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中槍的,卻不是洛錦書…..


    他渾身一震,旋身,看著那個趴在自己身上的人,“你?!正芸!”


    她什麽時候來的?姣!


    又聽到了多少?秈!


    喬正芸抬手,捂住自己的後腰,嘴角噙起一抹絕望的笑,緩緩地,朝後倒去——


    “正芸!正芸——”


    洛錦書放開黎洛,手足無措地上前,扶住喬正芸,她卻就那樣倒在他懷裏——


    子彈,已經穿過了小腹,大量的鮮血混著雨水,像灼心的烈火,彤彤刺骨。


    喬正芸全身抽.搐,卻還是抬手,慢慢撫上洛錦書的臉頰——


    “錦書….”


    “我在,我在....”,洛錦書心頭鈍痛,手忙腳亂地抓住她染血的手,摁在自己臉上,“正芸,別說話,別說話!”


    旁邊的人已經叫了救護車,喬宅醫所裏的醫生也正在趕來。


    喬正芸唇瓣勾起一抹絕美的笑。她恨自己,為什麽不放心他,偏偏要跟出來?


    明明可以不聽到那麽肮髒的事的,明明可以的…..


    “剛才,他說的,是真的.....”,喬正芸努力地睜大眼睛,想要在雨幕裏把洛錦書看清楚,就仿佛,這是最後一眼一樣。


    “父親去世的時候.....”,她深吸了一口氣,忍住劇痛,“最後見的人是我。他說,讓我不要和你在一起.....當時,我隻當他是說胡話,他也隻說了一半,就去世了.....”


    她頓了頓,又凝出了一點力氣,“沒想到,會是這樣,會是這樣.....”


    親妹妹和親哥哥…..


    她居然,喜歡上了自己的親哥哥,還千方百計懷了他的孩子…..


    還有人,比她更肮髒嗎?!


    洛錦書慌忙將她抱緊,“他是胡說的,是胡說的…..”


    可他們都知道,這,是真的…..


    喬家的兒女都做過dna鑒定才能進祠堂,這一點,喬司南,喬正宸和喬正芸都無比清楚。


    喬正芸笑了笑,手指顫抖著,摩挲過洛錦書的臉,“這樣也好....,我以後,不必再那麽辛苦了。再也不會再苦苦地看著你的背影,看著你對黎洛的好而心裏痛苦了。你剛才不要命,也想要保護她....你愛的,還是她.....是嗎?”


    此話一出,喬司南神色立刻複雜起來,黎洛臉色也蒼白了數分。


    “先別說話,先好起來,我們再來想清楚這些事.....”,洛錦書顫抖著抱緊喬正芸,不讓她再說話。


    “錦書.....”,她凝出最後的力氣,叫了一遍在自己心口徘徊千萬遍的名字——


    “錦書.....”


    以前,她想叫,而不敢叫。


    現在,她敢叫,卻不能了。


    “我在,我在.....”,洛錦書語無倫次地握住她的手。


    有些人,你以為你對她沒有那麽在意,到頭來,卻發現自己的一切妥協,不過是因為心底裏的在乎。


    可他們,卻再也沒有機會了,再也沒有了…..


    “如果我能好起來。我一定要忘記你….,忘記.....”


    “不會有事的,你不會有事,”洛錦書跌坐在地,想要將她抱起,試了好幾次,才用出一點力氣,緊緊扣住她,像是要摁進自己身體裏去一樣——


    “安建國說的肯定都是假的,你快點好起來,我們還會再有孩子,還會再有.....”


    他抱住她,跌跌撞撞地朝喬家醫所方向跑去,終於遇到了抬著擔架,匆匆而來的醫生護士。


    他們連忙將喬正芸接了過去,趕往醫所。


    洛錦書也一頭栽進麵前的泥水裏,昏迷過去——


    喬司南和黎洛匆匆入內,追了上去。


    夏芸則是撲通一聲,跪在了喬飛麵前,“你讓我進去,看看我兒子,看看他.....”


    雨,越來越大,朦朧了整個世界。


    也朦朧了不遠處那一輛黑色的加長房車——


    後座的顧雲臣冷冷收迴視線,下頜薄如刀鋒,冷如霜雪。


    前排的助理曹營已經完全處於震驚狀態,許久才迴過神來——


    “這….如何是好?”


    顧雲臣垂眸,撥弄了一下自己腕上的手表,目光依舊淡淡。


    這一切,他早就知道了。


    不然喬家,如何能那麽順利地拿到雲婭的一切資料?


