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深入調查可疑組織是大忌
靠神獸們成為世界最強吧(和神獸(我)們在一起的話說不定能變成世界最強喲?) 作者:福山陽士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時間稍微向前倒轉。
今天的觀光都市,也是一大早就十分熱鬧。吃飯喝酒,或是來購物的民眾聲音,充滿整座圓形的城市。
在這座城市的一角,頭上頂著一隻肥貓的少女──珂希嘉兩眼閃閃發亮地走在路上。
「小滿腹你快看。那個攤販賣的肉,實在很不一樣。是用棒子把肉串起來烤耶。啊啊,味道真香。看起來挺好吃的!」
盡管珂希嘉這麽對小滿腹說話,她卻一點反應也沒有。那雙看不出來到底是醒是睡的細眼也一點動靜都沒有,她隻是一直靜靜地坐在珂希嘉的頭上。
「好,接下來就去吃那種肉吧。」
珂希嘉也沒有在意小滿腹那樣的反應,就開開心心地走去那個攤販。
「先生,這種肉麻煩給我兩份。」
「好~」
珂希嘉從皮袋中拿錢給頭上纏著白布巾的老板。沒多久,老板便將兩串肉拿給珂希嘉。
「好,多謝惠顧。喔。小妹妹,你該不會是神獸馴獸師吧?」
「對,我是。」
「喔。還這麽年輕就這麽有前途。來,多送你一串。今後也要好好努力啊。」
「哇!謝謝老板!」
開朗地道謝後,珂希嘉就一臉高興地離開攤販,然後進入攤販旁的巷道。她隻不過是從馬路稍微走進巷子一下,周遭的喧囂便已遠去一些。
珂希嘉對她頭上的小滿腹說聲「來」,並且把肉遞出去。
「小滿腹,小心不要被串肉棒戳到喉──」
珂希嘉的忠告還沒說完,小滿腹就大口把肉吃光光。
「哎呀呀呀。你的吃相還是會讓人看得入迷耶。那第二串也給你。」
接著遞出去的肉,也是一樣一瞬間就消失在小滿腹的嘴裏。後來,小滿腹就直接變迴雕像一般的姿態一動也不動。珂希嘉看著她的模樣而浮現滿足的笑容,後來才終於開始吃起自己那份肉。
「哈啊啊啊啊,這真的很好吃呢!不會太硬又不會太軟,熟度絕佳。炭火的香氣也很不錯。要是能夠遇見這種食物的話,真希望每天都像事前大賽的時期一樣熱鬧呢。」
珂希嘉手貼著臉頰,滿懷感激。她也是沒過多久就把肉全部都吃下肚。
將剩下來的串肉棒丟進攤販附近設置的垃圾桶之後,珂希嘉就在巷子裏頭背靠著民房的牆壁。背後傳來的涼爽感覺十分宜人。
「吃下好吃的東西,果然就會覺得很幸福呢。惹人厭的事物都會遠走高飛。」
珂希嘉才剛說完,表情就瞬時凍結。她自己所說的話,令她想起幾天前所看見的「惹人厭的事物」。
在城市外圍所看見的,男女情事──
珂希嘉的臉蛋突然整個紅起來。
「不,當時想說很久沒有找個安靜的地方吃午餐,結果迷路到那種地方的我也不對──可是,在外麵那樣卿卿我我果然還是很奇怪……!而且她們竟然還是神獸!」
盡管前陣子遇見狄歐斯後已經得知他的身分,但珂希嘉還是有無法接受的地方。
「不過我可能……有那麽一點興趣……」
輕聲細語過後,珂希嘉又說「我、我在說什麽東西啊!」而用力搖搖頭。她頭上的小滿腹也跟著一起搖晃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彷佛什麽事情也沒發生。
「真、真要說起來,我還有重要的使命……!而且,身為神獸馴獸師的我竟然會對那種不知羞恥的事有興趣……!要是這樣下去我會變成一個不檢點的女人啊!」
就在珂希嘉吐槽自己的發言的時候,她的目光捕捉到在小巷子裏奔跑的人影。
「唔唔?女性……?」
珂希嘉皺起眉頭。對於剛才那個人的發色,她覺得似曾相識。
「既然會在沒有人煙的小徑瀟灑地奔跑,該不會是……小滿腹,我們現在要追上去!」
珂希嘉指向前方,往小巷子裏頭奔跑過去。盡管如此小滿腹還是一樣沒有反應,仍然在珂希嘉的頭上靜靜地坐鎮。
時間拉迴現在,再次迴到下水道──
碧歐蕾塔自通道現身的瞬間,蕾娜以外的神獸們都立即變身為人類型態。
「蕾喵,你要牢牢抓住狄歐歐。」
「唔,好。」
作為狄歐斯的護盾,三名神獸站立在前。
「什麽──!人類型態?難不成,你是神獸馴獸師?」
碧歐蕾塔目睹神獸們的變化,明顯地表現內心動搖。
至今從未見過的男性神獸馴獸師。一個人隻能召喚一頭神獸,他卻使喚複數的神獸──
光是麵對這種事實,已經沒有人不會受到驚嚇。
利用這個破綻,艾莓蘿率先發動攻勢。
她背後伸出數條藤蔓,瞄準碧歐蕾塔的腳。如同字麵,以「絆住對方」為目標的攻擊。
然而藤蔓在觸及碧歐蕾塔的腳部之前,前端便突然被某種物體切斷。
「──!」
碧歐蕾塔的正前方,站著一名擁有蠍子尾巴,褐色肌膚的女性。
原本乘在她肩上的神獸──雪佐,已經化為人類型態。
將艾莓蘿的藤蔓切斷的,正是雪佐尾巴的尖端。
「哼……就算是男性神獸馴獸師也沒差。沒想到闖進來的鼠輩,竟然是蕾娜與她的同夥啊……雪佐,做掉他們。」
「遵命。」
碧歐蕾塔對雪佐下令的瞬間──
雪佐的身影,消失無蹤。
(不,不對──)
她是以肉眼無法辨識的速度,接近神獸們。
盡管狄歐斯以拳鬥士的動態視力勉強察覺雪佐的動向,卻來不及警告神獸們。
雪佐一口氣潛進艾莓蘿的懷裏,對她的腹部擊出拳頭。
不過艾莓蘿讓再生的藤蔓迅速集中於腹部,設法擋下了那一擊。
神獸們也看得見雪佐的動作。
狄歐斯稍微安心了。有這種實力的她們,果真是召喚第一天就展現壓倒性威力的神獸。
神獸們馬上采取反擊態勢。
瑪琳發揮水之力,消失無蹤。
露比同時在她的身旁,從掌心放出一波接著一波的火焰。形狀猶如短劍的火焰,以極快的速度射向雪佐。
打算先拉開距離而往後跳躍的雪佐,受到露比的火焰同時襲擊。
短劍外型的火焰接觸到雪佐身體的瞬間,便引起小規模的爆炸。響徹下水道的爆破聲,以及爆炸產生的煙霧,暫時抹消了雪佐的身影。
「太好了,直接命中!」
露比不禁彈指一響。
從散去的煙霧中顯現的是,仰躺倒地的雪佐身影。
「這下子勝負已──」
露比話還沒說完,雪佐就靜靜地站起身子。她仍然是麵無表情。
「哎呀呀。意外地耐打。」
不過,剛才的攻擊想必已經造成重大傷害。雪佐的腳步有點搖晃。
「喂,還要打嗎?」
「……給我上。」
迴答露比問話的聲音,是來自碧歐蕾塔的短促命令。
姿勢壓低的雪佐,再次迅速接近露比。
「唔咦咦!」
露比被雪佐的勢頭嚇到,稍微退縮的時候──
突然冒出一股水流衝擊雪佐的身體,將她拋向旁邊。
「這招是瑪琳吧!」
如同狄歐斯的預料,這是隱形的瑪琳施展的奇襲攻擊。
雪佐用力地撞上牆壁。她發出短促的呻吟,應聲倒在地上。
瑪琳現身之後,再次站到狄歐斯的麵前。
「我就……到此為止……我不喜歡……欺負別人……」
盡管如此,碧歐蕾塔仍不讓雪佐收手。雪佐也再次起身,對神獸們投以冰冷的目光。
「這種氣氛,對方似乎不打算投降呢……盡管如此,看來也沒有放過我們的意思。」
「既然這樣就沒辦法了,隻能讓她再也站不起來嘛。」
露比掌中凝聚火焰,打算再次朝雪佐放射火焰的時候──
不知來自何處的煙霧,突然在露比眼前彌漫。
「什麽──!」
露比的視野突然染為一片純白,發出驚愕的聲音。
「唔咕──!」
然後,她馬上就發出呻吟聲。
這是因為雪佐的尾巴尖端,已經刺進露比的上臂。
「露比!」
艾莓蘿發出慘叫。雪佐的尾巴仍然刺著露比,直接對艾莓蘿出拳攻擊。
這時,雪佐巨大的蠍子尾巴,順勢從刺中的露比手臂拔了出來。這一瞬間,露比的身體宛若人偶般無力地倒地。
狄歐斯耐不住性子,打算跑去露比的身邊。然而,瑪琳站到了他的前方。
瑪琳維持背對狄歐斯的狀態,將雙臂盡可能地敞開。從她的雙手之中,立即擴散出一麵水牆,形成保護狄歐斯的盾牌。
水之防禦壁。
不能讓主人遭遇危險──是身為神獸的本能,立刻讓瑪琳有所行動。
雪佐的尾巴,這次朝向瑪琳逼近。
「唔……!」
瑪琳在地麵上翻滾,避過尾巴一擊。揮空的尾巴,將石造的通道鑿出一個坑洞。
「她的動作,是不是突然俐落了許多!」
自始至終都利用藤蔓防禦的艾莓蘿,這時揮動手臂。
形如葉片的無數刀刃,從她的手臂飛向雪佐。
樹葉匕首。這是草屬性的艾莓蘿運用的強力斬擊。
雪佐離開艾莓蘿之後,在空中往後翻了一圈。
如同金屬與金屬碰撞的高音調聲響,響起了無數次。
雪佐以她自己的尾巴,接二連三地將艾莓蘿的攻擊撇開。
「你的尾巴還真硬呢……!」
在苦笑的艾莓蘿的旁邊,瑪琳再次放出水流。雪佐以華麗的身姿閃避開來,然後以疾風般的速度,再次接近至瑪琳與艾莓蘿的麵前。
「什麽──!」
兩人對於急遽接近的雪佐,立刻擺出架勢。
對於那兩人,雪佐伸出雙掌。她所施放的,是白色的細針。
那是毒針。
以本能察知危險的兩人,各自朝不同的方向後仰身子躲過毒針。
至今麵無表情的雪佐,這時卻微微揚起嘴角。
「……又來了!」
瑪琳小聲地說道。因為在她的眼前,出現了和露比那時相同的白色煙霧。
然後在瑪琳的眼前,突然出現雪佐的尾巴。
「──!」
從地麵伸出來的雪佐尾巴,瑪琳並沒有辦法避開。
瑪琳的胸部被用力撞擊,令她嬌小的身體大幅飛向後方。
雪佐是讓自己的尾巴潛入地底,再藉由煙霧引走對方注意力的瞬間,趁隙展開攻擊。
艾莓蘿趁此空檔重整態勢。她注視著雪佐的神色,已經不帶有平時的從容。
「狄歐斯……!那陣煙是碧歐蕾塔──!」
蕾娜如此訴說的時候,狄歐斯看見了。
碧歐蕾塔將細小的「某個物體」,朝著艾莓蘿扔了出去。
「就算現在發覺也太遲了。」
就在碧歐蕾塔浮現無懼微笑的那一瞬間。
煙霧再次彌漫,遮掩了艾莓蘿的視野。配合著煙霧,雪佐有所行動。
「啊唔!」
艾莓蘿的腿,被雪佐尾巴的尖端刺進。
雪佐慢慢地把尾巴拔出來。艾莓蘿就像在配合她的動作,身體也緩緩地倒伏在地上。
看見這樣的景象,狄歐斯隻是整個人僵在原地。
神獸們明明接二連三倒下,他卻連一根手指都動不起來。
好強──
雪佐突然地變強。不用多想,那一定是碧歐蕾塔動了什麽手腳。
狄歐斯的拳頭,用力握到彷佛滲出血來。
瑪琳所展開的防禦壁,就是現在最後的防線。然而,不曉得這到底還能夠撐多久──
「看來隻剩你一個了,蕾娜。來吧,你也變成人類型態啊。」
蕾娜在狄歐斯的肩膀上,身體一顫一顫地發抖。
(該怎麽辦?該怎麽做才好?把神獸們迴收後再逃跑嗎?)
