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遠久是個行屍走肉般的高中生。


    沒有活著的理由,但也沒有現在馬上尋死的理由,他的青春就隻像是緩緩地步向死亡的餘生。


    學校的下課時間,教室內充斥著各式各樣的嘈雜聲響。


    附近新開張的珍珠飲料店。


    周刊雜誌上頭人氣偶像的緋聞。


    爭論古典文學男教師的頭發究竟是植發還是假發——


    同班同學釋放的噪音在鍾響的同時暫且打住,隨後類似的噪音又從教師口中傳出。


    對久遠久而言,一切都無關緊要。


    無論是學校的成績、互相坦誠的友人、酸甜的戀愛滋味,他從不覺得有任何意義。應該說,他原本不認為自己的人生有那麽重要,有多大的意義或價值。


    打從漢摩拉比法典的遙遠時代,十來歲的少年少女便時常為自身的存在價值而苦惱——愛裝懂的校園心理谘詢師曾經這麽說。


    某些人會因那煩惱而在十五歲的夜裏騎著偷來的機車奔馳,而將那苦惱歸於自身的人則可能躲藏在昏暗的房間中長達數年。


    久遠久並非如此。


    找不到活著的熱情,對事物毫無感受。


    沒有任何煩惱,也沒有一絲焦慮。


    久毫無感想地上學,又毫無感想地放學迴家,毫無感想地就寢——每天就像是單純等待時間流逝般。


    當然了,周遭包含雙親在內的大人們早已察覺久的異狀。然而,至少那些知道為何久變成如此模樣的大人們不會擺出自以為了解的態度,將自以為善意的說教加諸他身上。


    行屍走肉般的每一天。


    這樣的生活已經持續多久了呢?


    久遠久升上了高中二年級。


    不久後,久與一位迴異於常人的女性相遇。


    事情發生在星期三的放學之後。


    久在保健準備室中等待校園心理谘詢師到來。


    每個星期接受一次二十分鍾的心理谘詢,並且請谘詢師蓋章當作證據,這是久被強加的義務。


    據說原本學校的心理谘詢是隻讓自願的學生使用的服務。


    不過就久所知,使用者極端稀少。


    盡管世上滿是苦惱的人,但能老實地向他人坦承煩惱的人卻不怎麽多。至於那些為了無聊小事而喜悅或消沉的同學們自然更是如此。


    對於自我意識過剩的青少年而言,接受心理谘詢——這件事本身或許比在學校大號還要更教人羞恥吧。在那青少年常見的羞恥心阻攔下,保密義務根本派不上用場。


    為了提升門可羅雀的心理谘詢的使用率,學校的大人們采取的處置就是將他們認為有問題的學生強製送進心理谘詢室。


    那讓人不禁認為這其實隻是為了留下證據以便昭告天下「我們已經讓問題學生接受心理谘詢了」,如此一來,大人們便能逃避責任。


    不管怎樣,那些理由對久而言同樣無所謂。


    在保健準備室的沙發上坐滿二十分鍾,請心理谘詢師蓋章。就這麽單純。


    久看向牆麵上的時鍾。


    雖然預定時間早就過了,但校園心理谘詢師仍未到場。


    至去年度為止的校園心理谘詢師是個中年男性,從四月開始變成了一位年輕女性。那年幼的容貌時常被誤認為學生,胸部則大得與那臉龐不大相襯。這就是那位新來的女性谘詢師的特徵。


