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童欣是怎麽從你手裏拿到孩子的?”


    黎洛問道。


    童寧聽到,全身又是輕輕一抖,像是聽到了極為恐怖的問題一樣.....,眼裏,閃過深深的驚慌....窠.


    “那晚李璿病了,喬正宸沒有來別墅,欣欣跑到門口來,說喬正宸有危險,讓他們趕緊去找看,”童寧頓了頓,“她平時跟喬正宸來往多,保鏢們自然相信她的話。後來她趁我不注意,直接將花花搶走了。她為了把我放倒——燔”


    童寧抬手,掀開了自己的長發一側。


    脖頸上,有一個很恐怖猙獰的刀疤。


    黎洛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努力地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哭出聲。同樣都是女子,這個童寧,到底受了多少苦?這一刀,還是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刺的…..


    喬司南雙拳握緊,顯然,也是在極力地克製著自己的情緒。


    童寧深吸了一口氣,放下自己的頭發,“沒事了。這不是還活著的嗎?總比死了好吧。”


    如此豁達,卻叫人更加內疚。


    可童欣把花花送迴了黎洛和喬司南身邊。


    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


    這世界,兜兜轉轉,在最後的結局出現之前,誰也不知道到底會怎麽樣。


    三個人沉默了下來。


    往事揭開,帶來無限唏噓,和某一些被刻意遺忘地傷痛。


    靜默良久,童寧忽的一笑,“你們別有壓力啊。我對你們也沒有什麽要求,讓我靜一段時間,我自己會走。”


    “我沒有這個意思,”黎洛急忙解釋。


    “要不要,幫你把你母親接出來?”


    喬司南說的是喻琇,童家倒台以後,她就一直住在療養院,精神很是不佳。


    “不用,”童寧搖頭,“不需要。”


    被囚禁四年,她再也沒有什麽想不開的。自己的母親以前逼迫自己找喬司南要這個那個,甚至還拿捏喬司南,要逼婚。


    就算沒有喬家,她也不想迴到那個永遠隻有利益的家裏去。


    如此,甚好。


    就讓喻琇以為自己永遠死了。


    她起身,深吸一口氣,像是獲得新生一樣,“幫我老阿媽接來就好。以前在童家,她最疼我,以為我死了,她老人家可是傷心了足足四年。看到司南就跟看到仇人一樣,把她接來,我好好孝順她一下,順便,解釋清楚這個誤會也好。”


    喬司南應了下來,沒有猶豫。


    童寧看了他們兩個人一眼,“司南,你被種病毒這件事,查清楚是誰做的了嗎?”


    “喬正宸。”


    童寧的手倏然收緊,握住自己的衣擺。


    半晌,才鬆開。


    心中的怨念,也在這個時候被放開來。


    喬正宸….


    毀了她的幸福。


    一切,不可再來。


    四年,他們蹉跎了太多。


    亦或者,喬司南對於她,本來就不是愛情。


    他需要的,隻是一個溫柔的傾聽者。


    而她,剛好符合他的條件而已…..


    “媽咪,吃飯。”


    喬花花從樓上下來,一蹦一跳,左手拉著黎洛,右手拉著童寧,罕見地有禮貌,“阿姨,可以吃飯了。今天有花花愛吃的糖醋排骨哦!”


    童寧和藹一笑,順著孩子的步伐,跟黎洛一起往餐廳門口走去。


    剩下喬司南,站在他們身後,目光淡淡複雜。


    世界上有些情….,他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償還了……


    …..


    餐桌上。


    花花坐在自己的小餐椅上,拿著刀叉,脖子上係著白色的餐巾,儼然是個小小紳士的模樣,叉準一塊糖醋排骨,就要放進自己的嘴巴裏。


    可


    這一次,卻被喬司南摁住小手。


    他當著大家的麵,將花花從餐椅上抱了起來,麵色難得嚴肅地,站在了童寧麵前。


    “花花,這一塊排骨,給你的童寧姑姑吃。一輩子都要對姑姑好,知道了嗎?”


    花花眨了眨眼,不太適應從阿姨到姑姑的轉變。


    黎洛坐在一旁,手中的筷子,也是微微一頓。


    而童寧,則已經紅了眼圈。


    喬司南的意思,她懂。


    何必如此明顯?她麵容已毀,早已不是之前的那個童寧了。


    就算是之前的童寧,她也未必爭得過黎洛,不是麽?


    何必….


    黎洛起身,放開自己手中的餐具,“司南,要不改日.....”