    他輕輕地嗬了一聲,看向天際的滾滾烏雲。


    報仇….,從來都不晚,不是麽?!


    曹營見到他的反應,心下立刻了然了幾分,背後又是些許冷汗冒出——這個顧雲臣,早就知道自己母親是假的?卻可以隱忍得如此深刻,真是....讓人有幾分害怕。


    “通知警察廳的人,數據盤的丟失跟喬家沒有任何關係,”顧雲臣漫不經心地開口,掃了一眼自己腳上的繃帶,“另外,內閣的那些老家夥,可以開始啟動彈劾總統的機製了。一個連身份都是假的的女人,如何能夠勝任這麽重要的職位?”


    曹營收斂心神,應了一聲是。


    總統被彈劾,毫無疑問會因此下台——身份作假,不可饒恕,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那麽按照國內應急機製,總統就會有內閣推舉直接產生。


    他抬頭,再度看了一眼後視鏡中的顧雲臣——這個有著鷹的精準,狼的狠戾的男人,總統寶座,非他莫屬了吧?!


    車子徐徐離開喬家大宅的範圍,曹營旋身,“顧少,是打算放過喬家了嗎?”


    顧雲臣勾唇,眼光穿過雨幕,落在洛城的東山之上——


    “告訴所有人,數據盤是南家的人偷的。那個數據盤現在就在南家的花園裏,讓警察去搜!另外,南家通.敵賣.國,自今日起,所有南家人全部給我扣押起來!”


    曹營一凜,帶著某種興奮,“是!”


    隱忍蟄伏了這麽久,他家的boss,終於,要出手了!


    “需要通知醫生,來為你拆繃帶嗎?”,曹營再度出聲。


    顧雲臣微微一笑,“不必。”


    要做這個總統,也是那幫老家夥來求著他去。


    有些架子,該端的時候,自然還得要端著才好…..


    他的目標,從來都不是喬家。


    所以,她夏芸玩她的,他顧雲臣,玩自己的。


    她玩砸了,但是,他必定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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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家。


    醫所內。


    洛錦書全身濕透,卻一把拂開旁人遞過來的汗巾,隻死死地盯著手術室的門。


    隔著厚厚的門板,他努力地想要聽到喬正芸的聲音。


    她總是這樣,受小傷的時候在自己麵前微微哼著,想要他的憐惜,可真正受傷的時候,卻又一聲不吭。


    所以每次她哭出來,他反而會覺得放心。


    所以,他狠狠地豎起耳朵,狠狠地聽著——


    這一次,他無比地希望,正芸能哭出來。


    那樣,是不是就能代表她沒事了?


    喬蓉和李璿聽到消息,已經昏厥了過去,喬司南已經趕去安撫。


    手術室外,隻有黎洛和洛錦書兩個人,在靜靜地等著。


    等著生機,或者....等著更壞的消息。


    黎洛握住他的手臂,“哥哥——”


    “噓——”,洛錦書沒有轉頭,隻是無比輕柔地打斷黎洛的話,“不要說話,我聽不到正芸的聲音了。”


    心口像是被猛然捶了一記重拳,難受得快要唿吸不了。黎洛忍住眼淚,重重點頭。她曾經以為喬正芸對洛錦書,也不過是和喬正宸對自己一樣,隻是一種執


    念。


    可現在,她才終於明白,那是刻骨銘心的愛。


    但這一切.....,又是為何?為何如此造化弄人?!


    眼看著就要到手的幸福,卻突然被隔了一道天塹,再也無法跨越,這一輩子…..再也無法幸福…..


    手術室的門被推開,醫生拉下口罩,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洛錦書。


    “她怎麽樣了?”,洛錦書大步上前。


    “子彈從腰部直接射入子宮,已經做了取彈手術和清宮術。孩子....沒了。大人會沒事的。”


    洛錦書重重一退,俊朗的臉上已經分不清是絕望還是痛楚,“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說罷抬步,就要往裏衝——


    卻被醫生抬手,一把攔住,“洛先生,正芸小姐說,她不想見任何人,尤其…是你。”


    見了,能說什麽?


    叫一聲哥哥,還是….叫一聲丈夫?


    孽也,障也…..


    洛錦書全身的精神像是在這一刻被猛然抽走,整個人頹然地看著手術室的門,喃喃道,“我知道了.....”


    是啊,不適合再見了。


    再見,又能如何呢?


