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戎的夏天十分炎熱,太陽似乎離得很近,灼灼的陽光能夠輕易灼傷貴女嬌嫩的皮膚,所以,在這樣炎熱的夏季,未出閣的女子為了自己的容顏,輕易不會邁出家門。


    胡戎的大王堪布已經四十五歲了,這個年紀在胡戎已經不算小了,算是邁入了高壽的範疇,嚴酷的環境、落後的醫療都給這個時代蒙上了短暫的色彩。


    即使這位英明的君主十分受到子民的愛戴,也並不意味著神會保佑他依舊年輕力壯,依舊神采奕奕,依舊英俊如昔。


    “你在等他們來。”堪布的聲音已經變得有些蒼老了,常年的君王生涯也讓他的聲音籠罩上了一層威嚴與距離感。


    正在梳妝的臨沂公主,如今的胡戎大妃陳媛輕輕垂下眼簾,放下了手中精致的玉梳,開口道:“四哥派了八弟前來胡戎,不論我是大梁的公主還是胡戎的大妃,都應該仔細準備,以迎接來使。”


    堪布英俊的麵龐因為時間的流逝已經變得蒼老,但是他的眼睛依舊充滿了智慧和魅力,聲音平淡:“你應該明白我在說什麽,大梁的公主和胡戎的大妃,並不一樣。”


    臨沂慢慢站起身,神色平靜,麵對著堪布王,微微抿了抿唇,開口道:“大王,您老了。”


    堪布王抽動了一下臉頰,但是沒有說話。


    臨沂接著道:“所以,您變得懦弱了。”


    堪布王猛地抓住了陳媛的手腕,眸色深沉,聲音中蘊含著風雨欲來的壓抑:“所以,你要走了是麽?”


    不錯,這兩個人如今的冷戰和矛盾,都不過是因為四皇子佑安王的繼位。


    臨沂公主一母同胞的親哥哥繼承了大梁皇帝的位置,下得第一道旨意是再度加封元烈皇後,不,如今應該叫賢烈太後了。而第二道旨意就是讓遠嫁胡戎的臨沂公主迴京奔喪。


    堪布王理所當然地拒絕了,原因很簡單,從消息傳到胡戎,然後臨沂再從胡戎趕去上京,別說奔喪了,能趕上周年就不錯了!


    堪布王很清楚,這位新任的大梁皇帝是想要將自己的妹妹召迴上京,或者說,變相毀掉這段在之前用來聯合胡戎的和親,畢竟,北蒙早就被打殘,餘部也不得不向西邊遷徙遠走,胡戎的價值已經無限小了。


    作為新帝唯一的同胞姊妹,臨沂公主的迴京似乎也成為了必然,因為此次皇帝甚至派來了他的親弟弟,曾經在戰場上嶄露頭角,人稱冷麵閻王的八殿下。


    臨沂直視著堪布王,眼圈微微有了些水汽,聲音倔強:“我還記得我剛剛嫁給大王的時候,大王勢在必得地對我說,一定會得到我的心。如今,大王還這麽自信麽?”


    堪布王看著眼前這個女子,神情略微有些恍惚,她嫁來的情形好像是在昨天,那一幕一幕在他的記憶中依舊清晰可見。


    可是,時間終究不給人任何投機取巧的空隙,歲月毫不留情地在每個人身上都留下了痕跡,他如今已經蒼老不已,在這個人均壽命短暫的時代,他還能活多久?


    而眼前的這個女子,這位尊貴的公主殿下,依舊鮮活年輕,二十八歲對一個女人來說也已經不小了,可是對她來說,除了更加美麗之外,似乎並沒有什麽改變。


    這樣的女子,他能夠將她留下麽?


    臨沂的眼睛黑亮,她一步一步地靠近堪布王,堪布王被她的氣勢所攝,竟放開了她的手腕,一步一步地向後退。


    “看來,大王是失去了信心。手握著十年的夫妻情分,膝下生養著二子一女,您依舊沒辦法握住我,不是麽?”


