劃所安排，敵人被蕾克蒂引了過來。
莉子繼續使用狙擊進行支援。依照計劃，以水委一級為主總數達三百隻以上的魔甲蟲軍團靠這兩人就能牽製住。
當然這完全都是托蕾克蒂的魔雙劍術與莉子的魔槍術、判斷力之福。她們不是將所有敵人擊潰，隻是引開它們。
而且蕾克蒂的體力與莉子的精神都有極限。要是這兩人中有誰撐不下去，聲東擊西作戰就會失敗，而她們也會立刻成為魔甲蟲的食物——
不過，還有最後一個人為了等待時機使出致命一擊而拚命累積力量。
「唿嗯，後世的史學家們應該會這麽評價吧——莉子·弗拉梅爾的確擁有與女神轉世相稱的實力。」
明明是必須專心狙擊的時候，莉子卻從瞄準器挪開視線，望著彼方那邊如此說了。
彼方唉地輕歎了口氣之後，無言地用右手食指指向正上方。
「放心吧。不成問題。」
從彼方的指尖延伸出去，可以發現從正上方朝這裏急速俯衝的水委一級蹤影。它們大概是偷偷繞路逼近了吧。
然而莉子看也不看上麵就自信滿滿地高舉握著魔槍的右手，接著扣下扳機。隨後，深綠色的體液與醜陋的肉片就在天上炸開了。
「哼！剛才那隻太倒楣了。隻有吃人這種能力的醜陋存在竟然也想吃了我。想找我這位女神挑戰，你們的實力完全不夠呀。」
『美空，七點鍾方向有破綻囉。空檔經常在改變，不過你就持續進行魔力收束吧。』
不知位於何處的彼方下達命令。
「我、我知道啦！」
……不過即使他這麽說了……
剌耳的振翅聲；持續在周圍徘徊飛行的水委一級包圍陣勢。從剛才攻擊美空的數量大約有二十隻。雖說跟蕾克蒂引開的數量相比連十五分之一都不到，但對美空而言這樣的負擔已經夠重了。
美空拚命尋找包圍網破錠。不管是上下左右前後，能找的方向全都找過。
不論她想往哪裏逃，水委一級都會如影隨形地擋住去路。這樣子根本沒空充填魔力，光是要到處亂飛閃避攻擊就花掉了她大半氣力。
黑影逐漸逼近四處逃竄的美空。防護服上的障壁術式雖然能防止致命傷，但要發動這招就會消耗好不容易蓄積的魔力。
『不是那邊啦。你飛反了。』
「你說的我當然明白，可是哪有這麽容易……咕！」
正麵突然出現蟲子的口鉤。美空因焦躁而亂了方寸，動作也變得不穩。緊接著她失去平衡，來不及應付敵人的攻擊。躲不了——然而下一瞬間，眼前那隻魔甲蟲被一分為二，噴濺出綠色的體液。
「冷靜點，美空。你可是這個作戰計劃的關鍵喔。」
彼方左手握著還在滴著體液的匕首現身。
「你、你……」
「聽好了，美空。別發呆，拚命移動就對了。莉子與蕾克蒂也在努力為你爭取時間。」
「可、可是……」
以我的速度根本逃不了。
美空與騎在〈掃帚〉上的彼方一同飛行。她還是持續被敵人耍弄，最後變成跟彼方背靠著背。放眼望去四周都是敵軍，僅有三人的小隊要跟數量這麽多的對手抗衡實在太不利，甚至可說是無謀。
「有可能打贏。」然而，美空背後那名男子卻說了：
「美空，現在你就忘掉複雜的迴避動作，什麽也別管，直直飛就對了。靠你的特長直線飛行最有效率。」
彼方有驚無險地躲過水委一級的攻擊，並從側麵補砍敵人一刀後一口氣說了：
「你就毫不猶豫飛上高空，利用垂直上升機動一口氣甩掉它們。這麽一來，你就能確實擺脫敵軍了。」
「唔，嗯……」
美空停止采取先前那種雜亂的迴避路線——隻顧筆直朝上方飛去。
水委一級如子彈般來襲，但美空的加速力製造出幻影。這是一種靠距離感與加速度所產生的速度的錯覺。這在這種混戰中，或許僅僅差了不到百分之一秒，然而就是這刹那的時間會超越並顛覆所有預期。
美空收起下顎盯著遠方的天空，以好像要上升到平流層的感覺繼續加速。
高度三千兩百公尺、三千四百公尺、四千公尺、四千八百公尺——
這種驚人的上升速度，就連追擊的魔甲蟲都不得不放棄。
她的軌跡一路直線攀升，後方隱約拖著殘影抵達足以俯瞰整個戰場的高度。這裏是美空的世界。
『這招隻能用一次喔。對方不是笨蛋，能看穿你的加速能力。一旦對手追到一樣的高度就會輪到你被壓製，所以絕對要趁現在趕緊蓄積魔力。』
剩下的敵人好像被彼方巧妙地閃躲並引開了。
從上空俯瞰底下的空域，可以清楚看到疑似蕾克蒂的身影正引開許多水委一級與〈天津四變異種〉；莉子努力支援她；而彼方則若無其事地掩護小隊。
美空趁這個時間蓄積魔力以打倒敵人。充填完畢的六連裝汽缸型魔力縮退爐發出喀鏘聲旋轉，銀白色的魔炮劍〈拉絲格瑞絲〉正發出不可思議的光輝。
「魔力收束完成！」
美空使出吃奶的力氣大喊。
『……蕾克蒂正在引開敵人，你盡快下降到她附近。』
「知道了！」
自己單純為了收束魔力所花的時間是靠隊友們拚命爭取來的。為了迴報她們的努力，一心想要快點下去幫大家的美空急速朝蕾克蒂俯衝。
在她的視線前方出現了冒著豆大汗珠拚命往這邊後退的蕾克蒂身影。
「快過來我這邊！蕾克蒂！」
『放心吧，美空同學，我還能撐下去……美、美空同學！注意後方！』
美空慌忙迴過頭。盡管她對背後提高警戒，卻沒發現敵人的蹤影。
視線稍稍往下移，隻見有水委一級從下方像角一樣往上頂。
「咕……！」
美空慌忙刺出魔炮劍。不過，姑且不論戰鬥技巧優異的莉子或蕾克蒂，麵對美空的魔炮劍，魔甲蟲輕鬆以空中側轉機動俐落地躲過了。
美空趕緊發動防護服的魔法障壁，試圖防禦水委一級的致命攻擊。不過因先前收束魔力過度，導致障壁沒有魔力可用。
美空瞬間判斷自己無法躲過，以無論如何都不鬆手的力道緊抓住魔炮劍。
緊接著，強烈的衝擊襲向她。
是肩膀被咬斷了嗎？可是如果是，疼痛比想像中輕微。美空膽戰心驚地睜開眼，旁邊有右肩頭正在流血、騎在〈掃帚〉上的彼方身影。
「美空，變異種要來囉……做好心理準備吧。」
彼方勉強用匕首刺進水委一級的複眼，並對美空下指示。
「你、你！」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可不打算讓你們送命。」
彼方好像一點事也沒有般冷靜地撂下話。他明明應該很痛，卻隻有臉稍微皺在一起，連哼也沒哼一聲。
美空還不知道這代表彼方心底的意誌有多堅強。
『喂，一群零散的水委一級朝你們那邊飛去了。你們被發現了。蕾克蒂正把〈天津四變異種〉引到你們那邊。』
「嘖，真沒辦法。蕾克蒂，麻煩你繼續吸引變異種，其他小嘍囉都交給我對付。」
美空一臉不安地望著流著血還裝沒事的彼方。
「好，敵人好不容易朝這邊過來了。美空，你擁有的狙擊技巧連自家都打爛了，應該不會射歪吧。」
「我、我才不會失手哩。大家都幫到這種地步了，如果我失手就沒資格當小隊長！」
美空隻丟下這番話，彼方就立刻出動進行聲東擊西作戰。
彼方你沒事嗎？這句話美空沒能問出口。
一看就知道傷勢非同小可。
美空對自己的不成熟感到憤慨，帶著這種情緒瞄準敵人，目標是在蕾克蒂背後那一大群水委一級更後方的〈天津四變異種〉。
它是為這空域挑起戰火的指令型魔甲蟲，隻要殲滅它，一切都會結束。
正因如此，美空把這種情緒也全都灌輸到這一擊當中。
「你這隻觸手！給我牢牢記住！」
蕾克蒂與美空交錯而過。蕾克蒂經過美空身邊時好像說了什麽加油的話，不過美空沒有聽到。
她已經拚上性命，為了與自己並肩作戰的夥伴們，也為了努力陪自己特訓的彼方。
美空夾緊右腋，用左手支撐槍身舉起魔炮劍〈拉絲格瑞絲〉。她代替為了守護這個空域、這座都市，以及這個世界而奮勇戰鬥的空戰魔導士們大喊：
「——我們是〈密斯特崗〉的空戰魔導士呀！」
接著她扣下位於護手的扳機。
轟隆聲響起。後座力幾乎要扯斷她的雙臂、使肩關節脫臼。隨後出現仿佛要烤焦天空的銀白色光之奔流。
這道包含了強烈意誌的淨化光渦，首先吞沒了打前鋒的水委一級。
所有的敵人一瞬間就蒸發了。
射出的刺眼銀白色光芒讓人覺得連力量的爭鬥都是愚不可及的事。
位於較後方的〈天津四變異種〉也被這毫不留情的一擊收拾掉了。它那胡桃狀的身軀開了個大洞，直接朝下墜落。
隻用了一擊而已。不過這灌注了所有意念、是最初也是最後的一擊打穿了一切。
包括美空的意誌、彼方的信念，以及〈密斯特崗〉空戰魔導士們的意念，全部……
「唿——唿……我們打贏了嗎？」
「應、應該贏了吧？」
「唔嗯。看起來也不能說是沒有贏，所以是贏了嗎？」
蕾克蒂與莉子也聚集到美空身旁。戰鬥的勝敗難以判斷。
不過，本來在她們周遭布陣的魔甲蟲們一下子就朝別處撤退了。
「是啊，應該算是沒有輸吧。不過還不能大意。」
彼方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幹脆地說了。盡管他的右肩頭受傷，但體力跟魔力都是消耗最少的人。
「可、可是為什麽其他人還在戰鬥啊？」
美空的視線朝向其他還在作戰的空域。姑且不論這個d領域及周遭一帶，其他地方的戰鬥並沒有停息，魔力炮擊所發出的光芒也沒有消失。
明明已經討伐了應該是指令型的變異種.照理來說敵軍應該會撤退，但……
「為、為什麽已經打倒指令型的變異種，敵軍還是沒撤退啊！」
在空戰魔導士科指揮中心。
「敵軍的變異種明明被打倒了，但攻勢卻沒停止是怎麽迴事！」
「是的！還是隻有一部分的魔甲蟲撤退……」
聽了操作員的報告，經濟經營科長以怒吼迴應。
以魔法投影出來的〈密斯特崗〉立體影像中，代表敵人的紅色光點雖然有一部分撤退了，但剩下超過半數的家夥依舊緊纏著防線不放。
兩千名以上的空戰魔導士還在持續戰鬥，這就是敵人尚未撤退的鐵證。
變異種被擊破的捷報一度讓操作員們士氣大振，現在卻陷入了強烈的失望中。既然後方的工作人員都這樣了，想必位於最前線戰鬥的空戰魔導士科小隊會更加不知所措吧。
芙隆手托著下顎問：
「擊破變異種的報告不會搞錯吧？」
「是，前線確實傳迴了這樣的報告。」
「再去確認一次。還有如果沒發現變異種的蹤影，戰線就分階段逐步縮小。再這樣打下去，各大隊的戰力都要瀕臨極限了。」
打從〈天津四變異種〉一現身，芙隆就覺得不太對勁。
這種規模的魔甲蟲大軍會隻靠一隻中型變異種來指揮嗎？更何況指令型親臨第二道防線這件事本身也很罕見。
這是一般說來不可能有的行動。這行動必定有其理由。
不自然的現身，故意吸引注意的行為。變異種一開始就刻意現出行蹤……難道是陷阱或聲東擊西戰略？想到這邊，芙隆就發現是哪裏不對勁了。
「喂，你有聽說過魔甲蟲具備智慧嗎？」
「那種怪物也會有智慧嗎……」
突然被問話的經濟經營科長搖搖頭。
「根據最近醫療醫學科（medicine）的解剖研究，變異種的智慧似乎遠比人類以為的高上許多。魔甲蟲奇形怪狀的外表雖然使人類恐懼，但也讓人們容易輕蔑對方不過是一種欠缺高度智慧的怪物。他們還提出了假如變異種是持續急遽進化的個體，就算出現智慧與人類相等甚至超越人類的家夥也不奇怪這樣的可能性。」
「這、這種事跟現狀到底有何關聯……」
位於眼前的〈密斯特崗〉立體影像中，紅色光點的數量沒有減少，如今依舊呈現有組織的行動。芙隆微微睜開眼，露出嚴肅的目光。
「也就是說呢——」
「還有其他變異種？」
由於彼方太幹脆地斷言，美空差點沒聽進去。而彼方露出不解的表情，與一臉驚愕的美空她們形成對比。
以正在撤退的魔甲蟲為背景，彼方一行人在空中討論。
「嗯？我剛才不是說『應該算是沒有輸』嗎？」
「是的。彼方教官的確有這麽說……」
「所以我說得很清楚吧？我們沒有輸。」
「那、那是什麽意思呀？」
「難不成沒有輸是也沒有贏的意思嗎……？」
「是啊，就是那個意思……」
「你、你這家夥！為什麽這麽重要的事說得那麽輕鬆！」
「不過我後來也說了『還不能大意』吧……」
彼方若無其事地迴應。不過總之他想表達的就是……
「——你、你這家夥……該不會一開始就知道變異種不隻一隻吧！」
「嗯？我沒說嗎？有這麽大量的原種出現卻隻有一隻變異種，顯然太少了——」
「「「——你根本沒說啦——！」」」
美空三人異口同聲譴責彼方。
這時美空突然領悟到為何剛剛他沒參加戰鬥了……
那是因為彼方從一開始就從魔甲蟲的數量與攻勢的規模，推測出敵方的指令型變異種不隻一隻，所以才要保留自己的力量。他冷靜地分析、掌握情勢後，預估魔甲蟲之後會采取的行動。
美空以混雜了驚愕與尊敬的視線望向彼方。然而他看起來並沒有對自己的功績感到自豪，一臉一如往常的表情，因此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可是我們也不曉得對方到底在哪裏。你們有接獲什麽通訊嗎……？」
「呃，好像沒什麽消息……」
確實有變異種存在，但他們無法掌握其所在位置。
那麽接下來要怎麽找出敵人的身影——當彼方正想思考時，莉子冷不防開口：
「也就是說，為了守護〈密斯特崗〉的居民，必須找出大型變異種囉。」
「嗯，就是這樣。而且現在戰線好像也開始分階段縮小，看來似乎快不行了。」
「那、那該怎麽辦啊！」
「哼！真沒辦法。看來我也得稍微認真一點了。」
彼方察覺氣氛不太一樣而轉過頭去，隻見莉子戴起了紅框眼鏡……
「嗯？莉子，你幹嘛戴眼鏡啊？」
