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吉利捧著自己的臉,蜷縮起膝蓋縮在座位上。 “……就像是我之前偽裝出來的那種小蠢貨。” 他低歎道。 芙格在他的體內快要爆發了,他再一次發出了抗議。 “你明明樂在其中,老天,我覺得你沒有必要在我的麵前擺出這副嘴臉——就好像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似。” 維吉利的肩膀聳動起來,他在自己的手掌後麵發出了吃吃的笑聲,過了一會兒之後,他將自己的手掌從臉頰旁邊移開,明明就在幾分鍾前他表現出了心情上的低落,然而現在他的臉上卻又重新彌漫起了那種近乎邪惡的笑容。 “哦,芙格,有的時候你就是這麽不可愛。不過我承認,你說的沒錯,事實上我就是說樂在其中——誰要我是一個職業騙子呢。”維吉利衝著後視鏡嘀咕。 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芙格掐著喉嚨低聲尖叫了起來。 “老天,你的想法可真惡心!” 維吉利聳了聳肩膀,忽然沒頭沒尾地說。 “我隻是想艸他而已。事實上,我想艸他想得快要發瘋了。” 這名有著薄荷色眼睛的職業騙子重複了一遍,他舔著自己的嘴唇,眼神變得有些空洞。 “你最好不要在這個時候發瘋。” 芙格的聲音裏染上了一些警惕。 “砰——” 就在這個時候,車窗外忽然傳來了清晰的撞擊聲。 維吉利的瞳孔縮成非常細小的一點。 按下了門上的按鈕,暗色的玻璃窗徐徐滑下。 一張充滿暴戾氣息的臉出現在了車窗外麵。 “嘿,老兄,你擋到我們店的門口了。” 那是一個年輕的黑人男性,光頭,眉骨上有一排細小的金色圓環——一個標準的品位低俗的底層打手。 維吉利慢慢地將轉過頭,然後望向他。 “哦,抱歉。” 他聲音沙啞地說道。 “我待會就把車開走。” 維吉利像是沒有看到那些如同鬼影一樣逐漸從黑暗中浮現出來的人影,那些肌肉發達戴著棒球帽的男人們慢慢地聚集到了維吉利的車旁邊。 “嗤——” 最開始敲擊車窗的打手吐了一口唾沫。 他貪婪地看著維吉利——那張純良的,森林小鹿似的臉,還有他的這台豪華轎車。 他曲起手指,指關節上巨大金屬戒指輕輕地劃過了勞斯萊斯顏色老氣的漆麵。 “你影響到了我們的生意呢,寶貝,你覺得就這樣開走就可以了滿?” 維吉利眨了眨眼睛。他偏頭看了一眼大手指的所謂的“店門”——這實際上是一家pub的後門,而且從環境的安靜程度來看,很顯然它還並沒有開始營業。 這群無所事事的打手們隻是“恰好”經過了這裏,並且“恰好”在這裏看到了這台錯誤闖入這個街區的豪車。他們已經檢查過這台車的車牌,很確定這輛車並不屬於紅胡子的客人。最重要的是,他們中的其中一個人之前就在十字酒吧,他親眼見到了這位小點心先生的“美味可口”。 就像是加爾文之前擔心的一樣,維吉利,或者說維吉利偽裝出來的那個天真的小公子哥兒對於這個地區的常駐居民來說根本就是一頓異常美妙的額外加餐。 維吉利將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他看著自己的手指。 他的手指在顫動。 年輕騙子的聲音逐漸變得虛無縹緲。 “我也希望我可以冷靜下來。你知道,我想做一些事情,唉,可我真不擅長忍耐。” “嘿,寶貝兒,你在說什麽?” 那名打手側過頭,他並沒有聽清維吉利的嘟囔,在他看來,這個孱弱的年輕人更像是神智有了毛病——他在自言自語,同時左手忽然動了起來抓住了右手的手腕。 “你應該知道我新買的藥劑還沒有到貨吧?我真的不確定我的存貨能融化這麽多的肉——如果下水道堵塞的話,你得負責清理幹淨現場。” 肌肉發達的打手皺起了眉頭,他厭惡地看著車窗內的維吉利,後者嘴裏一連串的英國腔讓他過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對方究竟在說什麽,不過即便是理解字麵意思,這句沒頭沒尾的話依然讓人覺得不知所雲。 這讓這位打手先生感到一種莫名的,接近於羞辱的不滿,他假裝自己真的聽懂了那段矯揉造作的“挑釁",然後他將手伸進了車窗,一把拽住了維吉利的領子。 “……我真不忍心看到接下來的場麵,等你完事以後我再出來,順便說,請務必克製一點。我的藥劑真的不夠了。” 打手聽到維吉利繼續在用那種古怪的英國腔說話。 “嘿,你是腦子有問題嗎?!” 