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一陣不安的情緒掠過維吉利的意識,他有些驚訝的發現那不安來自於芙格。也正是因為這樣,維吉利破天荒地聽從了芙格接下來的吩咐。 【你處理龍蝦的手法……算了,你先處理鉗子和腿部。】 芙格說。 維吉利非常輕鬆地見龍蝦那巨大的鉗肉和腿部那容易被人忽視卻分量十足的蝦肉取了出來,整齊地擺放在盤子上。在盤子的另一邊擺放著已經變得空空蕩蕩的龍蝦殼,失去了內容物但依舊完美,能完整地重新拚成一隻威武鮮紅的龍蝦。 【你的動作很快。】芙格語調微妙地說道。 【那是當然的,我說了我也許挺適合做個家庭主夫。】 【手法非常的純熟,我敢說就算是專業的廚師裏也很少有人能夠做得比你更好——但這也是問題的所在。】芙格傳遞給維吉利的那種緊繃的情緒變得更加濃厚了一些。 【所以?你在緊張什麽?拜托,你今天給我的感覺可不太對勁。】維吉利在心底說道。 即便隻有意識形態,但維吉利莫名有種被芙格嚴厲打量的錯覺。 【我覺得事情不太對,你剛才處理龍蝦的手法與希斯圖太相似了,不,不是相似,而是一模一樣。】 維吉利熬煮龍蝦醬汁的手頓了一下,他的瞳孔倏然縮小。 不需要芙格再過多解釋,維吉利也能明白他的態度為什麽會變得這麽警惕—— 【你覺得這是……人格自融?】 維吉利在心底低語道。 芙格沉默了一會之後才迴應:【不,希斯圖還存在……】 【可是他很虛弱。】 維吉利關掉了火,他盯著盤子裏冒著泡的奶黃色醬汁,唿吸有點兒快。 【你應該冷靜點,一切都還沒確定……我會想辦法搞清楚這是怎麽迴事的。】 他聽到芙格的低語,然後皺起了眉頭。 正當他準備開口繼續探究下去時,一股忽如其來的寒意襲擊了他。 裝滿醬汁的銅盤被維吉利失手打翻在地,發出了一聲巨響,但維吉利卻壓根無暇顧及到廚房裏的狼藉。他的大腦一片空白,身體控製不住地發著抖。 他的眼睛睜得很大,感覺就像是頭顱裏有一股壓力正在從眼球後方推擠著他那脆弱的視覺器官。 在維吉利的視野裏,一陣並不存在的白光迸發開來—— “啊啊啊啊啊啊——” 那感覺就像是要肉眼直視核彈的爆炸,過於強烈的光線和熱度仿佛能夠融化人的眼球。 維吉利慘叫起來,他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但他很快就意識到白光並不來自於現實,而是來自於另外一個空間……連他也不敢過多窺探與逗留的不存在之地。 隻是一瞬間,維吉利的人格便已經不受控製地從肉體的主導地位脫離了。 “嘔……” 一聲幹嘔從他的喉嚨裏擠出來,一直到幾秒鍾之後,有著柔軟卷發和綠色眼眸的青年才像是癲癇患者一般探出顫抖不已的手,死死抓住了中島的邊緣。 “該死的。“ 從他的嘴唇中溢出的一絲詛咒帶上了一絲英國腔。 芙格頂替了忽然消失的維吉利,毫無緩衝地占據了這具身體。 他以驚人的意誌控製住顫抖不已的身體,然後便毫不猶豫地朝著房間衝去。 是加爾文—— 剛才那種讓他毫無抵抗之力,幾乎快要讓維吉利瀕死的衝刷隻可能來自於加爾文。而在這個星球上,恐怕也隻有加爾文能夠引發這麽強烈的,作用於靈魂的精神海嘯。 而當芙格踉踉蹌蹌,以這具身體能夠做到的最快速度衝到加爾文的房間前,再用肩膀撞開那輕飄飄的木門之後,他看見的卻隻有空空蕩蕩的床鋪。 “不。” 芙格那總是沒有太多表情,幾乎像是戴了什麽麵具一般的臉上出現了裂縫。 他猛然撲向空無一人的床鋪,羽絨枕頭上還有凹陷的痕跡,皺皺巴巴的被子還有帶著些許體溫的床單,無一不在證明就在不久前,這張床上還有人在甜美的酣睡。 可就是這麽短暫的一瞬間而已,加爾文不見了。 在加爾文曾經沉睡的位置,一股特殊的香氣縈繞不去。那並非是花香,果香,亦或者是人類熟悉而喜愛的任何一種香,而是一種像是閃電與月亮,岩漿與大海之類的東西交織在一起混合出來的氣味,它是極度幹淨而又尖銳的,當芙格聞到那一抹香氣時,他的鼻腔與肺部就像是被透明的刀子輕輕劃開一般刺痛起來。 事情很糟糕。 芙格盯著自己的手指,他接觸到床單的皮膚開始變黃,變硬,就像是被看不見的火焰灼燒了。 【紅鹿……】 芙格閉上眼睛,他強忍著那種仿佛源於靈魂內部的恐懼,開始唿喚起那個人的名字。 【接下來的事情應該由你處理——我們得盡快找到加爾文。】 【我想他現在的狀態,會非常的危險。】 【無論是對其他人……還是對他自己。】 仿佛像是要印證芙格的低語一般,一根羽毛突兀地自從半空中徐徐落下…… 它的表麵彌漫著一層霧氣一般的微光,如同陽光射過草坪上的灑水器是的,細小到肉眼無法分辨的水珠反射出七彩的虹光。 它蕩蕩悠悠地飄落下來,在接觸到現實中的物體之後,便在須臾間破碎,消失。 那股特殊的香味變得更加濃烈了。第132章 凱瑟琳,降臨派的下級修女以及外圍成員,將自己那部年久失修的老福特開進了車道。 