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不怎麽將自己好的部分展現出來,所以才會吃虧──這是真晝對周的看法。


    首先,他說話的語氣本來就有點兇,光是這點就給人不好相處的印象。


    不過,這裏說的有點兇並不是指他措辭低俗,或對人惡言相向,而是指他的語氣很冷淡。仔細去聽的話,就可以發現他說的都是很普通的事情。


    他的長相並不醜陋,甚至可以算是端正。就是那偏長的瀏海,習慣低著頭的姿勢和銳利的眼神使人們難以親近吧。


    真晝也是這樣。若不是有個契機,就沒有機會瞭解周的本質。


    (這個人真的很可惜呢。)


    隻要仔細理解他的本質,就能知道他明明是個心地善良又紳士的男性。真晝如此想著,看向正在自己身旁安靜做作業的周。


    周看起來一副冷淡的樣子,其實臉上的表情很沉穩。他沒有注意到真晝的視線,而且看也不看他自己泡的咖啡,隻是一語不發地拿筆寫字,一定相當專注吧。


    真晝盡可能不發出聲音地拿起杯子,靜靜啜飲已經變涼了的咖啡。


    周可能已經逐漸掌握了真晝的喜好,咖啡裏放入了剛好能嚐到苦中帶有微微甜味份量的砂糖,以及添了幾分柔順口感的奶油球。


    他應該是聽真晝嘀咕過自己不太能喝酸味重的咖啡,所以這次就用了不同於之前放在家裏的咖啡牌子。


    反正是放在周家裏的東西,他大可按照自己的喜好來──當真晝以眼神如此示意時,他卻佯裝不知地笑著說:「這個牌子的咖啡比較好喝。」所以真晝也不好多說什麽,隻能接受他的好意。


    一想到他就是這麽體貼入微,真晝就覺得有些冷靜不下來,於是她又喝了一口咖啡。這時,周抬起頭來。


    「……是不是不好喝?」


    「不,沒有不好喝。我隻是在品嚐咖啡的美味。」


    「是嗎?能合你口味就好。我泡咖啡的技術也稍微進步了一點吧?」


    周安心地眯起眼,見狀,真晝也不由得露出微笑。


    「哎,因為你上次泡咖啡時加了太多咖啡粉,連熱水也加太多,最後都從濾紙裏滿出來了嘛。我還在想你為什麽要加那麽多呢。」


    「那、那隻是手滑啦。我已經學到教訓,不會再那麽做了。」


    「嗬嗬,失敗是成功之母。如果你能運用從失敗中學到的經驗,那些溢出來的咖啡也沒有白費了。」


    「……別再挖苦我了。」


    「我可沒挖苦你呀。」


    聽真晝笑著這麽迴答,周隻能小聲抱怨:「你的表情就是在挖苦人。」但真晝並沒有接著提出抱怨,所以周知道真晝並不是真的在取笑他。


    微微噘起嘴的周看起來有些孩子氣,真晝甚至覺得他那樣很可愛。


    要是他能多露出這種表情,就不會被別人疏遠了──真晝心裏這麽想,卻又覺得讓別人看到這個表情有點可惜,所以沒有當場對周提出建議。


    「……你要休息嗎?」


    「對,我的作業已經寫完了,想休息一下。」


    「嗯,那我也暫時休息一會兒吧。寫作業也累了。」


    周舉起手伸伸懶腰,輕輕活動了一下肩膀,然後站起身來走向廚房。


    「我要找點零食吃,你有什麽想吃的嗎?」


    周探頭看了看放零食的盒子後迴頭問道,真晝則是迴答:「你決定吧。」


    周家裏的食物基本上是兩個人都可以拿來吃的。


    當然,不想被對方吃掉的東西上麵就會寫名字,除此以外都是可以共享的。


    常聽人說奪食之恨非常恐怖,但幸好他們對吃的沒有那麽執著,因此能維持和平。


    兩人準備了一個共用的盒子來放零食,各自會把希望對方品嚐的或者想要推薦的零食放進去,甚至到了從不會減少的程度。


    周會放些真晝不會去吃又比較新奇的商品,口味有甜有鹹,而真晝放的多半是甜味零食。這算是喜好的問題,真晝有時候也會吃鹹的零食。


    隻是最近周總是會不動聲色地買來真晝應該會喜歡的烘培點心,如果不經常檢查一下最佳食用期限的話,很可能來不及吃完。畢竟在西點店買的點心還是會比添加物較多的市售商品更快過期。


