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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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見了已經舍棄的過去世界的夢境。


    自己曾經向往的箱庭之外的世界。


    越過牆壁、越過海洋、越過國境……


    和連長像都不知道的雙親和姊妹一起,不受任何事束縛,帶著笑容四處奔跑的自己。


    那是無法實現的夢想。


    自己不被允許擁有的家人。


    想著總有一天會互相殘殺的姊妹,我──久遠彩鳥。


    今天也在地獄中揮動著蛇蠍之劍。


    *


    (──……天亮了嗎?)


    在四處染血的海岸上,筋疲力竭的我背靠大樹樹幹,緩緩地睜開雙眼。看樣子自己剛剛似乎稍微失去意識。


    真是太大意了,我露出自嘲的笑容。


    雖然是因為這次測驗比過去更加嚴苛而情有可原,但是萬一被斯卡哈老師發現,真無法想像會遭到何種處罰。


    被倦怠感籠罩的我並沒有抬起頭,直接開口說道:


    「……這樣真不像您呢,斯卡哈老師。居然被區區在下察覺到您的動靜。」


    「哎呀,你醒了啊?」


    背後大樹的另一側傳出女性的說話聲。


    我不知道她從什麽時候就站在那裏,然而這個人能夠在我無法察覺到其存在的情況下接近到這種距離,真不愧是我的老師。


    伸手把愛劍拉近的我並沒有迴頭,繼續和背後的老師對話。


    「我剛剛才醒來,對付海獸群果然還是會讓人很疲勞。」


    「畢竟這可是成為女王騎士的最終測驗,怎麽可能會簡單呢。不過就算是那樣,在敵地睡著還是不妥吧?萬一被人趁隙偷襲,你打算如何──」


    現場響起空氣被切開的颼颼聲,蛇腹劍的鋒芒畫出一道弧線。


    被揮動的劍刃蘊藏著能斬斷一切的銳利,逼近斯卡哈老師的頸部後,在隻差毫厘的位置刺進大樹的樹幹。


    「請您不必擔心。就算遭到惡徒襲擊,我也會像這樣俐落地擊退對方──您想看的話,我也可以現在就證明一下喔。」


    大概是因為經曆激戰後的情緒仍舊激昂,我對老師表現出比平常更強烈的鬥誌。雖說是自己的老師,不過遭到對手輕易靠近還是讓我感到有點羞愧。


    即使我已經把海獸全部殺光,不過此處依然是敵地,很有可能會在睡夢中遭到敵襲。為了自我警惕,我已經做好和她一戰的心理準備,然而老師卻沒有提及此事,隻是以平淡語氣繼續對話。


    「嘻嘻,謙虛但強勢正是你的優點呢。你沒有必要那麽害怕,我隻是介意你遲遲沒有迴去才過來看看情況。」


    斯卡哈老師掩著嘴,似乎很愉快地說道。


    這句話讓我吃了一驚,也有點困惑。


    因為我完全沒預料到她會說出如此溫和的發言。


    以為老師會不由分說地斥責自己而滿心警戒的我略感尷尬地收起劍。


    「失禮了。畢竟斯卡哈老師您以人類之身到達神域之武技,還因為技藝高超而被比喻成武神、女神、鬼神、惡魔、魔神等並受到敬畏。我完全不知道這樣的吾師居然能做出如此人道的關切行動,正確說法是這麽有人情味的體貼行為,實在非常冒犯。」