    之前那位男性谘詾師總是說著「少年啊,要胸懷大誌」諸如此類的老生常談,久總是當作耳邊風。但自從四月這位女性谘詢師上任後,反而變成久在聽這位女性傾訴煩惱。


    話雖如此,久從未對她的煩惱提出任何建言,同樣隻是左耳進右耳出。


    在沙發上坐滿二十分鍾,請她蓋章。對久而言沒有任何改變。


    拉門開啟的聲音從久的背後傳來。


    「哦?老師還沒來嗎?」


    走進保健準備室的並不是校園心理谘詢師,而是一位女學生。


    「——還沒來。」


    「是喔,那我就等她吧。」


    女學生大刺刺地在久對麵的沙發上坐下。那是校園心理谘詢師平常坐的位置。


    久與正麵的女學生四目相對。


    擁有一頭烏黑秀發的美人兒。該說是有種蠱惑性的魅力嗎?雙眸透出一股妖豔的吸引力,比新上任的校園心理谘詢師更像個成熟女性。那酸甜果實般的唇瓣彎成性感的笑容。


    「我認識你……你叫久遠久吧。」


    她以就女性而言偏低且凜然的聲音如此說道。


    「——你為什麽知道我的名字?」


    「因為每星期你的預約都排在我前麵,所以我對你有一點興趣。」


    「——興趣?」


    「沒錯。」


    那女性目不轉晴地直視著久的臉。這家夥有點怪怪的——久這麽想著。


    雖然久可能沒資格對人說三道四,不過既然這女學生每星期都接受心理谘詢,恐怕也是身懷某些問題的人吧。


    久看向牆麵的時鍾,預約的時間已經過了十分鍾。隻要再等十分鍾,就能算是達成義務了嗎?


    「你對什麽事都覺得無關緊要,這是真的嗎,久遠久?」


    女學生如此詢問。


    久感到幾分狐疑。


    「——為什麽要問這種事?」


    「我剛才不是說我對你有興趣嗎?」


    「你是從哪裏調查的?」


    「我讀過了心理谘詢的紀錄。小惠的管理滿是漏洞啊。」


    女學生露出神秘的微笑。


    她口中的小惠——澀澤惠就是新來的校園心理谘詢師的名字。


    久不禁歎息。他從未向澀澤惠提起自己的任何事,那份資料應該是過去在前任谘詢師死纏爛打的逼問下的紀錄吧。


    「迴答我,久遠久。那份資料上寫的事都是真的嗎?」


    「——和你無關吧。」


    「有關。因為我對你有興趣啊。」


    「夠了。少來煩我。」


    女學生站起身。


    久原以為她要走出保健準備室,但她卻來到久身旁坐下。異性的甘甜氣息拂過鼻尖。


    「——你有性欲嗎?」


    她在耳邊吹拂般說道,身體靠向久,肩膀與大腿緊貼過來。


    久挪動沙發上的臀部,拉開距離。


    女學生將身子靠得更近,讓雙方身體再度緊貼,而且這次居然還朝著久的雙腿之間伸出了手。


    白皙纖細的女性手指觸及久的褲檔時,那缺乏防備的不安全感讓久立刻揮開她的手。


    「你做什麽?」


    「這是我要說的話。」


    「我隻是想確認你是不是陽痿而已。」


    「——你有病嗎?」


    「我想也許你不曉得名詞的意義,我簡單解釋一下。陽痿就是勃起功能障礙。男性接受性刺激也無法使陰莖充血,無法充分維持勃起狀態——」


    「我知道。你不用解釋。」


    「那就簡單了。讓我摸你的褲檔。」


    「我拒絕。」


    「有什麽不好?又不會少一塊肉。」


    女學生探出上半身,將臉龐靠向久,簡直就像對戀人索吻一樣。


    「——你是變態嗎?」


    「我不是變態。我是求道者。」


    「不管你是哪種,你的谘詢時間排在我之後吧。可以拜托你到走廊上等嗎?和你對話不是我的工作。」


    「如果你要等小惠,她今天不會來。」


    「——什麽?」


    「剛才我把她反鎖在女廁所了,為了讓我和你能兩人獨處。」


    「——你瘋了嗎?」


    久的心理谘詢時間已經過了一半以上。就算澀澤惠現在迴到保健準備室,換作是一般上課的話會被視為缺席。


    臉上漾著嫵媚的微笑,那女學生的雙眼直盯著久的臉。


    「不然這個交換條件如何?讓我摸你的下體,你就可以摸我的胸部當作代價。誰也沒吃虧,完美的雙贏。」


    「住手。」


    女學生抓住了久的手掌想按向她自己的胸脯,久連忙抽迴了手。


    「為什麽要如此抗拒我?我隻是想確認你會不會勃起而已。」


    「確認這一點要幹嘛?」


    「要是你勃起了,我對你的興趣就會衰減。標準的男高中生隻要受到些許性刺激,血液就會迅速灌進海綿體,就像欣喜若狂的小型犬一樣。這才是普通人。我對無趣的普通人一點興趣也沒有。」


