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晝有個誇張的別名叫做「天使」。她為人溫和誠懇,謙虛且心地善良,又是文武兼備的優秀人才,再加上那副無人能及的美麗外貌,的確配得上天使這個別名,當然也很受人歡迎。


    她曾說過,自己在高一時被來自各個年級的眾多男生告白,但是都拒絕了。她並不以此為榮,而是感到很困擾的樣子。


    在真晝看來,被那些不太熟的人示好追求,似乎隻會讓她感到害怕。


    由於她始終沒有答應跟人交往,那一陣告白熱潮持續了半年後也漸漸平息下來。當她開始和周來往的時候,雖然還有男生對她表示好感,但被告白的次數已經減少了許多。


    不過隻是減少而已,並不表示沒有了。周在某天放學後再次意識到了這一點。


    「請和我交往!」


    事情發生在放學後,周剛去圖書館還書,正要迴去的路上。


    圖書館在第二校舍,必須從教室所在的第一校舍穿過連接走廊才能到那裏去。


    第二校舍的教室通常都與教學科目相關,放學後很少有人會過來,頂多是文藝社團的學生們去社團教室的時候會經過而已。


    因為人少且安靜,能清楚聽見別人說話的聲音。


    走在二樓的連接走廊時,一樓傳來了有人告白的聲音,於是周壓低腳步聲並且加快步伐。


    不該因為一時好奇而去探聽別人的戀愛情況。


    畢竟這是私事,何況他對別人的迷戀或仰慕也不感興趣。


    「對不起,我不能和你交往。」


    偷看很沒禮貌,還是趕快離開比較好。周輕手輕腳地繼續往前走,卻聽見一道非常耳熟的聲音,讓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突然剎了車。


    輕柔悅耳的嗓音令人印象深刻,如今卻帶有幾分不同於平時的僵硬。


    明知道不該偷看,周還是忍不住把身體靠向窗邊。


    真晝正和一名像是同年級的男生站在一樓。幸好兩人都沒有注意到這裏。


    真晝一臉平靜地看著對方。那名男生則背對著周,看不見他的表情。


    一直被稱為天使的美麗臉龐上充滿歉意,神色有些僵硬扭曲。大概是因為她根本不打算接受告白吧。


    「為什麽……?」


    「我不瞭解你。雖然覺得很抱歉,但我真的沒辦法答應和你交往。」


    「那就交往之後再加深感情──」


    「對我來說,男女間的交往隻有互相喜歡、建立起信任關係並且經過雙方同意後才會成立。抱著試一試的心態交往對彼此都很失禮,也違反我的原則。」


    想到真晝的家庭環境,和不喜歡的人交往應該算是她的地雷。


    而且真晝本來就對異性的示好感到厭煩。就算跟她表白請求交往,她也不可能接受,更何況是從未見過的陌生人,她肯定會先拒絕的。


    她以柔和卻堅定的口吻表達拒絕,認為沒什麽好說的之後便點點頭準備轉身離開……那名男生卻抓住了真晝的手。


    她當場發出一聲「呀!」的可愛驚唿,轉過頭來一臉為難地蹙眉。她的手被抓著,看起來很痛的樣子。


    「呃,這樣我很困擾。」


    「對不起,但是我沒辦法放棄。」


    「就算這樣,我也不會和你交往。可以請你放開我嗎?」


    盡管這次的語氣強硬了一點,但依然在天使的範圍之內。


    她還沒有用力甩開對方的手,但臉上已經流露出困擾的表情。那名男生卻還不死心地拉住她的手試著說服她。


    真晝警戒著對方的下一步動作,有些畏縮地垂下眉眼。周皺著眉心想再這樣下去不行,於是把手放在半開的窗戶上。


    「一味強勢追求,逼人家接受你的心意,這種行為怎麽可能得到對方的好感?」


    周故意用兩人都能聽到的音量低語,慢慢將手臂靠在窗框上。


    對他們來說自己就是個突然闖入的人,那名男生猛地迴過頭。


    真晝則是明顯鬆了口氣,可能光聽聲音就認出是誰了。她趁著對方放鬆力道的時候迅速從男生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一下子和他拉開距離。


    真晝臉上的為難神色顯而易見。周還勉強察覺到,她對那名男生這種自我中心的行動所感受到的厭惡及恐懼。


    (當然會覺得害怕討厭了。)


