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戎裝的皇甫靖讓景軒覺得眼前一亮。是了,他本就是如此適合甲胄的,那些泛著冷光碰撞交鳴的金屬完全襯托出了他鋒銳的氣質,那樣英氣逼人,景軒心中讚歎。


    半年不見,他又高了不少,更接近景軒印象中的皇甫靖了,始終蒼白的膚色也沒有因東營的生活而發生變化。


    “皇甫靖參見吳王殿下,校尉大人。”即便以宮中的規矩來評價,皇甫靖的行禮的姿勢依然是無可挑剔的,與“粗鄙”相距甚遠。聲音也是老樣子,語調沒有起伏,聽不出什麽敬意,但也還不至於讓人覺得冒犯。


    “皇甫佰長快請起。”景軒上前一步,去扶皇甫靖的手臂。


    “謝吳王殿下。”但他不留痕跡地避開了,在其他人眼中,景軒隻是虛扶了一把。


    景軒絲毫不在意這小小的失利,微笑著寒暄:“自上次一別,已經有半年了罷。”


    “是。”這一次,皇甫靖沒有辦法假裝沒見過他了。


    認識到這一點的景軒愉快地轉向趙成宏:“趙校尉,孤叨擾你多時了,你若是有軍務,不如由皇甫佰長陪同孤挑選親衛。”


    “這樣也好,末將先告辭了,吳王殿下若是有什麽吩咐,可以立即派人告知末將。”趙成宏一點都不介意自己少了一個巴結皇親的機會,事實上他由衷希望這樣的麻煩越少越好。


    “皇甫靖,好好照應吳王,千萬不要怠慢了。”隻是這個留下來的人讓趙成宏不放心,他叮囑道。皇甫靖惹了不少麻煩,但趙成宏始終對他有所袒護,並不隻是因為舒為笑的托付,也因為他的確是難得的好苗子。


    “遵命。”皇甫靖答道,說完站到了一旁。嗯,至少看起來是低眉順目的。


    趙成宏一走,其他東營的隨員也就跟著離開,最後隻留下了景軒帶來的侍從。然後景軒看了一眼林遠,林遠會意,讓侍衛們放慢了步伐,綴在景軒他們靖身後,既不會隔太遠,也不會聽到他們的對話。


    “被那麽多人圍著,他們拘束,我也不舒服,這樣好多了。”景軒看向皇甫靖。


    皇甫靖似乎沒有注意到景軒自稱的變化,開始認真地介紹演武場上訓練的士卒。場上的士卒以佰為單位訓練,因為皇甫靖秉持了一貫的惜字如金的風格,每一佰都隻得了“槍法尚可”、“配合不佳”、“騎術墊底”之類寥寥幾字的評語。如果他的這些評語讓那些佰長聽到了,恐怕又要引起一番風波。


    不過景軒並不在意,雖然別人看來他一直在觀看場上士卒的訓練,但其實他目光的焦點始終都在皇甫靖身上。這半年來,他若想尋個理由來東營找皇甫靖,也不是沒有機會。不過他就要離宮開府,明裏暗裏關注他的人越來越多,他不會在這個時候節外生枝。


    相隔不遠卻不能相見,無疑讓人分外思念。


    思念,或者說相思更合適?上一世的景軒大概會對這樣軟弱無用感情嗤之以鼻,但是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後,他發現這是另一種新奇的體驗。雖然不至於真像《詩經》裏說的那樣“寤寐思服,輾轉反側”,但他偶爾看著荷花池裏剛露尖角的荷葉,便會想起立於荷花池邊的身影;或是在掌燈的時候,想起走馬燈下不再那麽蒼白的麵容。


    但即便景軒對皇甫靖有著這樣堪稱旖旎柔軟的情感,即便當初他見到活生生的皇甫靖時是那麽欣喜,在他將赴險境時依然能毫不猶豫地選擇把皇甫靖一起拖下水。是以,景軒有時也會疑惑,他就對他究竟抱著什麽樣的情感。愛?*?亦或隻是單純的執念?不過,很快景軒就不再糾結於此,他隻知道無論死生,他都不會放手。


    帶著景軒在所有演武場轉過一遍後,皇甫靖又把景軒帶到營帳中歇息。營帳內的東營士卒奉上茶,是上好的雨前龍井。景軒端起茶盞,慢條斯理地撇去茶沫,細細品著。反正他不急,若是今日趕不迴宮,在東營裏住一夜也沒多大問題。他不開口,他的侍從自然不敢說話,帳中一時針落可聞。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了,皇甫靖第一次主動開口:“恕末將冒昧,不知殿下可有人選?”