    醫生看了他們一眼,歎了一聲,合上了手術室的門。


    黎洛眼圈發痛,上前想要勸慰,卻被洛錦書抬手,狠狠抱住——


    他垂頭,將額頭抵在黎洛的肩頭,有眼淚,滾燙而落——


    聲音,也是啞啞的,“是我害了她.....,四年前我到喬家,在喬遠山麵前做戲,讓他誤會我會娶正芸。我不過是想在喬家多待一段時日,想找到把你帶出喬家的方法。可誰知道....竟會是這樣.....”


    這樣不堪的真相,被血淋淋地扯了出來,摔在他們麵前,將他們的未來摔得粉碎!


    “洛洛,我真的錯了....我錯了.....”


    錯,本身並不可怕,可怕的卻是,連彌補的機會,都沒有…..


    黎洛悲慟地抬手,抱住洛錦書的肩膀,此刻,除了無聲的安慰,她再也給不出其他任何的言語。


    認識他快二十年,何曾見過他此刻的模樣?


    她緩緩抬手,摸了摸他的後腦勺,像小時候那樣,一遍又一遍地重複這個動作…..


    兩個人的身影,被窗外初晴的陽光拉得老長。


    而這一切,都落在了匆匆趕來的,喬司南的眼底。


    他站在走廊盡頭,隻是看著這一幕。


    卻始終,沒有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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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晨光灑灑,落在東來苑內,卻是難得地寂靜。


    黎洛和喬司南坐在餐桌上,相顧無言。


    昨日的事,帶來的震驚還在。


    她安靜地吃著自己的早餐,不一會兒,就聽到有傭人來說,洛錦書已經搬出了喬家,而喬正芸則是在李璿的照料下,繼續休養。


    一切變故來得太突然,所有人的情緒,都來不及整理。


    她看著自己手中的碗筷,微微出神,絲毫沒有注意到對麵的喬司南投過來的那一抹複雜目光。


    喬飛匆匆入內,在喬司南身邊耳語了幾句,就聽得他語氣忽然變冷,“開電視。”


    一旁的小素連忙把電視打開,新聞頻道裏滾動播出著今早發生的最震驚的兩條新聞——


    第一條,是女總統被內閣彈劾,直接下台,國內應急機製啟動,由顧雲臣直接接管總統職務。


    畫麵中,顧雲臣站在眾多記者麵前,微笑周到,侃侃而談。


    而另一條是——


    南家被證實竊取國家機.密,所有成年人,包括南家老太爺都被警察廳扣押!


    喬司


    南端著咖啡杯的手微微一頓,“南錚呢?”


    “也被抓了。”


    黎洛起身,“我去看看。”


    “不必,南家肯定沒人了!”,喬司南起身,吩咐喬飛,“你去通知喬氏名下的媒體,不得隨意轉載報道這條新聞。”


    “司南,怎麽辦?!”


    這是被他們連累才會如此,黎洛心急如焚,“南家老爺子那麽大的年歲,哪裏經得起這樣的侮辱?!”


    喬司南鎮定許多,“有人栽贓!那我們就等,等對方提條件!南家也不是吃素的!”


    …..


    洛城某局內。


    昏暗的囚室突然被點亮,突如其來的光線讓坐在單人床頭的南錚有些不適,他抬手,護住自己的眼睛,過了許久,才從指縫裏將來人看清楚——


    那人立在門口,如山如海。


    眼神,卻冷如霜雪。


    南錚心裏明白幾分,冷笑,“顧雲臣?好手段.....洗塵宴的時候可看不出你還有這一手…..”


    顧雲臣抬起下頜,俊美無儔的臉被燈光切割成許多晦暗的麵,“你是聰明人,必定知道我有所求。”


    “求?”,南錚嗤了一聲,“你現在是總統,求這個字,是不是把自己放得太低賤了?”


    顧雲臣不怒,“我不求財,也不求名利,更不需要你們南家的支持。”


    “那你要什麽?”


    “我隻問一句,也隻問一次——”,顧雲臣斂起下頜,眸中漸漸逼出血色,“南楠在哪裏?!”


    說到那個名字,竟是帶了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來….


    南錚一愣,旋即失笑出聲,步步逼近顧雲臣,最後,在他麵前站定,姿態依舊溫雅從容——


    “我隻說一句,也隻說一次——”


    他頓了頓,目光掠過顧雲臣的臉,“不知道!”