    那名男生沒有意識到強勢的追求隻會造成反效果,這讓周的心頭湧起一股無奈和焦躁的情緒。明知道不太禮貌,他仍是用銳利的眼神看著對方。


    男生臉上明顯地抽搐了一下。


    周並沒有做什麽。他隻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剛才抓住真晝的手的男生而已。


    如果對方也覺得自己什麽都沒做的話,這樣的視線也隻是普通的目光而已。前提是他真的問心無愧。


    「抱歉,我不是故意偷聽……隻是碰巧經過,看到椎名好像不願意的樣子,所以才忍不住開口,而且椎名看起來很痛。」


    他揮了揮手,一邊提起真晝的反應。那名男生的臉色變得更差了。


    「椎名,實際上是怎樣?」


    「……他粗魯地抓著我,有點痛,而且我認為擅自觸碰女性的身體很沒禮貌。」


    「她是這麽說的。你最好還是注意一點。」


    真晝也在不過度刺激那名男生的範圍內表現出厭惡的樣子,所以周也隻是淡淡地勸了一句。那名男生緊咬了一下嘴唇,最後說了聲抱歉就跑走了。


    幸好他願意乖乖地離開。周鬆了口氣,然後朝真晝看去。


    隻見她把剛才被碰到的手抵在胸口,臉上露出有些困擾的柔軟微笑。那樣的笑容令周心裏一痛,可是在學校裏又沒辦法隨意跟她說話。


    真晝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她隻是輕輕行了一禮,便轉過身去。


    那嬌小的背影看起來比平時更脆弱,周隻能關切地望著她的背影逐漸遠去。


    「今天謝謝你幫了我。」


    迴到家後,換好衣服上門來的真晝臉上掛著歉疚的微笑,一開口說出的就是這句話。


    也許真晝自己也想過了。她有些疲憊地坐到在沙發上坐著的周旁邊,身體靠在椅背上。


    她一向坐得很端正,看來她對這次的事情也是忍無可忍。


    「老實說,我還在擔心自己是不是多管閑事。」


    「哪裏,你真的幫了我大忙。當時我就算拒絕了,他也不肯鬆手。平時大家都知道我從來沒有接受過表白,所以很多人抱著明知會被拒絕的心態前來告白,最後都會很乾脆地退出。」


    有幾十個人對真晝表達過愛意嗎?周不太清楚確切數字,但似乎已經有不少人向她告白且铩羽而歸。話說迴來,假如她有在跟誰交往的話,那就不會像這樣和周兩人獨處了。


    「……你果然很受歡迎。」


    「是啊。雖然我不怎麽開心。」


    她直接了當地承認並明確表達出自己的態度。周對此隻能表示佩服。


    「我很感謝他們喜歡我,可是被找出去的次數太多……」


    聽見她又有些抱歉地小聲補充:「原本有安排卻被臨時插入行程,這樣很傷腦筋。」周才認知到她現在果然還是會定期被別人表白的事實。


    周在學校裏盡量不和真晝接觸。畢竟一想到真晝的事情,他就會忍不住往她那邊看,所以除非必要,他都會刻意不去看她。這樣自然也不清楚她到底有多常被人叫出去告白了。


    「從你的性格來看,就是會規規矩矩地當麵拒絕嘛。」


    「既然對方真誠地對我表明心意,當然要認真傾聽後再拒絕了。無視邀請或瞧不起對方的心意都是很不禮貌的。不過,也不是每個人都是真心來表白的呢。」


    「是喔?」


    「嗯。有人是因為玩懲罰遊戲輸了,明知道我不會同意還是來表白;也有些人從言語態度上來看,就隻是覺得我很可愛,所以想把我留在身邊而已。我可不記得我什麽時候變成那麽廉價的女生了。」


    「虧他們懷著那樣的感情就敢對人表白啊。」


    周一向認為既然要表白,就應該傳達自己真摯的心意,因此他無法理解那些人的想法。前者自然是不太妥當,後者則是以半吊子的心意去追求對方,那樣也太不禮貌了。再說周也不會認可那種膚淺的感情算什麽「喜歡」。