    「你不要因為我心情很好就跑進地雷區亂晃。」


    再胡說八道我可會殺了你。我的老師大人帶著委婉的殺氣這樣補充了一句。她居然在動手前先動口,看樣子心情真的很好。


    視線轉向染血海岸的我覺得有點好笑,舉起手掩住嘴角。


    「我似乎真的多有得罪,請您見諒。」


    「雖然我絕對不會原諒你,但我很喜歡你這種毫無顧忌又具備骨氣的個性──那麽,凱爾特神群的大敵,海獸洛克藍(ln)實際上如何呢?」


    「正如傳言,它們是強勁的敵人。要不是有老師您傳授的各式武技,我恐怕無法生還。不過巢穴已經被我破壞,今後應該不會再繁殖增加。」


    我把愛劍當成拐杖站了起來,受疲勞影響的部分主要是下半身。


    海獸是過去不曾麵對過的龐大堅硬巨獸。我身上並沒有具備破壞力的恩惠,和巨大敵人交戰時,隻能采用靠移動來擾亂對方的戰法。


    雖然靠著多次從甲殼縫隙給予無數連擊來把敵人一隻隻解決,卻是不眠不休地戰鬥了整整三天三夜。


    迴想起來,這隻能稱為奇跡般的勝利。如果自己沒有發揮出斯卡哈老師所傳授的一切,別說勝利,恐怕連生還都不可能吧。


    然而斯卡哈老師卻輕輕搖頭,否定我的想法。


    「沒那種事。謙虛是很好,但是你不該對自己的評價過低。這次和海獸的戰鬥中,我傳授的技術能派上用場的機會應該不多。」


    「不,並不是那樣……」


    「因為我並沒有把打倒海獸的必要秘技傳授給你啊。哎呀,你能打贏真的是很有一套。」


    ──……


    「咦?」


    「嗯?」


    「老師,您剛才是說……」


    「所以啊,我是說我沒有把打倒海獸的必要秘技和武器傳授給你。原本我已經安排好要等你徹底敗給海獸,身心都殘破不堪時再正式教導秘技……沒想到你居然可以隻靠基本武技就強行突破測驗,這結果就連我也沒有預料到呢!」


    真是了不起……斯卡哈老師似乎很滿意地點了點頭。


    得知老師的惡劣畜生行徑後,讓我忍不住帶著殺意握緊愛劍的劍柄──不過渾身是傷的自己根本沒有勝算,隻能動員全副自製力強行忍下。


    斯卡哈老師悠哉邁開腳步靠近海獸的屍體,心情愉快地開口說道:


    「好啦,你也別那麽生氣。為了把秘技和武器傳授給你,需要這家夥的角或骨頭。所以不管怎麽樣,和海獸交戰都是無可避免的事情。」


    「不,不管怎麽樣順序都很奇怪吧?既然隻需要那些,一開始就吩咐我來取得角或骨頭不就可以了嗎?」


    「咦?為什麽?」


    好,我要殺了她。


    自己在內心鄭重發誓,就算目前辦不到,將來總有一天要親手打趴這個惡毒的女傑。


    斯卡哈老師沒有理會旁邊的我,而是卷起袖子說道:


    「好啦!那麽現在就開始期待已久的素材挑選大會吧!要做成槍、劍,還是弓呢?不快點選好會有危險,所以要快點分類才行!」


    「……您是說會有危險嗎?但是我已經把海獸都消滅了。」


    「噢,那根本是白忙一場。因為這玩意兒是從前巨人族──名為弗摩爾族的巨人族身上剝落下來,類似星靈碎片的東西。它們的屍骸也隻要經過一段時間就會融入大地迴歸大海,某天再度複活。和最近引起傳聞的『魃』類似。」


    斯卡哈老師靠近被棄置在海邊的海獸屍體,開始挑選合適的外殼。


    比起這種行為,她剛才的發言更讓我感到不解。


    「您說它們是……從巨人族身上剝落的力量嗎?但是這句話聽起來像是在說巨人族被賜予了星靈的力量。這不是很奇怪嗎?」


    講到巨人族,無論在哪個傳說裏應該都是侵略者的代名詞。


    北歐神群、希臘神群、凱爾特神群,這些神話全把巨人族描寫成擁有龐大力量的最強敵對勢力。至於弗摩爾族,我記得是凱爾特神群的大敵。


    聽說連這個諸神的箱庭也沒有成為例外,巨人族同樣作惡多端。


    在最近的事件裏,比較有名的例子應該是十年前遭到襲擊的水與大樹之街「underwood」吧。當時據說是由擁有龍角的強大獅鷲獸和同伴們一起守住了城鎮,不過這場巨人族發動的大襲擊依舊讓人記憶猶新。


    「是啊,巨人族是侵略者的代名詞,我也能理解你感到納悶的反應。隻是弗摩爾族在巨人族中處於有點特殊的立場,雖然他們到最後成為巨人族──被稱為『不共戴天(世界之敵)』的存在,但是弗摩爾族原本是守護星之大動脈的巨人。」


    老師的發言讓我很驚訝。星之大動脈是為了讓恩惠循環的最重要地區,大部分都散布於特殊的地質和地域。


    外界比較有名的星之大動脈包括美國的大火山地帶「黃石公園」、造成舊生物時代滅絕的「西伯利亞暗色岩」,以及最大的氣候頂極群落「亞馬遜雨林」。


    還有我出生的國家──不,該說是我原本應該出生的國家。


    極東的災害大國,日本。


    這些地點都屬於「星之大動脈」。和大動脈相鄰的地區有容易出現多神教神群的傾向,在箱庭世界的文化圈裏也經常被那樣區分。


    除了前述的大動脈,雖然還有大陸板塊的龜裂和熱帶雨林等分割為天地的大動脈,不過凱爾特神群誕生的極西之地應該不符合那種狀況。


    以倫敦為代表,四處都可看到尖塔群式城鎮的英國文化得以如此發達的理由之一,是因為那裏幸運擁有安定的地質與氣候。


    西歐諸國正是因為地盤穩定,正是因為遠離星之脈動,才能獲得擁有現今景觀的文明──


    向我說明這些事情的人,不就是斯卡哈老師本人嗎?