    “謝謝花花,以後記得,要叫我姑姑,”童寧直接打斷她的話,夾起那塊排骨,放進嘴裏。


    明明酸甜的糖醋排骨,她吃了進去,卻覺得苦。


    從心裏發出來的苦,才是真的很苦,很苦。


    “童寧....”


    黎洛說不出的愧疚,想要安撫童寧,可她卻已經起身,朝樓上的客房奔去,“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瘦弱得不成樣子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一家三口麵前。


    黎洛心口窒悶,“司南,你何必.....”


    她對童寧的感覺,除了感激,卻也有害怕。畢竟,那是喬司南喜歡的第一個女人。雖然已經毀了容,可…..


    她真的害怕。


    因為她童寧對自己有恩,對他們一家三口,都有天大的恩情在。


    人間最是欠不起的,就是人情債。


    拿錢都補不迴來的,也是人情債。


    “別無選擇。”


    喬司南輕歎,將她的肩頭摟緊。


    如果隻能辜負,那就一路辜負到底。


    他,再也失去不起了。


    “你是怎麽找到她的?”


    黎洛靜默了良久,才問出這個一直盤桓在自己心口的問題。


    “她以前有個小習慣,緊張的時候總是喜歡用指甲摳東西,我和葉婉去海邊別墅的時候,看到了矮櫃牆壁上的抓痕。肯定是她逃跑之前穿鞋的時候留下的。她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唯一能找的,就是童家那個老阿媽。她是趁喬正宸分身照顧葉婉的時候,逃出來的。”


    他說得再自然不過。


    黎洛的心口,卻又悶悶地一窒…..


    那種不知道如何麵對童寧的感覺,又狠狠襲來…..


    東來苑裏,難得地暗寂沉默了下來。


    就連一向多話的喬花花,也異常識趣地不多說,隻快速地把自己的飯吃完,然後上樓,抱著自己的孫悟空娃娃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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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店,總統套房內。


    女總統坐在大班椅上,雙足輕輕點住地麵,整個人看起來非常地放鬆。


    手,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敲著桌麵,“你是說,喬司南找到了童寧?證明自己沒有殺過人?”


    中年保鏢抬手,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珠子,“閣下,是這樣。童寧已經自己申請了專業的dna鑒定,證明她自己就是童寧本人。”


    敲打著桌麵的手指,微微一頓,然後又繼續,有節奏的輕敲著。


    雲婭的手十分幹淨,除了那一枚泛著亞光的老金戒指之外,再也沒有多餘的裝飾物。


    可這個女總統,哪怕是幹淨清爽的一身職業套裝,也足夠給底下的人帶來十足的壓迫感。


    素手天下——政壇的人都用這四個字來形容她。


    雲婭半抬蒼眸,隻一個眼神,已經令對方彎腰,從房間裏退了出去。


    兩扇米長的紫檀木


    門緩緩合上。


    半百的女人從椅子上虛虛一撐,輕鬆站起,走到巨大的落地窗邊。


    手邊鎏金矮櫃上的紅酒,醒得正正好。


    素雅的手執起高腳杯,仰頭,將杯中紅酒一飲而盡。


    然後叮地一聲,輕輕碰在了麵前的落地窗的玻璃上——


    像是,在對窗外那一輪高懸的明月致敬。


    “喬遠山,”雲婭勾唇,露出一抹淺笑,讓人分不清那笑是真還是假,“你和司徒娟的兒子.....,居然不是泛泛之輩。這一輩,敬你。”


    然後彎腰,又自己抓起酒瓶,倒了半杯紅酒,再度仰頭,吞下——


    “這一杯.....,是我的再度宣戰!”


    ……


    隔壁套房內。


    穿著大白褂的私人醫生下蹲著,將顧雲臣腳踝上的繃帶拆了下來,仔細檢查一遍之後,方下結論,“顧少,您腳踝沒事了,可以走動了。”


    顧雲臣居高臨下地看了對方一眼,“包迴去。”


    醫生不解,“你已經完全可以走動了,我.....”