    「——要是我沒有勃起呢?」


    「我對你的興趣就會飛躍性地增長。因為那就代表你和一般人並不相同。」


    女學生的臉仿佛要強吻久般直逼眼前,同時她的手指也伸向久的下腹部。


    「給我住手。」


    在久提高音量的瞬間——


    喀啦喀啦。


    ——保健準備室的門被拉開了。


    「對不起,久遠同學。剛才廁所的門鎖好像壞掉了……咦?」


    打開門的人正是澀澤惠。


    稚氣未褪的臉龐與圓亮的雙眼。她困惑地注視著在保健準備室沙發上緊緊相依的兩人。


    「——對、對不起。我、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沒有,一點也沒打擾。來得正好。」


    久說著立刻站起身。那莫名其妙的女學生咂嘴的聲音傳至耳畔。


    久的心理谘詢沒兩下就結束了。


    雖然澀澤惠因為歉疚而主張要延長時間,但久原本就不是自願接受心理谘詢。隻要能拿到印章當證明就足夠了。


    澀澤惠對著沾上印泥的印章輕吹一口氣,鄭重地按在受診證明書上頭。


    「來,久遠同學。」


    澀澤惠展露孩童般純真的笑容,將證明書遞給久。


    心理谘詢的受診證明書有點類似集點卡,隻要在這張紙上蓋滿了印章,就算校園內發生了持槍濫射事件,學校老師也能把責任全部推給校園心理谘詢師。在久的認知中,這張紙的意義僅止於此。


    「我有件事想問一下——」


    「什麽事?真稀奇呢,久遠同學向我發問。」


    澀澤惠欣喜地微笑。


    她仰起頭望向久,那豐滿乳房之間的深穀自然而然映入久的眼中。


    「——剛才在這房間的那個女的,她是什麽人?」


    「嗯?你是說幸德同學?你們不是正在交往嗎?那個……剛才看起來很親密的樣子,我還以為……」


    「沒什麽親密。今天第一次見麵——不過對方好像認識我就是了。」


    久的視線挪向隨意擺放在桌上的心理谘詢資料。


    那應該是下一位受診者的谘詢資料吧。封麵上寫著一幸德秋良女性二年級生」。換言之,與久同年級。


    「——該不會是一見鍾情了?幸德同學真的很可愛呢。」


    「不是你想的那樣。」


    「哎呀呀~~不用這麽害臊啦。別看我這樣,我是校園心理谘詢師喔。有什麽事都能找我聊。」


    「不要有那種奇怪的誤會。」


    久再明確不過地否定,但澀澤惠隻是開心地嘻嘻輕笑。


    「那個幸德秋良,她是什麽症狀?」


    久指著桌上的心理谘詢資料如此問道。


    「不、不可以啦。」


    澀澤惠連忙藏起資料。


    「谘詢者的隱私我不能告訴你,我有保密的義務。」


    「保密義務啊……」


    久的心理谘詢資料似乎已經被幸德秋良讀過了。不曉得這位天真浪漫的校園心理谘詢師發現了沒有。


    「啊,隻有這一點我可以告訴你。雖然常常有人有這種誤會,不過接受心理谘詢不代表與常人有什麽不同。我隻是稍微幫忙一般人解決很一般的煩惱。心理谘詢就隻是這樣而已。我想說的是,幸德同學是個非常討人喜歡的普通女生。」