狄歐斯隻有轉動眼球,將倒下的神獸們看了一輪。神獸們或許是因為失去意識,已經從人類型態變迴原本的神獸樣貌。
(不過,雪佐不可能會給我把她們迴收的機會。這樣的話,就隻能戰鬥了。可是,顫抖成這樣的蕾娜能上嗎?)
狄歐斯拚命思考各種方案,卻完全想不到能夠扭轉現況的任何方法。
(該怎麽辦?該怎麽做才行?快想出來,快想啊──)
「住手!」
突然闖進來的第三者聲音,使得碧歐蕾塔,以及思考被強製中斷的狄歐斯都迴頭。
他們看見的是,頭上頂著一隻肥貓的少女──珂希嘉站在那裏。
「珂希嘉!」
「狄歐斯先生,詳情之後再說。」
珂希嘉短暫地說完,便朝著碧歐蕾塔筆直伸出手指。
「碧歐蕾塔.索柏!你在這種地方做什麽!」
「煩人的家夥跑來了……珂希嘉,你才是跑來這種地方幹嘛?」
「我是跟著你過來的!……你加入了『鳥籠解放者』的傳聞,果然是真的呢……」
「──!」
珂希嘉口中的詞匯讓狄歐斯倒抽一口氣,睜大雙眼。
碧歐蕾塔像是遇到麻煩事般唿出鼻息。
「那又怎樣。」
「還說怎樣──!『鳥籠解放者』是破壞與神──加芙涅得相關設施的恐怖組織耶!」
狄歐斯也聽過那個組織的名稱。
據說他們是以「殺神」的名目實行破壞行動,是十分危險的組織。
「你明明就是個神獸馴獸師!為什麽要加入那種恐怖組織?」
「……我隻是同意組織的理念而已。這跟你沒什麽關係吧。」
「可是──!」
「你知不知道,神獸是怎麽誕生的呢?」
「咦……?」
突然被這麽一問,珂希嘉講不出話來。在她的旁邊,狄歐斯靜靜地迴答。
「詳情我不曉得,不過不是加芙涅得大人讓她們誕生的嗎……?」
「對,加芙涅得神。那個神是個混帳的事實,我已經從組織裏的同夥身上學到。所以我才會成為『鳥籠解放者』的一員。這是為了將一無所知就受到囚禁的可憐小鳥【你們】,從鳥籠中解放出來。至於恐怖攻擊,不過就是對神明主張我們的存在罷了。」
「那是什麽意思──」
「哼,我可沒有跟你們閑聊的時間。」
碧歐蕾塔打斷對話之後,便甩起黑色袍裝,轉過身去。
「喂,雪佐。」
聽見碧歐蕾塔的叫喚,雪佐臉上仍是麵無表情,將手掌對著珂希嘉與狄歐斯。她的手中,立即產生白霧一般的煙霧。
「這是──!各位,千萬不能把它吸進去!」
聽了珂希嘉的唿籲,狄歐斯急忙以手臂遮住嘴邊。蕾娜也將身姿壓得更低,以短小的前腳遮住鼻子。
「沒時間跟你們玩,就到此告一段落吧。」
「等、等一下!」
「誰會等啊……我們下次就在事前大賽上見麵吧。我會在舞台上演出一場好戲喔。」
碧歐蕾塔帶著笑聲,與雪佐一起消失在通道的深處。
「唔──雖然想追上去,不過現在也無可奈何呢。狄歐斯先生!快點把倒地的神獸們帶過來,避開這陣煙霧!」
「我、我知道了!」
現在隻能照她所說的行動。狄歐斯將失去意識的神獸一個接著一個撿起,然後從原路跑迴去。
狄歐斯迴到地麵上,到外頭的一瞬間便突然屈膝跪地。
「這是……?身體突然動彈不得……?」
就算想要站起身子,狄歐斯還是一直全身微顫。乘在他肩上的蕾娜也一樣癱軟無力。
跟在他們後頭的珂希嘉,十分擔心地察看狄歐斯的麵容。
「看來稍微吸到剛才的煙霧了……碧歐蕾塔的神獸雪佐是毒之神獸。就如我的猜測,那應該是含有麻痹成分的煙霧。」
「毒之神獸……」
狄歐斯一邊無力地細語,一邊注視失去意識的神獸們。
「她們幾個現在完全無法行動,就是中毒造成的嗎──」
「總之,現在雖然隻能做急救,但我要幫你們治療……小滿腹。」
珂希嘉叫喚之後,小滿腹──也就是雅葛特跳到地上。
雅葛特以她那不知道是睜是閉的眼睛注視狄歐斯之後──便輕輕地,將她的前腳放在狄歐斯背上。
「……喔?」
背部感受到貓的肉球觸感之後。
雅葛特的身體馬上就散發出漆黑的光芒。那道光一瞬間便擴展至狄歐斯的全身,連乘在他肩上的蕾娜,以及狄歐斯抱著的神獸們的身軀也被吞噬。
「被、被有點不祥的光芒包覆起來了……這樣子,真的沒問題嗎?」
「你在說什麽啊!小滿腹可是特地為你們治療耶。」
「啊,好……」
無論如何,現在也隻能相信她的說辭。
就這樣保持原狀等待一陣子之後──
「咦?身體變輕鬆了?」
「所以我不是說過這是在治療了嗎。」
「抱歉……」
老實道歉的狄歐斯終於站起身子。
但是,三頭神獸並沒有恢複清醒的跡象。看見這種狀況的珂希嘉皺起眉頭。
「這是……?這三頭神獸,該不會中了什麽特殊的毒?」
「呃,她們被那個叫雪佐的尾巴刺到了──」
忽然間,珂希嘉的臉色變得凝重。
「原來如此……既然這樣,先去教會一趟檢查看看會比較好吧。小滿腹的能力,頂多隻是簡單的解毒而已。」
「那個,雖然現在才跟你說,不過謝謝你救了我們,珂希嘉。」
「我、我隻是做了身為神獸馴獸師該做的事而已,沒到必須受人道謝的地步!別說這些了,狄歐斯先生,我們快去教會吧。」
「好。」
點頭之後,狄歐斯就抱著神獸,直接前往教會。
已經完全恢複寂靜的下水道,更加深處的地方──
裝置在牆壁上的結晶製燈具的火焰旺盛地發亮,照亮紅褐色的壁麵,以及雪佐的臉蛋。她褐色的肌膚受燈具的亮光照耀,現在看起來較為明亮。
雪佐如同人偶般精巧的麵容仍然沒有變化,她就這樣直視眼前的主人。
「就這樣放過他們,不封口沒關係嗎?」
對於平淡地發問的雪佐,碧歐蕾塔微微地唿出鼻息。
「你的毒針有刺到他們吧。他們會有好一陣子什麽也做不了。而且,反正他們到了事前大賽的時候就會一起去另一個世界啦。」
碧歐蕾塔注視著水麵映出的自身麵容。
「神──是嗎?真是無聊……」
在非常透明的水麵上,浮現碧歐蕾塔那如冰的笑意,而她的臉龐搖曳不定。
為了請人幫神獸解毒,狄歐斯跟在珂希嘉的後頭,朝著教會快步前進。
「我說,珂希嘉……」
「什麽事?」
「你認識碧歐蕾塔?」
聽見這句話,珂希嘉的眼睛忽然瞪大,然後迴頭。
「她……」
才剛說出話來,珂希嘉就靜靜地低垂目光。
「沒關係。如果難以啟齒的話,不用勉強說出來──」
「不。你受到她的襲擊,也有知道的權利……」
珂希嘉這時整理唿吸,然後慢慢地開口。
「她以前是隸屬於教會的神獸馴獸師……」
「她以前隸屬於教會……?」
「對。」
在一臉無法置信的狄歐斯肩上,蕾娜像是覺得尷尬般的垂下耳朵與尾巴。
「可是,她的品行不太好──常常半開玩笑地召喚神獸,又把神獸趕迴去。也對懷著煩惱來谘商的市民,說一些很難聽的惡言。還會利用神獸產生的『結晶』引起詐欺事件──不過由於神獸馴獸師的數量很少,所以司祭設法讓她能有改過自新的機會,想讓她成為獨當一麵的神獸馴獸師。」
神獸所產生的「結晶」。
盡管那是與人們生活十分密切的物品,但如果沒有神獸馴獸師的存在,當然就不可能產生結晶。
除此之外,神獸馴獸師還會為市民的煩惱提供谘商,或者施以簡單的治療等等,她們在社會上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所以,事實上神獸馴獸師的供給並不足。
「然而,她卻突然從教會中消失。當然,教會也有派人尋找她。可是卻沒有辦法找到她的行蹤。就在放棄繼續搜索的某一天,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是某個傳聞。」
「某個傳聞……」
「對。聽說她已經成為恐怖組織『鳥籠解放者』的一員──由於必須確認傳聞的真相,所以我承接教會的特別指示一直在找尋碧歐蕾塔。然後偶然看見她,跟在她身後──」
「就遇見被她襲擊的我們。」
珂希嘉點頭,肯定了狄歐斯迴她的話。
「我才想問你,你為什麽認識碧歐蕾塔?什麽時候認識的?」
「呃……正確來說並不是我認識。是這位,蕾娜她……」
話中提到的蕾娜,隻是一味地對著珂希嘉低著頭。不過珂希嘉看到這種情況,似乎就已經察覺來龍去脈。
「原來如此……」
珂希嘉終於在城市郊外的教會前方停下腳步。
「這裏就是……」
狄歐斯沒有繼續話題,而小聲地說出話來。
以白色牆壁裝飾的教會,入口擺的雕像是長有飛鷹翅膀的狼。這是表現「神獸」存在的雕像。
站在教會前方的狄歐斯想像著裏頭祭祀的神──加芙涅得。
盡管是凱旋冠軍才能見上一麵的存在,但祂的真實身分仍有許多不明之處。
祂是創造這個世界聖.艾匹曆,也是讓神獸誕生於世的存在。
人們知道的事情隻有這些,至於祂是從何而來,又是什麽來曆,完全沒有人曉得。而且人們也不會深究探討。