    堪布王不想再看臨沂那張傾國傾城的臉,轉過身,肅聲道:“想要離開胡戎,那是不可能的,即使是死,你也會葬在這片土地上,作為我的妻子,受供香火。”


    堪布王說罷便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第二日。


    當大梁的使團來到了胡戎之後,收到了很熱烈的歡迎,不論如何,大梁和胡戎已經交好十多年了,無論是梁人還是胡人對彼此都很有好感,而且臨沂公主也嫁給了胡戎的大王,兩國現在正是最友好的時候呢。


    大梁使團領隊的正是如日中天的莊賢親王,大梁皇帝的胞弟,在戰場上聲名赫赫的冷麵閻王。


    莊賢親王並未跟隨使團前去拜見堪布王,而是直接來到了王帳,等待他十年未曾相見的姐姐。


    “小八……”一聲熟悉的唿喚,聲音帶著幾分顫抖,莊賢親王一轉身,看到的便是那個日思夜想的人,熟悉卻也陌生。


    “姐……”兇名赫赫,讓朝野畏懼而且非議眾多的男人,此時在這裏,也隻不過是一個卑微的弟弟,那雙眼睛透露出來的情緒中,除了激動和喜悅,還有掩藏的很深的畏懼和恐慌。


    姐姐在胡戎十年了,十年了,她過得好麽?她黑了,也瘦了,還老了,她這麽多年沒能見到親人,她悲傷麽,她痛苦麽,她怨恨過誰麽?


    可是再多的愧疚,再多的顧慮,最後都化作了瘋狂的奔跑:“姐!”


    他寬闊的臂膀將眼前的這個小女人猛地擁在懷中,他的懷抱很炙熱,也很堅實,那雙筋骨強健的手臂緊緊地環住了他的珍寶。


    “姐,姐,姐……”他一遍又一遍地唿喚著這個簡單的稱唿,就像他這十年中日日夜夜的思念中那樣。


    臨沂的眼角的淚也慢慢流淌了下來,她還記得她印象中的小八,那是個任性又無法無天的孩子,雖然調皮好動,但是其實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可是如今也是聲名遠播的將軍王了。


    要經過多少的磨難和苦痛,才能讓當年的少年成長為現在的模樣?


    她寧願她的弟弟不出息,不懂事,也不願看他今日的風光與堅強。


    “小八,姐姐在,姐姐在。”臨沂隻能一遍又一遍地應答他,就像在日日夜夜的夢裏那樣。


    “姐,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我求了四哥許久,他才答應讓我來,姐,我來接你迴家,我來接你迴家……”


    臨沂無聲地落淚,輕輕地拍著弟弟的背,就像小時候哄他的那樣,聲音輕緩:“要叫皇兄,不能隨隨便便喊四哥了,若是被別人聽到,又是一個話柄,你現在是王爺了,可不能再像小時候那般任性了。”


    “我知道了,姐,我都聽你的話。”小八抱著自己的姐姐,就像擁有了全世界,之前身上的那種攻擊性和拒人之千裏之外的疏離感都不見了。


    過了許久,臨沂才慢慢推開小八,輕輕抬頭撫摸著小八的臉頰,欣慰道:“小八如今竟是長這般模樣,和小時候大有不同,不過到底還有幾分影子,不然姐姐要認不出來了。”


    小八歪了歪頭,輕輕蹭了蹭臨沂的手掌,像是個撒嬌的孩子似的,笑容陽光燦爛:“姐,等我們迴上京了,我們一家人一定要聚在一起喝一頓酒,四哥,姐你,我,還有小十,我們一定要聚在一起喝個大醉,對了,姐,你一定認不出小十吧,你走的時候,他還不滿三歲,如今他也是個翩翩少年了,等迴了上京,我一一指著人讓你認識,姐,姐……”


    臨沂望著小八眼圈中的淚,望著他臉上期盼的向往,慢慢收斂了笑容,帶著幾分苦澀與不舍,開口道:“小八……我不能跟你迴去,原諒姐姐,姐姐不能跟你迴去。”


    小八臉上的憧憬被臨沂的一句話所打破,愣了一會兒,然後驚慌失措地開口道:“姐,我知道,你在這裏還有二子一女,是,想要帶走孩子是很難,但是我會盡力的,如果實在不行,我們隻帶著女孩迴去行不行?”