    “聽顧少的。”


    一旁顧雲臣的男助理適時出聲,提醒著醫生不要多問。


    老醫生連忙點頭,按照原有的樣子,將顧雲臣“受傷”的腳踝包了迴去,甚至還裝模作樣地叮囑了幾句不要落地,不要沾水之類的話才離開。


    男助理叫曹營,跟著顧雲臣十數年,很了解他的脾性,知道他這樣做,自然有自己的道理。


    助理隻是彎腰,將一張燙金的請柬恭敬地遞到了顧雲臣麵前。


    “何事?”,顧雲臣並沒有伸手去接的打算。


    “南家遞來的帖子,說要給閣下和您,準備一場接風洗塵宴。”


    曹營小心翼翼地開口,一邊說,一邊觀察著顧雲臣的臉色,發現他聽到南家二字,並沒有不悅,才微微在心裏鬆了一口氣。


    顧雲臣這才接過請柬,隨意地翻了翻,然後往旁邊的地毯上任意一丟,“南州長一片心意.....,閣下有迴複了嗎?”


    “她意在參加。”


    “那我們也參加,”顧雲臣側臉,唇弧勾起一抹淺莞,“不過.....”


    修長的手指落在自己的腳踝處,“我一個傷員,就不用太勞神,跟在閣下身後就好。你說呢?”


    曹營點頭,“明白。”


    “下去吧。”


    顧雲臣揮了揮手,不等曹營幫自己旋過輪椅,已經自己轉了過去。


    這個房間的位置,剛好對著洛城的東山。


    東山——


    東山再起,紫氣東來。


    真是....好寓意。


    誰都知道,山頂上住著洛城的老牌家族,南家。


    顧雲臣抬手,在自己耳邊飛快打了一個響指。然後,張開拇指和食指的方向——


    對著東山頂,做出一個舉槍的手勢。


    久久,沒有收迴。


    曹營關上房門,慢慢從顧雲臣房間裏退了出來。


    他是在歐洲留學的時候認識的顧雲臣,兩個人本是同學,後來成了如今的助理與boss的關係。


    他無聲地掃了一眼雲婭的房門。


    這對母子…..


    真是奇怪。


    說他們生疏,偏偏對對方都非常地有禮,無論是去到哪裏,都不會忘記帶一份禮物給對方。


    說他們親密,又偏偏….,看不到尋常人家的那種母子其樂融融的景象。


    兩母子總是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難道,這就是官宦家庭所謂的親情麽?


    難怪顧雲臣會這般落寞了。


    曹營搖了搖頭,覺得還是做個普通人比較好。


    夜


    ,沉寂了下來。


    整個洛城,隻有南家和喬家,還有人在忙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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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宅。


    喬司南從床上輕聲坐起,看了一旁陷在光暈之中的黎洛,微微勾了勾唇,俯身,親吻了一下她的臉頰。


    睡夢中的黎洛嚶嚀了一聲,卻下意識地抬手,扣住他的臂膀,“怎麽了?”


    “我上洗手間,你睡吧。”


    “嗯….”,黎洛像小貓一樣蹭了蹭他的臂膀,又睡了過去。


    喬司南將她露在外麵的手臂輕輕塞迴被子裏,才拿過一旁的睡袍,扣在自己身上,腳步輕快地下樓,不發出一點聲音。


    喬飛等在樓梯口,“大少,南錚少爺說,想見你一麵。”


    “什麽事?”


    “說南家明日有個晚宴,請您和少奶奶一起去參加。”


    “請南少爺過來,我們親自詳談比較好。”


    “是,”喬飛立刻照辦,“大少,約南少在哪裏碰麵?”


    “湖心亭。”


    喬司南丟下這三個字,大步朝喬家的主宅走去。


    自從上次被喬司南軟禁之後,司徒娟還沒有機會見到自己的兒子,就連花花,她也是不得見的。隻有司徒菁一起陪著她住在喬家的主宅裏,外人都道她命好,兒子如此有本事能重新奪迴喬家。


    可隻有司徒娟自己知道,自己的兒子孫子,都怕是要失去了。


    見到喬司南的那一刹那,她還以為自己是眼花,立刻丟掉自己手裏的電視遙控板,迎了上去,“司南.....司南.....”


    不過是喚了自己兒子兩聲,眼裏已經開始有淚花滲出。


    喬司南掃過她身上的單薄衣衫,目光,停頓在她不能動彈的那隻手臂之上,“四年前那一槍,已經報仇了。”


    依舊,是不肯叫她一聲媽。


    尤其在夜晚,當自己的手掌觸碰上黎洛背上殘留的疤痕的時候,喬司南依舊是會後怕——


    怕這個宅子,他長大的地方,他永遠無法擺脫的喬家和出身,會讓他再度失去黎洛。


    這些惶恐,驚怕,都是司徒娟帶來的。


    他,無法釋懷。


    司徒娟心口微鬆,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喜還是悲了。


    “是誰下手的?”