正是由於人們有「神是難以想像的存在」這種概念的緣故。
而且,禁止凱旋冠軍與他人談論任何關於加芙涅得的話題,據說要是違反這個規定,已經實現的願望就會化為烏有。
「那麽,我們進去吧。」
珂希嘉短促地發言之後,便推開木製門扉。狄歐斯也跟在她的後方。
數張長椅分成左右兩列並排,正前方聳立著教壇的景象,無論哪個城市幾乎都一個樣。
狄歐斯故鄉的村落也有小型教會,其中的擺設也像這裏一樣。唯一不同的地方,大概隻有在教壇後方讓神秘光芒照進室內的巨大彩繪玻璃而已。
後來珂希嘉開始與佇立在教會角落的金發神獸馴獸師說起話來。金發的神獸馴獸師肩上乘著一頭鸚鵡外型的神獸。
狄歐斯臂彎內依然抱著神獸們,眺望她們兩人的背影一陣子。
珂希嘉終於對他招手,狄歐斯才戰戰兢兢地向前邁步。
「那頭鸚鵡,是這間教會治療能力最高的一頭神獸。」
珂希嘉在狄歐斯走過他身邊時對他小聲細語。而金發女性神獸馴獸師一與狄歐斯四目交接便微微一笑。
「那、那個……麻煩你了……」
狄歐斯低頭之後,金發神獸馴獸師就輕輕地將手放到神獸們的頭上。
這一瞬間,鸚鵡外型的神獸身體便被藍色光芒包覆。藍色的光藉由神獸馴獸師的手,包覆各個神獸的身軀。
「這是……」
很快地,藍色光芒便完全散去。金發神獸馴獸師的表情,變得十分凝重。
他們保持同樣的態勢等待一陣子,卻什麽變化也沒有發生。
「看來解毒沒有效用……」
聽見珂希嘉的話語,狄歐斯與蕾娜都垂下肩頭。
「真是抱歉。我沒辦法幫上你們的忙……」
金發神獸馴獸師也露出愧疚之情,微微低下頭來。
「不會。別這麽說……」
「現在也隻能繼續觀察她們的狀況了……我也有施予讓自然治愈力提高的術法……但如果她們的狀況突然變差,請你一定要盡快帶她們迴來。」
「我知道了……非常謝謝你。」
答謝之後,狄歐斯便靜靜地退開。
「珂希嘉,你接下來要怎麽做呢?」
「繼續搜索。畢竟我也有報名參加事前大賽。」
「這樣啊……加油喔,雖然應該會滿辛苦。」
「好的,謝謝你的鼓勵。」
狄歐斯一行人於是離開教會。他們的表情,全都很沉重。
「抱歉。沒想到竟然連教會都沒辦法解毒──」
珂希嘉表情沉痛,看來很不甘心。
「別這麽說,珂希嘉幫了我們很多的忙,我很感謝你……是說,珂希嘉也要參加事前大賽啊。嚇了我一跳。」
「我會報名,是因為在戒備『組織』至今的行動……不過碧歐蕾塔似乎也會出現,看來報名參加是正確的選擇。」
「原來是這樣……不過竟然是『鳥籠解放者』。我是有聽過他們的傳聞,但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出現。」
「他們原本是隻在大陸中央活動的組織……不過最近的行動有較為激烈的傾向。我想那一定是為了配合凱旋舉辦所做出的調整。」
「聽起來真不安穩……話說,為什麽珂希嘉會這麽賣力幫我們?」
你明明很討厭我才對──狄歐斯在心中把話說完之後,珂希嘉不知為何慌慌張張,急忙在自己臉前揮動雙手。
「那、那是因為,那個……!應該說,我很在意……你的事……」
「……咦?」
「畢、畢竟你是至今不曾存在的男性神獸馴獸師嘛!也就是說──那個……對了!我隻是就生物學的層麵對你有興趣啦!」
「我是珍禽異獸就對了……」
由於這樣的想法未必不對,所以狄歐斯的心情複雜了起來。在狄歐斯的肩膀上,蕾娜以疑惑的眼神投向珂希嘉。
「而且,就算你是一個變態,為神獸著想的心情並沒有罪!」
「你果然就是把我看成一個變態啊……」
盡管如此,珂希嘉的話語還是讓狄歐斯很高興。
他對於除了自己之外,還有其他人關心她們的事實感到高興。
「順、順便問一下,你住的旅店在哪裏?」
「旅店?在城市的西側。」
「那麽,我就陪你過去。」
「咦咦?」
對於珂希嘉的迴答,狄歐斯不由得大吃一驚。受到驚嚇的不隻有狄歐斯,蕾娜也是睜大雙眼凝視珂希嘉。
「該、該不會……你打算跟狄歐斯住同一間房……」
「為、為什麽會變成那樣!你別誤會!我隻是要觀察你們神獸的狀況而已!當然會住別間!」
「這、這樣啊。那就好……」
蕾娜安心地歎氣,不過狄歐斯不太曉得她為什麽會安下心來,悄悄地歪了歪頭。
抵達旅店之後,珂希嘉馬上就在櫃台辦理手續。手續一下子便完成,她迴到正在等待她的狄歐斯身邊。
「狄歐斯先生隔壁的房間看來沒人住,所以我請他們讓我住在那間。」
「咦,你也不用做到這種地步──」
「沒關係。這全都是為了神獸。姑且不論狄歐斯先生,我是作為一個神獸馴獸師真心關愛著神獸。姑且不論狄歐斯先生。」
「就算不用那麽強調,我也知道啦……」
「當然,我最愛的就是小滿腹,這可是今後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會改變的事實喔!」
珂希嘉表情一臉堅定地說出這句話,想必並不是在開玩笑。
而她最愛的小滿腹則是一副沒興趣的模樣,在她頭頂上打了個大嗬欠。
「正是因此,神獸們要是有什麽異狀的話,你要馬上通知我喔。」
「我知道了……謝謝你。」
「現、現在道謝還太早了。」
珂希嘉明顯地流露害羞之情,就這樣前往她的房間。
夜晚的清新空氣,包覆著旅店的房間。
睡著的神獸們維持著安穩的唿吸聲。
而狄歐斯也是和神獸們一起,一直睡在同一張床上。
※ ※ ※
狄歐斯與雙胞胎妹妹梅露雅,在還是嬰兒的時候就被拋棄了。
撿到他們的人,是在某個村子經營拳鬥士道場的男性。
男人宛如理所當然地將雙胞胎帶迴自己的道場。
盡管男人幾年前就有離婚經驗,卻沒有小孩。不過他對於孩子的憧憬,從以前開始就懷抱到現在。
盡管如此,要養育兩個嬰兒可是超乎想像地辛苦。男人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慌忙地設法照顧兩個小孩。後來他的弟子與村裏的人,對他沒有育兒經驗的作為看不下去,所以就幫他照顧嬰兒。
那對雙胞胎,後來被取名為狄歐斯與梅露雅。
有著那名男人、在道場的人,以及村民的養育,狄歐斯與梅露雅成長得很順利。
盡管兩人是雙胞胎,但他們的性格可說是天壤之別。
狄歐斯較為畏縮,梅露雅則是有點小大人。要是兩人吵架,時常是狄歐斯哭出來。
相對於深藍發的狄歐斯與梅露雅,養育他們的男人發色可是會讓人睜大眼睛注視的新綠色。在兩人提及這樣的差異之前,男人就在兩人懂事的時候,告訴他們自己並不是他們的親生父親。
盡管兩人一開始就無法掩飾心中驚訝,卻很快地就接受這個事實。
或許是因為他們心裏之前一直有這樣的疑問,而且他們周遭完全感受不到母親的存在。
父親對待沒有血緣關係的兩人就像對待親生兒女,並且養育他們長大。對於這點,狄歐斯自小就心懷感激。
他也充分感受到來自父親的愛情。然而,有一件事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忍耐。
父親經營拳鬥士的道場,自己作為師長指導弟子們。而父親覺得,狄歐斯與梅露雅既然成為自己的兒女,那讓他們作為拳鬥士積累鍛煉也是理所當然。
作為一名拳鬥士的修練,對狄歐斯來說就隻有痛苦。
他根本就不想動身體,也不想遭受任何痛苦。真要說起來,他根本就不想變強──
過了七歲之後,狄歐斯每次都會躲起來,刻意逃避修練。
然後在某一天,或許是對狄歐斯逃避修練的行為看不下去,梅露雅就去找尋他的下落。
「你在這裏啊。」
梅露雅手扠在腰上,傻眼地呢喃著。
狄歐斯躲在廚房裏幾年前就已經沒人使用的大鍋中。狄歐斯決定在黑暗的大鍋中抱著膝蓋,忽視梅露雅。
對於不發一語持續抗議的狄歐斯,梅露雅說了「給你」並且遞出一顆蘋果。然後她小聲地補上一句「反正你一定什麽都沒吃就一直躲在這裏頭吧」。
狄歐斯仍然一語不發地接過蘋果,也沒看梅露雅一眼就咬了下去。蘋果的味道有點酸,彷佛表現了他的內心。
盡管找到狄歐斯躲藏處,但梅露雅沒有對父親說。相對地,她是把狄歐斯拖到修練場。
後來,同樣的行為也重複了好幾次。
每次都是梅露雅找到躲起來的狄歐斯,一邊拉著他一邊前往修練場。
或許是雙胞胎之間的默契,就算狄歐斯換地方躲藏,不知道為何總是被梅露雅找到──
開始覺得著急與煩悶的狄歐斯,某一天,逃到外頭去了。
道場的所在地,是被森林環繞的悠閑村落。
隻要躲到森林裏,應該就不會那麽輕易被找到吧──
