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德拍了拍手:“維吉利……我記得他母親名下有一處度假別墅,那是一個相當失敗的投資。當時那裏傳說中會修建一處大型度假區,但事實上十年過去了,那裏隻有兩三處小屋,到了冬天還會大雪封路——你要是不介意沒有網絡和空調,必要的時候還需要自己用發動機發電靠柴火燒壁爐的話,你可以在那裏待一陣子。” 加爾文的臉上浮現出了一些猶豫的神色。 裏德就像是知道他在顧忌什麽一樣迅速開口:“不會有什麽麻煩的,至少對於我……還有維吉利來說。那個地方很隱秘,降臨派可不是他媽的fbi,別擔心太多。” “謝謝。” 加爾文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才緩慢開口。 雖然在平靜地外表下,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心跳有多快——他正在信任一個認識不久的人——如果每一個人格都算是一個嶄新的人來說,他與裏德的認識隻有短短幾個小時。 然而他現在卻要把自己安全放置在這樣一個人的手上。 他真希望自己沒有做出錯誤的決定。 裏德忽然迴過頭看向加爾文:“你一定在想,我是否值得信任?” 加爾文的身體一僵,他有些震驚地看向對方。 裏德咧嘴笑了起來:“不是讀心術,別擔心——這是作為神秘主義者的特長之一,畢竟很多時候我要做的事情就是努力說服一個唯心主義者在他們廚房裏搗亂的不是他們的孩子而是一個‘調皮鬼’,順便說他們的孩子都已經上大學了,而且大學地點在英國倫敦。做這一行真的很需要察言觀色,而且,‘可靠’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品質,你知道有一種驅魔方式是需要把人綁在床上嗎?很少有男人能克服心理障礙讓黑色的皮帶束縛住他的身體,除非處理這件事情的人能夠讓他們信任——” 加爾文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可靠?你是說你自己?”他反問道。 裏德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第87章 淩晨五點半,洛城警局的總部,艾紮克從自己的辦公桌上醒過來。一遝卷宗貼在他的臉上,他迷迷糊糊地把那張紙扯下來,然後端坐在座位上愣愣地發了幾秒鍾呆。 他不太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在看了一眼時間之後,他意識到自己在這樣一個混亂的夜晚得到了奢侈的三個多小時的睡眠——但是這無濟於事,他的大腦還是一片混沌,靈魂中的一半漂浮在瓦肯人的飛船裏。他的脖子因為長期伏趴的姿勢而酸痛不已,隻要稍微動一動就能聽到皮肉下麵骨頭相互碰撞時的嘎嘎作響。 “哦,老天……” 艾紮克痛苦地揉著自己的太陽穴,指尖的觸感讓他感覺自己正在揉搓一團幹燥的塑料紙。 中央空調在他的頭頂嗚嗚作響,天還沒有亮,但是辦公室裏依然是燈火通明。 空氣裏彌漫著速溶咖啡的氣味,提醒了艾紮克現在他的喉嚨有多幹渴,他掙紮著從座位上爬起來給自己弄了一杯那種黑色的液體,卻發現它喝起來果然沒有聞起來那麽美妙。 從理論上來說他已經有將近十二個小時沒有吃飯,但他卻絲毫沒有感覺到餓,他的胃部向食道裏發出一陣一陣的惡心感以示抗議。 他呻吟了一聲,引來了隔壁桌同事托馬斯警員的抗議。 “艾紮克警員,拜托,不要再發出那種活屍的聲音了,這房子裏已經有夠多活僵屍了。" 他怒氣衝衝地敲打著一份報告。艾紮克恍惚想起來在入睡前這位同事就一直在敲擊鍵盤。電腦屏幕的藍光照射在他的臉上,讓托馬斯的臉呈現出一種在停屍間呆了十天以上的屍體才有的藍白色。 紅胡子別墅裏的謀殺案就像是艾紮克預料到的那樣,成為了一顆重磅炸彈。 整個警局的人因為這個案件牲畜般忙碌了起來……艾紮克和托馬斯隻是其中的一員。 啪啪啪—— 那鍵盤劈裏啪啦的聲音像是在敲打艾紮克的太陽穴。 “我以為大部分的事情已經被那幫聯邦調查局的家夥搶過去做了……” 艾紮克就像是所有關心同事的人那樣開口問道,當然,隻有他自己清楚地知道,他關心這個隻是因為他要確保人們還沒有查出來他親愛的弟弟加爾文已經被卷到了這件事情之中——天知道後來他花了多少功夫處理加爾文留在那棟房子裏的痕跡。 跟那些可怕的屍體獨處的感覺並不比在地獄裏呆著更好一點,那個晚上的很多時候,艾紮克會感到自己身後一陣一陣地發冷。他很懷疑那個變態殺手依然停留在房子裏,他感到恐懼但是同時也感到安心(隻要那家夥沒有跟著加爾文就好)。 “去你媽的,你這個狗娘養的有本事就出來啊!”他在那棟房子裏衝著黑暗處咆哮,但是聲音被壓得很低很低,他的背上全是冷汗。那幾具在死後也被殘忍而無情地玩弄的屍體睜著灰白色的瞳孔凝視著艾紮克,他們似乎在用眼神說“嘿,快看這個傻瓜”。 然而到了最後,也沒有人從那片濃濃的黑暗中走出來。 艾紮克覺得自己像是在做一個現實世界中的噩夢。 幾個小時後,有人發現了那棟房子裏的屍體,警員們忙碌了起來,艾紮克也在他們之中。然而趕到現場後,讓他感到全身發冷的事情就那樣發生了——被他清理得相當“幹淨”的房子裏,出現了連環殺手紅鹿的標記。 【然後……一切都失控了,這個世界有點不正常,但是看上去沒有人發現這個。】 艾紮克端著滾燙的咖啡,坐在辦公桌前想。 真的是那位紅鹿嗎?艾紮克不知道那位連環殺手為什麽會幫助他,整個現場被精細地重新布置了一遍,初次到現場的警官們會因為那血腥的場麵而嘔吐和震驚,他們大概真的沒有辦法察覺到不對勁。但是艾紮克知道其中的區別,如果說他在那天晚上做的事情是普通的清掃的話,那麽紅鹿對於罪案現場的重新布置便可以說的上是完美的殺戮的藝術展出。不要說加爾文了,就連艾紮克自己的痕跡都被完美地從那場“藝術展出”中清潔幹淨了。 不,更有可能的是,紅鹿隻是單純地想這樣做而已…… 艾紮克的手指死死地握著馬克杯的把手,他始終有一種忐忑的感覺,伴隨著強烈的,不安的預感。 “滴滴滴——” 就在這個時候,艾紮克聽到了內部聯絡電話的聲音,他終於從沉思中迴過神,然後他拿起了話筒。他以為那會是關於紅胡子別墅慘案的進一步消息,卻沒有想到那是另外一個壞消息。 “你是否在三天前的晚上去過降臨派的姐妹庇護之家?” 在話筒的那一頭,他的上級異常生硬地問道。艾紮克愣了愣,他的心跳驟然加快—— “是的,沒錯。” 他承認道。 “降臨派的高級牧師在姐妹庇護之家裏被謀殺了。從現場的初步情況來看,應該還是那個狗娘養的紅鹿。聯邦調查局的人認為你最好跟我們一起趕到那裏去——他們有一些事情想要問你。” “我知道了。” 艾紮克將話筒重重地掛上,托馬斯抬頭看了他一眼。艾紮克條件反射性地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 “夥計,出什麽問題了嗎?” “還是紅鹿。” 擔心自己會在同事麵前露出什麽讓人感到可疑的地方,艾紮克簡單扼要地迴答道。托馬斯做了一個受不了的表情。 “哦,上帝啊,新案子?!” 盡管掩飾地很好,但是艾紮克還是能從托馬斯的眼底看到一絲隱藏的恐懼。這並不怪托馬斯膽子太小,任何一個看過紅胡子別墅慘案的人都會有同樣的想法——那實在不應該是人類可以做得出來的事情。 有一些殘忍,你可以將其歸結於人類留額獸性,但是有一些……有一些事情,即便是警察也能感覺到,那是另外一種更加黑暗的東西。 紅鹿的“藝術創作”毫無疑問是後麵一種。 艾紮克胡亂地套上外套,再從亂七八糟的桌子上掏出自己需要的東西,他匆忙地衝出辦公室。 當他趕到警局門口的時候,已經有一輛車在等著他了,在車裏的除了他的頭兒伊沃·奇克(這是一個體型碩大如山一般的黑人,他的光頭會讓人想起棕色的mm豆),還有一位瘦小的金發女性。當艾紮克坐進車裏的時候,他很敏銳地感覺到那位女性落在他身上的探究目光。 那種目光就像是匕首一樣鋒利。 “安娜·貝塔。聯邦調查局。” 她朝著艾紮克伸出手。 “可以叫我艾紮克。”艾紮克冷漠地握住了她的手,“具體的情況究竟是怎麽樣的?” “你在三天前曾經到過這裏?” 安娜並沒有迴答艾紮克,反而開始向他發問。 “是的,當時夜已經很深,我在執勤完迴家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小女孩正在這附近的街道上遊蕩,她聲稱自己的母親正在這裏收到了毆打和精神迫害。