    “重要嗎?”,喬司南淡淡啟口,並沒有迴答。


    這一切,和正芸無關。他不能將喬正宸說出來,到最後害了喬正芸。


    這也是為什麽自己會選擇讓葉婉殺掉喬正宸的原因。


    因為他不能報警。


    他永遠記得,自己小時候被父親責罰,正芸邁著小身子,從一旁猝不及防地奔了過來,生生幫他挨過的那一棍子。


    那時候,她還小,那一棍子下去,差點打斷她的脊椎。


    喬正宸可惡,可正芸,卻是無辜的。


    論起心狠,喬司南可以比任何人都狠。


    可自己在乎的人,親情愛情,還有友情,總歸,不能忘卻。


    司徒娟哀嚎,抓住喬司南的衣擺,“司南,你就這麽討厭媽媽?連這個都不想告訴我嗎?!還是想找個理由搪塞我?”


    “知道了又能如何?”,喬司南往後微微一退,“仇恨這種東西,你無法駕馭。不如安度晚年。早些休息吧。”


    仇恨,會讓人發奮。


    可卻會讓司徒娟扭曲。


    不是每個人,都能駕馭住仇恨二字。


    所以,不如不知道的好。


    司徒娟手落空,呆呆地看著喬司南,想要再度追上去,卻被一旁的司徒菁抓住手臂,“姑母,不要追了。表哥他….,不會再和我們說話了。”


    “為了一個女人,連自己的媽都恨上了...


    ..”,司徒娟跌坐在地,泣不成聲。


    喬司南在身後低低的抽泣中,快步上樓。


    啪地一聲,打開了二樓書房的燈。


    城北別墅裏的一切,他已經叫人搬了迴來。


    喬遠山身前的所有痕跡,全都在這裏了。


    喬司南快步上前,熟練地拉開抽屜,果然看到了一本上鎖的手劄。


    小時候他貪玩,曾經躲在窗後看自己的父親記錄一切。


    這一本,應該是喬遠山的工作,或者生活日記。而那上好的褐色鹿皮封麵已經有些破損,說明這本日記已經有些年頭了。


    他想了想,摁下了正芸的生日。


    上麵的精致紫銅鎖頭吧嗒一聲彈開,喬司南迅速地翻開日記——


    褐色發黃的紙張,從喬遠山年少參軍開始,每一天,他都保持了記日記的習慣。


    後來,是退伍。


    然後…..是娶妻。


    娶妻…..


    喬司南迅速地翻開那一頁——


    喬家這幾十年的隱秘傳聞,終於,在這一刻得到了徹底的證實。


    喬遠山的第一任妻子,她,不叫司徒娟。


    喬司南快速地拿頁日記裏的黑白照片,因為老照片被氧化的關係,上麵梳著兩個大辮子的年輕女人麵容已經有些模糊。


    可依稀能夠看出,那是一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喬司南迅速地翻開後麵的幾頁,喬遠山力透紙背的字跡旋即顯現出來——


    “今天,是芸兒被綁架後的第......”


    這一頁,隻有這麽一排字跡,後麵的地方被潑了墨水,已經看不清楚。


    喬司南將那個日期迅速記在心裏。


    芸兒…..


    那時候,連他都還沒有出生。這個芸兒,自然不可能是喬正芸。


    他握住照片,飛快下樓。


    樓下,已經沒有了司徒娟和司徒菁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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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司南走出主宅,便遠遠看到那個清雋挺拔的身影,立在湖心亭中間。


    平心而論,如果這個男人在一年多前和自己較真要帶走黎洛,他現在可真是孤家寡人一個了。


    他欣賞南錚的磊落,卻也嫉妒自己離開的那三年裏,是他陪在黎洛身邊的這個事實。


    “來了。”


    南錚迴頭,對著喬司南溫和一笑,“喬大少應該不會是拘小節,一定要我親自送請柬上來,明日才肯赴宴吧?”


    “那你帶了嗎?”


    “沒有。”


    “那你覺得我會介意?”,喬司南與他並肩而立,像兩個久別重逢的老友一樣,立在喬家的湖心亭中央。


    夜風吹過,微微發涼。


    “南楠最近還好嗎?”


    “那丫頭在國外,不肯迴來了。過幾日老爺子大壽,她也沒有打算迴來。找我來,也不是為了寒暄這個吧?”