這個時候的狄歐斯,想都沒有想過他將來會因為這樣的選擇而後悔。
如同狄歐斯的意圖,那天他沒被梅露雅找到,一天就即將結束了。
就在太陽即將西沉的時候,狄歐斯覺得差不多可以迴去便踏上歸途。父親將規律的生活視為信條,在傍晚就會結束修練。
狄歐斯心想,迴去之後父親與梅露雅想必會比平常更加嚴厲地罵他吧。他憂鬱地抬起頭來,便發覺村子裏的氣氛和以往不太一樣。
狄歐斯看見的是臉色凝重而跑來跑去的村民們。不,不隻有村裏的人。還有常常在道場見到的熟麵孔。
狄歐斯心中的不安高漲起來。因為他們都在大聲唿喊狄歐斯與梅露雅的名字。
在這種狀況下,一名男性察覺狄歐斯站著不動的身影。男性一邊顯露安心的表情一邊靠近狄歐斯。
「狄歐斯……!你都跑到哪裏去了!大家都很擔心耶!」
「對、對不起……」
男性大喊「找到狄歐斯了!」通知周圍的人。
狄歐斯一下子就被許多的人包圍。讓這麽多人擔心的事實,使得狄歐斯心中非常愧疚。
「……梅露雅沒有和你在一起嗎?」
狄歐斯搖搖頭後,村民們的表情凝重起來。
「她好像過中午就去找你了……到底去哪了呢?我們完全找不到她。」
狄歐斯覺得他彷佛聽見全身上下的血液被抽走的聲音。
梅露雅行蹤不明。她可是直覺敏銳的梅露雅。一定是知道狄歐斯不在道場裏頭,而跑到外頭找人了。
「──唔。梅露雅!」
狄歐斯也叫喚梅露雅的名字,加入搜索行列。
太陽已經下山,夜色也逐漸地愈來愈濃。盡管如此,還是找不到梅露雅。
其他人在這種情況下帶來的新消息,讓狄歐斯的心緒更是一團亂。
森林裏頭,隻有找到梅露雅的衣服──
她被人綁走了──
每個人心裏都這麽想。就連年幼的迪歐斯,腦海中都浮現這樣的想法。
盡管徹夜進行搜索,還是沒有看見梅露雅的身影。
父親並沒有叱責心情低落的狄歐斯。這又讓狄歐斯的內心更加痛苦。他希望父親對他說都是他的錯。
所以,狄歐斯就自己責備自己。
都是自己的錯。如果自己沒有逃避修練,梅露雅就不會行蹤不明了。都是自己的錯。都是自己的錯──
在不停責怪自己的某一天,父親對他說了某件事。有一種大賽名為凱旋,能夠讓神實現願望。
不過對於狄歐斯來說,那單純隻是一種如夢似幻的事物罷了。
無論累積多少修行,也完全沒有辦法變強。這樣的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在凱旋中得勝。
可是,如果──
如果會有什麽契機,使得無比的幸運降臨到自己身上,而讓自己有辦法取勝。
到了那個時候,就要對神詢問梅露雅的所在地──
梅露雅行蹤不明之後,過了十年。
狄歐斯懷著前去摘星的心情,下定決心參加凱旋。
※ ※ ※
突然間,狄歐斯醒了過來。
看向窗戶,發覺天色仍然黑暗。他暫時閉上眼睛,專心地思考事情。
唯一有血緣的親人,梅露雅。
狄歐斯腦海裏浮現出的樣貌,仍是她失蹤那天的樣子。
會不會是被奴隸商人抓走,賣到哪裏去了呢。還是說,她已經──
不,不管她變成怎樣都沒關係。隻是,無論如何都想知道她身在何處。想要帶她迴去。
盡管那天之後已經經過漫長的時光,但如果能實現願望,他想要再迴到以前兄妹同住的生活──
狄歐斯靜靜地把臉倒向一邊,看見和他睡在同一張床上的神獸們。
露比、瑪琳、艾莓蘿。
她們入睡前的唿吸還很安穩,但現在卻是紊亂,看起來很痛苦。
他不可能讓這種狀態的神獸們,在事前大賽中出場。可是──
「我想參加事前大賽……」
狄歐斯小聲地流露真心話。若要在凱旋中出場,就需要四張推薦函。據說其中最容易獲得的一張,就是特博.瑪迪納的推薦函。
凱旋每十年才會舉辦一次。要是錯過這次機會,就得再等十年。
現在無論如何都想拿到手──以拳鬥士的身分報名事前大賽的時候,心中的想法還沒有這麽強烈。
可是,狄歐斯已經獲得神獸們的強大力量。
他的心願,就在能夠觸及的範圍──
曾經懷抱過一次的心願,並沒有辦法那麽輕易地放棄。
既然如此,現在就盡全力掙紮吧。
狄歐斯靜靜地,注視在床上入眠的另一頭神獸──蕾娜。
隔天早上。珂希嘉連敲門也急急忙忙地,馬上就來狄歐斯的房間打擾。
盡管神獸們晚上一副很痛苦的模樣,現在的狀況相對地較為穩定。珂希嘉將那樣的神獸們的狀況一一確認之後,便微微地歎了一口氣。
「或許是因為在教會提高了自然治愈力的關係,比昨天還安定許多呢。今天也先讓小滿腹施以解毒,再讓她們靜養──」
「主人……」
狄歐斯突然被這麽一叫,稍微倒抽一口氣。珂希嘉也睜大眼睛。因為艾莓蘿她緩緩地抬起頭來。
「艾莓蘿!」
「你醒過來了!太好了……」
狄歐斯與蕾娜打從心底覺得安心。
就像是唿應他們的聲音一樣,露比與瑪琳也跟著睜開眼睛。
「奇怪~?這裏是……?」
「身體……好重……」
「露比跟瑪琳也醒了!」
「我真的很擔心,怕你們就這樣醒不過來了!」
「嗯~……狄歐歐跟蕾喵,你們怎麽會露出這種表情呢~……?」
狄歐斯對下水道一戰之後記憶模糊的神獸們,簡單說明至今的發展。
「原來,是珂希嘉女士救了我們呀……真的非常感謝你。」
「不會。幫助陷入困境的神獸,也是身為神獸馴獸師的義務。」
珂希嘉對神獸們顯露的神情,既溫暖又柔和。和麵對狄歐斯的時候大有不同。
「……身體十分沉重的原因……是雪佐的毒……」
「就是如此,瑪琳。抱歉……雖然我們有嚐試解毒,不過目前還沒找到有效的手段。」
「狄歐斯,畢竟大家都像這樣醒過來了,靜養一陣子應該遲早就會恢複了吧?」
就如蕾娜所說,有痊愈的跡象是值得欣喜的事。
然而──狄歐斯在心中把話接下去。
要是等待她們遲早恢複,就會趕不上事前大賽。
因為,事前大賽舉辦的日子就在明天。
狄歐斯刻意不讓其他人發覺而緊握拳頭,並將他的決心化為話語說道:
「你們聽我說……事前大賽,我打算隻跟蕾娜一起出場。」
「咦──?」
對於他的發言,在場除了珂希嘉以外都很驚訝。
「你、你說真的?狄歐歐……」
「對……畢竟,你們幾個都無法行動嘛。」
「的確……是這樣沒錯……」
「可、可是主人……就算這樣,我們還是可以勉強自己出場──」
「這可不行。」
狄歐斯以強勢的語氣斷言。神獸們感到狄歐斯至今未曾展現的氣魄,稍微倒抽一口氣。
「我不能勉強你們。要是硬讓你們出場而讓症狀惡化,危及性命的話──我絕對沒有辦法原諒自己……我可不想,又因為自己的錯而失去某人……」
「狄歐斯……?」
蕾娜與其他神獸覺得不可思議地仰視咬緊嘴唇的狄歐斯。
狄歐斯腦海裏閃過的是,梅露雅無憂無慮的笑臉。
與其再次體會當時那樣的絕望,那還不如──
「對於各位我覺得很抱歉……蕾娜,我也很對不起你,說些勉強你的話。我自己也知道這樣拜托你很荒唐。可是,拜托你……」
對於臉上透出苦澀而懇求的狄歐斯,神獸們垂下了臉龐一陣子,於是──
「……我知道了。」
對於神獸而言,身為主人的神獸馴獸師所說的話必須絕對遵從。現在已經沒有多說什麽的餘地。
神獸們盡管低著頭,還是靜靜地接受了。
今天的觀光都市,也是一大早就十分熱鬧。吃飯喝酒,或是來購物的民眾聲音,充滿整座圓形的城市。
在這座城市的一角,頭上頂著一隻肥貓的少女──珂希嘉兩眼閃閃發亮地走在路上。
「小滿腹你快看。那個攤販賣的肉,實在很不一樣。是用棒子把肉串起來烤耶。啊啊,味道真香。看起來挺好吃的!」
盡管珂希嘉這麽對小滿腹說話,她卻一點反應也沒有。那雙看不出來到底是醒是睡的細眼也一點動靜都沒有,她隻是一直靜靜地坐在珂希嘉的頭上。
「好,接下來就去吃那種肉吧。」
珂希嘉也沒有在意小滿腹那樣的反應,就開開心心地走去那個攤販。
「先生,這種肉麻煩給我兩份。」
「好~」
珂希嘉從皮袋中拿錢給頭上纏著白布巾的老板。沒多久,老板便將兩串肉拿給珂希嘉。
「好,多謝惠顧。喔。小妹妹,你該不會是神獸馴獸師吧?」
「對,我是。」
「喔。還這麽年輕就這麽有前途。來,多送你一串。今後也要好好努力啊。」
「哇!謝謝老板!」
開朗地道謝後,珂希嘉就一臉高興地離開攤販,然後進入攤販旁的巷道。她隻不過是從馬路稍微走進巷子一下,周遭的喧囂便已遠去一些。
珂希嘉對她頭上的小滿腹說聲「來」,並且把肉遞出去。
「小滿腹,小心不要被串肉棒戳到喉──」
珂希嘉的忠告還沒說完,小滿腹就大口把肉吃光光。
「哎呀呀呀。你的吃相還是會讓人看得入迷耶。那第二串也給你。」