「哼！我也沒辦法呀。因為空戰魔導士科的學長姊們太不中用了，身為女神的我要是不使出全力，恐怕就迴不去了吧。明明已經因為我的活躍而打倒一隻變異種，要是沒人為此崇拜我，豈不是太寂寞了。」
接著莉子好像不太甘願地補充：
「當我發動千裏眼之際，眼睛會無法聚焦，所以無論如何都需要這種會遮蔽我的美貌的眼鏡。」
莉子在還沒被拜托之前就自願發動千裏眼，彼方不禁以感佩的眼神望向她。
然而，她戴起眼鏡時肩膀卻輕微顫抖，似乎覺得非常羞恥而變得嬌柔又忸忸怩怩，兩手指尖互戳並說了：
「像、像這樣……用眼鏡把我美麗的臉龐遮住，實在是千百個不願意……」
「不過，你戴眼鏡還挺好看的，不錯啊？」
彼方老實說出自己的感想，隨後……
「是、是嗎？也沒你說的那麽誇張……也許有喔。」
盡管對客套的稱讚早就習以為常，但莉子聽到彼方不矯飾的誇獎，看起來有點害羞。接著，似乎恢複平常的莉子發動搜查類最高級的特有技能「千裏眼」。她那對黑曜石般的眼眸頓時發出七彩光芒。
千裏眼是藉由魔力強化的視神經異常發達，獲得人類原本不可能具備的全周視野與超望遠距離。簡單來說——可以一眼看穿森羅萬象。
不過如果是被遮蔽物擋住的存在便無法辨識，對腦部運算區域的負擔也超乎尋常，所以不是能那麽輕易使用的技巧。
「……找到了。數量是……一隻。不過，距離這邊滿遠的，而且——」
難得顯露驚愕的莉子繼續報告：
「——體型非常大，大到誇張的地步。有水委一級附著在那家夥身上，但看起來隻像是黏著它的小蟲子一樣渺小。剛才的〈天津四變異種〉根本不能比……目標在太陽的方向，戰鬥空域外！」
彼方聽了臉上霎時蒙上陰霾。
「那恐怕是醫療醫學科指出有可能存在的高度智慧個體之一——變異種母體型魔甲蟲〈心宿二〉吧。除了作為母體負責運送水委一級，似乎還具備遠超乎其他變異種的高度智慧。就連我也是第一次實際遇到。」
彼方說完理所當然般盯著太陽的方向，並把〈掃帚〉的前端轉過去，隨口說了：
「既然戰線已經分階段縮小，你們也跟周圍的友軍一起退下吧。接下來我會想辦法。」
「難道你要自己一個人去討伐那麽巨大的個體嗎！」
「是啊，是這樣沒錯。」
「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吧！」
「才不會不可能啦。」
彼方斬釘截鐵地迴答，接著以仿佛會把人吸進去的不可思議眼眸凝視著美空她們。
「多虧你們拚命打倒一隻變異體，我得以保留實力。既然如此，現在也該輪到我迴報你們的努力了。況且我也沒蠢到會去打毫無勝算的仗啊。」
本來對方應該是要通知夥伴、攜手共同對抗的強敵，不過彼方刻意不這麽做。身為叛徒，彼方說的話沒有影響力，也沒有實力足以跟他合作的強者。
當他理所當然般要獨自前往討伐時，腰際突然有一種被人緊緊抓住的感覺。
「嗯？你幹嘛騎到我的〈掃帚〉上啊？」
「……我想看你當魔炮劍士的表現，所以要跟去。」
勉強擠上彼方〈掃帚〉的美空隱約露出難過的眼神喃喃說著。
老實說，她對彼方的情況感到很不安。如果之前目睹的現象真的是魔力耗盡……那自己就非得跟他一起去不可。
「喂，莉子、蕾克蒂，你們倆先迴去。我的魔力還夠，要跟這家夥一起去。」
「很危險，你也快迴去吧。」
當彼方想甩掉美空時，卻從她的眼眸中發現了堅強意誌。那跟當初在希望之丘看過的眼神一樣。
「不要。我絕對要跟你一起去。」
「真拿你沒辦法……那就這樣，你們兩個手牽手小心迴家吧。」
彼方似乎察覺到美空的覺悟，感覺出她這麽做似乎另有目的。
他判斷無法說服美空，趁著同行者還沒變多，趕緊離開這個空域。
搞不懂美空為何要跟去的莉子與蕾克蒂兩人困惑了一會，接著猛然迴過神。
「美空！」
「彼方教官！」
那兩人的身影已經被吸入天空的彼端。
d區域，第一道防線。
原本在執行哨戒任務的蔻依跟同伴們好不容易返迴〈密斯特崗〉最前線的防線。
防衛；迎擊；反擊；擊破。
他們以特務小隊的權限掌握周遭部隊的行動，並加以指示友軍讓戰況朝有利的方向發展。然而，麵對不斷湧來的大量魔甲蟲，空戰魔導士一個接一個無可奈何地退出戰線。
「看來好像在縮小戰線呢。」
「減少戰鬥量應當能減輕部隊內部的疲勞，不過在被敵方糾纏不休的情況下，好像也很難順利退下。」
正如蔻依跟洛伊德的判斷，芙隆為了扭轉戰局采取行動，現場人員卻因疲勞而陸續出現失誤。
在這當中，蔻依發現優莉正在發呆。
「怎麽了嗎，優莉？」
蔻依如此說著的同時，以俐落的動作連射擁有高追蹤性能的小型誘導魔炮。拖著紅色尾巴的四發小型炮彈描繪出平緩的弧度，讓巨大蒼蠅般的怪物粉身碎骨。
她的魔力還夠，可以進行大規模的炮擊。在敵我雙方混戰成一團的狀態下，要實行大規模炮擊就得讓友軍確實執行命令以避免誤射，隻是以現在的陣容辦不到。她對此感到焦躁，還是集中注意力在眼前的敵人身上。
『要全力衝過去囉。時間拖得越久隻會讓我方損傷越大。』
『你、你先等一下，別、別鬧啦——！』
「難、難道那是彼方學長！」
明明是在戰鬥中，優莉卻停下來仰望稍遠的天空。
她的視線前方有巧妙操縱〈掃帚〉穿過戰場的叛徒前王牌，以及坐在後麵緊抓著他的少女身影。
在許多魔甲蟲的追擊下，彼方所騎的〈黑鷹〉描繪出犀利流暢的螺旋軌跡，一邊躲避敵人的追逐一邊以明確的意誌朝某個目的地前進。
那不是普通〈掃帚〉所具備的機動性。那種動作是操縱者必須熟悉風向、風力、風壓，以及其他各種大氣資訊才能做出來的敏捷表現。
蔻依剛認出那人是誰，視野就被在附近飛的水委一級擋住而不得不繼續戰鬥，並且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我不是說過嗎？要相信彼方……」
盡管如此，蔻依隻瞬間看到一眼就能確信那就是彼方。
「洛伊德學長，呃……你知道彼方學長的隱情嗎？」
「不，我完全不知道。不過，我知道彼方一定會守護都市的人們。」
在戰火交織中，心突然放鬆下來的蔻依溫柔地說：
「彼方跟過去優莉仰慕他的時候一樣，一點也沒變。隻是因為……有一些苦衷，就算是對信賴他的優莉也不能說，懂嗎？所以下次見到他時，請跟平常一樣……優莉？」
「他看起來不像在逃跑呢……」
「嗯。彼方不會做出舍棄該守護的同伴、自己逃走這種事。」
「……其實我早就隱約感覺到了。」
不知想通了什麽的優莉垂下頭。
優莉早已察覺在之前那起意外中彼方不知遭遇到什麽事，不希望自己為他擔心。隻是以往曾是小隊兩大王牌一直並肩作戰卻什麽也不肯告訴自己，讓優莉感到寂寞，對此始終耿耿於懷而感到焦躁——
「……優莉。」
有五隻水委一級想襲擊正在交談的兩人。不祥的振翅聲傳來，優莉立刻繃緊沮喪的表情，重新舉起魔劍。
「不，抱歉。現在還是先專心戰鬥。」
如果能平安撐過這場戰鬥，屆時再去找彼方學長一次吧。優莉在內心如此發誓。
首度目擊其存在時，美空還以為是雨雲——雨層雲，足以遮天蔽日的大型黑色雲塊。不過她很快就領悟到自己搞錯了。
那是變異種母體型魔甲蟲〈心宿二〉。
阻擋陽光的雨層雲本身也是構成那隻怪物的一部分。
全長有一百公尺的身體，呈現兩個碗麵對麵扣在一起的圓盤狀。這副巨大身軀簡直——讓人聯想到浮在空中的鋼鐵堡壘。
它長滿全身上下的眼皮睜開，露出底下的紅眼捕捉到彼方他們的同時，原本棲息在它巨大身軀上的無數水委一級襲擊而來。
首先擋在彼方他們麵前的是最初最大的威脅——水委一級。
一隻水委一級的戰鬥力絕不算強。然而，此一種族最強的威脅來自其數量。以實際的統計學來看，殺死最多人類的是它們。
「這、這麽做真的沒問題吧！」
美空對彼方投以不安的眼神。
彼方施展最初的一擊，左臂迅速從右肩往左腰一帶揮下。
他左手上的那把〈漆黑的魔炮劍〉揮灑出如暴風般的劍壓。劍刃連空氣都劈開，接著有三隻水委一級被同時砍爆。
「嗯？就這樣？」
一擊消滅三隻，收劍的同時又順便幹掉兩隻。關於擊潰來敵這點，彼方的劍戟風格為「剛」。與蕾克蒂流暢洗練的劍術不同，彼方的劍戟簡直就像要掃平一切。
「不、不過就算你再強，隻憑一個人……」
一開始使盡全力施展收束魔炮的美空現在幾乎半點魔力都不剩了。即使如此，她還是擔心彼方的情況而跟來，結果隻能作壁上觀。
至於彼方，從剛才開始別說是靠近〈心宿二變異種〉了，他始終采取守勢，而且是為避免自己受到致命傷的防禦戰。
盡管美空自己並沒有魔劍術的天賦，但她還是看出彼方的行動不太對勁。
總覺得他的魔炮劍動起來莫名遲鈍。雖說他采取巧妙扭身避免露出破綻，但被分類為大劍的魔炮劍應該還是需要用雙手揮動。
「……難道是之前肩膀受傷的影響嗎！」
察覺到彼方動作不自然的美空指出這點，因為彼方始終隻用左手揮劍。
如果光用炮擊也就算了，但要專心對小型魔甲蟲施以連擊，比起隻用單手，雙手拿劍柄會來得簡單許多。然而，彼方低聲咕噥了一句：
「跟那無關。」
「可、可是……」
「戰鬥中受傷是當事人的責任。我當初判斷慢了點，就隻是這樣而已吧。」
盡管彼方一直避免造成受傷的右肩負荷，但肩頭傳來的疼痛還是直達腦幹。不過，即使得忍受這種痛苦或戰局落於劣勢，彼方臉上一點懼色也沒有。
「不、不過！這樣你能打贏嗎！」
「天曉得。」
「這是什麽話……」
「勝負不到最後關頭沒人敢保證。但我在打之前絕對不會認輸，也沒笨到會打一場毫無勝算的仗。接下來就看我的運氣了。」
慘了。照這樣下去會打輸。
彼方左手握著漆黑的魔炮劍，身上則穿著磨損、迸開，到處都是破洞，已經無法發揮原本功能的防護服。
差不多該做個了結了。
完成魔力收束的彼方一下向左一下向右緊急迴轉，縮短與〈心宿二變異種〉的距離。機會隻有一次，自己的魔力無法支撐第二發。
從剛才他就一直拚命防禦以便蓄積魔力。不過隻憑一條左手臂實在很難舉起〈漆黑的魔炮劍〉，無法順利趕走魔甲蟲，因此費了許多心力。
然而，這一切就要結束了。
彼方的劍尖與左臂呈一直線，炮口對準了〈心宿二變異種〉的巨大身體。
這樣就結束了。他扣下劍柄處的扳機。
彼方以渾身之力使出的魔炮是他所有魔力的結晶。
漆黑的光渦想要吞噬掉一切——結果卻被彈開了。
魔炮明明被吸向〈心宿二變異種〉的硬皮，豈料收束的光芒一碰到目標就被彈開並擴散開來。即使是縮退壓縮後收束的高密度魔力，依舊無法成功貫穿其身軀的一點。
「收束魔炮被彈開了……！」
美空茫然喃喃說著，隨後察覺到彼方的異狀。
「喂、喂！你沒事吧！」
她慌忙騎著〈掃帚〉衝向彼方身旁。彼方額頭冒冷汗、唿吸急促，身體狀況明顯衰弱。果然，之前那次美空並沒有看錯……
肩膀上下喘息的彼方無法自由使喚身體，靠美空從腋下扶起才勉強撐起身體。
「我是不知道你為什麽會這樣，不過你的魔力量——非常少吧？」
當美空這麽說的同時，兩人已經被水委一級包圍了。
似乎是〈心宿二變異種〉下達攻擊指令了。
「……我們被包圍了！」
美空大叫一聲。萬事休矣。不過，彼方還是平靜地說：
「嗯，真沒辦法。我也差不多該拿出真本領了。」
「這種時候你還在胡說八道什——」
突然一股駭人的寒氣瞬間往美空的背脊襲來。
「？咦……?」
微微察覺到這股氣息的刹那，包圍兩人的水委一級產生動搖。
簡直就像在恐懼什麽，它們的動作瞬間出現遲疑。
「慢、慢著，剛才那是什麽……？是不是魔力……？」
美空的視線立刻投向身旁——在旁邊若無其事地飄浮著的彼方。
視覺上看不出他有任何變化。既沒有長出新的手臂，也沒有從額頭上冒出角之類的，至少肉眼所及的範圍內沒有發現任何異常，除了他似乎露出了有些嚴肅的表情。
「你說咧？不過，待會我要采取的是負麵戰鬥教材，不能拿來當參考，所以你絕對不可以模仿喔……此外不論發生什麽事，你都要待在〈掃帚〉上別動。」
身體並沒有產生什麽變化。彼方望著他握住魔炮劍的左臂心想。他隻是把至今一直隱藏起來的力量——咒力解放開來。
他的身體隻是纏繞了人類天敵之力罷了。
原本在周圍瘋狂亂飛的水委一級振翅聲降了一個音調。之後它們就好像撞見了什麽不該看的東西一樣，極度戰栗地拉開距離。
美空對魔甲蟲突然出現這種本來不可能會有的行動感到不知所措。而待在她身邊的彼方則閉起雙眼集中意識。
調勻唿吸後把自己放空。
下意識感受著萬物的流動，喚醒潛意識中兩種不同的力量。
其中之一是魔力，另外一種則是咒力。一個屬於人類，一個屬於非人類。
兩種力量在意象中合而為一。
融合、蓄積、交織，最後收斂。
自彼方體內深處有某種波浪似的黑色玩意誕生了。接著那些全都混合在一起，逐漸誕生出單一力量。
彼方製造出的是能夠崩解萬物原理的力量。
〈崩力〉。
那是兩種原本不會結合的相反力量的合成物。萬融煉金士們目前還無法證明這種破壞世界原理的叛逆力量真的存在。
先前發生那起事故時，彼方為了保護寇依導致差點被吸進魔甲蟲體內，在他身體深處便誕生出這張王牌（joker）。
彼方的氣息變了。美空這麽感覺的瞬間，眼前的彼方就毫無預警地猛烈吹起莫名其妙的狂風。
美空除了能感受到驚人的風壓，還有自彼方左上臂以下出現了複數的殘像。