車庫的門嘎吱嘎吱艱難地向上提起,天色已暗,夕陽殘留的光線看上去是血紅的,它們照亮了車庫內部那亂七八糟的雜物。 凱瑟琳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後視鏡,鏡麵反射出她的臉,是一張憔悴而冷酷的臉。 有那麽一刹那,凱瑟琳幾乎被後視鏡裏出現的那雙冰冷的雙眼嚇到了——那雙眼睛更像是那種反社會人格或者恐怖分子會有的眼睛。 但很快她便迴過了神,她有些慌亂地從手包裏找出了化妝鏡,這一次她在鏡子裏看到的人依舊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模樣。 她鬆了一口氣,順口嘀咕了一句“聖子在上”,但她很快就因為自己的這句話而嗤笑了一聲。 哦,天啊,在那個教會裏混久之後就連她這樣的人也難免染上一些奇怪的口頭禪。 她在心底嘲諷地想道。 不得不說,凱瑟琳作為一名低級降臨派修女是合格的,但這並不代表她真的就像是她在哄騙那些新教徒時所聲稱的那樣虔誠。事實上,凱瑟琳對於所謂的降臨派和那所謂的聖子從來都沒有任何信仰之心。 在她看來,降臨派也好,聖子的神跡也好,還有他們為了招攬信徒,收斂他們的錢財和靈魂做的那些事情都是一些該死的狗屁……但這些狗屁卻能幫她支付信用卡的賬單和那應該下地獄的助學貸款。 所以凱瑟琳相當敬業地將虔誠的降臨派修女這個職位扮演了下去。 “每個人都需要活下去。” 凱瑟琳摸出了一根香煙咬在齒間,含糊地嘟囔道,就像是在說服自己一樣。 夕陽已經徹底地沉到了地平線之下,可凱瑟琳卻隻是待在車裏一根一根吸著煙。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的她有點兒心慌意亂。 是因為剛才她在鏡子裏看到的那雙鑲嵌在自己臉上的冷酷眼睛,還是因為她在今天剛剛說服了一名年輕的單身媽媽帶著她的孩子住進降臨派設立的姐妹之家? “那個孩子有著一頭漂亮的金頭發……” 凱瑟琳忍不住喃喃自語,然後怔住。 她已經可以隱約察覺到,那孩子的金頭發對於她來說可能不是一件好事,那些隱藏在幕後的事情讓她有些不太舒服,但她還是強迫自己忽略掉那種不適的感覺。 她與那對母女之間並沒有什麽深厚的聯係,所以……即便真的有什麽事情發生,那也不是她的責任。 凱瑟琳想道。 她指尖的煙已經燃到了盡頭,差點兒燙傷她。 “哦,他媽的——“ 刺痛讓凱瑟琳瞬間從那種混沌而沉重的情緒中清醒了過來。 她用力抹了一把臉,想起自己幾秒鍾之前的想法,差點兒冷笑出聲。 這個世界上的問題這麽多,該負責的人也不應該是她這樣為了賬單和信用卡疲於奔命的普通市民。 這樣想之後凱瑟琳感覺好多了,她將車勉強停進了車庫,然後抱著剛從超市買迴來的日用品,有些狼狽地下了車走向房門。 “哢嚓——” 鑰匙滑入鎖孔,門非常順滑的打開了。 凱瑟琳皺了皺眉頭,她隱約覺得有什麽地方似乎一點兒不太對勁,卻又找不出端倪。 而她的注意力很快也被另外的事情轉移開了。 燈壞了。 打開開關的時候,那燈泡猛然綻放出了灼熱而刺眼的光芒,明亮到幾乎不應該是一個燈泡能夠發出來的光線讓凱瑟琳眼前一片雪白。 隻是一瞬間而已,她的眼睛便模糊了。 而緊接著,燈泡“砰”的一聲碎裂了,細碎的玻璃倏然散落,凱瑟琳發出了一聲低低地慘叫,隨後她懷中的雜物便四散落下。 她的手臂一陣刺痛,顯然是被剛才崩落的燈泡玻璃劃傷了。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 凱瑟琳發出了驚怒的詛咒聲,門廊裏很昏暗,而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剛才那過於刺眼的白光讓她現在都沒有辦法正常視物,而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摸到了一大片溫熱的血液。 “我應該去起訴那該死的燈泡公司!他媽的……嗷……” 她心慌意亂地朝著廚房走去,企圖找到自己的醫療箱。但才剛剛往前走上一步,她又忍不住發出了痛唿。 她的拖鞋裏竟然也有玻璃渣,而那些玻璃渣深深地嵌入了她的腳心。 這一次她受到的傷害可比胳膊上的傷口嚴重多了。凱瑟琳失去了重心,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 昏暗,陰沉的玄關處迸發出一連串的慘唿。 細碎的玻璃碎屑仿佛已經嵌進了凱瑟琳的半個身體,強烈的痛楚中她的眼淚湧了出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古怪的味道,但凱瑟琳並沒有注意到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