接著遞出去的肉,也是一樣一瞬間就消失在小滿腹的嘴裏。後來,小滿腹就直接變迴雕像一般的姿態一動也不動。珂希嘉看著她的模樣而浮現滿足的笑容,後來才終於開始吃起自己那份肉。
「哈啊啊啊啊,這真的很好吃呢!不會太硬又不會太軟,熟度絕佳。炭火的香氣也很不錯。要是能夠遇見這種食物的話,真希望每天都像事前大賽的時期一樣熱鬧呢。」
珂希嘉手貼著臉頰,滿懷感激。她也是沒過多久就把肉全部都吃下肚。
將剩下來的串肉棒丟進攤販附近設置的垃圾桶之後,珂希嘉就在巷子裏頭背靠著民房的牆壁。背後傳來的涼爽感覺十分宜人。
「吃下好吃的東西,果然就會覺得很幸福呢。惹人厭的事物都會遠走高飛。」
珂希嘉才剛說完,表情就瞬時凍結。她自己所說的話,令她想起幾天前所看見的「惹人厭的事物」。
在城市外圍所看見的,男女情事──
珂希嘉的臉蛋突然整個紅起來。
「不,當時想說很久沒有找個安靜的地方吃午餐,結果迷路到那種地方的我也不對──可是,在外麵那樣卿卿我我果然還是很奇怪……!而且她們竟然還是神獸!」
盡管前陣子遇見狄歐斯後已經得知他的身分,但珂希嘉還是有無法接受的地方。
「不過我可能……有那麽一點興趣……」
輕聲細語過後,珂希嘉又說「我、我在說什麽東西啊!」而用力搖搖頭。她頭上的小滿腹也跟著一起搖晃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彷佛什麽事情也沒發生。
「真、真要說起來,我還有重要的使命……!而且,身為神獸馴獸師的我竟然會對那種不知羞恥的事有興趣……!要是這樣下去我會變成一個不檢點的女人啊!」
就在珂希嘉吐槽自己的發言的時候,她的目光捕捉到在小巷子裏奔跑的人影。
「唔唔?女性……?」
珂希嘉皺起眉頭。對於剛才那個人的發色,她覺得似曾相識。
「既然會在沒有人煙的小徑瀟灑地奔跑,該不會是……小滿腹,我們現在要追上去!」
珂希嘉指向前方,往小巷子裏頭奔跑過去。盡管如此小滿腹還是一樣沒有反應,仍然在珂希嘉的頭上靜靜地坐鎮。
時間拉迴現在,再次迴到下水道──
碧歐蕾塔自通道現身的瞬間,蕾娜以外的神獸們都立即變身為人類型態。
「蕾喵,你要牢牢抓住狄歐歐。」
「唔,好。」
作為狄歐斯的護盾,三名神獸站立在前。
「什麽──!人類型態?難不成,你是神獸馴獸師?」
碧歐蕾塔目睹神獸們的變化,明顯地表現內心動搖。
至今從未見過的男性神獸馴獸師。一個人隻能召喚一頭神獸,他卻使喚複數的神獸──
光是麵對這種事實,已經沒有人不會受到驚嚇。
利用這個破綻,艾莓蘿率先發動攻勢。
她背後伸出數條藤蔓,瞄準碧歐蕾塔的腳。如同字麵,以「絆住對方」為目標的攻擊。
然而藤蔓在觸及碧歐蕾塔的腳部之前,前端便突然被某種物體切斷。
「──!」
碧歐蕾塔的正前方,站著一名擁有蠍子尾巴,褐色肌膚的女性。
原本乘在她肩上的神獸──雪佐,已經化為人類型態。
將艾莓蘿的藤蔓切斷的,正是雪佐尾巴的尖端。
「哼……就算是男性神獸馴獸師也沒差。沒想到闖進來的鼠輩,竟然是蕾娜與她的同夥啊……雪佐,做掉他們。」
「遵命。」
碧歐蕾塔對雪佐下令的瞬間──
雪佐的身影,消失無蹤。
(不,不對──)
她是以肉眼無法辨識的速度,接近神獸們。
盡管狄歐斯以拳鬥士的動態視力勉強察覺雪佐的動向,卻來不及警告神獸們。
雪佐一口氣潛進艾莓蘿的懷裏,對她的腹部擊出拳頭。
不過艾莓蘿讓再生的藤蔓迅速集中於腹部,設法擋下了那一擊。
神獸們也看得見雪佐的動作。
狄歐斯稍微安心了。有這種實力的她們,果真是召喚第一天就展現壓倒性威力的神獸。
神獸們馬上采取反擊態勢。
瑪琳發揮水之力,消失無蹤。
露比同時在她的身旁,從掌心放出一波接著一波的火焰。形狀猶如短劍的火焰,以極快的速度射向雪佐。
打算先拉開距離而往後跳躍的雪佐,受到露比的火焰同時襲擊。
短劍外型的火焰接觸到雪佐身體的瞬間,便引起小規模的爆炸。響徹下水道的爆破聲,以及爆炸產生的煙霧,暫時抹消了雪佐的身影。
「太好了,直接命中!」
露比不禁彈指一響。
從散去的煙霧中顯現的是,仰躺倒地的雪佐身影。
「這下子勝負已──」
露比話還沒說完,雪佐就靜靜地站起身子。她仍然是麵無表情。
「哎呀呀。意外地耐打。」
不過,剛才的攻擊想必已經造成重大傷害。雪佐的腳步有點搖晃。
「喂,還要打嗎?」
「……給我上。」
迴答露比問話的聲音,是來自碧歐蕾塔的短促命令。
姿勢壓低的雪佐,再次迅速接近露比。
「唔咦咦!」
露比被雪佐的勢頭嚇到,稍微退縮的時候──
突然冒出一股水流衝擊雪佐的身體,將她拋向旁邊。
「這招是瑪琳吧!」
如同狄歐斯的預料,這是隱形的瑪琳施展的奇襲攻擊。
雪佐用力地撞上牆壁。她發出短促的呻吟,應聲倒在地上。
瑪琳現身之後,再次站到狄歐斯的麵前。
「我就……到此為止……我不喜歡……欺負別人……」
盡管如此,碧歐蕾塔仍不讓雪佐收手。雪佐也再次起身,對神獸們投以冰冷的目光。
「這種氣氛,對方似乎不打算投降呢……盡管如此,看來也沒有放過我們的意思。」
「既然這樣就沒辦法了,隻能讓她再也站不起來嘛。」
露比掌中凝聚火焰,打算再次朝雪佐放射火焰的時候──
不知來自何處的煙霧,突然在露比眼前彌漫。
「什麽──!」
露比的視野突然染為一片純白,發出驚愕的聲音。
「唔咕──!」
然後,她馬上就發出呻吟聲。
這是因為雪佐的尾巴尖端,已經刺進露比的上臂。
「露比!」
艾莓蘿發出慘叫。雪佐的尾巴仍然刺著露比,直接對艾莓蘿出拳攻擊。
這時,雪佐巨大的蠍子尾巴,順勢從刺中的露比手臂拔了出來。這一瞬間,露比的身體宛若人偶般無力地倒地。
狄歐斯耐不住性子,打算跑去露比的身邊。然而,瑪琳站到了他的前方。
瑪琳維持背對狄歐斯的狀態,將雙臂盡可能地敞開。從她的雙手之中,立即擴散出一麵水牆,形成保護狄歐斯的盾牌。
水之防禦壁。
不能讓主人遭遇危險──是身為神獸的本能,立刻讓瑪琳有所行動。
雪佐的尾巴,這次朝向瑪琳逼近。
「唔……!」
瑪琳在地麵上翻滾,避過尾巴一擊。揮空的尾巴,將石造的通道鑿出一個坑洞。
「她的動作,是不是突然俐落了許多!」
自始至終都利用藤蔓防禦的艾莓蘿,這時揮動手臂。
形如葉片的無數刀刃,從她的手臂飛向雪佐。
樹葉匕首。這是草屬性的艾莓蘿運用的強力斬擊。
雪佐離開艾莓蘿之後,在空中往後翻了一圈。
如同金屬與金屬碰撞的高音調聲響,響起了無數次。
雪佐以她自己的尾巴,接二連三地將艾莓蘿的攻擊撇開。
「你的尾巴還真硬呢……!」
在苦笑的艾莓蘿的旁邊,瑪琳再次放出水流。雪佐以華麗的身姿閃避開來,然後以疾風般的速度,再次接近至瑪琳與艾莓蘿的麵前。
「什麽──!」
兩人對於急遽接近的雪佐,立刻擺出架勢。
對於那兩人,雪佐伸出雙掌。她所施放的,是白色的細針。
那是毒針。
以本能察知危險的兩人,各自朝不同的方向後仰身子躲過毒針。
至今麵無表情的雪佐,這時卻微微揚起嘴角。
「……又來了!」
瑪琳小聲地說道。因為在她的眼前,出現了和露比那時相同的白色煙霧。
然後在瑪琳的眼前,突然出現雪佐的尾巴。
「──!」
從地麵伸出來的雪佐尾巴,瑪琳並沒有辦法避開。
瑪琳的胸部被用力撞擊,令她嬌小的身體大幅飛向後方。
雪佐是讓自己的尾巴潛入地底,再藉由煙霧引走對方注意力的瞬間,趁隙展開攻擊。
艾莓蘿趁此空檔重整態勢。她注視著雪佐的神色,已經不帶有平時的從容。
「狄歐斯……!那陣煙是碧歐蕾塔──!」
蕾娜如此訴說的時候,狄歐斯看見了。
碧歐蕾塔將細小的「某個物體」,朝著艾莓蘿扔了出去。
「就算現在發覺也太遲了。」
就在碧歐蕾塔浮現無懼微笑的那一瞬間。
煙霧再次彌漫,遮掩了艾莓蘿的視野。配合著煙霧,雪佐有所行動。
「啊唔!」
艾莓蘿的腿,被雪佐尾巴的尖端刺進。
雪佐慢慢地把尾巴拔出來。艾莓蘿就像在配合她的動作,身體也緩緩地倒伏在地上。
看見這樣的景象,狄歐斯隻是整個人僵在原地。
神獸們明明接二連三倒下,他卻連一根手指都動不起來。
好強──
雪佐突然地變強。不用多想,那一定是碧歐蕾塔動了什麽手腳。
狄歐斯的拳頭,用力握到彷佛滲出血來。
瑪琳所展開的防禦壁,就是現在最後的防線。然而,不曉得這到底還能夠撐多久──
「看來隻剩你一個了,蕾娜。來吧,你也變成人類型態啊。」
蕾娜在狄歐斯的肩膀上,身體一顫一顫地發抖。
(該怎麽辦?該怎麽做才好?把神獸們迴收後再逃跑嗎?)