不過，她為了避免被狂風吹跑隻能勉強抱緊〈掃帚〉不放，所以無法觀察之後發生的事。隻是等謎樣的狂風消失、美空終於可以清楚環顧四周時，原本包圍兩人的水委一級蹤影已經完全消失了。
是被剛才的暴風吹走了嗎？還是在美空眼前飄浮的彼方用了某種方法解決掉那些魔甲蟲？或者兩者皆是？
美空無法判斷哪一項推論才是正確的。
隻是唯一不可否認的事實是迴過神來，剛才還耀武揚威的水委一級已經完全消失了。
「你、你……」
美空語塞了。她不禁想問彼方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導致現在變成這樣，卻怎樣也無法繼續說下去。
就連美空這樣的外行人都能理解。彼方身上這種簡直就像磨過的銳利刀刃般的氣息.比當初他被稱為〈黑之劍聖〉大為活躍的時代更為犀利異質。
「很危險，你退到後麵啦。很快就要決一死戰了。」
彼方隻說完這些就朝敵人的方向飛去。
在那之後就是美空完全無法理解的世界了。
長滿〈心宿二變異種〉全身的無數紅眼發出大小不同、合計二十多條的光線，朝彼方進行掃射。
看到之後想躲的話絕對來不及的密集光線雨，卻被彼方若無其事地以微小的差距輕巧鑽過，於浮在空中的鋼鐵堡壘般的巨軀周圍飛來飛去。
如果是美空自己……在剛才的攻防戰至少會被擊落二十次以上吧。
即使是在同一個空域，美空隻覺得彼方所處的世界已經跟自己截然不同。
彼方保持緊貼著對手硬皮的狀態飛翔，暴露在敵方的攻擊下。
他單槍匹馬討伐〈心宿二變異種〉的模樣，讓人聯想到想獨自攻下巨大要塞的步兵。
連收束魔炮都無法貫穿的硬皮，隻憑一人之力又能奈何……？
然而，彼方在敵人身邊交錯飛行的軌跡卻噴濺出理應不可能出現的綠色體液。
「騙人！難道他剛才做了什麽……！」
在體液噴灑出來之前，感覺彼方左上臂以下的部分好像瞬間消失了。
是眼花了嗎——美空心中湧現疑問。不過，她察覺到〈心宿二變異種〉出現了異樣。
不知不覺中它以紅眼發射的光線規模變小了，巨大身軀還莫名後退想拉開與彼方之間的距離。接著，彼方就像不想讓對手逃脫似的固執地追了上去。
〈心宿二變異種〉以殘存的紅眼發出光線，同時彼方也朝那邊飛過去。一瞬間他的左臂與魔炮劍消失，先前發出攻擊的地方隨即噴出綠色體液。
『難不成那是……受限戰技（limit skill）！』
這是一種會對肉體造成過度負擔，所以使用上有所限製的戰技。過去曾被稱為〈黑之劍聖〉的這個叛徒具備一種叫作閃光劍的受限戰技。
那是透過魔力將手臂速度提升到極限所揮出的劍戟。
那是一般身體無法使用、無視人體工學範疇的劍戟。能在極近距離下發出這種攻擊，絕對能提升身為一名前鋒的價值。但反過來說，也會對身體造成顯著的負擔，就連彼方過去也頂多隻能連續使用四次……
受限戰技的使用次數就不用說了，美空感到在意的是就連那隻魔甲蟲都不得不提高警戒的駭人力量的氣息。不過，在她的知識當中並沒有那種受限戰技存在。
這麽說來，美空曾耳聞一個謠傳。
盡管萬融煉金士們曾提出它的存在，不過至今依舊屬於幻想中的產物，也就是由兩種相反的力量所組成的集合體。記得名稱應該是叫〈崩力〉吧。
不過，施展這種神技的彼方臉色卻很難看。或許是缺氧的緣故，連嘴角都發青了。
然而，〈心宿二變異種〉的動作更是變鈍了。美空知道看不出所以然的一進一退攻防戰還在激烈持續當中。接著，彼方突然與敵人拉開距離。
是領悟到要敗北了，所以決定逃跑嗎？美空如此懷疑，但彼方那把漆黑的魔炮劍卻突然發出了不可思議的光芒，五連裝的汽缸也喀鏘地轉了一圈。
隨後魔炮劍的劍尖對準了〈心宿二變異種〉。
好鈍啊——
朝彼方這邊發出的光線看起來簡直就像慢動作。
以光速前進的二十多條熱射線齊射，如果有人能躲過，那就已經不是正常人類反應速度所能辦到的了。
不過，彼方卻輕而易舉地全部閃避成功。
簡直就像一場兒戲。
不過彼方一點也沒有露出得意的模樣。他隻不過是用充滿意誌的眼眸看穿了一切。
以高速飛行來到〈心宿二變異種〉身邊後，對手為了自由射擊彼方而睜開紅眼。然而，在它睜眼的瞬間，彼方的左上臂以下有一瞬間消失，同時紅眼也被粉碎了。
嗯——果然很鈍啊。
彼方以快要貼上敵人硬皮的驚險距離飛行，同時以持〈漆黑的魔炮劍〉的左上臂朝硬皮放出閃光劍。
斬擊的軌跡朝左斜方奔去。稍微慢了一會，深綠色的體液便從那裏大舉噴灑出來。
不過，這一瞬間彼方的身影消失了。他持續以高速飛行對敵人的巨大身軀采8字形的軌道環繞。如果不這麽做，他就會被那無數紅眼釋放的光線逮著。
彼方努力做出冷靜且機械化的動作，繼續將敵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盡管對敵人的巨大身體表麵積來說微不足道，他仍糾纏不休地反覆發出攻擊。
之前的魔炮之所以會被反射掉，應該是這隻個體對魔力有高度的抵抗力吧。或許正因為它的巨大身軀會是一個從遠方狙擊的絕佳目標，才會在進化的過程中獲得了這項能力。然而，魔裝煉金的斬擊既猛烈又犀利。
彼方就像用粗獷的銼刀砍它整個巨大的身體似的，不留餘地地給予斬擊。
理所當然的，彼方也漸漸累得喘不過氣，不過現在沒空讓他休息。
趁眨眼間的空檔，他抹去自額上滴落的汗水，沒有怠忽對敵人的注意力再度展開攻勢。獨自麵對這麽巨大的敵手還能保持冷靜的空戰魔導士到底有幾人呢？
〈心宿二變異種〉逐漸意識到眼前事態的異常，所以這座飄浮在空中的鋼鐵堡壘開始撤退了。
如果彼方是敵人的教官，應該會對其判斷力做出不錯的評價吧。
不過，彼方或許會更加指責它的愚蠢——在這種狀態下對自身評價未免過低了。
果然好鈍啊。
一邊擊潰對手的紅眼一邊以閃光劍挖去硬皮，彼方確實感受到自己體內有某種東西正在蘇醒。
雖然不明白為什麽，總覺得眼前所有動作都變鈍了。
來到兩個碗相扣的圓盤頂端部位時，〈心宿二變異種〉為了屠殺彼方，同時睜開八隻紅眼鎖定他的身影。
在光線射出來之前就有三隻眼睛被閃光劍擊潰，其餘五道光線則被彼方一邊扭頭打開雙腿一邊翻滾地驚險躲過。遭光線掠過的防護服下擺燒焦，但彼方立刻趁眼皮闔上前用閃光劍解決剩下的五隻眼睛，大量體液同時噴濺出來。
這過程僅僅花了兩秒鍾。
……不，是我太快了嗎？
隻有自己能在這近乎靜止的空間中迅速移動。
上一次已經離自己很遙遠的實戰以及這種全身感官無比敏銳的感覺。耳中唯一能聽見的就隻有風切過時發出的竊竊私語聲——風的低語。
認知這個事實的同時，彼方的肺部劇烈猛咳。
擦拭嘴角的袖子被染紅了。這不是水委一級的攻擊所造成，而是為了配合彼方敏銳到極致的感覺與因此做出的動作，肉體已經難以負荷。
看來差不多得分出勝負才行了。
雖說有施加強化身體的魔法，肉體還是會比其他部分先到達極限。
過強的力量會損害身體，肉體無法完全支撐過度使用力量。
〈漆黑的魔炮劍〉出現了異樣的發光現象，漆黑的刀身迸出了刺眼的光輝。
「你已經擋不住我的魔炮啦。」
彼方喃喃說了這麽一句，繞到〈心宿二變異種〉的身體頂端。
這遮天蔽日的巨大肉塊仿佛害怕彼方充滿信心的動作，於是動員所有剩下的紅眼發出光線。彼方則朝右下方來了個大迴旋。
光線掠過肌膚，在微微劃過臉頰後倏地留下了燙傷的痕跡。不過彼方不管這個，以急速上升的技巧來到〈心宿二變異種〉的正上方。
「抱歉了……」
霎時光線攻擊中斷了。太陽位於彼方的背後。他沒有錯過這個空檔，自上空給對手來個迎頭痛擊。
「——我有不得不守護的事物啊。」
麵對準備下手的彼方，超過六十隻紅眼同時大大地打開。
都已經砍這麽久了，結果還剩這麽多。彼方一邊苦笑一邊以魔炮劍的劍尖睥睨〈心宿二變異種〉。
『魔炮對那家夥沒效呀！你是因為太累，腦袋壞掉了嗎！』
耳邊的通訊結晶傳來美空的說話聲。然而彼方不理會她，以魔炮劍鎖定敵人的頂端。這是最容易造成傷害的部位，治療速度也最慢。
『你、你趕快逃！敵人已經瞄準你了！』
<心宿二變異種〉以所有還能用的紅眼同時發出光線，前所未見的大規模攻擊正朝彼方襲來。
不過，彼方若無其事地迴應：
「嗯？之前我沒說過嗎？」
說到這裏，他的嘴角露出充滿自信的笑容並扣下魔炮劍的扳機。
「——當我使出全力時就已經勝券在握了！」
魔炮劍戰技——收束魔炮。
比起彼方先前使出的第一擊，這遙遙具備更強大能量的黑之奔流被一股腦揮下。
透過〈崩力〉使出的這一擊將〈心宿二變異種〉的光線全都彈開。
快給我消失吧。這裏是屬於我們空戰魔導士的天空。
灌滿了意誌力所射出的這發炮擊，輕鬆突破了還來不及治愈的魔甲蟲硬皮。
原本彼方就是為了尋找硬皮最脆弱的部分才會在過程中不斷對敵人造成傷害，而硬皮如今的狀態也不像先前反射魔炮那樣堅固。
破壞的奔流往硬皮深處衝刺，沒有任何阻礙.全部的力量將怪物體內的髒器啃食撕裂、破壞殆盡，最後更使其徹底消失。
一瞬間的沉默過後，原本誇張得足以遮蔽天空的巨大身軀一口氣爆炸了。綠色體液與內髒同時噴了出來，甚至擋住了彼方的身影。
這次破裂產生的衝擊波透過大氣傳遞，來到了在遠方守候的美空這裏。即使如此還是勉強重新站好的她拚命尋找彼方的蹤影。
找到了。他因為耗盡魔力，正以自由落體墜下。
彼方的身體一動也不動地往下墜。渾身都發出了慘叫，肌肉、骨骼以及構成身體的所有物質都以細胞為單位發出悲痛的叫聲。明明打贏了，彼方卻累得樵悴不堪、臉色蒼白地墜落。美空一邊操縱用不慣的〈掃帚〉一邊拚命追趕上去。
「你沒事吧？」
美空這麽問了並抓住正往下掉的彼方的手。
「抱歉，美空……」
「抱歉什麽？」
彼方喃喃說了：
「你沒有受傷吧？」
他麵無血色。誰的狀況比較糟，一目了然。
「受傷的人是你才對吧，笨蛋！」
美空強行把彼方拉到〈掃帚〉邊，並立刻湊向倒下的他。
「剛、剛才那種力量是怎麽迴事？為什麽你要把那種驚人的力量隱藏起來……！」
美空並沒有誇獎他的戰果，反而發出了不知所措的責備之聲。
早點把這種力量用出來，不就能減少〈密斯特崗〉所受到的傷害了嗎？然而，這個問題沒有得到迴答，彼方已經失去意識。
如果不是這樣，她搞不好會錯過。
「怎麽了嗎？蔻依學姊？」
在右後方飛行的優莉問道。
她們正在哨戒飛行，高度大約三千兩百公尺。或許由於前幾天發生了小隊一去不迴的事件，所以最近才改以特務小隊為中心輪值哨戒。
在〈密斯特崗〉的前進方向上，有一塊物體貌似龐大而厚重的積雨雲。他們為了調查才飛往那個地方。
如果是零散的薄雲就不需要提高警戒，不過一旦遇到濃密巨大的雲塊，就可能潛藏著有東西在裏麵虎視眈眈等待浮遊都市靠近的危險性。
蔻依的小隊這一天已經出擊過一次，這迴是二度出動。就在他們沒特別發現什麽危險，正準備返迴〈密斯特崗〉之際——
「嗯，總覺得有種不好的預感。」
蔻依無視臉上浮現不解表情的優莉，緊盯著跟那巨大濃密的積雨雲接壤的小雲塊縫隙。那邊到底有什麽——優莉也忍不住加以關注。
好像可以看到幾個小黑點，但從這個位置距離太遠了，難以分辨真相。優莉覺得應該調查一下，但當她想以通訊結晶催促周圍的同伴提高警戒時……
喀鏘——旁傳來了機械機關啟動的聲響。
優莉迴過頭，隻見蔻依正以緊繃的目光舉起魔炮杖，並透過瞄準器鎖定目標完畢。
收束、瞄準、發射。
這一連串的動作都毫不遲滯地流暢進行，炮口迸發出紅色閃光，包圍剛才那些黑點並加以殲滅。光是這樣好像還不夠，炮擊的威力也把射線上的雲塊一起擰掉了。
「好像已經消滅了呢。」
優莉麵對這一如往常的驚人破壞力，不吝讚許地對蔻依說了。
〈寂滅姬〉這個渾號果然名不虛傳。
平時個性溫婉的她，一旦進入戰鬥就會顯現出符合s級小隊隊長的氣勢。
盡管優莉麵露安心之色，蔻依不僅沒鬆懈反而更提高了戒備。
「不對，事情還沒結束。」
「……是的，我失言了。」
被蔻依炮擊擰掉的雲塊中冒出了大量的小黑點。從這個距離雖然無法判斷那些玩意有多大的威脅性，不過一旦遇上勢必會麵臨激烈的死戰吧。
「看來那些家夥是躲在裏麵埋伏。」
在這緊急事態發生之際，從剛才就保持冷靜努力掌握狀況的洛伊德把手放在耳邊的通訊結晶上迴答。在附近哨戒的其他小隊有聯絡傳來。
「怎麽了嗎？」
「看來是壞消息。」
洛伊德盡量冷靜地告知。
「確認有變異種正在靠近〈密斯特崗〉，同時又有小隊失去音訊了。目前〈密斯特崗〉已發布非常事態通知，希望我們立刻趕迴去。」
「就算要我們趕迴去……」
「他們隻是傳達命令而已。誰都知道現在這種情況不是想迴去就能順利迴去的。」
「這、這樣真的好嗎！蔻依學姊還有洛伊德學長……！」
蔻依正將魔炮杖舉到腰際，瞄準距離已經迫近到二百公尺的水委一（achernar）級，以及體型比前者更大、呈螳螂狀的南河三（procyon）級魔甲蟲身上。
「可是優莉呀，我們總不能把這些家夥全都一起帶迴去吧。」
蔻依再度開炮。紅色奔流伴隨著巨大的後座力又狂襲而去，不過因為敵人已經散開，這迴造成的損害並沒有那麽大。
「我當然明白學姊的意思！可是你們兩位如果不迴都市，不就沒人可以對付那些變異種了嗎！這邊可以暫時交給我應付……」
