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陽穿過鄰桌的玻璃窗,在離她咫尺的地麵落下溫暖的柔和,餘留她一人籠罩在巨大的陰影。


    仿佛會如影隨形伴她一輩子。


    二十二歲的鬱唯禕,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裏,知道了人命脆弱也知道了人心有高低貴賤,她從單純的象牙塔被迫長大,一夜之間進入成人的世界,真正成人的世界。


    原來,這世上的無能為力不僅僅局限於生命,還包括人心。


    可她沒資格傷春悲秋。


    沉重的債務壓著她,曾慧玲的病和鬱國偉的傷壓著她,她每天醒來湧上腦海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今天賺的錢還不夠醫藥費的千分之一,又有什麽資格因為旁人的隻言片語在這崩潰無助。


    她已經沒有自尊心了,她不能再失去自己的家。


    鬱唯禕狠狠搓把臉,起身去洗手間。


    出來時,看到蔣熠發的微信。


    【小狗子呀】:吃飯了沒?別又不吃東西。


    【小狗子呀】:給我拍拍都吃的什麽。


    【小狗子呀】:要讓我知道你趁我不在糊弄吃飯,迴去後等著受懲罰吧[過來親親]。


    鬱唯禕心髒狠狠一顫,拿著手機的指尖微微發抖。


    鏡子裏映出她蒼白至極的臉色,紅腫的眼睛和染著血漬的唇格格不入——那是一張任誰看到都不會開心的臉,從刻著貧苦基因的骨子裏滲出生活的灰暗,和她深愛的星光熠熠的少年雲泥之別。


    鬱唯禕緩緩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清明地摻著決絕,狠下心關機。


    一下午機械麻木的工作。


    傍晚的西覃溫柔而安靜,濃鬱的煙火氣從家家戶戶點燃的爐灶彌漫開來,飄入黃昏,川流不息的馬路一角,映出鬱唯禕怔怔發呆的影子。


    她攥著手機,不敢看開機後鋪滿屏幕的消息提醒。


    不知過了多久。


    鬱唯禕才活動著有些僵硬的手指,點開微信。


    【小狗子呀】:又不看手機。


    【小狗子呀】:[打屁屁]。


    【小狗子呀】:乖乖等我,我明天早上就迴去。


    【小狗子呀】:明早想吃什麽?我給你買。


    ......


    【小狗子呀】:還沒下班?


    男生痞裏痞氣的溫柔從字裏行間滲透出來,鬱唯禕眼睛一酸,忍著淚打字:【手機下午沒電了。】


    幾乎是剛發送,蔣熠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鬱唯禕仰起臉,拚命逼迴眼淚,這才按下接聽:“喂。”


    “嗓子怎麽啞了?”


    即使鬱唯禕做好了全副偽裝,還是低估了男生對她的細心程度,她偏頭把手機拿遠,克製地清了清嗓子,違心撒謊:“下午客人太多了,忘了喝水。”


    男生掩飾不住的心疼:“那我再給你買個杯子,你一起帶著,提前接滿水,這樣就不會忘。”


    鬱唯禕鼻尖泛酸,咬著手指用力壓下,故作冷淡道:“不用,我馬上就走了。”


    “走?”對麵愣住,“去哪兒?”


    “迴老家,我媽準備出院了,手續都辦好了,你明天不用過來,我們今晚就走了。”


    鬱唯禕用近乎平靜而不含任何情緒的音調講完醞釀了一下午的決定,聽筒裏傳來一陣沉悶的摩擦聲,像是急刹車,“怎麽這麽突然?不是昨天還好好的嗎?你說阿姨精神好了很多。禕禕,如果是因為錢的問題你不用擔心,我有——”


    “不是因為錢。”鬱唯禕音量有一瞬不受控製的提高,眼淚瞬間掉了下來,因著少年直到此刻還替她考慮的溫柔,她死死咬著手指,在近乎自虐的疼痛中恢複冷靜,“你和我都知道,再多的錢也救不迴來我媽的命,所以別再陪我白費功夫了,你之前幫我墊付的錢我會盡快還你,你幫我買的其他東西我也會重新給你打個欠條,可能需要很長時間才能還上,但我不會賴賬的,謝謝你肯幫我這麽多,不說了我該走了。”


    鬱唯禕徑直掛斷。


    一直含在眼眶的眼淚再次決堤,隨著她一口氣說完而終於不再需要偽裝的脆弱開始崩潰,來來往往的人群和高樓在她身後融入光鮮的城市,漠然又有些驚詫地偶爾掃過她,鬱唯禕第一次毫無形象地邊走邊哭,進醫院之前,狠狠擦幹眼淚,把持續震動的手機按滅。


    歸巢的倦鳥掠過她頭頂上空,飛向一天中最美的黃昏。


    這城市與她如此格格不入。


    鬱唯禕帶曾慧玲迴了老家。


    她沒再接過蔣熠打來的電話,坐在灰牆斑駁的小院時,她一字一字地敲下泣血的拚音,和蔣熠提了分手,發完,把他拉進了黑名單。


    彼時七月初。


    夏至已過的小鎮極其悶熱,夜空很美,卻遙遠得陌生,能聽到聒噪的蟲鳴和家禽。


    鬱唯禕閉上眼,身子蜷成一團,溫熱的眼淚被夜風吹幹,又周而複始地無聲滑落,記不清這是最近自己第幾次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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