狄歐斯隻有轉動眼球,將倒下的神獸們看了一輪。神獸們或許是因為失去意識,已經從人類型態變迴原本的神獸樣貌。
(不過,雪佐不可能會給我把她們迴收的機會。這樣的話,就隻能戰鬥了。可是,顫抖成這樣的蕾娜能上嗎?)
狄歐斯拚命思考各種方案,卻完全想不到能夠扭轉現況的任何方法。
(該怎麽辦?該怎麽做才行?快想出來,快想啊──)
「住手!」
突然闖進來的第三者聲音,使得碧歐蕾塔,以及思考被強製中斷的狄歐斯都迴頭。
他們看見的是,頭上頂著一隻肥貓的少女──珂希嘉站在那裏。
「珂希嘉!」
「狄歐斯先生,詳情之後再說。」
珂希嘉短暫地說完,便朝著碧歐蕾塔筆直伸出手指。
「碧歐蕾塔.索柏!你在這種地方做什麽!」
「煩人的家夥跑來了……珂希嘉,你才是跑來這種地方幹嘛?」
「我是跟著你過來的!……你加入了『鳥籠解放者』的傳聞,果然是真的呢……」
「──!」
珂希嘉口中的詞匯讓狄歐斯倒抽一口氣,睜大雙眼。
碧歐蕾塔像是遇到麻煩事般唿出鼻息。
「那又怎樣。」
「還說怎樣──!『鳥籠解放者』是破壞與神──加芙涅得相關設施的恐怖組織耶!」
狄歐斯也聽過那個組織的名稱。
據說他們是以「殺神」的名目實行破壞行動,是十分危險的組織。
「你明明就是個神獸馴獸師!為什麽要加入那種恐怖組織?」
「……我隻是同意組織的理念而已。這跟你沒什麽關係吧。」
「可是──!」
「你知不知道,神獸是怎麽誕生的呢?」
「咦……?」
突然被這麽一問,珂希嘉講不出話來。在她的旁邊,狄歐斯靜靜地迴答。
「詳情我不曉得,不過不是加芙涅得大人讓她們誕生的嗎……?」
「對,加芙涅得神。那個神是個混帳的事實,我已經從組織裏的同夥身上學到。所以我才會成為『鳥籠解放者』的一員。這是為了將一無所知就受到囚禁的可憐小鳥【你們】,從鳥籠中解放出來。至於恐怖攻擊,不過就是對神明主張我們的存在罷了。」
「那是什麽意思──」
「哼,我可沒有跟你們閑聊的時間。」
碧歐蕾塔打斷對話之後,便甩起黑色袍裝,轉過身去。
「喂,雪佐。」
聽見碧歐蕾塔的叫喚,雪佐臉上仍是麵無表情,將手掌對著珂希嘉與狄歐斯。她的手中,立即產生白霧一般的煙霧。
「這是──!各位,千萬不能把它吸進去!」
聽了珂希嘉的唿籲,狄歐斯急忙以手臂遮住嘴邊。蕾娜也將身姿壓得更低,以短小的前腳遮住鼻子。
「沒時間跟你們玩,就到此告一段落吧。」
「等、等一下!」
「誰會等啊……我們下次就在事前大賽上見麵吧。我會在舞台上演出一場好戲喔。」
碧歐蕾塔帶著笑聲,與雪佐一起消失在通道的深處。
「唔──雖然想追上去,不過現在也無可奈何呢。狄歐斯先生!快點把倒地的神獸們帶過來,避開這陣煙霧!」
「我、我知道了!」
現在隻能照她所說的行動。狄歐斯將失去意識的神獸一個接著一個撿起,然後從原路跑迴去。
狄歐斯迴到地麵上,到外頭的一瞬間便突然屈膝跪地。
「這是……?身體突然動彈不得……?」
就算想要站起身子,狄歐斯還是一直全身微顫。乘在他肩上的蕾娜也一樣癱軟無力。
跟在他們後頭的珂希嘉,十分擔心地察看狄歐斯的麵容。
「看來稍微吸到剛才的煙霧了……碧歐蕾塔的神獸雪佐是毒之神獸。就如我的猜測,那應該是含有麻痹成分的煙霧。」
「毒之神獸……」
狄歐斯一邊無力地細語,一邊注視失去意識的神獸們。
「她們幾個現在完全無法行動,就是中毒造成的嗎──」
「總之,現在雖然隻能做急救,但我要幫你們治療……小滿腹。」
珂希嘉叫喚之後,小滿腹──也就是雅葛特跳到地上。
雅葛特以她那不知道是睜是閉的眼睛注視狄歐斯之後──便輕輕地,將她的前腳放在狄歐斯背上。
「……喔?」
背部感受到貓的肉球觸感之後。
雅葛特的身體馬上就散發出漆黑的光芒。那道光一瞬間便擴展至狄歐斯的全身,連乘在他肩上的蕾娜,以及狄歐斯抱著的神獸們的身軀也被吞噬。
「被、被有點不祥的光芒包覆起來了……這樣子,真的沒問題嗎?」
「你在說什麽啊!小滿腹可是特地為你們治療耶。」
「啊,好……」
無論如何,現在也隻能相信她的說辭。
就這樣保持原狀等待一陣子之後──
「咦?身體變輕鬆了?」
「所以我不是說過這是在治療了嗎。」
「抱歉……」
老實道歉的狄歐斯終於站起身子。
但是,三頭神獸並沒有恢複清醒的跡象。看見這種狀況的珂希嘉皺起眉頭。
「這是……?這三頭神獸,該不會中了什麽特殊的毒?」
「呃,她們被那個叫雪佐的尾巴刺到了──」
忽然間,珂希嘉的臉色變得凝重。
「原來如此……既然這樣,先去教會一趟檢查看看會比較好吧。小滿腹的能力,頂多隻是簡單的解毒而已。」
「那個,雖然現在才跟你說,不過謝謝你救了我們,珂希嘉。」
「我、我隻是做了身為神獸馴獸師該做的事而已,沒到必須受人道謝的地步!別說這些了,狄歐斯先生,我們快去教會吧。」
「好。」
點頭之後,狄歐斯就抱著神獸,直接前往教會。
已經完全恢複寂靜的下水道,更加深處的地方──
裝置在牆壁上的結晶製燈具的火焰旺盛地發亮,照亮紅褐色的壁麵,以及雪佐的臉蛋。她褐色的肌膚受燈具的亮光照耀,現在看起來較為明亮。
雪佐如同人偶般精巧的麵容仍然沒有變化,她就這樣直視眼前的主人。
「就這樣放過他們,不封口沒關係嗎?」
對於平淡地發問的雪佐,碧歐蕾塔微微地唿出鼻息。
「你的毒針有刺到他們吧。他們會有好一陣子什麽也做不了。而且,反正他們到了事前大賽的時候就會一起去另一個世界啦。」
碧歐蕾塔注視著水麵映出的自身麵容。
「神──是嗎?真是無聊……」
在非常透明的水麵上,浮現碧歐蕾塔那如冰的笑意,而她的臉龐搖曳不定。
為了請人幫神獸解毒,狄歐斯跟在珂希嘉的後頭,朝著教會快步前進。
「我說,珂希嘉……」
「什麽事?」
「你認識碧歐蕾塔?」
聽見這句話,珂希嘉的眼睛忽然瞪大,然後迴頭。
「她……」
才剛說出話來,珂希嘉就靜靜地低垂目光。
「沒關係。如果難以啟齒的話,不用勉強說出來──」
「不。你受到她的襲擊,也有知道的權利……」
珂希嘉這時整理唿吸,然後慢慢地開口。
「她以前是隸屬於教會的神獸馴獸師……」
「她以前隸屬於教會……?」
「對。」
在一臉無法置信的狄歐斯肩上,蕾娜像是覺得尷尬般的垂下耳朵與尾巴。
「可是,她的品行不太好──常常半開玩笑地召喚神獸,又把神獸趕迴去。也對懷著煩惱來谘商的市民,說一些很難聽的惡言。還會利用神獸產生的『結晶』引起詐欺事件──不過由於神獸馴獸師的數量很少,所以司祭設法讓她能有改過自新的機會,想讓她成為獨當一麵的神獸馴獸師。」
神獸所產生的「結晶」。
盡管那是與人們生活十分密切的物品,但如果沒有神獸馴獸師的存在,當然就不可能產生結晶。
除此之外,神獸馴獸師還會為市民的煩惱提供谘商,或者施以簡單的治療等等,她們在社會上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所以,事實上神獸馴獸師的供給並不足。
「然而,她卻突然從教會中消失。當然,教會也有派人尋找她。可是卻沒有辦法找到她的行蹤。就在放棄繼續搜索的某一天,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是某個傳聞。」
「某個傳聞……」
「對。聽說她已經成為恐怖組織『鳥籠解放者』的一員──由於必須確認傳聞的真相,所以我承接教會的特別指示一直在找尋碧歐蕾塔。然後偶然看見她,跟在她身後──」
「就遇見被她襲擊的我們。」
珂希嘉點頭,肯定了狄歐斯迴她的話。
「我才想問你,你為什麽認識碧歐蕾塔?什麽時候認識的?」
「呃……正確來說並不是我認識。是這位,蕾娜她……」
話中提到的蕾娜,隻是一味地對著珂希嘉低著頭。不過珂希嘉看到這種情況,似乎就已經察覺來龍去脈。
「原來如此……」
珂希嘉終於在城市郊外的教會前方停下腳步。
「這裏就是……」
狄歐斯沒有繼續話題,而小聲地說出話來。