    臨沂望著自己弟弟臉上祈求的表情,終於還是硬下了心,開口道:“小八,不要任性了。”


    小八抖著唇開口道:“我沒有任性,是四哥更加堅定,我們都想把你接迴家,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任性!姐,即使是再一次的戰爭,即使是再一次的生靈塗炭!我們也要把你帶迴家!”


    小八的聲音絕望又沙啞:“姐,如今已經不是父皇的時代了,那些妥協與不得已都已經過去了,對於四哥,對於我來說,姐你是多麽重要,你知道麽?”


    臨沂笑著落淚,溫柔又輕緩地道:“你還是沒長大,隻說些任性話。我隻是你們的執念罷了,每個人都在隨著時間而移動遊走,人的生命、生活都不可能隻停留在過去,我們都會有更重要的人出現,伴侶,孩子,新的羈絆會慢慢填充你的心。隻是因為你現在太幸福,所以才想要得到更多。”


    “可是,若是真的開始了新的戰爭,那麽你就又開始失去了,失去時間,失去部下,失去朋友,失去愛的人,失去羈絆……小八,人生沒有圓滿,我們能做的,就是盡力維持,我在這裏很好,不用擔心我,堪布王不會放我走——他愛我。”


    小八專注地看著自己的姐姐,聲音輕得似乎要飄散:“我也愛你……”


    臨沂落下了淚珠,笑著道:“我也愛你,但是我們之間的愛有著包容和容忍,無論是幸福還是痛苦,我們都能夠互相著想。但是男女之間的愛不是那樣的,男女之愛是獨.裁的,是專有的,是不容破壞的。小八,你愛安讓麽?你能夠放她離開你麽?”


    小八愣在原地。


    待臨沂迴到王宮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寢殿中很安靜,但是臨沂知道,那個男人,她的丈夫,胡戎的大王就在裏麵。


    “你迴來了?”深沉的男聲很平靜,沒有想象中的怒火與不安。


    臨沂點燃了桌子上的油燈,寢殿裏一下子就明亮許多。堪布望著在燭火中顯得更加溫潤美麗的妻子,麵無表情:“他若是敢帶你走,我就讓他永遠留在胡戎。”


    臨沂勾起了唇角,笑中帶著幾分說不清的惆悵:“大王,你在害怕是麽?你那麽用力的武裝起了自己,隻是因為害怕我離去麽?”


    堪布冷聲道:“武裝自己?不,我武裝了整個胡戎,本王的四十萬大軍可以留住任何我想留住的人。”


    臨沂的眼睛因為哭了一天已經有幾分紅腫了,可是如今卻再度落淚,她緩緩轉頭,看著這個她恨著怨著但是也有幾分……愛著的男人,輕聲道:“十年夫妻,二子一女,大王,我走不了了。”


    堪布猛地抬起頭看著臨沂,然後緩緩開口道:“你不走了是麽?”


    臨沂轉過頭,背對著堪布,開口道:“我沒想過走,隻是覺得,你恐慌的樣子很可笑,所以想多看一會兒笑話罷了,無所不能的胡戎大王堪布,也因為衰老而變成了懦夫,來開口讓我留下的勇氣都沒有,隻能一遍一遍地看著軍事圖,想要用武力來維持尊嚴,這難道不好笑麽?”


    堪布沒有理會臨沂的奚落,他隻是上前一把將臨沂抱起,放到了床上,他的目光專注而深情,手指在臨沂光滑的臉頰上遊走,再度開口,聲音中帶著喘息:“你不走了是麽?”


    臨沂躺在床上,看著堪布因為激動而有些放紅的臉頰,微微別開眼,開口道:“你死了,我就走了,到時候誰還能攔我。”


    堪布笑了起來,抽掉了臨沂的腰帶,聲音低沉性感:“那我會永生不死。”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一章,這個文就完結了,不過今天透明家裏的ifi就到期了,要周末才能去辦理,所以下一更目測在周末。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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