    喬司南看著湖中央的殘荷,還有那在殘荷邊緣吐著泡泡的無名小魚,“南家如今蟄伏,跟這位新上任的女總統有關吧?”


    南錚微微一愣。


    沒想到喬司南會問出這個問題來。


    因為喬家除了喬遠山之外,沒有任何人涉政,喬司南更加不會感興趣。


    “女總統很多政見和我大哥相左,所以,道不同不相為謀。”


    南錚說得很委婉,可喬司南卻是聽出了其中深意——洛城素來是一塊肥肉,做總統的誰都知道,得到南家的支持,就等於拿到了連任的半張勝券。


    因為南家在政壇上的地位,遠不是一個從國外迴來的女總統可超越的。


    那麽南家,明日的洗塵宴,又是為


    何?


    “為什麽要做這個洗塵宴?”


    “走走過場,不能讓外界知道不和,”南錚勾唇,“怎麽突然對這些感興趣了?”


    “有那個女總統的資料嗎?”


    “網上不是到處都有嗎?何必問我們南家要。”


    “網上的,有幾分真假?”,喬司南伸手,像兄弟一樣拍了拍南錚的肩膀,“你要是和南楠一樣誠實就好了。”


    南錚哭笑不得,“我若是不對黎洛誠實,哪裏還有你喬司南什麽事?!”


    早帶這黎洛遠走高飛了好嗎?


    喬司南倒也點頭,“欠你們南家一次。以後,肝腦塗地,隻需要你和南楠開口便可。”


    “不需要說得這麽江湖氣,”南錚依舊溫雅,伸手撐住自己麵前的欄杆,“也不需要太感謝我。黎洛若是心裏有我,哪怕你喬司南死了,我也會帶她走。”


    帶走了人,帶不走心,也是徒勞。


    這個說法,顯然深得喬司南喜歡,他笑得開懷,“資料什麽時候給我?”


    南錚轉身,收起臉上的笑,是難得的嚴肅表情,“若我告訴你,南家得到的雲婭的資料,和網上公開的那一份,咱們總統的資料是一模一樣的,你信嗎?”


    喬司南臉上的笑意瞬間斂起,“以前她一直在國外?”


    “對。”


    “死去的丈夫是銀行家?”


    “對。”


    “沒有任何多的信息嗎?”


    “完全沒有。”


    南家沒有的信息….


    兩個人交換了一個了然的眼神,彼此都讀懂了對方的意思——如此沒有問題,才恰恰證明,是有問題的。


    “明日南家的菜色,準備好了嗎?”


    喬司南突地開口,思維跳躍得南錚依舊有些跟不上,“問這個做什麽?難道怕餓著你老婆孩子?”


    “總統閣下遠道而來,怎麽能錯過品嚐我們洛城的名菜?”,喬司南勾唇,依舊望著湖麵的殘荷,眸中墨色微微流動。


    南錚當即明白過來,“合適嗎?”


    “願者上鉤。”


    喬司南輕輕抬腳,將腳邊的一個鵝卵石咚地一聲,踢進了水裏。


    無名小魚受了驚嚇,飛快散開。


    他反而莞爾一笑,“怕事的才會躲,自認為強大的魚,反而更容易上鉤,不是麽?”


    南錚看著他邪魅的側臉,再次慶幸,自己沒有因為黎洛而和這個男人為敵。


    ……


    翌日。


    黎洛醒來,還沒來得及坐起,旁邊的人已經將一條手臂搭了過來,在她的腰間摩挲了一下,直接堵住她的櫻唇,來了一記法式深吻,才肯放開她,“若不是那小子一直拍著門板,我真不想放你下.床….”


    黎洛臉頰一熱,外麵花花還在不停地拍門叫媽咪,這個家夥....居然在說這樣的話。


    “晚上加倍補償迴來,”喬司南輕輕啃了一下她的鎖骨,“去開門吧。”


    黎洛像看小孩一樣,在他的額頭上印下安撫地一個早安吻,才起身,打算去門口給花花開門。


    可卻在中途,腳步微微一頓。


    “怎麽了?”


    喬司南側過身體,支起自己的上半身,性感又撩撥地看著她,“是不是不想走?我讓喬飛把門外那小子打暈。”


    “…..”,黎洛白了他一眼,“你說的那小子是你的親兒子。我隻是…覺得這張照片上的人有些眼熟。”


    她指了指床頭櫃上的那張黑白照,“你哪兒來的這麽老的照片?”