    「噢,嗯,我知道你想說什麽。簡而言之,你是想主張英國和愛爾蘭附近不可能會有星之大動脈吧?」


    「是的。如果該地出現星之大動脈,將會引發嚴重事件。那裏可是耐震文化幾乎不存在的土地,未曾累積災害應對經驗的英國萬一出現大動脈,不到一年就會毀滅。」


    「我可以同意這個論點。不過,以前並不一樣。遠在我誕生之前的悠久過往,『來寇之書(érenn grimoire)』的真典還存在的時期並非是如此。


    ──順便問一下,你聽說過『astra』嗎?」


    聽到老師的語氣突然變得認真,我也站正姿勢。


    「『astra』……您是指拉丁語嗎?還是梵語?」


    「我指雙方。這個名詞原本是單一詞語,是『天軍(deva)』的前身為了從會在後世降臨的終極滅亡中拯救世界,才把這個恩惠分成兩個意思推廣出去。」


    也就是所謂的原始印歐語圈……斯卡哈老師豎起手指繼續說明。


    一般來說,「astra」這個名詞有兩個意思。


    第一個意義是在西歐圈拉丁語裏的星、新星。


    第二個意義是印度圈梵語裏的武器。


    在西方被當成新星,在東方被當成武器的古代雙關語。如果原本並非兩種意思,而是擁有一個意思的詞語──


    「『astra』……是指『星之新武器』嗎?」


    「哦,你巧妙組合起來了嘛,不愧是我的愛徒──換句話說,所謂的『astra』是一個記號,隱藏於各種為了迴避人類的終極性毀滅所必要的最終武器裏。神話裏出現的星牛、星鑰、還有乙太粒子都是符合的例證。」


    挑選海獸屍骸的斯卡哈老師看上最巨大的海獸,朝著屍體衝了過去。


    「當然,並不是所有武器都被賦予了這個名字。畢竟被授予加冕石(lia fail)和大鍋的凱爾特神話並不在原始印歐語圈的範圍內,記號在混入他國文明的過程中發生變化的情況也不在少數。astra、astel、ste這些在廣義上代表『星』的暗號也是如此,還有星的形狀與傳說裏同樣隱藏著『astra』。像是極東之地也留有一把『astra』之劍。」


    「您是說日本……有源自星靈的劍嗎?」


    「嘻嘻,這件事以後再說。我之所以選擇這個海獸作為武器的素材,是因為它們身上宿有astra的殘渣,也就是凱爾特神話裏出現過的大鍋之力。」


    「啊,我也有聽說過大鍋。是指那個能夠生產無限糧食,而且烹煮屍體就可以讓死者複活的達格達(dagda)的大鍋吧?據說是聖杯的原型……」


    「不不,我說的大鍋和那個不同……或者該說是完全相反。弗摩爾族之王擁有的是死之大鍋,但是大神達格達的大鍋據說擁有烹煮屍體就能讓死者複活之力吧?不過現在隻剩下把女王綁在萬聖節靈格上的力量。」


    斯卡哈老師的態度雖然輕鬆,卻嚇得我心驚膽戰。


    麵對身為太陽星靈的女王,能給予「queen halloween」這個雛型並將她封閉於其中的武器未免太超乎常規。那個名為「astra」的武器明明充其量隻是本體的殘渣,卻擁有如此龐大的力量嗎?


    「弗摩爾族使用astra製造出光憑目視就能造成死亡的魔神,也就是最強的弒神殺手之一──死眼的巴羅爾(balor),這個海獸則是那份力量的殘渣。」


    唰!斯卡哈老師揮動左手。


    她隻使出一擊,蛇腹劍就劃出七道弧線,削下外殼。我的攻擊從來不曾對外殼發揮效果,老師的蛇腹劍卻在轉瞬間開始把海獸解體。短短數秒之內,發出光芒並描繪出重重弧線的劍閃讓海獸分離成肉和骨頭。


    即使是相同的劍技,也會因為武器不同而出現如此誇張的差距嗎?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嘻嘻,如何?這把劍很銳利吧?」


