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洞內的氣氛安靜得像一塊蟄伏萬年的地下琥珀,澄澈又厚重無疆。


    白顧瑾還在沉睡中,白寶寶不敢打攪叫醒她,它知道這對白顧瑾來說很重要,對她來說一樣的沉重。


    趁著這空隙,白寶寶伸出毛茸茸的爪子在胖乎乎的肚皮上掏呀掏的,掏出一本泛黃又厚實的本子來。


    那本子封麵繪著大片大片的紅色花朵,和一個胖乎乎的小娃娃,赫然就是白寶寶自己,在那花朵中間還龍飛鳳舞地寫著五個大字,仔細一看,令人忍俊不禁。


    “小仙女日記”!哈,原來這是一本日記本啊,隻是不知道為何叫小仙女呢?


    白寶寶趴在地上,沉默又小心地翻開了那本日記:


    “第三世三萬五千五百五十五年五月,第五天。夕陽下的永寂森林。心情,寂寞如雪。


    帝君,仙家規則真的就如此重要嗎?還是說這天,始終是你們說了算?!我不服!剝去這一身血脈仙根,我不信我鬥不過這天!我不信姐姐會消散在世間!我不信!不信!


    ……


    月光下的永寂森林,如此的寂靜。


    姐姐,我突然體會到了寂寞如雪的悲涼,如這菩提,如這月光,如這幻化的女妖。


    我等了三萬多年等來的,永寂森林裏的絕世女妖,妖嬈孤獨的女妖,渴望衝破這蒼天桎梏的女妖,姐姐,我想寂寞如雪原來也可以成雙!


    隻是還要等多少年呢?姐姐,我還要等多少年才能等到你?


    第三世三萬六千六百六十六年六月,第六天。天氣,大雪紛飛。心情,孤獨求敗。


    是誰?是誰說我要等的人在這裏?


    是誰說我要等的人一定會來的?


    我咒詛你個圈圈叉叉!


    菩提樹下的人參精已在滿地跑,拜倒在女妖裙下精盡人亡的各路漢子,死翹翹地都輪迴了一百次,可是人呢?我等的人到底在哪裏?


    為什麽還不來?


    咦?我要等誰來著?對!是姐姐,是你!


    姐姐,對不起,等了太久太久,差點就忘記你了!你快點出現好不好?


    我怕,姐姐,我怕有一天我真的忘記了你忘記了自己,那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那麽多世的輪迴苦豈不是白受了?


    姐姐,你說過上天入地,滄海桑田,神道泯滅,你都要找到他的,我沒忘,你也不能!


    第三世三萬七千七百七十七年七月,第七天。


    迷拂花鋪天蓋地的綻放,蔓延的血紅色花朵將整個永寂森林都淹沒了,美得令人窒息,令人迷茫,令人絕望。


    我做了一個夢,夢裏我在那片精美絕倫的九重天外的宮殿裏聽木藍仙子講故事。


    我愛聽下界的故事,整個仙界隻有木藍仙子對凡間知之甚多。


    木藍仙子曾經偷下人間,愛上了一個凡人書生,仙界鐵律,仙妖不可戀,違者仙牢十萬年。


    聽說,木藍仙子是被她的哥哥木白尊者親自關進仙牢的,真的整整關了十萬年,出來後,木藍上天入地再也沒有找到那個書生。


    ‘為什麽仙凡不能相戀?愛情不是可以跨越時間跨越種族的嗎?’


    我問木藍仙子。


    木藍仙子不說話,隻是憂傷的凝望著騰雲翻滾的下方,眼神像是穿越了萬水千山,那目光太沉重,我看不懂。


    ‘嗬,那些狗屁的條條框框早該廢了!帝君那王八羔子就是閑得扯犢子,成天沒事就瞎整這些玩意兒,早晚我要打敗他,改了這天換了這地!’


    桃花杖從雲間瞬間出現,盤旋在半空中張牙舞爪的叫囂著,落下一朵朵血紅色的桃花,扔給我一個描著仙鶴的青釉白玉小瓶,那小瓶裏插著一株血色花枝。


    ‘好啊好啊!姐姐,你快打敗帝君!這樣我闖禍也沒人敢罰我咯!’我拍著手一臉崇拜和期待的看著那桃花杖。


    ‘這不是迷拂花嗎?你是不是又偷偷去妖域了?難不成你真想再在乙羅殿關五萬年啊?’


    木藍仙子詫異的迴過神來,看著我手中白玉仙鶴瓶裏怒放的那株血色花朵很是吃驚。


    ‘迷拂花?’我喃喃著不解的看著你,你刹那間從桃花杖裏幻化出來,變著一個風華絕代的女子,笑意盈盈的捏了捏我的臉,並不說話。


    ‘呦嗬?你這懶蟲,都睡了一千年了,還能知道迷拂花開了啊?’有個聲音隱隱約約從外界傳入了娑羅界,我迷迷糊糊的醒過來,原來是個夢啊!原來又過了一千年了啊!