    「普通——?我一點也不覺得那女的普通。」


    「也許喔。也許墜入愛河的女生就算不上普通的女生了呢。」


    澀澤惠如此說完,若有所指地笑了。


    「接下來輪到幸德同學,我要不要告訴她,對方好像也有點意思~~」


    「算我求你,別惹事生非。」


    「嗬嗬嗬。不過,我很開心喔~」


    「啥?」


    「——像這樣和久遠同學真正彼此交談,今天也許是第一次呢。」


    澀澤惠那稚氣未褪的臉龐洋溢著笑容。


    步出保健準備室後,久與下一位心理谘詢者幸德秋良四目相對。


    那雙細長的眼眸凝視著久的臉,隨後她微微挑起嘴角。


    就一般人的眼光來看,她的確是位美麗的少女,而且是非比尋常地美麗。然而她渾身散發著一種無法捉摸的詭異氣氛。


    「我對你有興趣。」


    擦身而過時幸德秋良如此說道,走進保健準備室內。


    隔天。


    下課時間的教室內,久一如往常地一個人等候時間經過,卻發現了平常沒有的令人生厭的纏人視線。


    幸德秋良站在走廊上直盯著久。


    出入教室的學生們神色狐疑地看向她,而她根本不將這些學生放在眼裏,隻是一直注視著久。


    久也不去在乎幸德秋良的視線,閉上眼睛隻管等待上課時間開始。


    鍾聲響了。


    午休時間,久從書包中取出便當的時候——看見桌子前方出現了女性的腳。


    抬起臉,久看見幸德秋良正俯視著自己。


    「我想和你獨處。」


    「我拒絕。我要吃便當。」


    「先讓你吃完也可以。我在這裏等。」


    「——隨便你。」


    久毫不理會,一個人吃起便當。


    在教室內,久總是一個人獨自吃便當。


    在世界上有些人因為對獨自用餐感到自卑,因此躲進廁所的隔問裏頭悄悄吃便當。久認為和自己比起來,那種人還比較有社會性。


    會對獨處感到自卑,反過來說就是心中渴求與人交流。


    久不一樣。


    無論是下課或午休時間,久從不希望與別人交談。所以就算在滿是交談聲的午休教室內一個人吃便當,也不會感覺到任何尷尬。


    然而當眼前有個站著不動的女學生一直俯視著自己,在這種狀況下吃便當,感覺非常不自在。


    而更麻煩的是,久花不到五分鍾就吃完便當了。


    「——吃完了吧。走吧,有個地方能讓我們兩個獨處。」


    「老實告訴你,我不想和你有任何交流。雖然這並不是隻針對你,但我特別不想和你扯上關係。可以請你迴去嗎?」


    拒絕的言辭。


    聽了這句話,幸德秋良短短一瞬間露出哀傷般的表情。那臉龐與之前成熟的印象不同,猶如純真而內向的脆弱少女。


    「昨天那件事我有反省了。其實我也明白用那種手法,你絕對不會變成屬於我的——」


    「屬於你的?」


    「如果我說的話讓你不快,我願意道歉。我講話隻懂得笨拙的遣詞用字。」


    幸德秋良如此說道,再度凝視著久的臉。


    在教室的喧囂中,兩人一語不發任憑時間流逝。


    「——你打算就這樣一直站在這裏?」


    「我——我想要與你獨處,就我們兩個。」


    午休還很長。整段午休時間都有人站在正前方注視著自己,久也會覺得不自在。


    久深深歎了一口氣。


    「——那你要去哪裏?」


    聽了這句話,幸德秋良的表情隨即綻放光采。


    「 這邊。」


    走廊上。久走在幸德秋良背後。


    幸德秋良不時迴過頭來確認久是否有跟著自己來。那女同學的背影看起來似乎有種掩不住的喜悅。


    最後兩人抵達了圖書室——


    然而目的地似乎並非此處,幸德秋良不斷往圖書室的深處走去。自圖書室內的書架之間走過,直到最裏頭一扇陳舊的木製門屝前。


    門上牌子寫著——圖書準備室。


    推開那扇木門後,映入眼簾的是占滿牆麵的書架。


    房間的高度就算使勁跳也無法碰到天花板,而整麵牆都塞滿了書籍,室內沒有窗戶。


    鋪著木板的地麵有著木紋拚花的幾何學圖樣。


    房間的正中央擺著木製的方形長桌與數把椅子。不過,要是在這種地方閱讀,隻要有偏強的地震一來,肯定會被四麵八方掉下的書雨給壓死吧。


    感覺像是將超過容許量的書籍硬塞在這房內般——以異常來形容再適合不過了。


    「我現在是圖書委員,所以我能自由使用這個房間。」


    「你說得好像這是你的私物,不過其他委員不會生氣嗎?」


    幸德秋良的語調突然間往下沉。


    「大家都不做了,好像是看我不順眼。全都是些平庸的人類。」


    「——嗯,可以想見。」


    「不過這也不是多糟的事。在那之後,我才開始與校園心理谘詢師麵談。在那個地方,我找到了你。」


    幸德秋良如此說道,對著久展露微笑。


    那夢幻的微笑讓久確實覺得可愛。


    「現在就我和你了。你的願望達成了吧?」


    「是啊。坐這裏吧。」


    久聽從她的指示坐在椅子上。幸德秋良把自己要坐的椅子與久的椅子毫無空隙地並排存一起。


    「我希望你和我一起讀這個。」


    她笑臉盈盈地從書架上取出了一本書—


    封麵是裸體的女童照片。


    「——這是什麽?」


    「北歐的女童裸體寫真集。昨天我思考了各種可能性,我想你有可能是百分之百的戀童癖。昨天你對我的胸部連一眼都沒瞄,不是嗎?」


    「——我真的不懂為什麽我非得和你一起看這玩意。」


    「這可是在國內光是持有就算犯罪的珍貴寫真集喔。」


    「我不是蘿莉控。」


    「所以你特別中意熟女啊。真拿你這男人沒辦法。」


    「等等。我想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不理會久的製止,幸德秋良徑自走到其他書架前挑選別的寫真集。