蔻依聽到這番話，很困擾似的望向洛伊德。領悟小隊長意圖的他立刻提出自己的看法：
「隻靠優莉一個人應該很困難吧。如果維持現狀倒還好，就怕有什麽不測。」
聽了這擺明對自己不放心的話以後，優莉的表情明顯蒙上陰霾。蔻依這時以曉諭優莉的口吻溫柔地說：
「話說迴來，優莉，〈密斯特崗〉還有彼方在呀。」
「那個叛徒學長應該會第一個逃走吧。就像之前一樣……」
「優莉，請相信彼方……好嗎？」
「……蔻依學姊？」
「以彼方的性格是不會拋下陷入麻煩的人不管的。」
「就是說啊。他是那種單純到有人一遭遇危機就會立刻采取行動的家夥。」
蔻依露出絲毫感覺不出有任何不安的天使般的笑容保證，洛伊德也跟著附和。兩人對接近而來的魔甲蟲展開機動迎擊戰，優莉也為了支援他們而陷入這場混戰當中。
這裏是空戰魔導士科指揮中心。
在集中照明的昏暗地下室有幾台熒幕從外頭接收到影像。〈密斯特崗〉立體影像投影於中央，還有大批操作員戴著與許多大規模通訊結晶連接的耳機型通訊結晶，正在警戒待命。
芙隆進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一臉憂慮的其他各科長與學園統括長。好不容易上午的文書工作告一段落，結果警報剛好響了。按規定下達小隊層級的警戒、疏導避難命令後，她才稍遲一步趕來這邊。
全權負責指揮戰鬥的芙隆開始下達指示。
「先說明一下現在的情況吧。」
「是大規模的魔甲蟲襲擊。請看這裏。」
操作員隨即在立體影像上顯示出紅色光點。那可不是隻有一兩個而已。上千，搞不好上萬顆紅色光點迅速淹沒了都市周圍的空域。
每一顆光點都代表魔甲蟲。至於代表按照規定步驟分散開來的〈密斯特崗〉空戰魔導士的藍色光點，數量則壓倒性地少。
「這也真是……太高估我方的戰力了吧。」
芙隆瞪著如今還在持續增加的紅色光點。從她在辦公室接獲聯絡、趕來這裏還不到二十分鍾。但敵人可不管這個。無數的紅色光點就像有誰在指揮般，朝〈密斯特崗〉的行進方向展開半包圍的伏擊陣勢。
芙隆過去也曾經曆好幾次這種規模的襲擊。當時雖說拚命抵抗，但魔甲蟲還是入侵到都市內部，造成空戰魔導士甚至市民達上百人死亡。
「疏散避難的工作已經展開了嗎？」
「是的。不過，這場騷動似乎導致不斷出現傷者……」
「隻要順利避難就不成問題。如果隻有受傷算幸運了吧。」
迴答芙隆的學園統括長臉色凝重，不過隻要想想接下來的事——與魔甲蟲的大規模遭遇戰，隻是受傷已經算是小菜一碟了，待會空戰魔導士可是要拚上性命。
「視狀況而定吧。我們的勝利條件是盡速排除敵方魔甲蟲與變異種；敗北條件則是〈密斯特崗〉被擊落，或是都市內部的避難所遭敵人入侵。我方的戰力配置如影像顯示，以a級小隊為核心編組成七個大隊。讓他們各自去防衛要害之地。」
在與魔甲蟲戰鬥這一點上，空戰魔導士科長的權限比〈密斯特崗〉最高負責人學園統括長還大。
大批工作人員為了立刻傳達芙隆決定好的指示而東奔西跑。芙隆則如此鼓舞他們：
「戰鬥一直都是這樣，情況隨時都在改變，不可能盡如己意。但大家還是要以最大的努力設法讓自己存活下去，這就是這裏的規則。另外，失敗主義者現在馬上給我滾，要逃還來得及。」
氣勢淩人的芙隆說出了逃跑這個詞匯，而現場所有人慢了半拍才理解她的用意。位於浮遊都市中根本無處可逃。雖說如果要舍棄都市苟且逃亡又是另外一迴事，但拋棄自己該保護的對象——是一種嚴重的背叛行為。
芙隆環顧四周。沒有一個人敢違抗她身為浮遊都市防衛戰實質指揮官的銳利視線。
「很好。那麽，戰鬥開始。對各部隊下達指示。核心a級小隊的第一、第二、第四，以及第五大隊在都市外空域建立雙重防線，第七大隊則在都市正上方進行防禦——」
都市郊外的三號區。本來人口就少的這裏，更因為居民都去避難而變得跟鬼城一樣寂靜。負責疏導避難任務的美空報告：
「已經確認完畢，這裏沒有來不及離開的居民。」
「哼！我的部分也巡完了，同樣沒有還留下的人。真沒想到我竟然淪落到要做這種無聊的工作呀。」
確認有沒有人來不及撤離，或是有沒有人趁火打劫等，就是e601小隊成員被分配來郊區巡邏的目的。
位於穹窿壁附近的郊外人流本來就比較少，所以避難工作也進行得較為順利。不過……
「我這邊也檢查好了……對了，蕾克蒂呢？」
彼方等人找了又找，終於發現連狹窄巷弄與建築物後方都仔細檢查的蕾克蒂。她正麵對一隻鑽入縫隙、蹲低在地上，模樣極度驚恐的黑貓。
蕾克蒂模仿溫柔的喵喵叫聲，成功救出那隻受驚的貓。在純潔的她麵前，就連動物都放下了警戒心。
「那個……彼方教官。」
蕾克蒂抱著黑貓，抬起楚楚可憐的雙眸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把貓帶去避難所吧。」
「謝謝您！」
精神抖擻的蕾克蒂抱著黑貓，朝通往地下避難所的電梯升降機跑去。
莉子看著這幅光景，抱持著疑惑問：
「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當然是來檢查有沒有人還沒去避難囉。」
「我不是問你這個。你的實力我非常清楚。既然是前王牌就應該到前線去出擊，幫忙徹底蹂躪敵人才對吧。」
即使是叛徒，好歹也是這座都市的居民，但在莉子看來，彼方表現得簡直像這場騷動跟自己完全無關一樣。
老實說彼方也很想現在就衝去參戰。不過……
「我也有很多不得已的苦衷，我可是叛徒啊。」
彼方淡淡地迴答。莉子沒再繼續說話，用輕蔑的眼神瞥了這個叛徒一眼，然後再度前往搜索是否有人尚未逃出市區。
剛才在一旁聽到這段對話的美空卻覺得很可疑。
的確很難理解行動難以捉摸的彼方腦袋到底在想什麽，但經過希望之丘那件事後，美空得知他是個有堅強信念的人。
空戰魔導士科每年都必然會產生死傷者，不過至少彼方絕不會輕言放棄這些人。因為就連身為劣等生的自己，他都願意熱心地陪伴和指導。內心如此熱情的家夥為了保護他人，不可能不去戰鬥。
那麽，他究竟為何不出擊呢？該不會有某些迫使他不能出擊的理由吧？好比說……
「那個，彼方教官。貓咪已經平安送進避難所了。」
「嗯，蕾克蒂，辛苦你了。」
從避難所返迴之際，蕾克蒂的表情顯得格外欣喜。
同時繃著臉的彼方也恢複平常那種若無其事的表情。
「怎麽了嗎？你遇到什麽好事了？」
「是呀。我把貓咪送進去的時候，躲在裏頭的居民們都用力替我打氣呢。」
那些市民一定很信賴空戰魔導士科的學生吧。
「是嗎？既然如此，你可不能辜負對方的期待喔。」
就在這時，於〈密斯特崗〉正上方飛行警戒中的第七大隊突然慌了起來。那些從周圍像黑霧般大量湧進來的玩意是……
無數震耳欲聾的振翅聲重疊在一起，就成了仿佛大地在咆嘯的轟隆聲。
啃食人類、屠殺殆盡——這就是魔甲蟲的意誌。
隱藏在那些家夥體內的是咒力，一種人類完全無法理解的毀滅性力量。
數千隻魔甲蟲成群結隊飛行，遮蓋住整片天空來襲。光是它們存在的角落就給人一種烏雲蔽日的錯覺。
當〈密斯特崗〉進入那些家夥的視野，雙方如此接近的瞬間，突然有十幾條光束射出，襲向以水委一級為中心的魔甲蟲群。
眨眼間就有數十隻蟲被擊落。之後光束依然毫不留情地持續發射，想要瞬間燒光所有碰觸到的對象。可惜以總數而言，魔甲蟲大軍受到的損害十分輕微。
配屬在都市外空域的第一、第二、第四、第五大隊，分別都以三百人左右組成，總共有一千兩百人。雖說具備實戰經驗的空戰魔導士不多，但畢竟還是學園都市的精銳集團。他們不畏懼魔甲蟲.各自單手拿著武器一個也不留地排除敵人。
魔甲蟲一齊將赤紅複眼轉向那邊。身軀不停輕微顫抖、負責打先鋒的搜索者很快就以猛烈的速度朝空戰魔導士的方向襲去。
橫向排成一列的空戰魔導士同時采取魔力炮擊。大小不一的無數光束對著那一群黑漆漆的家夥撲過去，在魔甲蟲的隊伍中到處引發爆炸。
然而，魔甲蟲大軍並不會因此畏懼。它們透過壓倒性的數量悠然鑽過魔力炮擊的彈雨，最後接近配置為前鋒、專門進行肉搏戰的空戰魔導士前方，雙方展開了。許多個體都在一瞬間被打落.但完全不把這種損害當一迴事的幾千隻魔甲蟲依舊筆直朝〈密斯特崗〉猛烈狂襲而去。
『所有正在市區引導避難的空戰魔導士科學生全體準備進行戰鬥。務必發揮最大的技能，殲滅不斷朝市區降落的魔甲蟲。』
芙隆不由分說的聲音傳來。光是這點就透露出戰況有多緊繃。
畢竟還在市區引導避難的小隊全都是e級，就是因為不想讓他們去前線送死才留在市區待命。
首度麵臨的戰鬥；首度的實戰；首度的生死關頭。
「像這樣一下子就真槍實彈上陣的確出乎我的預期，不過看來連f級小隊都不得不推上戰場了。」
「喂，你這樣會降低我們首度出擊的士氣吧！別說什麽f級小隊啦！」
「哼！哎呀，跟這種小嘍囉交手實在不符合我的性格呀。」
「我、我會努力！」
三人的眼眸分別發出了代表決心的光芒。
盡管理由各自不同，但彼方覺得這種光芒就代表了人類內心的堅強意誌。這已經足以讓彼方直覺，即使剛才發出警告也不會有人選擇逃跑。
「市區的巷戰會有建築物阻擋，要特別當心啊。如果飛得太猛一頭撞上去可就糟了。」
彼方認可美空她們的決心，美空她們也以嚴肅的態度點點頭。
「我會在後方保護你們。我身為教官，當你們陷入危險時必定會出手搭救，因此你們保持平常心戰鬥即可。」
彼方告知完這點，就從空無一物的地方取出〈掃帚〉與匕首，悠然擺出準備姿勢。保護好學生們的背後也是教官的職務。
美空她們對著如岩石般直挺挺佇立的彼方用力點了點頭，然後就分別發動飛行魔法，與正朝下方降落的魔甲蟲進入作戰狀態。
在比穹窿壁還低的地方開始了守護市區的低空戰。
魔甲蟲可以自由自在地行動，〈密斯特崗〉這邊的防衛軍動作就鈍多了。這些e級小隊幾乎都還沒做好實戰的準備，首度上陣而不知所措的學生動起來當然會僵硬不熟練。
就在進行混戰之際，有隻魔甲蟲朝美空一直線急速逼近。那是一隻長了紅色複眼的巨大蒼蠅樣貌魔甲蟲——水委一級。
身長約兩公尺，以魔甲蟲而言是最弱的個體，但由於具備集體行動的習性，一旦大量來襲威脅性就會陸然上升。允許實戰出擊的隻有d級小隊以上，不過這種程度的敵人，就算是e級應該也能從容應戰。
美空將彼方教導過自己的注意事項一一出聲確認：
「首先保持視野開闊，務必要讓對手留在自己的視野中……」
美空確認周圍沒有其他敵人。盡管彼方曾警告她如果敵方不隻一隻，以她的實力要贏很難，還是得趕快逃，不過現在並沒有發現其他鎖定美空的敵人，唯有那一隻正張牙舞爪想衝過來把美空咬碎。
「接下來一邊牽製一邊設法繞到對手背後。攻擊不見得要打中，隻要能牽製就夠了。」
於是美空並沒有很仔細瞄準，僅稍稍降低飛行速度進行前置量射擊。隻有一隻敵人，沒必要用速度玩弄對方。在三發射擊當中有一發掠過了標的。
那是幸運的一發。水委一級冷不防降低速度發揮犯規的機動力，變成不是朝美空直線前進，而是以腹部朝向對手交錯而過。
「怎麽可能！這樣不就可以瞄準了！可是——」
雙方交錯的瞬間，美空原本試圖快速以魔炮劍瞄準並扣下扳機，但她的技巧還沒熟練到可在高速飛翔的雙方錯身而過時，於刹那間展開狙擊。跟彼方訓練時，這樣的情況下她連一次差點命中的紀錄都沒出現過。於是她忍住衝動，勉強放棄扣扳機，繼續專心飛行。
「然後設法繞到對手背後……」
這是空戰的固定模式，在彼此交錯而過時避免降低速度並減少迴旋的半徑。由於美空沒有隨便亂加速，所以成功做出了比平常更小的迴旋半徑。接著她又趁對手在右迴旋的途中以牽製射擊加以妨礙，隨後才提高速度搶占對手的背後位置。
「然後當對手的身體大到瞄準器無法完全容納時……」
美空彎曲扣在扳機上的指尖。
「命、命中吧——！」
發射。反作用力搖晃她的整隻臂膀。
或許是雙方之間還有點距離，水委一級看穿了美空的企圖，想改成左迴旋加以閃避。隻不過，它的左腳立刻被打飛了。
慢了半拍才聽見嘰沙——魔甲蟲的慘叫。即使如此，水委一級還是朝上方迴旋試圖襲擊美空。魔甲蟲的腿被打掉後，模樣看似氣得快發瘋了。它采取接近直線的軌道，想靠異常發達的口鉤咬爛美空。不過，美空並不膽怯。
「我才不會輸！」
她停止飛翔，死命盯著眼前筆直衝過來的水委一級。接下來簡直就像懷中隱藏了一把巨大的匕首般，美空冷不防將魔炮劍的炮口抵著敵人同時發出魔炮。手感對了，但無法判斷是否命中。敵人的蹤影不在視野內。雖然似乎成功避開了水委一級要殺美空的動作……
「……到、到底死了沒嘛！」
伴隨著一股緊張感，美空戰戰兢兢地迴頭看。
方才與她交錯而過的水委一級胴體正噴出綠色體液，還拚命晃動手腳死命掙紮。不過那家夥無力地往市區墜落的光景映入美空的眼簾。
雖說似乎不是一擊就讓敵人斷氣，但也成功造成近乎致命傷的損害。
「命中率果然還是完全不行啊……」
騎在〈掃帚〉上的彼方無畏地笑了。他以巧妙的飛行技巧避免被魔甲蟲鎖定，同時盡量不讓敵人察覺自己的動靜說道：
「不過——還是幹得不錯，美空。」
彼方誇獎了她的英姿。
美空的長處是體力與加速力，而這全部的根源都是來自母親遺傳的龐大魔力。