    周在和真晝一起生活後,也培養出這方麵的意識。他把盒子裏接近最佳食用期限而放得比較靠前的烘培點心放到盤子上,幫真晝端了過來。


    「我隨便拿了一些,這些可以嗎?」


    「你幫我拿來,我就很感謝了。剛才是我比較有空,應該我去拿才對。」


    「反正我離廚房比較近,而且是我說要吃的,你不用在意。」


    周輕笑一聲後坐了下來,微微欠身站起的真晝便也接受他的好意坐了迴去,拿起一包餅乾打開。


    真晝吃不了太多,偏好吃些比較優質的零食,因此對於周理解自己的喜好而買來的烘培點心感到很高興。


    真晝注意著不要掉下碎屑,輕輕地咬下一口,濃厚的奶油香味隨即從口中撲鼻而來。


    即使如此,嚐起來的口感也不會發膩,反而相當清爽。這讓真晝對於它到底用了什麽樣的配方感到非常好奇,不過她也不可能知道那種事,所以隻能好好品嚐。


    真晝感慨地想周的品味和味覺的敏銳程度的確可靠,小口吃著餅乾。此時周不知為何用帶著欣慰的眼神看向她。


    雖然不是在取笑自己,但那溫暖的視線總是令人覺得很在意。


    「……怎麽了?」


    真晝把餅乾全咽下去後才開口問道,周則是有些難以啟齒地說:「呃,該怎麽說……」


    「我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嗎?」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覺得你像小動物一樣,很可愛。」


    「……那算是在誇我?」


    「是在誇你沒錯。」


    這應該是周看她吃東西的樣子而產生的感想吧。真晝覺得又害羞又有些高興,不敢直視周,隻好把頭扭向一邊。


    (……偶爾這樣對心髒很不好。)


    周原則上是不會撒謊的人。雖然多少會有想要隱瞞什麽而含糊其辭的時候,但他不會撒謊傷害別人。


    他表麵上不坦率,但其實是個相當正直的人,因此真晝才會更覺得害羞,視線四處遊移。


    明明已經習慣其他人的讚美了,但對象換作是周的話,就會忍不住慌張起來。


    周本人或許是多虧了他父親修鬥的教育,所以會明確地把稱讚說出口,某種意義上也可說是性質惡劣了。


    而且他還會細心為真晝著想,不光是這次,他的一舉一動時不時就會令真晝怦然心動。


    最近在知道真晝會晚歸的時候,他還會若無其事地前來迎接。


    明明為了避免身分暴露,還要花工夫特地改變發型,他卻不厭其煩地來接人。


    並肩而行時,他會配合真晝的步伐,自然而然地走在靠車道的一側;如果真晝手上提著東西,他會隨手接過去;真晝身體不舒服時,他也會馬上注意到,不著痕跡地關心照顧她。


    他對外貌上的變化也意外地敏銳,對於發型和服裝的變化都會給予讚美。


    此外,因為真晝待在這邊的次數變多了,周就把她經常使用的東西挪到她手構得到的範圍內較低的位置。為了讓真晝也能拿到高處的東西,還準備了小凳子。


    真晝很感謝周把這些不容易注意到的困難都排除掉了。不過,周嘴上不說就自然地幫忙做好這些,也讓真晝產生了他將來一定大有可為的預感。


    真晝起初以為這個人很不可靠、態度冷淡,做事隨便又邋遢,但很顯然的,隻要改掉邋遢和冷淡的部分,他的為人其實相當理想。


    沒錯,周是很好的鄰居、很好的朋友,也是很好的──


    想到這裏,真晝意識到自己不能繼續深入思考,連忙搖了搖頭。


    「怎麽了?」


    真晝突然搖頭的舉動似乎嚇到了周。他有些擔心地開口詢問,而真晝則是輕笑一聲,努力隱藏起內心的動搖。


    「……周你到底為什麽不受歡迎呢?」


    「感覺你突然想找碴啊。」


    這次沒把話說清楚的人換成真晝了。如果不知道她正在思考的事情,聽起來大概就像是在取笑周吧。


    「對不起,我說的不是那個意思。隻是單純地想不通,你明明人很好,怎麽就沒有人追呢?」


    「你這麽說,感覺隻是把我不受歡迎的事實擺到眼前而已。哎,我和其他女生根本沒交集,更別提什麽沒有人追了……」


    周在學校頂多隻會和千歲打交道,給人的印象與其說是冷靜,不如說是有些陰沉,也難怪別人看不見他隱藏的優點。


    「而且我並不想要受歡迎。」


    「是這樣嗎?」


    「我不曉得其他男生怎麽想,但我現在並沒有特別想交女朋友……如果想要廝守到老的人總有一天會出現,那現在不受歡迎也沒關係吧。」


    聽到周有些難以啟齒,掩飾不住害羞的小聲嘀咕,真晝感覺到一股暖意從心頭擴散開,嘴邊隨之露出微笑。


    「周你真是……」


    「怎樣,想說我太愛作夢嗎?」


    「不是,我隻覺得很棒。你是個很專一的人呢。」


    「……總覺得你在笑我。」


    「為什麽會想成那樣啊?真是的!」


    真晝真的不曉得他為什麽要扭曲自己的原意,忍不住戳了戳周的側腹,周則有些為難地垂下眉梢,然後別過頭去。


    他的嘴好像微微動了一下,但不管真晝如何追問,都沒能問出從他口中說出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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