    兩個男人,如蟄伏的豹子,誰也不遑多讓,永不認輸!


    顧雲臣微微勾唇,像是早就料到了南錚的答案一樣,旋身,再度活動了一下自己手中的腕表。


    砰!


    鐵門在身後徐徐合上,即便如此,他也能感知到那快要將自己灼穿的目光。


    嗬…..


    曹營迎了上來,“閣下。”


    顧雲臣側臉,漫不經心地開口,“什麽時候問出南楠的下落,再什麽時候放他們出來。”


    說罷,也不看曹營的臉色,他便抬手,隻理了理自己的衣領。


    旋身,跨步走出監獄。


    優雅,卻也狠絕得如一個暗夜嗜血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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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宅。


    很快要入冬,喬花花小朋友便借此機會表示自己要開始冬眠,開始拒絕每一天的上學。


    黎洛實在無奈,隻能給小家夥放了一個小長假。結果卻是不放還好,這一放,喬花花的小心思又來了——


    每一天,都要出門。


    美其名曰——秋遊。


    遊的地點從哈根達斯冰淇淋店到遊樂園的摩天輪上都有,這簡直是要把洛城玩個底朝天的趨勢。


    黎洛無奈,這一日,幹脆拉上喬司南作陪,打算讓他教育一下喬花花。


    一家三口穿上薄款的紅色棉襖,站在一起,美得像畫一樣,跨步走出東來苑的門,立刻引來一幹傭人園丁紛紛側目。


    神仙眷侶,嬌妻愛子。這大少的生活,是越來越讓人羨慕了…..


    不遠處,一個人卻站在火紅色的楓樹下,看著這一切,眼睛,泛著潤意。


    “喬司南——”


    遠遠地,童家老傭人喚了一聲,將喬司南喚得迴頭。


    這才看見,童寧和老傭人站在遠處的楓樹下,手


    裏拎著一個籃子。


    喬蓉前幾天做了主,讓她獨自一個人去了喬家的客苑裏住,並不住在東來苑。


    那客苑離喬家的幾棟主樓不算太遠,可童寧也很識趣地沒有打擾任何人。


    可今日,卻有些不同。


    她拎緊手中的黑色竹籃,一步一步地走向他們。


    喬花花坐在喬司南的肩膀上,一臉燦爛笑意,而黎洛也是溫婉如水,依在喬司南身旁….這一次,都像是長了刺的小球,滾進童寧眼裏,生疼,生疼。


    曾幾何時,她也曾幻想過這樣的畫麵。


    可惜,夢最終,是碎了。


    在他們麵前站定,童寧垂眸,長長的發絲擋住了那半邊猙獰的臉,“司南,能不能陪我去一個地方?”


    …..


    城西。


    公墓四周鬆柏環繞,輕易遮住了那並不濃厚的陽光。


    喬司南和童寧,在童家老傭人的跟隨下拾級而上。


    她的腳步,越發沉重。


    最終,兩個人來到一片連綿的墓地之前——


    童伯軍被執行死刑,而喻琇,也在上個星期從休養院的頂樓一躍而下,死亡。


    他們的墓碑緊緊相鄰,旁邊,便是童欣的墓。


    一家四口,有三口長眠在了此地。


    卻還有一座碑,裏麵裝的,是衣冠塚——


    喬司南微微皺眉,“我明天就讓喬飛把這個墳取消掉。”


    那是童寧的墓,四年前,童伯軍為了迷惑喬家而立了這座空墳,可誰又能想到四年後,他的女兒居然能看到這座墓碑?!


    童寧的頭依舊垂得低低的,“不用了。”


    這座墳對她來說,並非空墳——裏麵裝著的,是她的迴憶,還有她的幸福。


    她上前,將手中的提籃放在墓碑前,然後拿出裏麵的香燭,一支一支地點燃,連自己的那塊墓碑前,也點了一支——


    “爸,媽,欣欣——”


    童寧蹲在喬司南麵前,身形瘦削得像是被風一刮就能吹走,抬起枯瘦的手,緩緩地撫摸著喻琇的那塊墓碑。


    就算再不喜歡喻琇,那也是將她帶到世界上來的親生母親。


    可她,卻沒有來得及見她最後一麵。


    童家,已經在洛城裏徹底消失了,她也終於成了一抹孤魂野鬼,無處可依。


    風冷冷地卷過,吹熄了麵前的白蠟燭。


    童寧慌忙抬手,去攏住那燭心,不停地用打火機點燃著那火苗。


    可卻幾次失敗,灼傷了自己的手。


    喬司南不忍再見,隻能跨步上前,將她的手拉開,“我來。”


    他點燃蠟燭,要放開自己的手,卻被童寧反手,一把握住——


    她抬眸,看著他——


    這半邊臉,是完好無損的那邊。


    有淚垂到腮邊,充滿了絕望和楚楚可憐。


    “司南.....”