    可是我多想那一切隻是一個夢!


    如果那一天我沒有偷下九重天!


    如果我沒有自不量力地想要除了仙界死敵釋天魔帝!


    我就不會身陷囹圄!你就不會為了救我,惹怒釋天魔帝!仙魔不會大戰!世間不會血流成河!因為他們的魔帝被你親手殺死了!


    白雲被鮮血染紅,清風被怨氣沾染,無數的宮殿被毀,無數的仙魔隕落!


    魔界眾怒,不死不休!仙界惶恐不敵,欲拿你抵命!我從來不知道原來仙界眾人是如此的假仁假義,帝君是如此的冷漠無情!


    迷拂花一朵接一朵,連成一片血海,滔天的怒,漫天的血霧,數不盡的屍體,都比不上你的絕望悲傷!


    我看著你,眼睜睜地看著你,抱著釋天魔帝冷卻的身體,在迷拂花海裏沉默了七天七夜!


    黑雲翻滾,你一襲紅衣飄飄!黛色青絲化著滿頭雪白!你低頭吻了吻魔帝腐爛冰冷的唇,舉劍自刎九重天!


    “我!不!甘!心!”


    天地變色!世界在刹那靜止!殺戮在刹那終止!眾仙魔心神劇震!眼睜睜地看著你一字一頓地宣告這天地後,自刎隕落!


    我跪在地上淚流滿臉,數不清的悔恨和絕望摧毀了我最後的那點生機!


    姐姐,原來!原來!你殺死的是你輪迴三世,苦苦尋覓的摯愛!


    我啊,我才是那個罪大惡極的人啊,可是為什麽為什麽眾仙魔將所有的過錯都推給了你?!


    木藍仙子說七世輪迴盡,神魂天地滅,如果七世輪迴過去你還沒找迴你的摯愛,你還沒有徹底蘇醒,你就將從這天地徹底消失了!


    我在這娑羅界等了三世,姐姐,這是你的第六世了吧?你在哪?你在哪?


    姐姐,你在哪裏呢?我要什麽時候才能等到你,才能向你贖罪?才能等你帶我走出這裏去討迴天理?找迴你的摯愛?


    我無精打采低爬出了娑羅界,就看到那妖嬈的女妖正慵懶的倚坐娑羅古樹上,出神地看著遍地絢爛如血的花海,我怔怔地看著鋪天蓋地,血浪滾滾的迷拂花,像是被奪去了唿吸,絢爛得令人迷醉,沉淪……


    ‘很奇怪是不是?沒想到這妖域之花居然會出現在這裏,看這架勢,估計整個永寂森林都開滿了!’女妖見我發呆,輕輕地笑了起來。


    ‘你不在你的桃花樹下玩捆綁救命,吸取男人精元修煉,來吵醒我幹嘛?’我被打斷思緒,沒好氣底嗆了她一句。


    ‘想不想知道迷拂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女妖並不生氣,她一個使了個小妖法,憑空出現一隻花形大手將我輕輕巧巧地逮住帶進了她的懷裏,我也沒掙紮,仍由她在我臉上身上左捏捏右揉揉,心裏沒由來的升起一陣欣喜和溫暖。


    姐姐,你會不會笑話我沒骨氣?這麽多年了,終於有一個人可以陪著我親近我靠近我,那感覺真的好讓人懷念!


    ‘要說就說,不說拉倒!又想蒙我的寶貝啊?沒門!’我一甩小辮,愜意又舒服地在女妖的撫摸下翻著肚皮躺下了!


    ‘狡猾又小氣的東西!’女妖嗔罵著捏了我的臉一把,目光悠遠地看著一望無際的迷拂花,囈語般呢喃著,‘傳說遠古上仙有言:枉世河幹,三掌山倒,來如廟,桃花庵;迷拂開,永寂喧,仙魔現,七世緣。也許這是真的呢!可能是時候了吧!?’


    ‘你說什麽?’我一驚,從女妖的懷裏咕嚕嚕掉了下去!


    ‘沒什麽,我是說你要等的人要來了…’


    ‘真的嗎?太好了…’


    姐姐,姐姐,我真的要見到你了嗎?你還會記得我嗎?你還記得這迷拂花嗎?還記得妖域的那些事嗎?


    你會一如既往地捏著我的臉說:繁婼,你個小懶豬,快變成仙界最胖的公主了嗎?


    咦?這幾千年道行的女妖怎麽比我知道的還多啊?


    ……


    ———————————————————————————《摘自小仙女日記》


    “怎麽,你又在寫你那些酸不拉幾的日記了?”頭頂上一個沙啞冰冷的聲音,突然拉迴了白寶寶的沉思,那聲音冷冽得有些熟悉,恍惚間讓白寶寶的身體一僵。


    “姐姐,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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