以白色牆壁裝飾的教會,入口擺的雕像是長有飛鷹翅膀的狼。這是表現「神獸」存在的雕像。
站在教會前方的狄歐斯想像著裏頭祭祀的神──加芙涅得。
盡管是凱旋冠軍才能見上一麵的存在,但祂的真實身分仍有許多不明之處。
祂是創造這個世界聖.艾匹曆,也是讓神獸誕生於世的存在。
人們知道的事情隻有這些,至於祂是從何而來,又是什麽來曆,完全沒有人曉得。而且人們也不會深究探討。
正是由於人們有「神是難以想像的存在」這種概念的緣故。
而且,禁止凱旋冠軍與他人談論任何關於加芙涅得的話題,據說要是違反這個規定,已經實現的願望就會化為烏有。
「那麽,我們進去吧。」
珂希嘉短促地發言之後,便推開木製門扉。狄歐斯也跟在她的後方。
數張長椅分成左右兩列並排,正前方聳立著教壇的景象,無論哪個城市幾乎都一個樣。
狄歐斯故鄉的村落也有小型教會,其中的擺設也像這裏一樣。唯一不同的地方,大概隻有在教壇後方讓神秘光芒照進室內的巨大彩繪玻璃而已。
後來珂希嘉開始與佇立在教會角落的金發神獸馴獸師說起話來。金發的神獸馴獸師肩上乘著一頭鸚鵡外型的神獸。
狄歐斯臂彎內依然抱著神獸們,眺望她們兩人的背影一陣子。
珂希嘉終於對他招手,狄歐斯才戰戰兢兢地向前邁步。
「那頭鸚鵡,是這間教會治療能力最高的一頭神獸。」
珂希嘉在狄歐斯走過他身邊時對他小聲細語。而金發女性神獸馴獸師一與狄歐斯四目交接便微微一笑。
「那、那個……麻煩你了……」
狄歐斯低頭之後,金發神獸馴獸師就輕輕地將手放到神獸們的頭上。
這一瞬間,鸚鵡外型的神獸身體便被藍色光芒包覆。藍色的光藉由神獸馴獸師的手,包覆各個神獸的身軀。
「這是……」
很快地,藍色光芒便完全散去。金發神獸馴獸師的表情,變得十分凝重。
他們保持同樣的態勢等待一陣子,卻什麽變化也沒有發生。
「看來解毒沒有效用……」
聽見珂希嘉的話語,狄歐斯與蕾娜都垂下肩頭。
「真是抱歉。我沒辦法幫上你們的忙……」
金發神獸馴獸師也露出愧疚之情,微微低下頭來。
「不會。別這麽說……」
「現在也隻能繼續觀察她們的狀況了……我也有施予讓自然治愈力提高的術法……但如果她們的狀況突然變差,請你一定要盡快帶她們迴來。」
「我知道了……非常謝謝你。」
答謝之後,狄歐斯便靜靜地退開。
「珂希嘉,你接下來要怎麽做呢?」
「繼續搜索。畢竟我也有報名參加事前大賽。」
「這樣啊……加油喔,雖然應該會滿辛苦。」
「好的,謝謝你的鼓勵。」
狄歐斯一行人於是離開教會。他們的表情,全都很沉重。
「抱歉。沒想到竟然連教會都沒辦法解毒──」
珂希嘉表情沉痛,看來很不甘心。
「別這麽說,珂希嘉幫了我們很多的忙,我很感謝你……是說,珂希嘉也要參加事前大賽啊。嚇了我一跳。」
「我會報名,是因為在戒備『組織』至今的行動……不過碧歐蕾塔似乎也會出現,看來報名參加是正確的選擇。」
「原來是這樣……不過竟然是『鳥籠解放者』。我是有聽過他們的傳聞,但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出現。」
「他們原本是隻在大陸中央活動的組織……不過最近的行動有較為激烈的傾向。我想那一定是為了配合凱旋舉辦所做出的調整。」
「聽起來真不安穩……話說,為什麽珂希嘉會這麽賣力幫我們?」
你明明很討厭我才對──狄歐斯在心中把話說完之後,珂希嘉不知為何慌慌張張,急忙在自己臉前揮動雙手。
「那、那是因為,那個……!應該說,我很在意……你的事……」
「……咦?」
「畢、畢竟你是至今不曾存在的男性神獸馴獸師嘛!也就是說──那個……對了!我隻是就生物學的層麵對你有興趣啦!」
「我是珍禽異獸就對了……」
由於這樣的想法未必不對,所以狄歐斯的心情複雜了起來。在狄歐斯的肩膀上,蕾娜以疑惑的眼神投向珂希嘉。
「而且,就算你是一個變態,為神獸著想的心情並沒有罪!」
「你果然就是把我看成一個變態啊……」
盡管如此,珂希嘉的話語還是讓狄歐斯很高興。
他對於除了自己之外,還有其他人關心她們的事實感到高興。
「順、順便問一下,你住的旅店在哪裏?」
「旅店?在城市的西側。」
「那麽,我就陪你過去。」
「咦咦?」
對於珂希嘉的迴答,狄歐斯不由得大吃一驚。受到驚嚇的不隻有狄歐斯,蕾娜也是睜大雙眼凝視珂希嘉。
「該、該不會……你打算跟狄歐斯住同一間房……」
「為、為什麽會變成那樣!你別誤會!我隻是要觀察你們神獸的狀況而已!當然會住別間!」
「這、這樣啊。那就好……」
蕾娜安心地歎氣,不過狄歐斯不太曉得她為什麽會安下心來,悄悄地歪了歪頭。
抵達旅店之後,珂希嘉馬上就在櫃台辦理手續。手續一下子便完成,她迴到正在等待她的狄歐斯身邊。
「狄歐斯先生隔壁的房間看來沒人住,所以我請他們讓我住在那間。」
「咦,你也不用做到這種地步──」
「沒關係。這全都是為了神獸。姑且不論狄歐斯先生,我是作為一個神獸馴獸師真心關愛著神獸。姑且不論狄歐斯先生。」
「就算不用那麽強調,我也知道啦……」
「當然,我最愛的就是小滿腹,這可是今後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會改變的事實喔!」
珂希嘉表情一臉堅定地說出這句話,想必並不是在開玩笑。
而她最愛的小滿腹則是一副沒興趣的模樣,在她頭頂上打了個大嗬欠。
「正是因此,神獸們要是有什麽異狀的話,你要馬上通知我喔。」
「我知道了……謝謝你。」
「現、現在道謝還太早了。」
珂希嘉明顯地流露害羞之情,就這樣前往她的房間。
夜晚的清新空氣,包覆著旅店的房間。
睡著的神獸們維持著安穩的唿吸聲。
而狄歐斯也是和神獸們一起,一直睡在同一張床上。
※ ※ ※
狄歐斯與雙胞胎妹妹梅露雅,在還是嬰兒的時候就被拋棄了。
撿到他們的人,是在某個村子經營拳鬥士道場的男性。
男人宛如理所當然地將雙胞胎帶迴自己的道場。
盡管男人幾年前就有離婚經驗,卻沒有小孩。不過他對於孩子的憧憬,從以前開始就懷抱到現在。
盡管如此,要養育兩個嬰兒可是超乎想像地辛苦。男人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慌忙地設法照顧兩個小孩。後來他的弟子與村裏的人,對他沒有育兒經驗的作為看不下去,所以就幫他照顧嬰兒。
那對雙胞胎,後來被取名為狄歐斯與梅露雅。
有著那名男人、在道場的人,以及村民的養育,狄歐斯與梅露雅成長得很順利。
盡管兩人是雙胞胎,但他們的性格可說是天壤之別。
狄歐斯較為畏縮,梅露雅則是有點小大人。要是兩人吵架,時常是狄歐斯哭出來。
相對於深藍發的狄歐斯與梅露雅,養育他們的男人發色可是會讓人睜大眼睛注視的新綠色。在兩人提及這樣的差異之前,男人就在兩人懂事的時候,告訴他們自己並不是他們的親生父親。
盡管兩人一開始就無法掩飾心中驚訝,卻很快地就接受這個事實。
或許是因為他們心裏之前一直有這樣的疑問,而且他們周遭完全感受不到母親的存在。
父親對待沒有血緣關係的兩人就像對待親生兒女,並且養育他們長大。對於這點,狄歐斯自小就心懷感激。
他也充分感受到來自父親的愛情。然而,有一件事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忍耐。
父親經營拳鬥士的道場,自己作為師長指導弟子們。而父親覺得,狄歐斯與梅露雅既然成為自己的兒女,那讓他們作為拳鬥士積累鍛煉也是理所當然。
作為一名拳鬥士的修練,對狄歐斯來說就隻有痛苦。
他根本就不想動身體,也不想遭受任何痛苦。真要說起來,他根本就不想變強──
過了七歲之後,狄歐斯每次都會躲起來,刻意逃避修練。
然後在某一天,或許是對狄歐斯逃避修練的行為看不下去,梅露雅就去找尋他的下落。
「你在這裏啊。」
梅露雅手扠在腰上,傻眼地呢喃著。