    童寧哽咽,眼裏卻閃過一抹希望的微光。


    喬司南不著痕跡地抽迴自己的手,“我等你。”


    說罷,又退迴她身後,立在一米之外。


    童寧卻突然轉身,一把抱住喬司南的腿,哀哀地跪在地上,“司南,你在恨我,是不是?你恨我父親,所以也恨我?!”


    昂藏的背影微微一頓,喬司南彎腰,緩緩掰開她的手臂,“你想多了。我隻是不適合站在正前方。”


    他沒有任何理由要來祭拜童家的人,尤其當童伯軍還是自己的殺父仇人的時候。


    童寧手被拉開,撲通一聲跪在了自家人的墓碑前,終於哭出聲來。


    她哭得那樣悲慟,仿佛要將自己身體裏的每一寸悲傷都化作眼淚才肯罷休——


    這四年來,每一分的委屈,每一次的隱忍,還有....四年後的現在,每一


    天的不甘….


    童寧抓住墓碑,哭得那樣撕心裂肺——


    可,她卻始終沒有等到身後的那個男人,那個曾經說過要照顧她一輩子的男人,上前來的再多的安慰。


    他和她…..


    終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哭了許久,直到嗓子都哭啞了,她才轉過身,從小竹籃裏拿出一瓶早就準備好的白酒,“司南,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此刻已經接近黃昏,天際處有鴉雀低低飛過,整個墓園開始泛出一股子蒼涼陰冷的氣息。


    喬司南輕輕頷首,“我去山下等你。你好了,就下來。不必著急。”


    “好。”


    童寧靜靜點頭,沒有再說話。


    喬司南遞了一個顏色給童家的老媽子,讓她好好看著童寧,這才折身,往石階下麵走去。


    剛剛到了山腳,就遇到了黎洛和花花。


    小家夥從車裏出來,手裏捧著一大捧白色的菊花,“爸爸,我想上去看看童寧姑姑的家人。”


    小臉上是難得的嚴肅神色。


    喬司南卻沒有立刻點頭,隻是摸了摸他的頭,然後才看向黎洛,“怎麽來了?”


    黎洛快步走向他,用隻有他們兩個人才聽得到的聲音開口,“我不想讓孩子之前童家以前的事。”


    她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心裏帶著仇恨,更何況,是童寧從喬正宸手裏把花花救了下來。


    喬司南點頭,眸光淺淺,卻含了幾分釋然。


    誰都不想帶著仇恨活下去,因為那是對自己最大的懲罰。


    他彎腰,一把抱起花花,“一會兒去了,就把菊花給童寧姑姑,然後在旁邊陪著她就好。”


    “嗯!”,花花重重點頭。


    一家三口並肩而行,喬司南將黎洛的手扣得緊緊的,“冷嗎?”


    “不冷。”


    她迴握了他一下,微微用力。


    有家的人,不會冷。


    花花摟著喬司南的脖子,難得地沒有再多問,很是嚴肅莊重。


    剛剛走到一半,便看到童家老傭人邁著小腳步,急匆匆地來了。


    “怎麽了?”


    老阿媽看了喬司南一眼,“小姐說她給夫人太太準備的小菜掉在你車上了,讓我下來拿。”


    小菜?


    喬司南心裏咯噔了一下,一把將花花抱緊,“不要去拿了!”


    車裏什麽都沒有!


    他三步並做兩步,快速地朝山頂奔去,黎洛也意識到不對勁,連忙跟上,連話都沒有時間多說,兩個人奔到山頂,便看到一地血紅——


    童寧伏在喻琇的墓碑前,整個人已經昏迷了過去,額頭上有且深且長的傷口,深可見骨!


    那是生生撞出來!


    血,瘋狂地從傷口裏往外湧了出來……


    花花嚇得大叫,一頭紮進黎洛懷裏不肯再看,哭出聲來,黎洛連忙抱著孩子轉身,連聲安撫。


    喬司南快步上前,一把將童寧從地上抱起來,掐住她的人中——


    “寧寧,你保持清醒,我馬上送你下山!”


