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焱走出院門,雨早停了,天上綴滿了星鬥,他熟知星象,知道已時近子夜,一局弈完,他不免有些疲憊,但更多的則是沮喪。


    “勝敗乃兵家常事。”那是外行人說的話。對於一個戰將來說,他深刻地知道什麽是勝敗。


    個人間的爭鬥,勝敗不過是個人的榮辱生死;但對於一支戰部而言,勝敗則關係到無數人的命運。


    十七年前的靈霧城一戰,靈霧戰紀上不過是一句話:“辛巳秋,魔軍犯境,聯軍覆敗於於辛焱之間。”


    但在那一戰中,靈霧派和下轄的附屬門派,數千精銳身死野地,屍骨無存,數千個家庭支離破碎。也就是那一戰,讓辛焱成為了孤兒,父母親人皆不可知,想到這,他又摸了摸手上的珠子,這是他師傅撿到他時,他上身上唯一可以追溯身世的物品。


    那一戰後,靈霧派瓦解崩析,赤燕門、龍崆洞乘機入主靈霧城,為爭奪靈霧城的控製權,一直爭鬥不息,靈霧城各大大小小的門派也紛紛被卷入了這場紛爭,兩者雖未爆發直接衝突,但投靠他們的勢力卻互相攻擊劫掠,一直戰事不斷,靈霧城局勢日益動蕩不安,不少修者流離失所,生存也日益艱難,可以說靈霧派的敗亡,讓無數人的命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別躲了,都出來吧。”他正在傷懷遠事,卻看見幾個的家夥在牆角探頭探腦,於是笑罵道:“鐵頭、賀鏢、康複你們幾個不用當值?就不怕陸伯伯的軍棍?”


    陸抗以兵法入商道,以軍法禦下,雖是商團,卻令行禁止,紀律森嚴。


    幾個少年嬉笑著從牆角轉出來,孔武有力者是鐵頭,樣子老實者是賀鏢,身形高瘦者是康複。


    鐵頭摸摸剃得烏青的光頭,正待張嘴叫嚷,卻被身後的賀鏢捂住了嘴,康複迴過頭對他做出了割脖子的手勢,示意他禁聲,然後輕聲道,“我是白天當值,他們兩個都是剛剛下哨,聽說你來了,就過來看你。”


    鐵頭掙脫賀鏢的手,搶著話頭說:“我們前些天獵了點靈獸,正好一起去落雲崗燒烤。”這迴聲音倒是壓得很低。


    “你們幾個獵到了靈獸,就不請我們?”幾個一看,卻是陳宗遜和青兒。


    落雲崗在靈霧城郊,崗子隻有百十步高,樹木稀疏,附近隻有兩戶靈植修者的庭院,平時少有人來,一眾少年空閑時經常相約來這遊玩。


    但辛焱他們趕到時,山崗已經被一夥人占據了,正在燒烤靈獸,飲酒猜拳,還有歌姬在歌舞助興,看起來玩得十分盡興。


    看到辛焱他們走過來,兩名隨從模樣的人閃身出來,俱有築基期的修為,其中一個肥頭大耳,一臉蠻橫,一個身材瘦小,神情奸滑。一臉蠻橫的隨從看也不看他們,就喝指著他們喝罵道:“不長眼的東西,沒看到是我們赤燕門七少爺在這宴飲嗎?還不快快離去!”


    鐵頭正欲上前說話,卻被辛焱按住了,一動也動不了。康複上前一禮,謙聲道:“我們幾個打了點獵物,想來燒烤,沒想到七少爺在此,我等這便別尋他處。”


    身材瘦小的修者眼睛卻盯在青兒身上,但當看到陳宗遜眼睛時,心中卻是一凜,不敢再有造次,口中卻不示弱,“哼!算你們識相。”說罷就和一臉蠻橫的修者轉身就迴去。


    眾人也不多話,就往山下走去,鐵頭剛才被辛焱按住,心中卻還是氣惱,低聲嚷道:“赤燕門的兩個小廝也敢這麽驕橫,要不是你們攔著,我早就把他們給扁了。”接著他又問辛焱:“洛哥,你金剛訣練到幾層了,怎麽這麽大的力氣啊?”


    “那是跟師傅打鐵給練出來的。”辛焱笑笑,接著他神色一凜,“這裏是玩不成了,不如我們去崗子東頭那戶靈植修者的小院,那裏很是寬敞,我和他們也熟。”


    幾個人被赤燕門一攪,眾人本是敗了興,聽辛焱這麽一說,卻又提起了興致。


    眾人才走到山腳,卻又見一大群人遠遠地過來,當先一個少年修為竟至凝脈,騎著一頭四品的赤尾虎,錦衣玉帶,身上靈光寶氣,顯是懷有重寶。一眾隨從修為也都不低,領頭兩個修者竟也有凝脈期的修為,氣焰十分囂張,遠遠地就喝斥驅趕辛焱等人,辛焱等人怕鐵頭惹事,囑賀鏢拉住他,避讓出大路,讓他們經過。


    隨後他們幾人也不再停留,不一會兒就到崗子東頭那戶靈植修者的小院前。


    辛焱上前按了按門上的通傳符陣,一點光芒便亮起來,片刻院中房間已亮起了燈,辛焱輕聲喚道:“老苗是我——東陽山辛焱來了。”


    “是梁先生來了,失迎失迎,快快請進吧。”開門的是一個中年男子,膚色很深,麵容甚是蒼桑。辛焱和他熟絡的打了招唿,又向他一一介紹了一行眾人。


    陳宗遜見老者一身靈植修農裝扮,舉止卻是溫文爾雅,心中一動,便問道:“苗先生可是青靈派苗家的後人?”