    圖書準備室是圖書管理員或圖書委員的工作用房間,也是資料保管庫。圖書室書架無法容納的書籍,以及不適合擺上書架的書籍都保管在此處。


    而那些不適合擺上書架的書籍——也包含內容下流的書籍。


    「懶得找了。總之一起讀這些吧。」


    整疊的書沉沉地擺放在久麵前。


    形形色色各式各樣的性癖好攤開在久的眼前。


    女童的裸體寫真集;封麵畫著乳房異常巨大的女人的漫畫;被麻繩五花大綁的裸體女性的照片:似曾相識的動畫角色遭受淩辱的同人漫畫;目測約五十來歲的女性裸體;睦月影郎的情色小說——


    雙眼燦爛發光的幸德秋良正在久身旁注視著他。


    「——你不是已經反省昨天的變態行為了嗎?」


    「我反省過了。我之前沒有考慮到你可能擁有特殊的癖好,對年齡相仿的女性沒興趣,麵對我這種女人根本就不會勃起。」


    久的視線從身旁的變態女挪迴情色書刊堆成的小山。


    理所當然的疑問浮現心頭——這裏是高中內的某個房間,為什麽這種有害書籍——而且數量堆積如山——會保管在此處。


    「——書籍訂購清單有一部分交給圖書委員處理。我訂了我覺得需要的書,遺憾的是拿不到上架的許可。」


    久以疑惑的視線盯著堆積如山的不良書籍時,幸德秋良如此解釋。


    久歎了一口氣。


    來到這地方完全是自己的失誤。同樣需要讓校園心理谘詢師蓋章的煩人處境讓久感到同情,進而稍稍放鬆戒心,這讓久感到後悔。不過——


    (——算了,也無所謂。)