    「……是的。要是有那把劍,我應該不需要在這裏東奔西跳三天。」


    「就是因為會產生那種膚淺的想法,我才沒把劍給你。你要當成這是愛之深責之切並原諒我吧。」


    「我不會原諒您,絕對不會。」


    「你還真是難纏啊。要知道你的身體素質太優秀了,居然不到三個月就把我教導的武技練到精通,在我的弟子排行榜中可是名列第二的功績。」


    雖然斯卡哈老師豎起兩根手指稱讚我,我反而因為得知過去有同門比自己更快到達神域而掩不住驚訝情緒。看來古代的凱爾特人是天生的戰鬥民族。


    「在教導那孩子的時候,身為老師的我其實在很多方麵都失敗了。所以後來我有自我反省,決定就算要傳授奧秘,也要先摸清弟子實力的極限……不過呢,沒想到你真的能打贏!是我稍微小看了你的執著!」


    斯卡哈老師搔著臉頰露出似乎有點困擾的笑容。


    聽到她這番解釋,我自嘲地笑了。


    如果斯卡哈老師真的是那樣想,對自身評價過低的人反而是她。要說我是把執著轉化成力量,確實有一部分是那樣吧。


    我拿起劍的根本理由,是源自於死者特有的虛妄執著。


    要殺掉自己厭惡嫉恨的姊妹,轉生到箱庭外麵的世界。


    雖然沒有能讓死者在箱庭內蘇生的恩惠,但是有辦法讓對象轉生成完全不同的生命體。


    對諸神的箱庭來說,死這種概念極為特殊。


    例如隻要自身價值能夠獲得擁有其他宇宙論的諸神認可,就算在外界已經失去生命死亡,還是可以在宇宙論(cosmology)異於人類的世界裏確立靈格。


    那類宣稱信仰可以讓人迴避死亡的宗教典籍正是源自於這個轉生法。信仰神明的行為,等於是把死後的自己委交給神明。


    死亡的肉體迴歸大地而精靈化的情況,會成為藍星的精靈。


    藉由崇拜祖靈的概念而神靈化的例子,會成為依據神群宇宙論的神靈。


    至於死後被崇奉為星座並因此獲得靈格的人物,則會轉生成星靈的代理人。


    這正是所謂「必須擁有功績才能在箱庭裏維持自身存在」的機製。


    一個人如果想在諸神的箱庭裏獲得靈格,必須讓高次元生命體認同自身生命的價值以及人生的軌跡,不分是正麵還是負麵評價皆可。


    因此,真正迎接完全死亡的人──或許是人生一無所成,也從未被任何人承認的人。


    即使有那些形形色色的轉生方法,施加在我身上的轉生術也是使用到太陽境界的極稀有方法之一吧。


    我進行的轉生法──利用了萬聖節與星之境界會被扭曲的日子。


    這個基於古代凱爾特太陽信仰概念的轉生恩惠是隻有女王「萬聖節女王」以及聖彼得才被允許使用的轉生法。


    十月三十一日是太陽光在一年中開始變弱的日子,也被信奉為生與死的境界將會破碎,死者在地上複活的日子。


    這個信仰融入基○教後成為萬聖節。


    然而這個轉生法並非例外,同樣不是讓死者蘇生的方法。


    預定用在我身上的轉生法共有兩種。


    第一種是前往不同的時間流,誕生為完全不同的生命。


    這種情況下,我的外表和記憶會被重置。然後在隻繼承了目前經驗的狀態下,成為「為女王的目的全心全意奉獻」的先鋒。


    不過使用這個轉生法的人,必須把自身靈格的一部分讓渡給先鋒。


    由於是削下女王的靈格給我,轉生之後的我肯定會擁有和女王相同的金發。


    某些文明圈會把這種狀況稱唿為「神靈的化身(avatar)」。我聽說過印度神話裏的太陽神把所有靈格都賜給自己的兒子,然而那似乎是例外中的例外。


    至於第二種──是要殺死來自我原本該誕生時代的雙胞胎姊妹,然後繼承對方必須肩負起的職責。


    我的姊妹名叫久遠飛鳥。這種和她進行「交換」的特殊轉生,是因為我身為她的雙胞胎姊妹才能夠使用的轉生法。


    隻要到達星靈等級,要改變命運載重量不可變的事實,並不是太困難的事情。而且如果使用這個方法,就不需要去損傷女王的靈格。


    為了殺死姊妹而磨練劍技──換句話說,就是這麽一迴事。


    被召喚到箱庭之後的三個月,從背後推動我的感情隻有這個。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克服了無數考驗,終於有資格接受女王騎士的測驗。


    然而──不管我的虛妄執著多強烈,無論我的身體素質有多優秀,神域的武技並沒有簡單到光靠這些條件就能達成。


    完全是因為斯卡哈老師的指導非常確切,我才能夠獲得神域的技術。


    (……是不是該感謝一下呢?)