她目前還有高難度的空戰機動性與炮擊本身的命中率等堆積如山的問題，就算明白她有胡亂發炮的毛病，依照機率法則，就算準度再差，打多了也可能偶爾命中一次吧。
此外，雖然美空還不熟練，但也學會了一項魔炮劍戰技。
「太、太棒啦——！」
在自信滿滿地笑著的彼方視線前方，美空發出了歡唿聲，並一臉天真地在空中蹦蹦跳跳，甚至還因用力過猛而直接原地翻了一圈。
第一次的擊落紀錄想必讓她非常開心。
對於美空成長的喜悅，彼方也能部分感同身受。他在內心對美空送出加油的喝采。
到此為止還一點問題都沒有。至少到這時為止……
彼方的鼓勵不知有沒有傳達到美空心中。不過，之後過度亢奮的美空又遇到了另一隻水委一級。由於已經是二度交手，這迴美空對戰起來更加有信心，一開始戰局就處於優勢。隻見美空數度對著背對她掠過都市地麵低空飛行的對手扣下扳機。
但是，炮擊全都被敵人閃開了。
大概是因此焦慮不耐，美空好戰的眼眸發出異樣的光輝。她開始收束魔力、收束魔力、收束魔力。在滯空的狀態下，簡直就像要擊殺南河三級般，美空蓄積了大量魔力。隨後……
「呃！喂喂，別在大街上用這種招數啊，一旦使出這麽強的攻擊……！」
魔炮劍戰技——收束魔炮。
美空對那隻持續進行超低空飛行的水委一級射出了收束魔炮。駭人的爆炸聲與壓倒性的魔力光芒炸裂開來。在其他地方戰鬥的莉子與蕾克蒂，想必都因這番光景而瞠目結舌了吧。
「這、這是……我可不想負責啊。」
就連彼方都難得麵露驚愕的表情，無法像平常一樣用大剌剌的口氣說話了。
被收束魔炮鎖定的水委一級頓時蒸發了。然而威力不隻造成這樣的結果，位於敵人正下方的路麵，甚至組成樓層的鋼筋與複合強化金屬板，全部都被炮擊貫穿，可以直接從空中看透地下設施。
理所當然的，炮擊地點周圍的建築物也直接被其餘威和衝擊力波及，呈現半毀狀態。盡管當中甚至還有彼方自己也進去過的建築物，但大概是跟出手破壞的本人同樣目睹了這震撼的事實，彼方一時沒想到。順帶一提，出手破壞的美空不知為何嘴巴一張一合的感到心慌。
「哼！造成很大的損害啊。幸好似乎沒有市民死傷……」
「……人、人家覺得這麽做是不對的。」
隱約有點自豪的莉子與一如往常謙虛的蕾克蒂也各自現身了。
她們之前在別處單兵作戰，莉子以狙擊打倒兩隻敵人，蕾克蒂則以魔雙劍解決掉五隻水委一級。
「哼！這可是戰爭罪呀。在浮遊都市內部發動高威力魔炮，造成大規模的無差別破壞，你到底為什麽要做出這種卑劣的行為？」
「太、太過分了，美空同學！我、我以前都不知道美空同學原來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彼方、莉子、蕾克蒂三人從空中俯瞰市區被打穿的大洞。半徑整整十公尺的範圍連半點痕跡也不剩。之後其他進行警戒、避難引導任務的部隊應該就會來質問這起事件了吧。也就是說……
「真差勁啊。」
「糟透了。」
「好差勁。」
三人一齊開口，對美空投以非難的視線。
「～唔！為、為什麽誰都不幫我辯護這隻是誤擊咧！」
愕然了好一會的美空尷尬地為自己辯護：
「我、我也不知道事情會變這樣呀……對、對吧！隻是剛好，運氣太差了而已！我、我一時火大，等迴過神來才發現收束魔炮已經將地下那一圈都炸飛了！況、況且教我魔炮的人，還、還是彼方你不是嗎！你、你也要負起責任吧！」
盡管這種結果完全出乎彼方的意料，但他還是平靜地說道：
「我可不記得有教你用魔炮炸爛市區啊。對了，你家的咖啡廳也不見了。」
霎時，美空發現自家兼咖啡廳的那棟房子也被炸飛了，臉上一下子失去血色。
空戰魔導士科指揮中心被螢幕發出的電子光芒微微照亮的昏暗空間中，芙隆的表情變得頗為嚴肅。
她無言地緊盯著被紅色光點漸漸包圍的〈密斯特崗〉立體影像。
戰鬥開始才眨眼間，從〈密斯特崗〉四麵八方湧來無數的紅點想靠近都市，一時之間敵人還入侵到都市上空。
「情勢太惡劣了。敵人的總數超過一萬……」
「我可不覺得魔甲蟲的數量看起來有這麽多。況且各大隊應該都還沒有受到太嚴重的傷害，你恐怕是擔心過頭了。」
矮且微胖的經濟經營科長插嘴。這人有喜歡在自己專門領域外發表意見的壞習慣。
「戰鬥既然是以變異種為對手，代表敵方也事先擬定了戰略吧。除了這裏所顯示的戰力以外，考量還有其他預備部隊比較合理。況且我方七個大隊全都去交戰了，目前空戰魔導士的體力還夠，所以暫時不成問題，但等他們殺到沒力氣以後，你覺得會怎麽樣呢？」
被芙隆一質問，年紀尚輕卻依然保持冷靜的學園統括長便代替麵露不悅的經濟經營科長迴答：
「大隊的傷亡應該會呈加速度上升吧。而問題的爭議點會變成操縱魔甲蟲的變異種的存在嗎？」
「嗯，是這樣沒錯。」
芙隆咬著下唇詢問操作員：
「還沒找出會下達指令的敵人嗎？」
「是的，目前尚未發現……」
相較之下還大略保有昆蟲外觀的被稱為原種型魔甲蟲，至於對前述個體下達指令的則叫做變異種指令型魔甲蟲。隻要能發現後者，或許就能讓處於逆勢的戰局一口氣翻轉……隻不過到目前還是沒發現。一操作員的其中一人冷不防高聲傳達：
「有報告傳進來了！在第二防線戰鬥的小隊發現了變異種指令型。那家夥正接近都市上空。敵人是中型變異種〈天津四〉，率領著無數隻水委一級急速撲向都市。位置是在〈密斯特崗〉西北方的d領域，距離大約五百，高度三千。」
「〈天津四變異種〉……？」
太奇怪了——芙隆手抵著下顎。這麽大規模的敵軍，下達指令的卻隻有一隻中型變異種。不過，她還是必須加以處置才行。
「迅速派遣有能力對付的小隊趕過去。」
「可是，目前所有部隊都在交戰。光是要對付規模超乎想像的敵軍並死守防線就忙翻了，找不出有餘力前往的部隊。」
「都沒有任何一條防線可以先抽出部分戰力嗎？」
「是的！一旦抽出來就可能讓防線瓦解。」
芙隆稍微默默思索了一會，接著才下決斷：
「既然這樣，沒辦法了。把都市內廣播器給我……」
「您到底打算怎麽做呢？」
「讓e級小隊也參與迎擊戰。」
「可是，這樣一來會讓他們產生龐大的傷亡……」
啞口無言的操作員凝視著芙隆。
為了不讓屬下們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芙隆在這種狀況下依然露出堅強的微笑。
畢竟讓人不白白送死是她的工作。
「無妨。總要有人出去討伐變異種，既然可以派遣的空戰魔導士隻剩下e級小隊，他們挺身而出也是理所當然。就算這樣會造成龐大的犧牲者，為了人類美好的未來盡心盡力是空戰魔導士的宿命。立刻命令所有e級小隊前去討伐變異種。」
在市區進行防衛且有餘力的小隊——盡管命令是這麽委婉地告知，但其實就是指目前配置在〈密斯特崗〉的全體e級小隊。
命令內容則為討伐正在接近都市的變異種〈天津四〉。隻要能打倒它就能扭轉戰局，然而聽到這項命令後采取行動的其他e級小隊……一支也沒有。
不知是陷入了混亂的狀態還是因恐懼而裹足不前。大概兩者皆有吧。
可是，這命令一定要有人去執行才行，坐著不動隻會造成更多人流血。
e601小隊的成員集合起來進行討論。看來彼方之前就已經有幾度目擊那種變異種存在的經驗了。
那幹脆讓彼方出馬打倒對方好啦，這麽一來就全都解決了。美空雖然心裏這麽想，但彼方坐在毀損的建材上交抱雙臂，麵露難色。之後他才終於下定決心似的緩緩抬起臉。
「喂，你們幾個。」
彼方拍拍屁股上的灰塵，幹脆地說了句讓眾人都大吃一驚的話。
「你們幾個出馬打倒〈天津四變異種〉吧。」
這突如其來令人意想不到的發言讓美空、莉子，以及蕾克蒂都瞠目結舌。
「我、我們三個連排名戰都沒贏過哩，一下子要拿變異種當對手……這、這算什麽趕鴨子上架嘛！根本就沒有打贏的可能！一旦運氣不好，我們三個隻要有一人犯錯，說不定就會死翹翹了！」
「美空說得沒錯。你的腦袋有問題嗎？」
「突、突然叫人家去打倒這種大頭目太沒道理了……」
美空她們三人立刻表現出未戰先敗的模樣。
至少在全體為數六千的市民當中，應該不會有誰認為被視為〈密斯待崗〉最弱f級小隊的她們具備勝算吧。
「你們不是為了送死才訓練的吧。你們是為了一定要存活下去，以保護更多的人們才受訓的。因此，就算麵對變異種〈天津四〉，你們也有足夠的力量打倒它們。這點身為教官的我敢拍胸脯保證。」
然而，唯一的例外彼方卻如此斬釘截鐵地說了。他用之前曾在希望之丘展現過，與平日那種令人捉摸不定的態度截然不同的嚴肅表情，以及比誰都更強悍的神情凝視著美空她們。
向來被周遭輕蔑為f級小隊的自己竟然得到了這位教官的深深信賴。既然這樣……身為小隊長的美空直覺應該迴應彼方的心意。
「呐，這家夥雖然是變態，不過好歹是我們的教官，而且完全相信我們，而我也相信莉子跟蕾克蒂。所以，讓我們下定決心出擊吧。」
美空以小隊長之姿試圖說服另外兩位同伴。她自認在這段訓練過程的空檔，已經盡可能努力讓隊員信賴她這個小隊長了，至於接下來要怎麽做，就得看當事人自身的判斷。
「我、我我我、我是……為了守護浮遊都市的人們才以當上空戰魔導士為目標！因、因此，我……我不想在這種時候放棄！為了保護重要的事物，我要變得更強。所以……隻要有一點點勝算，有些許守住〈密斯特崗〉居民們的可能性，我便不能躲在一旁坐視不管！」
蕾克蒂說完怯生生地向前踏出一步。
「哼！美空，你是什麽時候囂張到可以指揮我啦。」
「莉、莉子……！」
「不過，剛才美空戰鬥的動作還不賴。就算稍微接受一次你的指揮也不會少塊肉。況且我要趁這個機會好好表現、一雪前恥，順便解決關於那個女人的煩惱，藉此證明一下誰比較優秀也不錯。」
「那個女人？」
「嗯，目前先不用管那個。」
莉子優雅地向前踏出一步。
「看來你們都已經打定主意啦。」
彼方平靜地開口。
麵臨這種狀況會嚇得不敢動的家夥，在接下來的戰鬥中也隻會礙手礙腳。因此彼方也是趁機試探美空她們，在危機時是否願意勇敢踏出那一步。
不信賴同伴的家夥派不上用場，但從一開始就想依賴隊友的家夥也一樣。而就彼方的觀察看來，美空她們全都合格了。
「在空中你們要隨時保持警戒。指示由小隊長美空來下。」
環顧在場的所有人後，彼方以響亮的聲音堂堂說了：
「我可沒打算讓你們送命，也不想讓〈密斯特崗〉的市民受傷害……如果是你們，必然可以辦到。」
三人都露出至今未曾有過的自信表情頷首。
在d領域第二道防線，高度三千公尺處。
響徹不停的炮擊與劍戟交鋒聲；此起彼落的怒吼與慘叫。在戰場上來去不定的是空戰魔導士們與魔甲蟲的身影。
這裏出現了一隻格局截然不同的敵人。那怪物已經完全看不出原本蟲子的影子，如何進化才會形成這種生物實在令人費解。已經有好幾名空戰魔導士目睹了附近就有敵方指揮型出沒，卻遲遲無法出手。
「聽好囉。戰術的基本原理跟之前說明過好幾次的一樣，前鋒蕾克蒂負責攪亂敵陣，後衛的莉子進行支援，中鋒美空則給予致命的一擊。」
騎在〈掃帚〉上的彼方以嚴肅的表情說明。
「那就是〈天津四變異種〉……？唔哇，還長了好多觸手，超惡心的。」
「是啊。不過別看它那樣.觸手的移動速度可是很快，千萬不能大意。」
對手的外觀就像長了青苔且有張血盆大口的巨大胡桃，再加上還有無數根觸手。這是現存生物進化體係中不可能存在的變異種。
此外，其周圍還有無數水委一級環繞，仿佛在守護〈天津四變異種〉似的。因此盡管遠方有稀稀落落的炮擊朝它們打來，想造成致命傷似乎非常困難。
許多空戰魔導士科學生光是要保護好自己負責的空域就很吃力了，變異種所帶領的蟲群規模也不是能找破綻偷襲打倒的。假使引起它的注意，部隊還有可能反遭擊潰。
「那麽全員按作戰計劃行動吧。」
美空等人點點頭。於是這支f級小隊主動向變異種挑戰。
「——我要上了！」
手持一對魔雙劍〈天羽羽斬〉的蕾克蒂急速俯衝，以〈天津四變異種〉為目標撲過去。風壓與對流劇烈敲擊她的肌膚。此外，很快察覺她接近的大群水委一級也展開迎擊。由於太多了根本數不完，不過不會少於五十隻。在這堅強護衛的後方依稀可窺見〈天津四變異種〉的身影。
一對五十的戰鬥。這已經稱不上是戰鬥了。至少隸屬e級小隊的學生不可能對付得了。然而，要說起唯一的例外就是這位蕾克蒂·艾森納赫。她可是被遵奉為劍神的艾森納赫魔雙劍術繼承者。
她向前踏出單腳，手中的魔雙劍舉高至腋下的高度以上，劍身豎起，毫不畏懼地緩緩畫著螺旋，維持靈活的機動性。首先有三對擔任斥候的水委一級與她擦身而過，同時她雙手的魔劍一閃。明明應該存在於劍柄前端的劍身因為速度太過驚人，看起來好像一瞬間消失了。
被砍的當事者水委一級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僅在幾秒鍾後，它們的身體就分解了。觸角、翅翼、前足、後足、口鉤等構成身體的部位伴隨著綠色體液全部分家。
『你、你做了什麽！蕾克蒂？』
「做了什麽……就是砍它們呀。」
兩閃十殺。美空為何會對艾森納赫流魔雙劍術這麽理所當然的結果感到驚訝，蕾克蒂實在搞不懂。她隻不過是展示了兩手自己從小就被嚴格灌輸的劍技罷了……