狄歐斯躲在廚房裏幾年前就已經沒人使用的大鍋中。狄歐斯決定在黑暗的大鍋中抱著膝蓋,忽視梅露雅。
對於不發一語持續抗議的狄歐斯,梅露雅說了「給你」並且遞出一顆蘋果。然後她小聲地補上一句「反正你一定什麽都沒吃就一直躲在這裏頭吧」。
狄歐斯仍然一語不發地接過蘋果,也沒看梅露雅一眼就咬了下去。蘋果的味道有點酸,彷佛表現了他的內心。
盡管找到狄歐斯躲藏處,但梅露雅沒有對父親說。相對地,她是把狄歐斯拖到修練場。
後來,同樣的行為也重複了好幾次。
每次都是梅露雅找到躲起來的狄歐斯,一邊拉著他一邊前往修練場。
或許是雙胞胎之間的默契,就算狄歐斯換地方躲藏,不知道為何總是被梅露雅找到──
開始覺得著急與煩悶的狄歐斯,某一天,逃到外頭去了。
道場的所在地,是被森林環繞的悠閑村落。
隻要躲到森林裏,應該就不會那麽輕易被找到吧──
這個時候的狄歐斯,想都沒有想過他將來會因為這樣的選擇而後悔。
如同狄歐斯的意圖,那天他沒被梅露雅找到,一天就即將結束了。
就在太陽即將西沉的時候,狄歐斯覺得差不多可以迴去便踏上歸途。父親將規律的生活視為信條,在傍晚就會結束修練。
狄歐斯心想,迴去之後父親與梅露雅想必會比平常更加嚴厲地罵他吧。他憂鬱地抬起頭來,便發覺村子裏的氣氛和以往不太一樣。
狄歐斯看見的是臉色凝重而跑來跑去的村民們。不,不隻有村裏的人。還有常常在道場見到的熟麵孔。
狄歐斯心中的不安高漲起來。因為他們都在大聲唿喊狄歐斯與梅露雅的名字。
在這種狀況下,一名男性察覺狄歐斯站著不動的身影。男性一邊顯露安心的表情一邊靠近狄歐斯。
「狄歐斯……!你都跑到哪裏去了!大家都很擔心耶!」
「對、對不起……」
男性大喊「找到狄歐斯了!」通知周圍的人。
狄歐斯一下子就被許多的人包圍。讓這麽多人擔心的事實,使得狄歐斯心中非常愧疚。
「……梅露雅沒有和你在一起嗎?」
狄歐斯搖搖頭後,村民們的表情凝重起來。
「她好像過中午就去找你了……到底去哪了呢?我們完全找不到她。」
狄歐斯覺得他彷佛聽見全身上下的血液被抽走的聲音。
梅露雅行蹤不明。她可是直覺敏銳的梅露雅。一定是知道狄歐斯不在道場裏頭,而跑到外頭找人了。
「──唔。梅露雅!」
狄歐斯也叫喚梅露雅的名字,加入搜索行列。
太陽已經下山,夜色也逐漸地愈來愈濃。盡管如此,還是找不到梅露雅。
其他人在這種情況下帶來的新消息,讓狄歐斯的心緒更是一團亂。
森林裏頭,隻有找到梅露雅的衣服──
她被人綁走了──
每個人心裏都這麽想。就連年幼的迪歐斯,腦海中都浮現這樣的想法。
盡管徹夜進行搜索,還是沒有看見梅露雅的身影。
父親並沒有叱責心情低落的狄歐斯。這又讓狄歐斯的內心更加痛苦。他希望父親對他說都是他的錯。
所以,狄歐斯就自己責備自己。
都是自己的錯。如果自己沒有逃避修練,梅露雅就不會行蹤不明了。都是自己的錯。都是自己的錯──
在不停責怪自己的某一天,父親對他說了某件事。有一種大賽名為凱旋,能夠讓神實現願望。
不過對於狄歐斯來說,那單純隻是一種如夢似幻的事物罷了。
無論累積多少修行,也完全沒有辦法變強。這樣的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在凱旋中得勝。
可是,如果──
如果會有什麽契機,使得無比的幸運降臨到自己身上,而讓自己有辦法取勝。
到了那個時候,就要對神詢問梅露雅的所在地──
梅露雅行蹤不明之後,過了十年。
狄歐斯懷著前去摘星的心情,下定決心參加凱旋。
※ ※ ※
突然間,狄歐斯醒了過來。
看向窗戶,發覺天色仍然黑暗。他暫時閉上眼睛,專心地思考事情。
唯一有血緣的親人,梅露雅。
狄歐斯腦海裏浮現出的樣貌,仍是她失蹤那天的樣子。
會不會是被奴隸商人抓走,賣到哪裏去了呢。還是說,她已經──
不,不管她變成怎樣都沒關係。隻是,無論如何都想知道她身在何處。想要帶她迴去。
盡管那天之後已經經過漫長的時光,但如果能實現願望,他想要再迴到以前兄妹同住的生活──
狄歐斯靜靜地把臉倒向一邊,看見和他睡在同一張床上的神獸們。
露比、瑪琳、艾莓蘿。
她們入睡前的唿吸還很安穩,但現在卻是紊亂,看起來很痛苦。
他不可能讓這種狀態的神獸們,在事前大賽中出場。可是──
「我想參加事前大賽……」
狄歐斯小聲地流露真心話。若要在凱旋中出場,就需要四張推薦函。據說其中最容易獲得的一張,就是特博.瑪迪納的推薦函。
凱旋每十年才會舉辦一次。要是錯過這次機會,就得再等十年。
現在無論如何都想拿到手──以拳鬥士的身分報名事前大賽的時候,心中的想法還沒有這麽強烈。
可是,狄歐斯已經獲得神獸們的強大力量。
他的心願,就在能夠觸及的範圍──
曾經懷抱過一次的心願,並沒有辦法那麽輕易地放棄。
既然如此,現在就盡全力掙紮吧。
狄歐斯靜靜地,注視在床上入眠的另一頭神獸──蕾娜。
隔天早上。珂希嘉連敲門也急急忙忙地,馬上就來狄歐斯的房間打擾。
盡管神獸們晚上一副很痛苦的模樣,現在的狀況相對地較為穩定。珂希嘉將那樣的神獸們的狀況一一確認之後,便微微地歎了一口氣。
「或許是因為在教會提高了自然治愈力的關係,比昨天還安定許多呢。今天也先讓小滿腹施以解毒,再讓她們靜養──」
「主人……」
狄歐斯突然被這麽一叫,稍微倒抽一口氣。珂希嘉也睜大眼睛。因為艾莓蘿她緩緩地抬起頭來。
「艾莓蘿!」
「你醒過來了!太好了……」
狄歐斯與蕾娜打從心底覺得安心。
就像是唿應他們的聲音一樣,露比與瑪琳也跟著睜開眼睛。
「奇怪~?這裏是……?」
「身體……好重……」
「露比跟瑪琳也醒了!」
「我真的很擔心,怕你們就這樣醒不過來了!」
「嗯~……狄歐歐跟蕾喵,你們怎麽會露出這種表情呢~……?」
狄歐斯對下水道一戰之後記憶模糊的神獸們,簡單說明至今的發展。
「原來,是珂希嘉女士救了我們呀……真的非常感謝你。」
「不會。幫助陷入困境的神獸,也是身為神獸馴獸師的義務。」
珂希嘉對神獸們顯露的神情,既溫暖又柔和。和麵對狄歐斯的時候大有不同。
「……身體十分沉重的原因……是雪佐的毒……」
「就是如此,瑪琳。抱歉……雖然我們有嚐試解毒,不過目前還沒找到有效的手段。」
「狄歐斯,畢竟大家都像這樣醒過來了,靜養一陣子應該遲早就會恢複了吧?」
就如蕾娜所說,有痊愈的跡象是值得欣喜的事。
然而──狄歐斯在心中把話接下去。
要是等待她們遲早恢複,就會趕不上事前大賽。
因為,事前大賽舉辦的日子就在明天。
狄歐斯刻意不讓其他人發覺而緊握拳頭,並將他的決心化為話語說道:
「你們聽我說……事前大賽,我打算隻跟蕾娜一起出場。」
「咦──?」
對於他的發言,在場除了珂希嘉以外都很驚訝。
「你、你說真的?狄歐歐……」
「對……畢竟,你們幾個都無法行動嘛。」
「的確……是這樣沒錯……」
「可、可是主人……就算這樣,我們還是可以勉強自己出場──」
「這可不行。」
狄歐斯以強勢的語氣斷言。神獸們感到狄歐斯至今未曾展現的氣魄,稍微倒抽一口氣。
「我不能勉強你們。要是硬讓你們出場而讓症狀惡化,危及性命的話──我絕對沒有辦法原諒自己……我可不想,又因為自己的錯而失去某人……」
「狄歐斯……?」
蕾娜與其他神獸覺得不可思議地仰視咬緊嘴唇的狄歐斯。
狄歐斯腦海裏閃過的是,梅露雅無憂無慮的笑臉。
與其再次體會當時那樣的絕望,那還不如──
「對於各位我覺得很抱歉……蕾娜,我也很對不起你,說些勉強你的話。我自己也知道這樣拜托你很荒唐。可是,拜托你……」
對於臉上透出苦澀而懇求的狄歐斯,神獸們垂下了臉龐一陣子,於是──
「……我知道了。」
對於神獸而言,身為主人的神獸馴獸師所說的話必須絕對遵從。現在已經沒有多說什麽的餘地。
神獸們盡管低著頭,還是靜靜地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