    “你認識?”,喬司南詫異。


    “就是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怎麽可能見過….”,喬司南輕笑,“你那時候都沒出生。剛起床,腦子還不清醒吧。”


    黎洛想想也是,將自己的睡袍裹緊,出門伺候小少爺吃


    蛋糊去了。


    喬司南則是翻身坐起,將那張照片放在手裏細細端詳了一下,確定黎洛認識的所有人裏麵,沒有這麽個人之後,才又將照片放迴了遠處,下樓。


    “怎麽沒看到童小姐?”


    他掃視了一下餐桌,對旁邊的傭人問到。


    黎洛拿著勺子的手微微一僵,差點把蛋糊喂到花花的鼻子裏去,小家夥連連抗議,她抽出餐巾紙幫他擦了嘴,才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


    真是…..


    童寧是客人,喬司南問一問,又有什麽不得了的事…..


    “童小姐一大早去看老太太了,說會去那邊陪老太太用早餐。”


    喬司南沒有再問,隻是走到餐桌邊,眉梢斜挑地看了喬花花一眼。


    小家夥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爸爸,你眼睛抽風啊?”


    “…..”


    喬司南無語,握住黎洛肩頭,“晚上要赴宴,今日別出門了。在家好好休息。不然會很累。”


    她握住他的手,迴以溫婉一笑。


    心中剛剛攏聚,還沒有成形的陰霾,便在這一笑裏,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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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洛城東山。


    山腳的鐵藝大門徐徐拉開,百餘丈長的紅毯逶迤而下,一直鋪到了山頂。


    黑色的加長房車隊伍從鐵門駛入,五步一崗,皆是持槍的衛兵。


    車隊,最終在華麗的白色歐式大別墅門口停下。


    洛城州長南鏞親自上前,拉開車門,“總統閣下駕臨,南宅蓬蓽生輝。”


    雲婭一襲黑色端莊的曳地長群,十分優雅地從車上下來,伸手,搭在了南鏞的手臂之上,語氣依舊輕柔婉轉,“南州長費心了。”


    她目光稍稍逡巡了一圈,在南鏞身後的南家人身上一一掠過,最後收迴。


    女總統什麽都沒說,可南鏞已經明了了她的深意,立刻上前解釋,“老爺子身體不適,近來已經不見客了。”


    言下之意,她雲婭也隻是個客人而已。


    南家如此客氣,那也隻是洛城主人的地主之誼。


    雲婭溫婉一笑,抬手攏了攏自己的發髻,尊貴非常地看著南家宴會廳內的燈火輝煌,“本就不打算叨擾老爺子,有南州長如此用心,是我….不好意思了。”


    南家老爺子南明峰是老元勳了,誰敢輕易打擾?


    哪怕心裏有不快,雲婭也隻能壓製住。


    “閣下,請!”


    南鏞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麵前的儀仗隊立刻拉開,站成兩排。


    所有人彎腰,恭迎著這位女總統的到來。


    顧雲臣則坐著輪椅,跟在雲婭的身後,難得的低調。


    宴會廳內.衣香鬢影,觥籌交錯。所到之人皆是洛城名流富賈,安保工作一流。


    黎洛和喬司南端著香檳杯,遠遠站在南家巨大的法式落地窗前,看著站在最高處,接受著眾多政界人士問候的雲婭,“司南,一會兒讓我做什麽?”


    喬司南彎腰,並不著急說話,隻是輕輕用自己的唇瓣觸碰了一下她的耳垂,惹來黎洛輕輕一顫。


    外人看去,隻當他們是在調.情。


    他心滿意足地看著她的反應,將她抱得更緊,然後才附在她耳邊,低低開口。


    所有人都看著台上的南州長致辭,並沒有太多的人關注他們。


    黎洛暗自記下喬司南說的話。


    南鏞已經宣布,宴會正式開始。


    雲婭率先坐上長長的餐桌,白色的意大利手工蕾.絲桌布,天然水晶杯,那些純金的餐具,還有頭頂的水晶燈,每一處,都彰顯著這個家族的輝煌。


    她微微地笑著,看著南鏞將南錚帶上前來,“這位是.....”