    除了後悔,同時他也這麽覺得。


    「和你一起讀這些a書就可以了吧?」


    「沒錯。我可以不時檢查你的下麵嗎?」


    「——隨便你吧。」


    久咂嘴之後如此說道。


    對久而言,在課堂上聽老師講課或接受心理谘詢,又或者是滿足腦袋有點問題的女學生的好奇心,同樣都是沒有意義的事。


    隻要讀到一半自己的下體有反應了,這女人就不會繼續纏著他。


    ——久沒花多少時間就發現這樣的判斷是個重大的錯誤。


    在圖書準備室內兩人獨處。


    宛若甜蜜的一對戀人般緊緊相依,一頁又一頁翻閱著情色書刊。


    幸德秋良不時伸手撫摸久的褲檔。每當她確認久沒有反應,便會露出欣慰的笑容。


    午休結束後,花上數堂課的時間,戰鬥結束了。


    「——這樣你就滿足了吧?」


    闔上睦月影郎小說的最後一頁,久開口說道。


    她的雙眼泛著濕潤的光芒。


    「我終於遇見了——你就是我的理想對象。」


    「喂,放開。」


    幸德秋良突然傾身抱住了久,久抓住她的肩膀推開。


    麵對那情色的洪水,自己的下體卻全然沒有動靜,連久自己都感到意外。


    仔細迴想起來,自己似乎這幾年來都沒有勃起。不過久並不怎麽在意。要是沒有幸德秋良指出這一點,久恐怕連自己數年未曾勃起這件事都不會發現。


    久認為什麽事對他來說都無所謂。


    以對生活完全提不起勁的久而言,象徵了生命本質的性興奮這個生理現象本身也像是遙遠國度的傳聞。


    話雖如此,像這樣再次清楚證明了自己在本能上有所欠缺仍然令久心情不太愉快。


    「——我可以走了吧?」


    「不行。」


    幸德秋良叫住了久。


    「你是屬於我的。」


    「我不是屬於你的,也不是其他任何人的。不過我還是向你道謝,托你的福,下周開始我有話題和校園谘詢師聊了。」


    久站起身走向出口,但幸德秋良馬上就揪住他的製服袖口。


    「——還有什麽事嗎?」


    久厭煩地轉身。


    幸德秋良擺出了美麗得幾乎驚悚的妖豔笑容。


    「——現在還不能確定你真的陽痿。」


    「什麽?」


    幸德秋良擺出了頑童思考惡作劇手法般的動作說了。


    「——揍我。」


    「啥?」


    「也許你有性虐待傾向。我必須確認這一點。」


    「我不是虐待狂。你剛才給我看的s m照片還不夠多嗎?」


    「照片算得上什麽?感覺到實際毆打我的骨頭傳來的鮮明觸感、看著我受傷瘀青的臉,也許你馬上就一柱擎天了。」


    幸德秋良凝視著久的那張臉仍然掛著笑容。


    「——你是變態?」


    「你放心,我沒有被虐傾向——真要分類的話,比較偏向施虐者那邊。」


    她洋洋得意地說道。


    久歎了口氣。


    撇開是否會感覺到性興奮不談,久已經漸漸開始想痛毆這個女人了。


    如果換作是別人,也許早已經動手了吧。實際上這女人對久的所作所為也已經充分構成揍她的欲望。


    既然她本人都這麽要求了,那久也懶得去管後果。


    就算發現自己真的會因為毆打女性而性致高昂——那時也許會因為自己的特殊癖好而心寒——但至少可以確定自己的性功能沒有問題。


    「——我知道了。既然你這麽說,那我就揍你。」


    「不用手下留情,要用全力揍喔。」


    「要上嘍——」


    啪!


    久甩了她一個巴掌。烏黑長發在空中輕盈揚起。


    打人是不對的,打女人是不對的——久沒有這類常識方麵的道德觀念。這些常識屬於腳踏實地活在社會上的人們。


    但要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毆打他人就會招惹麻煩。對久而言,事情就這麽單純。


    ——現在這間圖書準備室內沒有其他目擊者。


    被手掌甩過的幸德秋良臉龐泛起微微的血色。


    然而那表情卻顯得不大滿意。


    「——不行,力道完全不夠。用拳頭打。」


    「後果自負喔。」


    帶著「隨便你吧」的心情,久聽從她的指示,這次使勁揮出拳頭。


    砰——


    毆打的力道讓她全身撞向後方的書架,撞擊力讓數本書籍接連掉落。


    在那淩亂的發絲之間,久瞥見她嘴角掛著妖豔的賊笑。


    嘴唇有一部分破了,嘴角掛著一絲鮮血。


    久沒有性虐待的癖好,也不會因為毆打女性而感到性興奮。下體的反應證明了久對自己的認知,完全沒有變硬的跡象。


    「很好。就這樣把我推倒在地上。」


    久照著幸德秋良所說的,將她壓倒在地上。


    心裏想著:說不定這樣下麵就會起反應。


    「——對,很好。接下來硬是扒下我的製服。不用在乎鈕扣,就像要撕裂襯衫一樣用蠻力把襯衫扯開。」


    久順從地扯開她的襯衫。


    ——搞不好這樣就會有反應了。


    襯衫的數顆鈕扣應聲彈開,白皙如雪的肌膚暴露在久的眼前。纖細而誘人的鎖骨線條、樣式出乎意料地純樸的棉質胸罩、滑溜緊致的腰部曲線——


    兩人獨處的圖書準備室。


    上半身隻剩胸罩的幸德秋良,以及跨坐在她身上的久。


    兩人互相凝視了一段時間。


    她的確相當美麗。


    烏黑長發淩亂地流瀉在拚木地板上,與那相對照的是彷佛微微透著光、找不到半顆痣的無瑕白皙肌膚。形狀誘人的胸部躲藏在稚氣胸罩下,撐起柔軟的曲線——


    幸德秋良用那彷佛挑逗著施虐心、帶點怯懦的表情凝視著久。


    久當然完全沒感到性興奮,下體一點動靜也沒有。


    「——明白了嗎?我不是虐待狂。」


    這時,剛才透露著恐懼的幸德秋良的嘴角突然改變了形狀——詭異地向上彎曲。


    那是久認為自己絕對無法理解的令人顫栗的喜悅笑容。


    「果然你就隻是個變態——」


    久歎了口氣。


    「你一定有那種把捉弄性無能的人當作遊戲,譏笑他們為樂的特殊癖好吧。站在自己肯定不會被強暴的安全位置嘲笑男人的自卑感,還真是醜陋的嗜好啊。雖然我個人認為醜陋,但我也不會去否定你。你的下流興趣對我來說根本就無所謂。