既然不是以人類為對象交戰，那就不必在意對方的視線，也沒有必要客氣。尤其容易怯場的她麵對非人的怪物，打起來比較得心應手。至於上戰場會不會感到害怕，那又是另一個問題了。
『蕾克蒂，隻有最後那隻被你砍了五下而已，其他兩隻分別都是七下。我看你好像還是有點緊張，盡量放鬆心情戰鬥吧。』
「是、是的！彼方教官，下一次我會當心。」
美空隻覺得等她迴過神，敵人已經四分五裂。
蕾克蒂以水委一級充當立足點，簡直就像在浮石上跳躍般一個接一個殺向獵物。
對手不是人類，既不必擔心視線的問題，也不必害怕會誤傷對方。盡管她還是有點緊張所以無法發揮全力，但這點總能克服……不，是一定要撐過去才對，為了兩位同伴們——
『蕾克蒂，你就這樣直接殺過去吧。』
「是！」
美空以通訊下達指示。於是蕾克蒂依命以〈天津四變異種〉為目標前進。其周圍依舊有許多水委一級徘徊，而她隻是警戒般一點一點拉近距離。
蕾克蒂判斷應該能衝到目的地並試圖抓住〈天津四變異種〉。霎時，她的肌膚感受到空氣中傳來低鳴，趕忙以雙劍彈開攻擊。原來那是如長鞭般的觸手造成的。
而這時在蕾克蒂的背後更傳來詭異的振翅聲與氣息。從四麵八方圍過來的水委一級正逼近過來打算一口氣咬碎她。
「……唔！」
嗅出危機後，蕾克蒂轉過頭，正覺得自己快被咬的瞬間——不知從何處飛來的藍色魔力彈把敵兵擊落了。
「莉、莉子同學！」
在鬆一口氣的蕾克蒂視線前方，是往前移動到中鋒位置、手持狙擊槍的莉子身影。
「哦——雖說是隨興狙擊，不過技術還是很高超啊，莉子。」
「哼！那是當然的。」
手握狙擊槍造型的魔槍〈雅典娜〉，莉子持續扣下扳機。
銳利的魔彈就像能預知對手的動向般，輕易捕捉到飛行中的水委一級。
在長距離外狙擊高速移動中的目標。這種情境就連彼方都頂多隻能提供火力支援，但莉子卻能進行精準的擊殺。
雖說同樣是炮擊類的武器，狙擊手的世界畢竟還是美空完全無法理解的。
魔槍士的世界是嚴酷的，一發魔彈也可能奪去友軍的性命。此外要正確研判狀況、預知敵我雙方的動向，還要能精確射擊的人，就算在空戰魔導士科當中也是極少數的存在。
犀利施放的魔彈，就像穿過針的洞般不偏不倚地貫穿標的物。
莉子配合前鋒蕾克蒂的動作，不隻負責後衛，甚至連中鋒的空域都一起照顧到了，把那些自死角逼近的蟲子一一擊落。這隻有靠範圍驚人的周圍視野與高超判斷力才能辦到。
此外她狙擊敵人的模樣，就旁人看來仿佛就隻有瞄準與扣扳機兩個動作而已。莉子的卓越狙擊術就是會讓人產生這種錯覺。
假使她真的如自己所言完全沒在努力，那她就是在狙擊界擁有天縱之才了。
「把那個什麽變異種打倒的話，我在空戰魔導士科的評價就會一飛衝天了。」
蕾克蒂的後方有無數水委一級組成的集團，甚至〈天津四變異種〉也隨後現身。
正如作戰計劃所安排，敵人被蕾克蒂引了過來。
莉子繼續使用狙擊進行支援。依照計劃，以水委一級為主總數達三百隻以上的魔甲蟲軍團靠這兩人就能牽製住。
當然這完全都是托蕾克蒂的魔雙劍術與莉子的魔槍術、判斷力之福。她們不是將所有敵人擊潰，隻是引開它們。
而且蕾克蒂的體力與莉子的精神都有極限。要是這兩人中有誰撐不下去，聲東擊西作戰就會失敗，而她們也會立刻成為魔甲蟲的食物——
不過，還有最後一個人為了等待時機使出致命一擊而拚命累積力量。
「唿嗯，後世的史學家們應該會這麽評價吧——莉子·弗拉梅爾的確擁有與女神轉世相稱的實力。」
明明是必須專心狙擊的時候，莉子卻從瞄準器挪開視線，望著彼方那邊如此說了。
彼方唉地輕歎了口氣之後，無言地用右手食指指向正上方。
「放心吧。不成問題。」
從彼方的指尖延伸出去，可以發現從正上方朝這裏急速俯衝的水委一級蹤影。它們大概是偷偷繞路逼近了吧。
然而莉子看也不看上麵就自信滿滿地高舉握著魔槍的右手，接著扣下扳機。隨後，深綠色的體液與醜陋的肉片就在天上炸開了。
「哼！剛才那隻太倒楣了。隻有吃人這種能力的醜陋存在竟然也想吃了我。想找我這位女神挑戰，你們的實力完全不夠呀。」
『美空，七點鍾方向有破綻囉。空檔經常在改變，不過你就持續進行魔力收束吧。』
不知位於何處的彼方下達命令。
「我、我知道啦！」
……不過即使他這麽說了……
剌耳的振翅聲；持續在周圍徘徊飛行的水委一級包圍陣勢。從剛才攻擊美空的數量大約有二十隻。雖說跟蕾克蒂引開的數量相比連十五分之一都不到，但對美空而言這樣的負擔已經夠重了。
美空拚命尋找包圍網破錠。不管是上下左右前後，能找的方向全都找過。
不論她想往哪裏逃，水委一級都會如影隨形地擋住去路。這樣子根本沒空充填魔力，光是要到處亂飛閃避攻擊就花掉了她大半氣力。
黑影逐漸逼近四處逃竄的美空。防護服上的障壁術式雖然能防止致命傷，但要發動這招就會消耗好不容易蓄積的魔力。
『不是那邊啦。你飛反了。』
「你說的我當然明白，可是哪有這麽容易……咕！」
正麵突然出現蟲子的口鉤。美空因焦躁而亂了方寸，動作也變得不穩。緊接著她失去平衡，來不及應付敵人的攻擊。躲不了——然而下一瞬間，眼前那隻魔甲蟲被一分為二，噴濺出綠色的體液。
「冷靜點，美空。你可是這個作戰計劃的關鍵喔。」
彼方左手握著還在滴著體液的匕首現身。
「你、你……」
「聽好了，美空。別發呆，拚命移動就對了。莉子與蕾克蒂也在努力為你爭取時間。」
「可、可是……」
以我的速度根本逃不了。
美空與騎在〈掃帚〉上的彼方一同飛行。她還是持續被敵人耍弄，最後變成跟彼方背靠著背。放眼望去四周都是敵軍，僅有三人的小隊要跟數量這麽多的對手抗衡實在太不利，甚至可說是無謀。
「有可能打贏。」然而，美空背後那名男子卻說了：
「美空，現在你就忘掉複雜的迴避動作，什麽也別管，直直飛就對了。靠你的特長直線飛行最有效率。」
彼方有驚無險地躲過水委一級的攻擊，並從側麵補砍敵人一刀後一口氣說了：
「你就毫不猶豫飛上高空，利用垂直上升機動一口氣甩掉它們。這麽一來，你就能確實擺脫敵軍了。」
「唔，嗯……」
美空停止采取先前那種雜亂的迴避路線——隻顧筆直朝上方飛去。
水委一級如子彈般來襲，但美空的加速力製造出幻影。這是一種靠距離感與加速度所產生的速度的錯覺。這在這種混戰中，或許僅僅差了不到百分之一秒，然而就是這刹那的時間會超越並顛覆所有預期。
美空收起下顎盯著遠方的天空，以好像要上升到平流層的感覺繼續加速。
高度三千兩百公尺、三千四百公尺、四千公尺、四千八百公尺——
這種驚人的上升速度，就連追擊的魔甲蟲都不得不放棄。
她的軌跡一路直線攀升，後方隱約拖著殘影抵達足以俯瞰整個戰場的高度。這裏是美空的世界。
『這招隻能用一次喔。對方不是笨蛋，能看穿你的加速能力。一旦對手追到一樣的高度就會輪到你被壓製，所以絕對要趁現在趕緊蓄積魔力。』
剩下的敵人好像被彼方巧妙地閃躲並引開了。
從上空俯瞰底下的空域，可以清楚看到疑似蕾克蒂的身影正引開許多水委一級與〈天津四變異種〉；莉子努力支援她；而彼方則若無其事地掩護小隊。
美空趁這個時間蓄積魔力以打倒敵人。充填完畢的六連裝汽缸型魔力縮退爐發出喀鏘聲旋轉，銀白色的魔炮劍〈拉絲格瑞絲〉正發出不可思議的光輝。
「魔力收束完成！」
美空使出吃奶的力氣大喊。
『……蕾克蒂正在引開敵人，你盡快下降到她附近。』
「知道了！」
自己單純為了收束魔力所花的時間是靠隊友們拚命爭取來的。為了迴報她們的努力，一心想要快點下去幫大家的美空急速朝蕾克蒂俯衝。
在她的視線前方出現了冒著豆大汗珠拚命往這邊後退的蕾克蒂身影。
「快過來我這邊！蕾克蒂！」
『放心吧，美空同學，我還能撐下去……美、美空同學！注意後方！』
美空慌忙迴過頭。盡管她對背後提高警戒，卻沒發現敵人的蹤影。
視線稍稍往下移，隻見有水委一級從下方像角一樣往上頂。
「咕……！」
美空慌忙刺出魔炮劍。不過，姑且不論戰鬥技巧優異的莉子或蕾克蒂，麵對美空的魔炮劍，魔甲蟲輕鬆以空中側轉機動俐落地躲過了。
美空趕緊發動防護服的魔法障壁，試圖防禦水委一級的致命攻擊。不過因先前收束魔力過度，導致障壁沒有魔力可用。
美空瞬間判斷自己無法躲過，以無論如何都不鬆手的力道緊抓住魔炮劍。
緊接著，強烈的衝擊襲向她。
是肩膀被咬斷了嗎？可是如果是，疼痛比想像中輕微。美空膽戰心驚地睜開眼，旁邊有右肩頭正在流血、騎在〈掃帚〉上的彼方身影。
「美空，變異種要來囉……做好心理準備吧。」
彼方勉強用匕首刺進水委一級的複眼，並對美空下指示。
「你、你！」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可不打算讓你們送命。」
彼方好像一點事也沒有般冷靜地撂下話。他明明應該很痛，卻隻有臉稍微皺在一起，連哼也沒哼一聲。
美空還不知道這代表彼方心底的意誌有多堅強。
『喂，一群零散的水委一級朝你們那邊飛去了。你們被發現了。蕾克蒂正把〈天津四變異種〉引到你們那邊。』
「嘖，真沒辦法。蕾克蒂，麻煩你繼續吸引變異種，其他小嘍囉都交給我對付。」
美空一臉不安地望著流著血還裝沒事的彼方。
「好，敵人好不容易朝這邊過來了。美空，你擁有的狙擊技巧連自家都打爛了，應該不會射歪吧。」
「我、我才不會失手哩。大家都幫到這種地步了，如果我失手就沒資格當小隊長！」
美空隻丟下這番話，彼方就立刻出動進行聲東擊西作戰。
彼方你沒事嗎？這句話美空沒能問出口。
一看就知道傷勢非同小可。
美空對自己的不成熟感到憤慨，帶著這種情緒瞄準敵人，目標是在蕾克蒂背後那一大群水委一級更後方的〈天津四變異種〉。
它是為這空域挑起戰火的指令型魔甲蟲，隻要殲滅它，一切都會結束。
正因如此，美空把這種情緒也全都灌輸到這一擊當中。
「你這隻觸手！給我牢牢記住！」
蕾克蒂與美空交錯而過。蕾克蒂經過美空身邊時好像說了什麽加油的話，不過美空沒有聽到。
她已經拚上性命，為了與自己並肩作戰的夥伴們，也為了努力陪自己特訓的彼方。
美空夾緊右腋，用左手支撐槍身舉起魔炮劍〈拉絲格瑞絲〉。她代替為了守護這個空域、這座都市，以及這個世界而奮勇戰鬥的空戰魔導士們大喊：
「——我們是〈密斯特崗〉的空戰魔導士呀！」
接著她扣下位於護手的扳機。
轟隆聲響起。後座力幾乎要扯斷她的雙臂、使肩關節脫臼。隨後出現仿佛要烤焦天空的銀白色光之奔流。
這道包含了強烈意誌的淨化光渦，首先吞沒了打前鋒的水委一級。
所有的敵人一瞬間就蒸發了。
射出的刺眼銀白色光芒讓人覺得連力量的爭鬥都是愚不可及的事。
位於較後方的〈天津四變異種〉也被這毫不留情的一擊收拾掉了。它那胡桃狀的身軀開了個大洞，直接朝下墜落。
隻用了一擊而已。不過這灌注了所有意念、是最初也是最後的一擊打穿了一切。
包括美空的意誌、彼方的信念，以及〈密斯特崗〉空戰魔導士們的意念，全部……
「唿——唿……我們打贏了嗎？」
「應、應該贏了吧？」
「唔嗯。看起來也不能說是沒有贏，所以是贏了嗎？」
蕾克蒂與莉子也聚集到美空身旁。戰鬥的勝敗難以判斷。
不過，本來在她們周遭布陣的魔甲蟲們一下子就朝別處撤退了。
「是啊，應該算是沒有輸吧。不過還不能大意。」
彼方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幹脆地說了。盡管他的右肩頭受傷，但體力跟魔力都是消耗最少的人。
「可、可是為什麽其他人還在戰鬥啊？」
美空的視線朝向其他還在作戰的空域。姑且不論這個d領域及周遭一帶，其他地方的戰鬥並沒有停息，魔力炮擊所發出的光芒也沒有消失。
明明已經討伐了應該是指令型的變異種.照理來說敵軍應該會撤退，但……
「為、為什麽已經打倒指令型的變異種，敵軍還是沒撤退啊！」
在空戰魔導士科指揮中心。
「敵軍的變異種明明被打倒了，但攻勢卻沒停止是怎麽迴事！」
「是的！還是隻有一部分的魔甲蟲撤退……」
聽了操作員的報告，經濟經營科長以怒吼迴應。
以魔法投影出來的〈密斯特崗〉立體影像中，代表敵人的紅色光點雖然有一部分撤退了，但剩下超過半數的家夥依舊緊纏著防線不放。
兩千名以上的空戰魔導士還在持續戰鬥，這就是敵人尚未撤退的鐵證。
變異種被擊破的捷報一度讓操作員們士氣大振，現在卻陷入了強烈的失望中。既然後方的工作人員都這樣了，想必位於最前線戰鬥的空戰魔導士科小隊會更加不知所措吧。
芙隆手托著下顎問：
「擊破變異種的報告不會搞錯吧？」
「是，前線確實傳迴了這樣的報告。」
「再去確認一次。還有如果沒發現變異種的蹤影，戰線就分階段逐步縮小。再這樣打下去，各大隊的戰力都要瀕臨極限了。」
打從〈天津四變異種〉一現身，芙隆就覺得不太對勁。
這種規模的魔甲蟲大軍會隻靠一隻中型變異種來指揮嗎？更何況指令型親臨第二道防線這件事本身也很罕見。
這是一般說來不可能有的行動。這行動必定有其理由。
不自然的現身，故意吸引注意的行為。變異種一開始就刻意現出行蹤……難道是陷阱或聲東擊西戰略？想到這邊，芙隆就發現是哪裏不對勁了。