    <p這位是胞弟,南錚,”南鏞謙和地開口,“今晚的菜式都是他安排的,希望閣下滿意,盡興而歸。”


    “甚好。”


    南錚一身白色的燕尾服,清雋挺拔,像極了一個盡職盡責的管家。


    他微微一笑,抬手,擊掌。


    整個宴會廳立刻安靜了下來,穿著統一黑色製服的服務生有序而入,將手中的托盤一個一個地放在了長長的餐桌上。


    不同的是,每一個托盤上,都蓋好了銀製的蓋子,空氣中連香氣都聞不到,充滿了神秘的味道。


    南鏞不解地看著南錚——南家的宴會一向都實行分餐製,總統從國外迴來,他吩咐的是西餐,怎麽會這樣?


    南錚遞給自己大哥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後揮手,示意那些侍者離開。


    在眾人探尋的目光之下,他上前,將一隻手背在身後,彬彬有度地打開離雲婭最近的那個蓋子——


    “閣下,這是洛城的名菜,有鳳來儀——”


    名字好,菜更好——大家探尋地落在了那道菜上。


    有鳳來儀,果然是好名字,好菜色。洛城傳統的紅油醉雞被南錚這樣一說,居然上了不少檔次。


    雲婭聽了,微微一笑,顯然很是滿意。


    南錚乘勝追擊,再打開第二個蓋子——


    “閣下,這是彩鳳壓月——”


    洛城傳統的辣味香腸被切成薄片,拚成了一個彩鳳的樣子,旁邊放了一個精致的鹹蛋黃,那月亮的氣勢,也被那鳳凰所壓。


    所有人嘖嘖稱讚,都說南家好心意,好彩頭。


    雲婭臉頰的笑意,也越發加深。


    就連跟著她的那些幕僚,也是讚不絕口。


    南鏞心裏的緊張終於放鬆下來,開始好奇為什麽自己這個從來都淡泊明誌寧靜致遠的弟弟,會如此討好總統?


    難道,真的是開竅了?


    接下來,南錚一一揭開蓋子——


    “鳳凰於飛。”


    是洛城著名的嗆口辣乳鴿。


    “百鳥朝鳳。”


    是辣子魚。


    “鳳鳴朝陽。”


    “鸞翔鳳翥。”


    …..


    林林總總,數十道菜,全部以鳳凰命名,都是洛城名菜,贏來一片叫好的聲音。


    廳內的氣氛越來越好。


    雲婭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


    就連素來沒什麽笑容的顧雲臣,也在旁人的附和之下,露出一絲笑意。


    南錚介紹完畢,恭敬地退到一邊,“閣下,請您開宴。”


    雲婭施施然起身,舉杯,晃了晃杯中的紅酒,“各位女士們,先生們,請允許我借用南州長剛才的一句話——這,是一個家宴。既然是家宴,那麽請大家不要拘束,就座吧。”


    家宴…..


    喬司南扣住黎洛的首長,指尖在她掌心輕輕摳了摳。


    所有人都遵命落座。


    雲婭的視線一一掃過他們,在掠過喬司南和黎洛的時候,也沒有半秒的停留。


    她舉杯,“祝國泰民安。”


    “國泰民安!”


    眾人齊齊應聲,飲盡麵前的杯中紅酒。


    “再祝,身體康健!”


    雲婭依舊溫婉,卻帶著不容褻瀆的幹雲氣勢,仰頭,再度飲盡杯中酒。


    “身體康健!”


    眾人立刻跟隨。


    “三祝,家庭和睦!”


    雲婭再度舉杯,笑意盈盈地看著所有人,五十開外的臉保養得十分得宜,絲毫看不出任何的滄桑。


    有人微微一愣。


    都知道女總統早年喪夫,這一下,反倒讓人有些不知道如何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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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是南鏞鎮得住場,立刻起身,和女總統對視一下,在空中雙手舉杯,“俗語說,前人強不如後人強,希望各位在座的年輕後生們,在顧少的帶領下,越來越強!”


    這一句,是在提點眾人,女總統還是有家庭,有兒子的!


    所有人立刻反應過來,再度應聲。


    雲婭這才滿意地喝下紅酒,落座。


    “閣下,洛城本土菜都比較辣,也不知道您能否吃得慣?不如我著人準備一些清淡的菜式再…..”