    “既然在你眼裏,步卒第二十三佰與騎兵第七佰是最好的,那孤就選這兩佰作為王府侍衛。”說到這裏,景軒抬頭看了一眼皇甫靖,“不用那麽驚訝,你剛剛的介紹孤還是認真聽了的。你介紹其他佰,都隻用一句話,而對他們用了兩句。”


    呃,這冷麵小將表情一直都沒什麽變化,殿下你是怎麽看出來他很驚訝的?雖然沒什麽存在感,但其實一直侍立一旁的林遠不由腹誹。這時景軒瞥了他一眼,讓林遠一驚,幾乎以為景軒聽到了他的心聲,本能地想跪下,不過很快他就反應過來景軒的意思,帶著其他人退出了帳外。


    於是,帳中隻剩下景軒與皇甫靖二人。


    “京中的府邸,有兩百人的衛隊便足夠了,不過我還想再選兩百人,請皇甫佰長幫我參謀。”景軒放下茶盞,坐直了身體,“來東營不到半年,佰長似乎已經對營中的士兵了若指掌,不知哪些人最忠於我大周?”


    皇甫靖沉默了片刻,答道:“末將所見,東營士卒俱以保家衛國為己任,忠心無二。”


    “聽皇甫佰長說這樣冠冕堂皇的話,真是難得。也是,就說那齊從虎,之前人們都知道他是個紈絝,卻想不到這草包居然也敢通敵賣國。這個問題的確有些強人所難了,不如我換一個皇甫佰長肯定知道的。”景軒站起身,湊到皇甫靖耳邊,“比如,這東營之中,皇甫佰長最希望哪些人消失?”


    聽到這句話,皇甫靖終於抬起眼睛直視景軒。果然還是這樣的眼神最順眼,景軒心中讚道,“低眉順目”這樣的詞語絕對不是適合眼前這個男人。認識皇甫靖的人大多都說他性格孤傲,冷麵無情,但蕭毓曾有更為一針見血的評價:他的眼睛裏一絲人味都沒有。


    在景軒看來的確如此。大部分人都隻覺得他目光銳利,很少有人發現,那銳利的目光下始終隱藏著冰冷的審視,那是掠食者評估獵物眼神。或許,連皇甫靖自己都沒覺察到,即便舒為笑細心教導他禮儀,灌輸他仁義,他骨髓中鐫刻最深的仍是山林教導他的準則,弱肉強食。


    最初讓景軒動心的,也正是這份野性難馴。


    不過,皇甫靖終究還是再次收斂了目光:“敢問殿下,此話何意?”


    “想必你已經聽到風聲了,即便沒聽說也沒關係,用不了多久父皇就會在朝堂上正式公布我們與楚國的和約。”景軒也重新坐下:“如無意外,入楚為質的必將是我。此次我到東營來名義上是為了即將竣工的吳王府選擇護衛,實際上是來選隨我入楚的衛隊。”


    要背井離鄉十年,是否能活著迴來也是未知之數,不用景軒說皇甫靖也能明白,這絕對不是什麽好差事。


    忠誠是首位的,衛隊中若是有人被楚人收買,會給景軒帶來一定麻煩。當然誰也不能確保一個人是絕對忠誠的,因此選擇父母健在的為好,這樣誰想投楚都得先考慮下父母家人的性命。若有親人袍澤在與楚之戰中陣亡的則不選,這不是因為景軒有多體恤士兵,隻是預防有人因仇恨而在楚國惹出禍事。


    “但說到底,若真有什麽事,這衛隊也不過是擺設罷了,選誰都沒什麽差別。不過,我倒是想選一人。”說罷,景軒微笑著盯著皇甫靖。


    景軒的意思已經這樣明顯了,皇甫靖自然不會再問一句“吳王想選誰?”,所以景軒也不等他接話就繼續道:“不知皇甫佰長可願與我同觀楚國九郡之風光?”


    而皇甫靖的答案異常簡單:“好。”


    景軒知道皇甫靖會答應,但沒有想到他答應的這般爽快。不過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他對皇甫靖誌在必得,皇甫靖不會覺察不到,所以也懶得廢話。


    趙成宏知道景軒選完衛隊後,便領一幹人在營門前相送。


    “孤挑走了趙校尉的一員愛將,校尉怕是要心疼了。”翻身上馬時,景軒對趙成宏笑言。趙成宏看樣子的確有些心疼,但也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而作為二人談話主人公的皇甫靖,依然麵無表情。


    於是,景軒結束了東營這一日的行程,愉快地啟程迴宮。


    作者有話要說:果然,寫兩人的對手戲好麻煩啊!(滾來滾去)


    下麵這張景軒的人設是嗶gn幫我畫的,再次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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