    「我對那種人也是鄭重拒絕之後就馬上離開喔。因為從原則上就無法接受。」


    真晝用變得冰冷的聲音明確表示不可能。周想起她第一次來家裏時,自己也曾經稍微踩到了她的地雷,心情頓時變得複雜起來。


    真晝果然不會考慮認真交往以外的可能性。


    周也是這麽想的。雖說他當時用詞不當,但也確實對真晝說了很沒禮貌的話。他一邊認真反省,一邊觀察著真晝的臉色。


    那雙眼睛不像以前那樣冰冷到極點,此時卻帶著無奈和輕蔑。雖然明白她並不是針對自己,周還是感到有些畏縮。


    「說起來,我有個很基本的疑問……他們難道以為我很輕浮,一個不是很熟的人來表白就會答應嗎?」


    「應該不是吧……」


    「那為什麽明知道不可能還是要來告白呢?我一直想不通,我又不認識他們,他們怎麽覺得我會答應跟不認識的人交往?」


    「被不認識的人親近追求隻會讓人覺得恐怖。」被告白過無數次的真晝困擾地嘀咕著。


    「……可能是希望你認識他們,或是壓抑不住喜歡的心情而告白之類的吧?」


    「壓抑不住就可以粗魯地對我動手嗎?」


    眼看真晝的心情愈來愈不愉快,周趕緊搖頭以解開誤會。


    「不對,這是兩碼事。培養喜歡的感情沒有錯,錯的是不能把這種感情強加在別人身上、隻想自私地得到對方的做法。我不是想幫那家夥辯護,其實我自己也很生氣。」


    由於真晝本人很有魅力,周不會去否定表白這樣的行為。之所以感到不是滋味,是因為他喜歡真晝,這隻能說是私人原因而已。


    可是強迫真晝的行為卻不值得肯定。當對方把「喜歡」當作免罪的藉口實行騷擾的時候,就變成單純的強迫了。


    這一次是周碰巧在場,所以才能委婉地阻止他。一想到如果自己不在而讓真晝被那名男生強行觸碰,周就感到一陣毛骨悚然。他知道真晝在麵對不懷好意的對象時會毫不留情地使用物理手段拒絕,可是令人不快的感受依然存在。


    「……是嗎?」


    「那當然了。男人靠蠻力強迫對方這種事根本不在討論範圍內……你當時不害怕嗎?」


    「有一點怕,但是如果他敢做什麽來傷害我的話,我就打算全力踢他的要害。」


    看來她果然打算施予物理製裁。


    真晝鐵定會毫不客氣地采取行動。如果是差點被襲擊的情況,大家也會對她表示同情,不會有什麽意見吧。


    「我覺得可以做到那個程度。雖然聽起來讓人背後發冷就是了。」


    「我不會對你那麽做喔?」


    「我才不會做那種要被你踢的事情。」


    真要做出那種事來,他絕對會先被父母逐出家門。而且周的原則也不允許自己那麽做。那種用蠻力脅迫女性的人簡直是男性間的害群之馬。


    周斷然否認了這個可能性,沒想到真晝卻露出微妙的無奈表情。


    「……我想也是,畢竟你很紳士嘛。」


    「為什麽一副很受不了我的樣子?」


    「我這是在誇獎你。」


    「你的眼神沒有在誇獎。」


    「你看錯了。」


    她的聲音和眼神都和讚賞差了一大截,甚至頗為不滿的樣子。這種言行與態度過於不一致的表現讓周完全無法理解。


    總覺得她的視線刺得令人難受。眼看周目光閃躲,真晝的臉上漾出淺笑,像是在說「真拿你沒辦法。」的樣子。


    「哎,這算是你的優點,也是缺點呢。」


    「什麽缺點啊……」


    「對我來說,算是缺點吧。」


    真晝露出像是在捉弄人的淘氣微笑,讓周的心跳漏了一拍,不由得移開了目光。然而,她並沒有注意到周的神情,而是就這麽稍微倚靠在周的身上。


    周的心跳又加快許多,真晝同樣沒有注意到這點。


    「雖然這樣講顯得我過度自信,不過受歡迎也未必是好事吧?」


    她以略微沙啞的嗓音低語,看起來真的很困擾。


    「我也知道客觀來看自己的容貌比別人好看,但是這種事情一再發生,感覺特別麻煩。」


    「……聽起來很辛苦。」


    「很辛苦啊。在同性看來或許是很奢侈的煩惱,但我真的希望別再遇到,陌生人表白被我拒絕以後,不是糾纏不放,就是抓著我或是反過來對我發火的情況。被表白還有拒絕他人本來就很消磨精神了,每次拒絕的時候我自己也會感到愧疚的。」