    一旁的總統秘書已經開口,憂心地看著桌上那些個個辣得冒油的菜式。


    “無妨,”雲婭自然不會不顧大局,南家既然準備了這些菜,又說得如此討巧,此刻是在洛城的地盤之上,她不會愚蠢到給洛城的所有政界名流都留下一個難以伺候的印象。


    席間舉杯相談,甚是愉快。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氣氛依舊熱絡不減。


    雲婭吃了一些菜,才從坐席上起身。


    保鏢陪著她,去往洗手間,裏外仔細檢查過一次之後,才恭敬請女總統入內,然後又裏裏外外地守著。


    餐桌上的喬司南長指一翻,優雅地幫黎洛剝著手中的香辣蝦,一個剝得寵,一個吃得樂意。


    像是絲毫沒有關注到餐桌上誰還在,誰離開一樣。


    “最後一個,不許貪多,怕你吃了上火,”喬司南細心地剔除蝦線,將蝦遞了過去。


    黎洛以為他要遞到自己的骨碟上,傾身一側,喬司南的手卻停頓在她的唇邊,“喂你。”


    眾目睽睽,其中還不乏許多老古板,都認得喬家這對風頭正勁的大少爺和大少奶奶。


    有人已經皺眉,表示不讚同。


    總統雖然說了是家宴,可這番舉動,也著實有些上不了台麵吧。


    黎洛卻絲毫沒有避開的意思,反而輕輕張唇,將那個蝦仁含在嘴裏,飛快吞了下去,然後——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舔了一下喬司南的手指。


    眼角媚眼如絲,唇若含丹瀲灩,水澤盈盈。


    有人暗自倒抽了一口氣。


    黎洛卻已經嬌嗔出聲,“情不自禁,大家見諒。”


    秀恩愛嘛,誰都會的。


    喬司南大掌一抬,將她虛攬在懷中,耳語了幾句之後,黎洛才笑著捶了捶他的胸膛,“越說越離譜了,這些叔叔伯伯聽到,又要說你離經叛道。這些話,留著迴家在床上說不就好了。”


    他俊眉斜挑,抬手要握住她的拳頭,兩個人拉拉扯扯的,動作一大,竟然把台麵上的紅酒杯都打翻了。


    黎洛低唿一聲,連忙起身。


    “去那邊收拾一下吧。”


    坐在一旁的南錚起身,充分表現出一個主人家應該有的風度,將黎洛往洗手間方向帶。


    喬司南則是坐在原地,看著那些老古板們責備的眼神,絲毫不影響心情地一笑,長指輕輕敲打著桌麵,一下一下,氣定神閑。


    他早就花名在外,不在乎這些老不死的怎麽看。


    黎洛跟在南錚身後,兩個人一路無話。


    她步伐沉穩,心裏,卻很緊張。


    宴會不準帶任何的傭人,就連南家的傭人,也都被遣散去了廳外。喬司南和她,隻能親自出馬。喬司南剛才說的話,她又反複地記了一遍,直到南錚站定,她才停下腳步。


    保鏢立刻將兩個人攔住,“閣下還在裏麵,不能進去。”


    南錚鳳眸一挑,凜了他們一眼,擋住了黎洛的低垂的臉,“剛才閣下說是家宴,你們沒聽見麽?擺出這副姿態,又是為何?如此拘謹,難道要辜負閣下一番心意?”


    保鏢們麵麵相覷。


    閣下是女人,他們自然不能進去詢問。


    可剛才閣下說的話,他們也是都聽清楚了的。萬一閣下出來怪罪…..


    黎洛沒有插話,隻是一直將頭垂得低低的,看著自己身上的酒漬,那模樣,任誰看了都隻當她這個沒什麽曆練的小姑娘是怕在宴會上失禮,


    所以一定要進去收拾一下才肯罷休。


    為首的保鏢看了黎洛一眼,一個眼神遞出去,立刻有人上前搜查,確定她身上沒有攜帶任何武器之後,才將洗手間的門拉開。


    南錚站在門口,雙手垂在身前,沒有任何異樣表情。


    黎洛則是提了提裙擺,優雅頷首致謝,然後才款款踏入洗手間內。整個過程中,都沒有抬頭。


    鎏金大理石裝飾的洗手間很是寬敞,因為是宴會廳的緣故,所以洗手間也被隔成了好幾個隔間,最後一間門是緊閉著的。


    雲婭,就在裏麵。


    黎洛深吸一口氣,對著鏡子將自己的頭發弄得亂七八糟,雙眼飛快地露出醉意,然後流理台上那塊南錚早已準備好的軟香皂捏在手中。


    聽到最後一間傳來抽水馬桶的聲音之後,她蹬掉腳上的高跟鞋,飛快朝那邊“踉蹌”地挪步而去——


    她再度捏緊手中的那塊軟香皂,強迫自己不能有任何的緊張!


    成與不成,全在此一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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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非得已,走的是眼而不是心。


    情不自禁,愛的是人而不是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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