「喂，你有聽說過魔甲蟲具備智慧嗎？」
「那種怪物也會有智慧嗎……」
突然被問話的經濟經營科長搖搖頭。
「根據最近醫療醫學科（medicine）的解剖研究，變異種的智慧似乎遠比人類以為的高上許多。魔甲蟲奇形怪狀的外表雖然使人類恐懼，但也讓人們容易輕蔑對方不過是一種欠缺高度智慧的怪物。他們還提出了假如變異種是持續急遽進化的個體，就算出現智慧與人類相等甚至超越人類的家夥也不奇怪這樣的可能性。」
「這、這種事跟現狀到底有何關聯……」
位於眼前的〈密斯特崗〉立體影像中，紅色光點的數量沒有減少，如今依舊呈現有組織的行動。芙隆微微睜開眼，露出嚴肅的目光。
「也就是說呢——」
「還有其他變異種？」
由於彼方太幹脆地斷言，美空差點沒聽進去。而彼方露出不解的表情，與一臉驚愕的美空她們形成對比。
以正在撤退的魔甲蟲為背景，彼方一行人在空中討論。
「嗯？我剛才不是說『應該算是沒有輸』嗎？」
「是的。彼方教官的確有這麽說……」
「所以我說得很清楚吧？我們沒有輸。」
「那、那是什麽意思呀？」
「難不成沒有輸是也沒有贏的意思嗎……？」
「是啊，就是那個意思……」
「你、你這家夥！為什麽這麽重要的事說得那麽輕鬆！」
「不過我後來也說了『還不能大意』吧……」
彼方若無其事地迴應。不過總之他想表達的就是……
「——你、你這家夥……該不會一開始就知道變異種不隻一隻吧！」
「嗯？我沒說嗎？有這麽大量的原種出現卻隻有一隻變異種，顯然太少了——」
「「「——你根本沒說啦——！」」」
美空三人異口同聲譴責彼方。
這時美空突然領悟到為何剛剛他沒參加戰鬥了……
那是因為彼方從一開始就從魔甲蟲的數量與攻勢的規模，推測出敵方的指令型變異種不隻一隻，所以才要保留自己的力量。他冷靜地分析、掌握情勢後，預估魔甲蟲之後會采取的行動。
美空以混雜了驚愕與尊敬的視線望向彼方。然而他看起來並沒有對自己的功績感到自豪，一臉一如往常的表情，因此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可是我們也不曉得對方到底在哪裏。你們有接獲什麽通訊嗎……？」
「呃，好像沒什麽消息……」
確實有變異種存在，但他們無法掌握其所在位置。
那麽接下來要怎麽找出敵人的身影——當彼方正想思考時，莉子冷不防開口：
「也就是說，為了守護〈密斯特崗〉的居民，必須找出大型變異種囉。」
「嗯，就是這樣。而且現在戰線好像也開始分階段縮小，看來似乎快不行了。」
「那、那該怎麽辦啊！」
「哼！真沒辦法。看來我也得稍微認真一點了。」
彼方察覺氣氛不太一樣而轉過頭去，隻見莉子戴起了紅框眼鏡……
「嗯？莉子，你幹嘛戴眼鏡啊？」
「哼！我也沒辦法呀。因為空戰魔導士科的學長姊們太不中用了，身為女神的我要是不使出全力，恐怕就迴不去了吧。明明已經因為我的活躍而打倒一隻變異種，要是沒人為此崇拜我，豈不是太寂寞了。」
接著莉子好像不太甘願地補充：
「當我發動千裏眼之際，眼睛會無法聚焦，所以無論如何都需要這種會遮蔽我的美貌的眼鏡。」
莉子在還沒被拜托之前就自願發動千裏眼，彼方不禁以感佩的眼神望向她。
然而，她戴起眼鏡時肩膀卻輕微顫抖，似乎覺得非常羞恥而變得嬌柔又忸忸怩怩，兩手指尖互戳並說了：
「像、像這樣……用眼鏡把我美麗的臉龐遮住，實在是千百個不願意……」
「不過，你戴眼鏡還挺好看的，不錯啊？」
彼方老實說出自己的感想，隨後……
「是、是嗎？也沒你說的那麽誇張……也許有喔。」
盡管對客套的稱讚早就習以為常，但莉子聽到彼方不矯飾的誇獎，看起來有點害羞。接著，似乎恢複平常的莉子發動搜查類最高級的特有技能「千裏眼」。她那對黑曜石般的眼眸頓時發出七彩光芒。
千裏眼是藉由魔力強化的視神經異常發達，獲得人類原本不可能具備的全周視野與超望遠距離。簡單來說——可以一眼看穿森羅萬象。
不過如果是被遮蔽物擋住的存在便無法辨識，對腦部運算區域的負擔也超乎尋常，所以不是能那麽輕易使用的技巧。
「……找到了。數量是……一隻。不過，距離這邊滿遠的，而且——」
難得顯露驚愕的莉子繼續報告：
「——體型非常大，大到誇張的地步。有水委一級附著在那家夥身上，但看起來隻像是黏著它的小蟲子一樣渺小。剛才的〈天津四變異種〉根本不能比……目標在太陽的方向，戰鬥空域外！」
彼方聽了臉上霎時蒙上陰霾。
「那恐怕是醫療醫學科指出有可能存在的高度智慧個體之一——變異種母體型魔甲蟲〈心宿二〉吧。除了作為母體負責運送水委一級，似乎還具備遠超乎其他變異種的高度智慧。就連我也是第一次實際遇到。」
彼方說完理所當然般盯著太陽的方向，並把〈掃帚〉的前端轉過去，隨口說了：
「既然戰線已經分階段縮小，你們也跟周圍的友軍一起退下吧。接下來我會想辦法。」
「難道你要自己一個人去討伐那麽巨大的個體嗎！」
「是啊，是這樣沒錯。」
「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吧！」
「才不會不可能啦。」
彼方斬釘截鐵地迴答，接著以仿佛會把人吸進去的不可思議眼眸凝視著美空她們。
「多虧你們拚命打倒一隻變異體，我得以保留實力。既然如此，現在也該輪到我迴報你們的努力了。況且我也沒蠢到會去打毫無勝算的仗啊。」
本來對方應該是要通知夥伴、攜手共同對抗的強敵，不過彼方刻意不這麽做。身為叛徒，彼方說的話沒有影響力，也沒有實力足以跟他合作的強者。
當他理所當然般要獨自前往討伐時，腰際突然有一種被人緊緊抓住的感覺。
「嗯？你幹嘛騎到我的〈掃帚〉上啊？」
「……我想看你當魔炮劍士的表現，所以要跟去。」
勉強擠上彼方〈掃帚〉的美空隱約露出難過的眼神喃喃說著。
老實說，她對彼方的情況感到很不安。如果之前目睹的現象真的是魔力耗盡……那自己就非得跟他一起去不可。
「喂，莉子、蕾克蒂，你們倆先迴去。我的魔力還夠，要跟這家夥一起去。」
「很危險，你也快迴去吧。」
當彼方想甩掉美空時，卻從她的眼眸中發現了堅強意誌。那跟當初在希望之丘看過的眼神一樣。
「不要。我絕對要跟你一起去。」
「真拿你沒辦法……那就這樣，你們兩個手牽手小心迴家吧。」
彼方似乎察覺到美空的覺悟，感覺出她這麽做似乎另有目的。
他判斷無法說服美空，趁著同行者還沒變多，趕緊離開這個空域。
搞不懂美空為何要跟去的莉子與蕾克蒂兩人困惑了一會，接著猛然迴過神。
「美空！」
「彼方教官！」
那兩人的身影已經被吸入天空的彼端。
d區域，第一道防線。
原本在執行哨戒任務的蔻依跟同伴們好不容易返迴〈密斯特崗〉最前線的防線。
防衛；迎擊；反擊；擊破。
他們以特務小隊的權限掌握周遭部隊的行動，並加以指示友軍讓戰況朝有利的方向發展。然而，麵對不斷湧來的大量魔甲蟲，空戰魔導士一個接一個無可奈何地退出戰線。
「看來好像在縮小戰線呢。」
「減少戰鬥量應當能減輕部隊內部的疲勞，不過在被敵方糾纏不休的情況下，好像也很難順利退下。」
正如蔻依跟洛伊德的判斷，芙隆為了扭轉戰局采取行動，現場人員卻因疲勞而陸續出現失誤。
在這當中，蔻依發現優莉正在發呆。
「怎麽了嗎，優莉？」
蔻依如此說著的同時，以俐落的動作連射擁有高追蹤性能的小型誘導魔炮。拖著紅色尾巴的四發小型炮彈描繪出平緩的弧度，讓巨大蒼蠅般的怪物粉身碎骨。
她的魔力還夠，可以進行大規模的炮擊。在敵我雙方混戰成一團的狀態下，要實行大規模炮擊就得讓友軍確實執行命令以避免誤射，隻是以現在的陣容辦不到。她對此感到焦躁，還是集中注意力在眼前的敵人身上。
『要全力衝過去囉。時間拖得越久隻會讓我方損傷越大。』
『你、你先等一下，別、別鬧啦——！』
「難、難道那是彼方學長！」
明明是在戰鬥中，優莉卻停下來仰望稍遠的天空。
她的視線前方有巧妙操縱〈掃帚〉穿過戰場的叛徒前王牌，以及坐在後麵緊抓著他的少女身影。
在許多魔甲蟲的追擊下，彼方所騎的〈黑鷹〉描繪出犀利流暢的螺旋軌跡，一邊躲避敵人的追逐一邊以明確的意誌朝某個目的地前進。
那不是普通〈掃帚〉所具備的機動性。那種動作是操縱者必須熟悉風向、風力、風壓，以及其他各種大氣資訊才能做出來的敏捷表現。
蔻依剛認出那人是誰，視野就被在附近飛的水委一級擋住而不得不繼續戰鬥，並且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我不是說過嗎？要相信彼方……」
盡管如此，蔻依隻瞬間看到一眼就能確信那就是彼方。
「洛伊德學長，呃……你知道彼方學長的隱情嗎？」
「不，我完全不知道。不過，我知道彼方一定會守護都市的人們。」
在戰火交織中，心突然放鬆下來的蔻依溫柔地說：
「彼方跟過去優莉仰慕他的時候一樣，一點也沒變。隻是因為……有一些苦衷，就算是對信賴他的優莉也不能說，懂嗎？所以下次見到他時，請跟平常一樣……優莉？」
「他看起來不像在逃跑呢……」
「嗯。彼方不會做出舍棄該守護的同伴、自己逃走這種事。」
「……其實我早就隱約感覺到了。」
不知想通了什麽的優莉垂下頭。
優莉早已察覺在之前那起意外中彼方不知遭遇到什麽事，不希望自己為他擔心。隻是以往曾是小隊兩大王牌一直並肩作戰卻什麽也不肯告訴自己，讓優莉感到寂寞，對此始終耿耿於懷而感到焦躁——
「……優莉。」
有五隻水委一級想襲擊正在交談的兩人。不祥的振翅聲傳來，優莉立刻繃緊沮喪的表情，重新舉起魔劍。
「不，抱歉。現在還是先專心戰鬥。」
如果能平安撐過這場戰鬥，屆時再去找彼方學長一次吧。優莉在內心如此發誓。
首度目擊其存在時，美空還以為是雨雲——雨層雲，足以遮天蔽日的大型黑色雲塊。不過她很快就領悟到自己搞錯了。
那是變異種母體型魔甲蟲〈心宿二〉。
阻擋陽光的雨層雲本身也是構成那隻怪物的一部分。
全長有一百公尺的身體，呈現兩個碗麵對麵扣在一起的圓盤狀。這副巨大身軀簡直——讓人聯想到浮在空中的鋼鐵堡壘。
它長滿全身上下的眼皮睜開，露出底下的紅眼捕捉到彼方他們的同時，原本棲息在它巨大身軀上的無數水委一級襲擊而來。
首先擋在彼方他們麵前的是最初最大的威脅——水委一級。
一隻水委一級的戰鬥力絕不算強。然而，此一種族最強的威脅來自其數量。以實際的統計學來看，殺死最多人類的是它們。
「這、這麽做真的沒問題吧！」
美空對彼方投以不安的眼神。
彼方施展最初的一擊，左臂迅速從右肩往左腰一帶揮下。
他左手上的那把〈漆黑的魔炮劍〉揮灑出如暴風般的劍壓。劍刃連空氣都劈開，接著有三隻水委一級被同時砍爆。
「嗯？就這樣？」
一擊消滅三隻，收劍的同時又順便幹掉兩隻。關於擊潰來敵這點，彼方的劍戟風格為「剛」。與蕾克蒂流暢洗練的劍術不同，彼方的劍戟簡直就像要掃平一切。
「不、不過就算你再強，隻憑一個人……」
一開始使盡全力施展收束魔炮的美空現在幾乎半點魔力都不剩了。即使如此，她還是擔心彼方的情況而跟來，結果隻能作壁上觀。
至於彼方，從剛才開始別說是靠近〈心宿二變異種〉了，他始終采取守勢，而且是為避免自己受到致命傷的防禦戰。
盡管美空自己並沒有魔劍術的天賦，但她還是看出彼方的行動不太對勁。
總覺得他的魔炮劍動起來莫名遲鈍。雖說他采取巧妙扭身避免露出破綻，但被分類為大劍的魔炮劍應該還是需要用雙手揮動。
「……難道是之前肩膀受傷的影響嗎！」
察覺到彼方動作不自然的美空指出這點，因為彼方始終隻用左手揮劍。
如果光用炮擊也就算了，但要專心對小型魔甲蟲施以連擊，比起隻用單手，雙手拿劍柄會來得簡單許多。然而，彼方低聲咕噥了一句：
「跟那無關。」
「可、可是……」
「戰鬥中受傷是當事人的責任。我當初判斷慢了點，就隻是這樣而已吧。」
盡管彼方一直避免造成受傷的右肩負荷，但肩頭傳來的疼痛還是直達腦幹。不過，即使得忍受這種痛苦或戰局落於劣勢，彼方臉上一點懼色也沒有。
「不、不過！這樣你能打贏嗎！」
「天曉得。」
「這是什麽話……」
「勝負不到最後關頭沒人敢保證。但我在打之前絕對不會認輸，也沒笨到會打一場毫無勝算的仗。接下來就看我的運氣了。」
慘了。照這樣下去會打輸。
彼方左手握著漆黑的魔炮劍，身上則穿著磨損、迸開，到處都是破洞，已經無法發揮原本功能的防護服。
差不多該做個了結了。
完成魔力收束的彼方一下向左一下向右緊急迴轉，縮短與〈心宿二變異種〉的距離。機會隻有一次，自己的魔力無法支撐第二發。
從剛才他就一直拚命防禦以便蓄積魔力。不過隻憑一條左手臂實在很難舉起〈漆黑的魔炮劍〉，無法順利趕走魔甲蟲，因此費了許多心力。
然而，這一切就要結束了。
彼方的劍尖與左臂呈一直線，炮口對準了〈心宿二變異種〉的巨大身體。
這樣就結束了。他扣下劍柄處的扳機。
彼方以渾身之力使出的魔炮是他所有魔力的結晶。
漆黑的光渦想要吞噬掉一切——結果卻被彈開了。