    盡管對她認定為敵人的對象毫不留情,真晝本身還是很善良且理智的,本質上可以說是個老好人。


    「隻是做我自己就要遭受危害。開什麽玩笑,我打扮自己又不是為了給別人消費的。」


    真晝厭煩地喃喃自語著,看上去真的很累的樣子。周深切體會到受歡迎的人也有屬於他們自己的煩惱。


    真晝歎了口氣,連周都聽見了。看她那麽難受,周的手便自然而然地伸到了她頭上。


    周的動作不帶有勉強的意思,而是體貼地輕撫著,而真晝也乖乖地讓他摸頭。


    要說他和今天的男生有哪裏不一樣,就是他們之間是否有信賴關係吧。


    他摸頭的動作很小心,避免讓發絲纏在一起,於是真晝愜意地眯起了眼睛。之所以會覺得那模樣看起來像貓一樣,也許是因為真晝隻對信賴的人撒嬌的特性吧。


    「就算學校裏的『我』是我自己選擇扮演的形象,我也不願意別人伸手亂碰。我隻會讓自己允許的人摸,真希望他們不要隨便動手。」


    真晝的語氣中帶有一絲──不對,是相當大的不滿,讓周的手不禁停了下來。


    因為他有一瞬間冒出這樣的想法──雖然真晝現在願意讓自己摸,但這其實是因為她正感到脆弱,無可奈何之餘隻好放任不管的緣故。


    「怎麽突然停下來了?」


    「呃,那個……我正為了最近得意忘形,一不小心就去摸你的行為感到後悔和羞愧。」


    「放心,如果我不願意的話,一開始就會拒絕了。」


    「這、這樣啊。」


    「你可以再多摸一點喔。」


    真晝探頭觀察周的臉色。她微彎起嘴唇,眼中透出信賴與一絲期待。周頓時緊張得屏住唿吸。


    「那、那個……」


    「開玩笑的。」


    看著周不知道怎麽迴話的樣子,真晝露出促狹的笑容,然後又恢複成原來的表情,垂下眼簾說:


    「不過,請你握住我的手……今天被碰到了,有點討厭。」


    真晝用十分困擾的聲音說道,那不知所措的低語聲讓周緊抿起嘴,牽起了她的手。


    她的手指纖弱且細致。周的手指一旦劃過那不失緊致的柔軟輪廓,就能感受到上麵還有小小的筆繭。這隻手不隻是柔弱而已。


    即使如此,她的力氣恐怕也不足以抵抗男人。


    不知道她是沒甩開那名男生的手,還是沒能甩開,但真晝的確感到不安。


    周輕輕揉捏並撫摸著她的手,試著舒緩她藏在深處的恐懼。真晝稍微安心地笑著說:


    「好神奇,被你摸的話隻覺得舒服而已。」


    「你最好還是恢複一開始的警惕。」


    周用眼神對她示意:「讓我這樣摸真的好嗎?」真晝則迴以美麗的微笑。


    「哎呀,你對現在的我不滿意?」


    「不、不是說不滿意……這樣好嗎?」


    「不好的話,我根本就不會留在這個家裏,也不會讓你碰的。更別說讓你躺在腿上了。」


    「別讓我躺啊……」


    「你不是盡情享受了嗎?」


    聽她這麽一說,周也難以反駁。


    由於他不小心枕在真晝的腿上睡熟了,就算叫她別這麽做也毫無說服力。盡管是真晝主動提議的,最終真的實行的還是他自己。


    所以周隻能略微移開視線,一邊迴道:「……這是兩碼事。」聞言,真晝竊笑。


    「嗬嗬。這個迴答好像很方便,我會記住的……放心,你累的時候我隨時都可以提供。」


    「欸,還是不用了……」


    如果再讓自己躺膝枕,周就會愈來愈離不開真晝。要是每次都能享受那樣的幸福時光,周絕對會自甘墮落繼續當廢人的。雖然他原本就很廢,但就怕理性也會往錯誤的方向一起墮落。


    為了維護自己的理性與尊嚴,周委婉地予以拒絕,而真晝隻是微笑著說了句:「真遺憾呢。」然而她的神情並不怎麽遺憾,反而有些愉快的樣子,大概是在調侃周吧。


    「……別調侃我啊。」


    「沒有調侃喔。我是認真的。」


    那也是挺壞心眼的。周又揉了揉她的手表達不滿,而真晝隻是覺得癢似地笑著,於是周把頭扭向一邊,藉以掩飾害羞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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