他粗魯地衝著維吉利嚷嚷道,迫使對方麵向自己。 然後,他看到了一對異常明亮的淡綠色的瞳孔。 維吉利衝著那個男人,還有他身後的同伴們甜蜜微笑了起來。 …… …… 而與此同時,在十字酒吧的吧台內,加爾文忽然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戰,他因此而不小心多倒了小半杯薄荷糖漿在手中的高腳杯中。 “該死。” 加爾文低聲詛咒了一句,然後換了一個新的酒杯。但是在他再一次將手伸向糖漿時候,有人按住了他。 “你今天有些心不在焉。” 酒保有些擔心地看著身旁的青年。 “你或許可以先去休息一下。” 他說道。 “唔,抱歉。” 加爾文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隻是最近的事情有些多。” 酒保歎了一口氣,他拍了拍加爾文的肩膀。 “我理解。葬禮總是讓人精疲力盡不是嗎?霍爾頓醫生是一個好人,我敢肯定有許多人會想念他的。” 加爾文的嘴角扯出一個疲倦的弧度。 “謝謝。” 他幹巴巴地說道。 酒吧裏的客人正在增加,刺耳的音樂沉重地砸在人的鼓膜上,酒精的氣味和人聲一同漂浮昏暗的空氣之中,整個酒吧對於加爾文來說就像是一塊模糊的畫布,有一種恍惚的不真實感。 有的時候他甚至會產生錯覺,懷疑自己是否是在一個漫長的睡夢之中。然而在提到那位帶給他第二次生命的慈祥老者的名字後,加爾文驟然感到背後的傷口久違地開始疼痛起來。 那種鮮明的疼痛讓他的背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第19章 這麽多年過去了,加爾文依然可以清晰地迴憶起鑷子夾著濕潤的酒精棉球擦拭著他背後皮膚的感覺——他總是告訴自己那隻是沒有邏輯的臆想,事實上,當霍爾頓醫生最終決定將那對巨大的翅膀從他身上弄下來的時候,他的背部已經整個的腫脹了起來,因為嚴重的炎症和感染,在手術開始之前他就已經陷入了高燒帶來的昏迷。他是絕對不可能對那場手術有任何印象的,哪怕那場他幻想出來的手術在無數個夜晚出現在他的噩夢之中,那些濕潤的,冰涼的酒精棉球甚至比手術和疼痛本身更加令人恐懼。 “你還好嗎?” 酒保看著臉色煞白的加爾文問道,他的表情有些許的不自然。 如果是在平時加爾文或許可以察覺到他臉上那種隱藏得很好的僵硬,但是這段時間以來累積的疲倦還有頭痛讓加爾文失去了一部分觀察力。 “我還行。” 加爾文說,一名老顧客向他要了一杯威士忌,加爾文草率地朝著燈光下麵容模糊的男人點了點頭,然後將手伸向了酒瓶。 酒保在他之前拿走了酒瓶,他將琥珀色的液體倒在小杯子裏,無視了那名老顧客不滿的嘀咕,將酒杯放在了吧台上,接著,他盯著加爾文的臉,再一次開口:“呃,我個人覺得……你真的應該去休息室休息一下。” 他重複道。 加爾文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他勉強扯了扯嘴角。 “我不需要。” “我覺得你應該去。” 酒保說,一些細細的汗珠從他的額頭上沁了出來。 加爾文的動作有了短暫的凝滯,他的視線在酒保的冷汗上停留了一瞬間,然後他慢慢地站直了身體。 “哦?是嗎?休息室。” 加爾文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之前他在酒保麵前泄露出來的那一抹淡淡的脆弱也從他的聲音裏消失了。一層無形的,又冷又硬的外殼將他整個人嚴實密封地整個包裹住了。 酒保心虛地衝著他笑了笑。 “抱歉……加爾文,但是……” “是他?” 加爾文打斷了酒保的辯解。 酒保的臉色垮了下來,他朝著加爾文攤開了手。 “你看,我早就跟他說過瞞不過你——嘿,聽著,這事算我的,但是你也知道他的脾氣,我真的沒有辦法……” 酒保的聲音在加爾文的沉默中越來越小,他深深地感到了後悔,他確實不應該答應那個人的懇求——他以為加爾文會對著他發一通脾氣,揍他一頓,卻沒有想到加爾文隻是保持著麵無表情的模樣,那樣冷冰冰地,像是看著那些陌生的客人一樣看著他。 “……我真的覺得你們兩個應該好好聊聊。” 酒保最後的話語幾乎快要融化在他的舌尖一樣微弱。 加爾文將雙手抱在自己的胸前,挑了挑眉毛。 “他現在在休息室?” 他問。 酒保猛地抬起頭,震驚地望向加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