魔炮明明被吸向〈心宿二變異種〉的硬皮，豈料收束的光芒一碰到目標就被彈開並擴散開來。即使是縮退壓縮後收束的高密度魔力，依舊無法成功貫穿其身軀的一點。
「收束魔炮被彈開了……！」
美空茫然喃喃說著，隨後察覺到彼方的異狀。
「喂、喂！你沒事吧！」
她慌忙騎著〈掃帚〉衝向彼方身旁。彼方額頭冒冷汗、唿吸急促，身體狀況明顯衰弱。果然，之前那次美空並沒有看錯……
肩膀上下喘息的彼方無法自由使喚身體，靠美空從腋下扶起才勉強撐起身體。
「我是不知道你為什麽會這樣，不過你的魔力量——非常少吧？」
當美空這麽說的同時，兩人已經被水委一級包圍了。
似乎是〈心宿二變異種〉下達攻擊指令了。
「……我們被包圍了！」
美空大叫一聲。萬事休矣。不過，彼方還是平靜地說：
「嗯，真沒辦法。我也差不多該拿出真本領了。」
「這種時候你還在胡說八道什——」
突然一股駭人的寒氣瞬間往美空的背脊襲來。
「？咦……?」
微微察覺到這股氣息的刹那，包圍兩人的水委一級產生動搖。
簡直就像在恐懼什麽，它們的動作瞬間出現遲疑。
「慢、慢著，剛才那是什麽……？是不是魔力……？」
美空的視線立刻投向身旁——在旁邊若無其事地飄浮著的彼方。
視覺上看不出他有任何變化。既沒有長出新的手臂，也沒有從額頭上冒出角之類的，至少肉眼所及的範圍內沒有發現任何異常，除了他似乎露出了有些嚴肅的表情。
「你說咧？不過，待會我要采取的是負麵戰鬥教材，不能拿來當參考，所以你絕對不可以模仿喔……此外不論發生什麽事，你都要待在〈掃帚〉上別動。」
身體並沒有產生什麽變化。彼方望著他握住魔炮劍的左臂心想。他隻是把至今一直隱藏起來的力量——咒力解放開來。
他的身體隻是纏繞了人類天敵之力罷了。
原本在周圍瘋狂亂飛的水委一級振翅聲降了一個音調。之後它們就好像撞見了什麽不該看的東西一樣，極度戰栗地拉開距離。
美空對魔甲蟲突然出現這種本來不可能會有的行動感到不知所措。而待在她身邊的彼方則閉起雙眼集中意識。
調勻唿吸後把自己放空。
下意識感受著萬物的流動，喚醒潛意識中兩種不同的力量。
其中之一是魔力，另外一種則是咒力。一個屬於人類，一個屬於非人類。
兩種力量在意象中合而為一。
融合、蓄積、交織，最後收斂。
自彼方體內深處有某種波浪似的黑色玩意誕生了。接著那些全都混合在一起，逐漸誕生出單一力量。
彼方製造出的是能夠崩解萬物原理的力量。
〈崩力〉。
那是兩種原本不會結合的相反力量的合成物。萬融煉金士們目前還無法證明這種破壞世界原理的叛逆力量真的存在。
先前發生那起事故時，彼方為了保護寇依導致差點被吸進魔甲蟲體內，在他身體深處便誕生出這張王牌（joker）。
彼方的氣息變了。美空這麽感覺的瞬間，眼前的彼方就毫無預警地猛烈吹起莫名其妙的狂風。
美空除了能感受到驚人的風壓，還有自彼方左上臂以下出現了複數的殘像。
不過，她為了避免被狂風吹跑隻能勉強抱緊〈掃帚〉不放，所以無法觀察之後發生的事。隻是等謎樣的狂風消失、美空終於可以清楚環顧四周時，原本包圍兩人的水委一級蹤影已經完全消失了。
是被剛才的暴風吹走了嗎？還是在美空眼前飄浮的彼方用了某種方法解決掉那些魔甲蟲？或者兩者皆是？
美空無法判斷哪一項推論才是正確的。
隻是唯一不可否認的事實是迴過神來，剛才還耀武揚威的水委一級已經完全消失了。
「你、你……」
美空語塞了。她不禁想問彼方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導致現在變成這樣，卻怎樣也無法繼續說下去。
就連美空這樣的外行人都能理解。彼方身上這種簡直就像磨過的銳利刀刃般的氣息.比當初他被稱為〈黑之劍聖〉大為活躍的時代更為犀利異質。
「很危險，你退到後麵啦。很快就要決一死戰了。」
彼方隻說完這些就朝敵人的方向飛去。
在那之後就是美空完全無法理解的世界了。
長滿〈心宿二變異種〉全身的無數紅眼發出大小不同、合計二十多條的光線，朝彼方進行掃射。
看到之後想躲的話絕對來不及的密集光線雨，卻被彼方若無其事地以微小的差距輕巧鑽過，於浮在空中的鋼鐵堡壘般的巨軀周圍飛來飛去。
如果是美空自己……在剛才的攻防戰至少會被擊落二十次以上吧。
即使是在同一個空域，美空隻覺得彼方所處的世界已經跟自己截然不同。
彼方保持緊貼著對手硬皮的狀態飛翔，暴露在敵方的攻擊下。
他單槍匹馬討伐〈心宿二變異種〉的模樣，讓人聯想到想獨自攻下巨大要塞的步兵。
連收束魔炮都無法貫穿的硬皮，隻憑一人之力又能奈何……？
然而，彼方在敵人身邊交錯飛行的軌跡卻噴濺出理應不可能出現的綠色體液。
「騙人！難道他剛才做了什麽……！」
在體液噴灑出來之前，感覺彼方左上臂以下的部分好像瞬間消失了。
是眼花了嗎——美空心中湧現疑問。不過，她察覺到〈心宿二變異種〉出現了異樣。
不知不覺中它以紅眼發射的光線規模變小了，巨大身軀還莫名後退想拉開與彼方之間的距離。接著，彼方就像不想讓對手逃脫似的固執地追了上去。
〈心宿二變異種〉以殘存的紅眼發出光線，同時彼方也朝那邊飛過去。一瞬間他的左臂與魔炮劍消失，先前發出攻擊的地方隨即噴出綠色體液。
『難不成那是……受限戰技（limit skill）！』
這是一種會對肉體造成過度負擔，所以使用上有所限製的戰技。過去曾被稱為〈黑之劍聖〉的這個叛徒具備一種叫作閃光劍的受限戰技。
那是透過魔力將手臂速度提升到極限所揮出的劍戟。
那是一般身體無法使用、無視人體工學範疇的劍戟。能在極近距離下發出這種攻擊，絕對能提升身為一名前鋒的價值。但反過來說，也會對身體造成顯著的負擔，就連彼方過去也頂多隻能連續使用四次……
受限戰技的使用次數就不用說了，美空感到在意的是就連那隻魔甲蟲都不得不提高警戒的駭人力量的氣息。不過，在她的知識當中並沒有那種受限戰技存在。
這麽說來，美空曾耳聞一個謠傳。
盡管萬融煉金士們曾提出它的存在，不過至今依舊屬於幻想中的產物，也就是由兩種相反的力量所組成的集合體。記得名稱應該是叫〈崩力〉吧。
不過，施展這種神技的彼方臉色卻很難看。或許是缺氧的緣故，連嘴角都發青了。
然而，〈心宿二變異種〉的動作更是變鈍了。美空知道看不出所以然的一進一退攻防戰還在激烈持續當中。接著，彼方突然與敵人拉開距離。
是領悟到要敗北了，所以決定逃跑嗎？美空如此懷疑，但彼方那把漆黑的魔炮劍卻突然發出了不可思議的光芒，五連裝的汽缸也喀鏘地轉了一圈。
隨後魔炮劍的劍尖對準了〈心宿二變異種〉。
好鈍啊——
朝彼方這邊發出的光線看起來簡直就像慢動作。
以光速前進的二十多條熱射線齊射，如果有人能躲過，那就已經不是正常人類反應速度所能辦到的了。
不過，彼方卻輕而易舉地全部閃避成功。
簡直就像一場兒戲。
不過彼方一點也沒有露出得意的模樣。他隻不過是用充滿意誌的眼眸看穿了一切。
以高速飛行來到〈心宿二變異種〉身邊後，對手為了自由射擊彼方而睜開紅眼。然而，在它睜眼的瞬間，彼方的左上臂以下有一瞬間消失，同時紅眼也被粉碎了。
嗯——果然很鈍啊。
彼方以快要貼上敵人硬皮的驚險距離飛行，同時以持〈漆黑的魔炮劍〉的左上臂朝硬皮放出閃光劍。
斬擊的軌跡朝左斜方奔去。稍微慢了一會，深綠色的體液便從那裏大舉噴灑出來。
不過，這一瞬間彼方的身影消失了。他持續以高速飛行對敵人的巨大身軀采8字形的軌道環繞。如果不這麽做，他就會被那無數紅眼釋放的光線逮著。
彼方努力做出冷靜且機械化的動作，繼續將敵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盡管對敵人的巨大身體表麵積來說微不足道，他仍糾纏不休地反覆發出攻擊。
之前的魔炮之所以會被反射掉，應該是這隻個體對魔力有高度的抵抗力吧。或許正因為它的巨大身軀會是一個從遠方狙擊的絕佳目標，才會在進化的過程中獲得了這項能力。然而，魔裝煉金的斬擊既猛烈又犀利。
彼方就像用粗獷的銼刀砍它整個巨大的身體似的，不留餘地地給予斬擊。
理所當然的，彼方也漸漸累得喘不過氣，不過現在沒空讓他休息。
趁眨眼間的空檔，他抹去自額上滴落的汗水，沒有怠忽對敵人的注意力再度展開攻勢。獨自麵對這麽巨大的敵手還能保持冷靜的空戰魔導士到底有幾人呢？
〈心宿二變異種〉逐漸意識到眼前事態的異常，所以這座飄浮在空中的鋼鐵堡壘開始撤退了。
如果彼方是敵人的教官，應該會對其判斷力做出不錯的評價吧。
不過，彼方或許會更加指責它的愚蠢——在這種狀態下對自身評價未免過低了。
果然好鈍啊。
一邊擊潰對手的紅眼一邊以閃光劍挖去硬皮，彼方確實感受到自己體內有某種東西正在蘇醒。
雖然不明白為什麽，總覺得眼前所有動作都變鈍了。
來到兩個碗相扣的圓盤頂端部位時，〈心宿二變異種〉為了屠殺彼方，同時睜開八隻紅眼鎖定他的身影。
在光線射出來之前就有三隻眼睛被閃光劍擊潰，其餘五道光線則被彼方一邊扭頭打開雙腿一邊翻滾地驚險躲過。遭光線掠過的防護服下擺燒焦，但彼方立刻趁眼皮闔上前用閃光劍解決剩下的五隻眼睛，大量體液同時噴濺出來。
這過程僅僅花了兩秒鍾。
……不，是我太快了嗎？
隻有自己能在這近乎靜止的空間中迅速移動。
上一次已經離自己很遙遠的實戰以及這種全身感官無比敏銳的感覺。耳中唯一能聽見的就隻有風切過時發出的竊竊私語聲——風的低語。
認知這個事實的同時，彼方的肺部劇烈猛咳。
擦拭嘴角的袖子被染紅了。這不是水委一級的攻擊所造成，而是為了配合彼方敏銳到極致的感覺與因此做出的動作，肉體已經難以負荷。
看來差不多得分出勝負才行了。
雖說有施加強化身體的魔法，肉體還是會比其他部分先到達極限。
過強的力量會損害身體，肉體無法完全支撐過度使用力量。
〈漆黑的魔炮劍〉出現了異樣的發光現象，漆黑的刀身迸出了刺眼的光輝。
「你已經擋不住我的魔炮啦。」
彼方喃喃說了這麽一句，繞到〈心宿二變異種〉的身體頂端。
這遮天蔽日的巨大肉塊仿佛害怕彼方充滿信心的動作，於是動員所有剩下的紅眼發出光線。彼方則朝右下方來了個大迴旋。
光線掠過肌膚，在微微劃過臉頰後倏地留下了燙傷的痕跡。不過彼方不管這個，以急速上升的技巧來到〈心宿二變異種〉的正上方。
「抱歉了……」
霎時光線攻擊中斷了。太陽位於彼方的背後。他沒有錯過這個空檔，自上空給對手來個迎頭痛擊。
「——我有不得不守護的事物啊。」
麵對準備下手的彼方，超過六十隻紅眼同時大大地打開。
都已經砍這麽久了，結果還剩這麽多。彼方一邊苦笑一邊以魔炮劍的劍尖睥睨〈心宿二變異種〉。
『魔炮對那家夥沒效呀！你是因為太累，腦袋壞掉了嗎！』
耳邊的通訊結晶傳來美空的說話聲。然而彼方不理會她，以魔炮劍鎖定敵人的頂端。這是最容易造成傷害的部位，治療速度也最慢。
『你、你趕快逃！敵人已經瞄準你了！』
<心宿二變異種〉以所有還能用的紅眼同時發出光線，前所未見的大規模攻擊正朝彼方襲來。
不過，彼方若無其事地迴應：
「嗯？之前我沒說過嗎？」
說到這裏，他的嘴角露出充滿自信的笑容並扣下魔炮劍的扳機。
「——當我使出全力時就已經勝券在握了！」
魔炮劍戰技——收束魔炮。
比起彼方先前使出的第一擊，這遙遙具備更強大能量的黑之奔流被一股腦揮下。
透過〈崩力〉使出的這一擊將〈心宿二變異種〉的光線全都彈開。
快給我消失吧。這裏是屬於我們空戰魔導士的天空。
灌滿了意誌力所射出的這發炮擊，輕鬆突破了還來不及治愈的魔甲蟲硬皮。
原本彼方就是為了尋找硬皮最脆弱的部分才會在過程中不斷對敵人造成傷害，而硬皮如今的狀態也不像先前反射魔炮那樣堅固。
破壞的奔流往硬皮深處衝刺，沒有任何阻礙.全部的力量將怪物體內的髒器啃食撕裂、破壞殆盡，最後更使其徹底消失。
一瞬間的沉默過後，原本誇張得足以遮蔽天空的巨大身軀一口氣爆炸了。綠色體液與內髒同時噴了出來，甚至擋住了彼方的身影。
這次破裂產生的衝擊波透過大氣傳遞，來到了在遠方守候的美空這裏。即使如此還是勉強重新站好的她拚命尋找彼方的蹤影。
找到了。他因為耗盡魔力，正以自由落體墜下。
彼方的身體一動也不動地往下墜。渾身都發出了慘叫，肌肉、骨骼以及構成身體的所有物質都以細胞為單位發出悲痛的叫聲。明明打贏了，彼方卻累得樵悴不堪、臉色蒼白地墜落。美空一邊操縱用不慣的〈掃帚〉一邊拚命追趕上去。
「你沒事吧？」
美空這麽問了並抓住正往下掉的彼方的手。
「抱歉，美空……」
「抱歉什麽？」
彼方喃喃說了：
「你沒有受傷吧？」
他麵無血色。誰的狀況比較糟，一目了然。
「受傷的人是你才對吧，笨蛋！」
美空強行把彼方拉到〈掃帚〉邊，並立刻湊向倒下的他。
「剛、剛才那種力量是怎麽迴事？為什麽你要把那種驚人的力量隱藏起來……！」
美空並沒有誇獎他的戰果，反而發出了不知所措的責備之聲。
早點把這種力量用出來，不就能減少〈密斯特崗〉所受到的傷害了嗎？然而，這個問題沒有得到迴答，彼方已經失去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