    他將童寧一把抱起,卻被她胡亂而虛弱地扯住了衣袖,“司南,你又叫我寧寧了,真好.....”


    喬司南將她抱緊,“你別說話!”


    跨步而去,匆匆跨過台階。


    黎洛抱著花花,連忙跟在他們身後。


    童寧嘴角綻出一抹飄渺的笑,“司南….”


    她是一心求死,所以才支開他,也支開老阿媽。


    可他,卻還是來了…..


    心裏已經完全滅掉的希望,又如那死灰一樣,開始一點一點地複燃…..


    “別說話!”


    喬司南開口,幾乎是用吼


    的。


    無論出於什麽情緒,他都不能讓她死在自己麵前!


    兩個人抱得很緊,她的血染紅了他,順著他的胸膛滴落在地,童寧卻還在說話,“司南,你記不記得,今年是什麽日子?”


    喬司南腳步沒有停留,“記得。”


    “那你說說看.....”


    “…..”,他卻無言。


    他早就忘記了。


    黎洛抱著花花跟在身後,看著他們兩個人,自成一個世界。


    卻,無法介入。


    可此刻,她沒有情緒再想其他。


    這個女人,必須救!


    童寧笑了笑,一點也沒有因為喬司南的忘記而生氣,反而抬手,觸了觸他棱角分明的下頜,“司南,你老是記不住這些,以前你也總是忘記自己的東西在哪裏,也忘記今天要出差,總是我提醒你,你才能想得起來。”


    喬司南抿唇,一言不發,健步如飛,隻是將童寧抱得更緊。


    “司南.....”,她喘了一口氣,在他懷裏輕輕合眼,幾秒之後,才有重新睜開,像是凝了許久,才凝出這麽一點力氣來——


    “四年前的這一天,我從樓上掉了下來.....”


    她笑得淒涼,絕望。


    這四年,不過是苟延殘喘,偷來的時光,所有的心力支撐,不過是想再見他一麵。


    可天上一天,人間一年。


    一切,早已世易時移,他,也不再屬於自己。


    “或許在那個時候,我就應該死了.....”,見他不語,她低低開口,“對不對.....”


    “閉嘴!”,喬司南腳步一頓,嘶吼出聲,“我讓你閉嘴!”


    “我不!”


    童寧卻難得地倔強,“我不!我怕再不說,就沒機會說了.....”


    她喘著氣,再握住他的肩膀,“司南….,如果有下輩子,你一定要記得我的樣子.....,早一點找到我。早一點.....,跟我在一起.....,我不想再錯過了,不想了.....”


    血從額頭汩汩地冒出,唇色已經暗淡蒼白.....,她的手,緩緩垂落下去。


    跟在他們身後的黎洛心口突地一堵。


    她看著喬司南的背影——


    想要知道他的迴答,卻又害怕知道他的迴答…..


    他也隻是一直抿唇,並不說話。


    終於,到了山腳。


    童寧已經完全昏迷了過去,一點意識都沒有。


    老阿媽嚇得不輕,哆哆嗦嗦地打開車門讓喬司南把人放進去。


    黎洛抱緊花花,快步地坐上副駕駛。


    喬司南腳步一重,直接將油門踩到最低。


    誰也沒有再開口。


    氣氛,無比凝重。


    一路上,他不停地打電話吩咐著喬飛準備醫院的事宜。


    花花靠在黎洛懷裏,小臉嚇得慘白,看了看喬司南,終於選擇了不開口——爸爸的臉色,是他從未見過的冷凝可怕。


    黎洛將花花抱緊,盡量不讓他去看後座的童寧。


    血腥味,卻依舊在整個車廂裏擴散開來,狠狠割裂著他們的每一寸神經。


    一路無話,車子終於奔到醫院門口,喬司南刹車,一氣嗬成地抱起童寧,放到一旁醫生準備的推床上,“救不活她,你們等著一起死!”


    醫生被喬司南眼中的狠戾給震住,嚇了一跳,連忙開口安撫,“喬先生放心,我們一定全力治好喬太太!”


    看喬司南如此激烈的反應,那醫生直覺以為這臉上血色模糊的人就是黎洛。


    喬司南卻顧不上反駁,任憑他們將床推進手術室,一路跟隨陪伴,眼睛始終膠著在童寧的傷口之上。


    黎洛抱著花花坐在車裏,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想著醫生剛才說的話。


    </p


    她的心裏,也陡然地,重重地,一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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