    最終測驗也已經順利合格。


    稍微用話語實際表達感謝之意,應該是身為人的正確立身處世……


    「不過還真是可惜啊!我本來打算趁你淒慘敗北後落井下石斥責你一頓好挫挫你的自尊心讓我今後使喚起來比較方便,實在遺憾!」


    不,沒那迴事。


    嗯,絕對不是那樣。


    感謝她反而是錯誤的行徑。


    對這個女傑來說,鍛煉他人隻不過是興趣兼聽令而已。


    雖然她基於女王的敕令來訓練我,不過也很有可能抱著如果我死掉就算了的想法。就算自己現在擺出好臉色,也隻會讓她之後得意忘形起來──


    「好啦,那我們迴去吧!至少今天要幫你慶祝一下才行!難得有此機會,就讓你稍微見識一下女王騎士兼女仆長的實力吧!」


    「────」


    斯卡哈老師很愉快地收集先前切下的海獸肉。


    我從她哼著歌為弟子的勝利感到高興的舉止中感覺不到虛假的成分。


    看樣子斯卡哈老師似乎是真心為我祝賀,實在讓人尷尬到極點。


    錯過道謝時機的自己唯一能采取的行動隻剩下默默把臉轉開,在麵具下方露出情緒不明確的表情。


    (……算了,總有一天能有機會道一聲謝吧。)


    把愛劍當成拐杖撐著身子站起的我拍掉灰塵,望向遠在大海另一邊的水平線。


    在海岸並不多的箱庭裏,這幅海麵映照出月亮的景觀是難得一見的光景。


    閉上眼睛,會發現湧上又退下的海浪發出規律的浪濤聲。


    我讓思緒隨著這種在外界島國想必有很多地方都能聽到的海潮聲飄向遠方,同時對著老師低聲說道:


    「……老師。」


    「嗯?」


    「我真的──能夠贏得自己的人生嗎?」


    講完這些老師厭惡的泄氣話,我才猛然迴神掩住嘴巴。


    如果想在外界活下去,我必須和某一天會被召喚到箱庭的姊妹互相殘殺,並且贏得勝利。對於這件事抱持疑問的行為,等於是在懷疑自己的勝利。


    老師不可能會原諒這種軟弱的想法,準備好麵對拳頭教訓的我慌忙舉起愛劍。


    然而意外的是,斯卡哈老師並沒有表現出準備動手的反應。


    但是她臉上卻出現沒有任何粉飾,如同鋼鐵般嚴苛的表情。看到她微微眯起雙眼的樣子,我忍不住背脊發涼。


    酒紅色長發隨風緩緩飄揚,直直望著我的老師──以宛如預言者的冷淡語氣開口。


    「……嗯,如果你有殺死姊妹的決心……不,如果殺死血親的行為對你來說有意義的話,你的勝利就無可動搖吧。」


    「殺死姊妹的意義?為了轉生以外的其他意義嗎?」


    「沒錯。關於你戰鬥的理由,你自身期望轉生的理由,還有應該藏於這期望根源的情感。要是這些矛盾拖累了你的劍鋒……你必定會落敗。」


    老師似乎有點落寞地宣告我的敗北。


    換句話說,她教導我的各式戰鬥技巧不會成為決定勝敗的重要因素。


    就算是再怎麽冷淡的女傑,知道自己傳授的技巧無法影響弟子的命運,果然還是會感到落寞吧。


    「────……」


    後來,那個預言一字不差地實現了。


    為了得到家人去殺死自己的姊妹。


    直到和姊妹廝殺的最終局麵,我才察覺到其中矛盾。


    所以到了最後的最後,我仔細體會著那個預言的意義。


    對方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和我抱著相同的孤獨,而且或許能治愈這份孤獨的人。


    殺死這樣的姊妹之後,我能忍受後續的幸福嗎?


    對於這個不顧一切搶下的生存機會,自己是不是會帶著後悔度過一輩子呢?


    「────」


    和虛妄執著一起練成的武技化為徒勞。然而與其看到我以亡者之身獲得勝利,老師更擔憂我會墮落為畜生,所以才會提出那個預言。


    這位武技出神入化,讓我有時憎恨,有時厭惡,有時羨慕的老師,就這樣成為名副其實的人生導師。


    從虛妄執著中解放出來的我成為受女王寵愛的對象,被賜予了黃金發色,在外界得到新的名字與外表──以久藤彩鳥的身分存在。


    今天的我,也在歌頌著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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