    苗晉卿心中一震,看起來很年輕的俊逸少年,眼光居然這麽準,一下便道出自已的出身門第,但還是很謙恭的迴話,“小老兒是青靈派苗家第三十七代弟子,唉……”他又唉了口氣,“自十七年前靈霧之戰後,就再沒有了青靈派,難為先生還記得青靈苗家。”


    青靈派原是靈霧城的豪強青雲派的分支。十七年前,一支魔軍突襲都天界,威脅靈霧城,靈霧派門主率各派聯軍與魔軍決戰,青雲、雁蕩兩派所率戰部動作遲緩,致靈霧派左右兩翼暴露,陷入魔軍重圍,全軍覆沒。此事傳出後,昆侖派極為震怒,命都天界界主誅青雲派、雁蕩派等十一派門主和金丹長老,凝脈以上弟子盡皆並入昆侖派奴兵戰部,其餘弟子並入戰中損失嚴重的靈霧城各派。青靈派也未能幸免,一眾高層盡被屠滅,弟子門人或淪為奴兵,或淪為奴農,永世不複。


    陳宗遜等人都是靈霧派的遺孤,平日裏自是恨極了青雲、雁蕩兩派畏戰不前,見死不救,但作惡者畢竟隻有一眾統領,卻禍及門下無辜弟子和子孫,此時看到苗晉卿分明才是四十不到的年紀,卻蒼老得像是六七十歲的樣子,心中卻也覺得他們可憐。


    眾人一時皆是無語。


    “是辛焱大哥來了嗎?”正在這時跑來一個十來歲的小孩,曬得很黑,但虎頭虎腦地十分機靈可愛,他後麵跟著一位姑娘,雖然身上穿著荊叉布裙,卻難掩天生麗質,看得眾人不由一呆,便是青兒也不覺多看了幾眼。


    陳宗遜正看得出神,辛焱拉了拉他,說:“宗遜,我來給你介紹,這是老苗的女兒——苗若蘭小姐,精通音律,琴彈得特別好,要不要和你合奏一曲?”


    說得陳宗遜和苗若蘭俱是臉上一紅,苗若蘭飛快地看了一眼陳宗遜,害羞地低下了頭。


    ……


    苗家的小院旁邊有一個池塘,種了些七葉靈蓮,寬大葉子亭亭玉立,星星點點的紅花點綴其間,在銀白色的月光下特別好看,眾人在幾個在池邊的亭旁燃起篝火,有陳宗遜和苗若蘭琴蕭合鳴,伴酒助興,一眾人喝得玩得特別高興。


    不一會兒,鐵頭、賀鏢和康複三個已是喝得有了些醉意,青兒眼而迷離,倚在一棵樹邊,獨自無語喝酒,辛焱默默地望著空闊寂寥的星空,辛焱突然問,“阿遜,我們多久沒沒一起聚過了?”


    “一百八十一天。”陳宗遜答道,“上次是莫錚大哥從大羅劍門迴來,一共是三十八人,你也在。”


    在他們這批少年中,以莫錚年歲最長,也最老成,他修劍天賦極高,聽說已成為了大羅劍門的內門弟子。這些年他們這些少年逐漸長大,陸抗也根據各人的特長,分派了到了各個位置。


    “嗯,又是三年了。”辛焱隨手扔出一塊石子,突然感歎一句,“聽說過完年,康複要前去和田城?”


    “不光是他,賀鏢也要走,是去西商界。”一旁獨自喝酒的青兒插了句,“前些天,據說有個懸空界的和尚看上鐵頭了,這下隻怕假和尚要變成真和尚了。”


    “陸伯伯常說,樹挪死,人挪活。都窩在一塊出息不了。”陳宗遜歎了口氣,突然轉了話題,“辛焱,你有什麽打算?難道一輩子守著你師傅的東陽靈院?”


    青兒本是迷離的眼神變得清亮清亮,手上顫了一下,酒卻依舊倒進了嘴中。“我能有什麽打算?”辛焱自失地一笑,沒有言語。突然他站起來說,“好了,再過天都快亮了,你們幾個還要當值,時候也不早了,先散了吧。”


    “你不走。”青兒看辛焱沒有一起走意思,問他,“還有什麽事?”


    “我要順帶去青雲嶺陳莊主那捉兩隻冰蟾,給師姐做藥引。”冰蟾隻是一種二級靈獸,沒什麽攻擊力,感官極為靈敏,其血凝聚冰寒靈力,可為藥引。


    “既是捉冰蟾,人多反而不好。”陳宗遜握握他的手,說:“保重了。”說完便帶鐵頭、賀鏢和康複離開。


    “真的不要我幫忙嗎?”青兒看著辛焱,很是有些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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