不過事後她母親本人還有降臨派的其他人都表示這是因為那個女孩精神過敏導致的誤會……我記得我在報告裏已經把所有的經過都寫清楚了?” “我隻是覺得從本人這裏了解會更清楚一些。” 安娜微妙地避開了審視艾紮克的視線。 “現在我們麵臨的問題非常麻煩,在有些地方難免會想要重複確認一下。受害者伊莫金·佩因是降臨派的高層,他臨死前遭受到了比較大的折磨,所以我們麵臨的壓力非常大。”安娜的聲音聽起來幹巴巴的,艾紮克很快就注意到她眼底有兩道深深的憔悴的皺紋。 “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被抽幹了身體裏所有的血。” “被抽幹了……” 艾紮克有些困惑地重複道。 安娜·貝塔的表情讓艾紮克感到有些毛骨悚然——並不是因為這輛車裏坐著的人,而是她尚未說出的話語還有眼底克製的恐懼感,讓他驟然想起了那個晚上,在紅胡子裏別墅的一夜。 那種血腥而黑暗的氣息是一樣的。 “很難形容,他就是字麵意義上的被抽幹了所有的血,所有的。”安娜就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一直在重複那個單詞一樣,“當你看到你就會知道了,完完全全的,紅鹿式的殺戮——隻有他才能做出這種匪夷所思又異常精巧的謀殺。” 不久之後,車子在庇護之家的門口停了下來。 在白天的時候,可以清楚地看到庇護之家鐵門後麵茂盛的玫瑰花叢和草坪,整棟房子看上去遠比晚上要顯得明亮和高級很多,當然,那種隱約透露出的疏離感卻並沒有任何的變化。 在庇護之家的周圍已經豎起了黃色的警戒線,警戒線外麵已經出現了媒體記者和一些拿著手機拍個不停的好事者。 在看到他們的瞬間,艾紮克和安娜同時冒出了一句髒話。 伊沃聳了聳肩:“沒辦法,紅鹿現在可是大熱門。” 他無不諷刺地嘀咕道,帶領著艾紮克和安娜走進庇護之家。第88章 庇護之家裏顯得十分紛亂。 這種紛亂並不來源於在房間和走廊裏來迴走動的警員和降臨派的修女教士們,實際上,走進庇護之家之後,這棟房子裏的情景遠比艾紮克想的要井井有條。警員和法醫在二樓盡頭的一間房間裏穿梭,然後是四五位庇護之家的負責人正在接受警員的詢問,除此之外沒有任何閑雜人等,長長的走廊上有七八個房間,但是除了盡頭那間成為了犯罪現場的房間之外,所有人的房間門都是緊閉的。 當艾紮克慢慢走過那些房間的門口時,可以隱約聽到房間裏傳來了祈禱的聲音。 一切看上去都沒有什麽問題,但是,那種怪異,紛亂和恐怖的氣息卻在庇護之家那陰涼的空氣中蔓延。 艾紮克發現即便是在白天,庇護之家裏依然需要開燈,這裏的光線似乎總是顯得很昏暗。來來迴迴的人們臉上都被光線打上了濃重的影子,他們顴骨慘白而眼窩和法令紋卻籠罩在陰影之中,這讓他們看上去就像是從幾十年前的黑白電影裏走出來的人一般。 這裏彌漫著一股教堂裏才有的香氣,但是要更加苦澀一些。 在會客室壁爐的上方,是一幅巨大的油畫,艾紮克從二樓的欄杆處往下看了一眼,便飛快地轉過了頭。那幅油畫上畫著的是降臨派的天使,光之子,也是他的弟弟,加爾文……不過這幅油畫上的天使儼然是降臨派想象中長大的加爾文,那個被釘在十字架上的青年皮膚蒼白,手心和腳掌都在往下流淌著鮮血,麵容卻呈現出了一種怪異的恐怖感,他紫色的瞳孔似乎在凝視著會客室裏的人,但是整張臉卻籠罩著濃重的死氣。 不知道為什麽,艾紮克光是看到油畫上那張與加爾文相似的臉便感覺到了惡心。 “現場比較殘忍。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 伊沃的囑咐讓艾紮克迴過了神。他們已經來到了盡頭那間房間的門口,然後伊沃給了安娜和艾紮克各一個口罩。他顯得比之前要更加嚴肅了,配合著他的體型,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讓艾紮克也忍不住緊繃了起來。 不同尋常的事情在於,作為案發地點的房間的大門被半透明的白色薄膜封住了,是那種傳染病防治機構會使用的玩意。每一個從那裏頭走出來的人都臉色發青。 “哇哦。從這架勢來看確實是挺殘忍的。” 艾紮克嘟囔了一句,迅速地戴上了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