    不過,不好意思喔,關於沒辦法硬起來這件事,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自卑,也沒有焦慮。因為有反應也好,沒反應也罷,對我來說全都是沒意義的事——抱歉喔,我沒辦法表現出能讓你滿足的反應。」


    久放開抓著女學生製服的手,站起身。


    「——懶得陪你玩下去了。別再跟我扯上關係,要玩自己去玩。」


    隨後他便走向圖書準備室的出口。


    「等等。」


    上半身隻穿著胸罩的幸德秋良快步從久身旁走過,背著手鎖上準備室的門。


    「你想幹嘛?」


    「我不會讓你走的。」


    「閃開——」


    久想要使勁推開她離開房間時,她突然把臉靠了上來。


    「你合格了,不舉男——」


    在那彷佛要接吻般的距離下,她如此說道。


    「——你擁有成為式神的潛力。」


    「啥——?」


    自她口中說出的話語,久完完全全無法理解。


    室內一片寂靜。


    陳列著包含非法書籍在內的各種成人書刊的圖書準備室內,年輕氣盛、血氣方剛的兩名十來歲少年少女站在能感受到彼此唿吸的距離下對看。


    女性的服裝淩亂,模樣幾乎可說是半裸。


    然而在兩人之間,眼神的挑逗、苦澀又酸甜的戀愛感情、滿溢蕩漾的青春情愫這類氣氛完全不存在。


    若要陳述在這一瞬間浮現在久內在的戚情——


    那就是狐疑與混亂,再加上些許的恐懼。


    「——式神?」


    「對,式神。自古以來陰陽師所使役的鬼怪。」


    幸德秋良一臉認真地如此說道。


    「欣喜吧,不舉男。從今以後我會成為你的主人,引導你成為了不起的式神。」


    冰冷的寂靜流淌在圖書準備室中。


    「——老實告訴你吧,我現在非常混亂。你說的那個式神,和你剛剛要求我配合的那些變態行為究竟有什麽關聯?」


    「大有關係。不過首先得導正你的誤會。」


    「誤會?」


    「在神話或傳說中登場的妖魔或怪物,其實並不是虛構的產物。妖魔是經過象徵化的被征服民族——也就是人類。將這些古代的民族征服史以淺近比喻的手法改寫的故事,就是所謂的神話和傳說。」


    「——你到底在講什麽?我問的不是這個。讓我讀那些a書,又叫我使勁揍你到底有什麽意義——我問的是這個。」


    「說明必須要按照順序條理來。」


    「算了,給我開門。」


    久加重語氣如此說道,但幸德秋良仍舊不離開門前。


    「我想說的是,陰陽師所使役的式神與那些妖魔也相同,象徵了現實中實際存在的某種人類。」


    「沒辦法就客觀角度來看自己——你有這方麵的精神疾病嗎?我提醒你一下,現在你隻穿著胸罩,把一個男學生與自己關在圖書準備室裏,然後滿口都是莫名其妙的妄想。」


    「這不是妄想,是事實。」


    「是不是都無所謂。閃開。」


    「要成為式神的人,必須是『身為人而非人者』——也就是你。」


    那女人把嘴湊到久的耳畔,如此輕聲說道。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簡單來說,讀了a書也不會興奮的男人就不算是人吧——無聊透頂。」


    「不隻是這樣。式神就如其名稱,是神祈的一種型態。人若要接近神,就必須付出相對應的犧牲。獻上生殖功能、社會上的幸福、肉體上的快樂,以及其他各式各樣的人類特質,經過如此儀式的人才能成為神。自古以來,式神便是身分製度所不包容的畸形之人——於現代,這類製度上的畸形已不複存在。」


    「閃開。你真正需要的不是跟我瞎扯,是心理谘詢。」


    「不行。你有潛力,我不會放你走。」


    幸德秋良仍舊擋在門前不讓。


    「你要怎麽想與我無關。就算動用蠻力,我也要離開。」


    「你已經逃不掉了。」


    「如果你有辦法阻止我,那也可以試試看。如果你真的有你妄想中那個神的力量。」


    「——雖然我的確是可使役神力的陰陽師,但現在我並沒有能阻止你的力量,蠻力自然也敵不過你。同時很遺憾的,我也無法施展神通力。但是我打從一開始就根本沒打算依賴那些力量——」


    久已經沒耐性繼續聽她陳述自己的妄想。他推開擋路的幸德秋良,伸手握住了圖書準備室門的把手。


    幸德秋良沒有任何抵抗,隻是在久的耳邊這麽說道,.


    「——如果你就這樣踏出這房間,你就會成為強暴犯。」


    時間暫停了一瞬間。


    「——什麽?」


    久的手仍然抓著門把,整理了混亂的思緒。


    「我根本就沒有強暴你,也從沒想過要這麽做。這一點你不是自己親身體驗了嗎?」


    「硬是把我拉進這間圖書準備室,在兩人獨處的環境下動用暴力強迫沒有意願的我屈服,把自己血脈賁張的陰莖插入我的性器徑自射精,一次又一次——人家原本還是處女啊。」


    「少扯謊了。雖然剛才我揍了你,但那也是你叫我動手的。」


    「對,是謊言沒錯——但是,看了那影像後,法官會怎麽想呢?」


    順著幸德秋良的指尖看過去,久看見了。


    ——在書架的隙縫間,反射著光芒的黑色攝影機鏡頭。


    (混帳!)


    久迅速推開書架上的書,奪下那台攝影機。原本打算立刻消除影像,但那並不是一般所謂的攝影機,而是沒有主機的c c d鏡頭。


    「沒用的。記錄裝置在別的地方,攝影機也不隻有這一台。」


    仔細觀察周遭的書架,久發現了其他無數看似鏡頭的黑色反光光點。


    「——你陷害我?」


    「同時也是自保的手段。因為如果你沒有陽痿,當你看了情色書刊後如同猿猴般興奮起來,我也有可能真的被強奸。」


    「無論你用幾台攝影機來拍,最多也隻會有脫你衣服的影像而已。」


    「很夠了。剩下的隨便怎麽安排都行。你硬是扯破了我的製服,我在抵抗時不小心撞倒一部分的書使得影像中斷,剩下隻有我尖叫哭喊的聲音不斷重複——試想,當這樣殘忍的證據在法庭上公開播放,眾人會用何種眼光看站在被告席上的你?」


    「我什麽也沒做。」


    「——如果你現在離開這個房間,我就會馬上弄破處女膜,哭著衝進醫院拿到處女膜撕裂傷的診斷證明。然後直接向警察局報案,進入控告你強暴傷害罪的法律程序。」


    「等一下,就像你剛才說的,我並不會感到性興奮。就算你告我,我也能夠證明自己的清白。」


    「那我就主張你在強奸我之後,受到刑事程序的心理壓力而產生陽痿症狀。我有處女膜撕裂傷的診斷證明,也有犯案現場的影像。你要拿什麽來證明你自己一直以來都有勃起功能障礙?」


    「等等——」


    久先深唿吸,緊接著稍作思考。


    原以為這女人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態,沒想到卻是個瘋子。毫無防備地踩進了她精心設下的陷阱裏。而且她還聲稱要弄破自己的處女膜,簡直是近似自殺式恐怖攻擊的威脅。


    至今為止,久一直活在自己的人生隨便怎樣都無所謂的感覺中,這一點直到此時此刻也沒有改變。


    無所謂——假設自己因為強奸或其他重大犯罪被關進監獄裏,久也不覺得那是多麽嚴重的問題。


    然而,前提條件是那罪惡出自自己的意誌,自己為自己負責。


    因為無緣無故的罪名使得人生轉往麻煩的路,久絕對無法等閑視之。


    換言之,久現在置身於「絕非無所謂」的狀況下。


    幸德秋良淺淺地微笑。


    「現在你有兩個選項。因強暴傷害罪而進入矯正設施,為你的罪行付出相對應的時間,或者老老實實地與我立下契約,成為我的式神。」


    「……」


    現在稍微忍耐一下,暫且配合這瘋婆子,至少就能先避免鬧上法庭。在這段時間內,應該會有消除錄影檔案之類的機會突破現況。


    「嘻嘻,乖孩子。」


    凝滯寂靜的圖書準備室內。


    幸德秋良愛憐地緊緊抱住久那茫然佇立原地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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