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


    那屋中的人仍舊未曾醒來,她又要如何?


    她要去哪裏找孤月瀾?他會不會真的已經不在了?


    韓綺心頭一瞬間劃過這許多問題,她發覺自己竟也開始害怕了。


    而就在她兀自想著這些的時候,一道聲音自那屋中傳了出來。


    韓綺神色微變,當即推開了房門。


    這屋子在真武閣的最深處,沒有窗戶,屋裏麵氣息有些沉悶,屋內四壁也都貼著各式各樣的符咒,那些都是之前曜魂為了防止再出什麽事情,所以親手貼上去的。屋中十分昏暗,唯有屋中一張小桌上放置著一顆夜明珠,珠子淡淡的光暈散在空氣裏,將整個屋子的輪廓給勾勒了出來。


    屋中牆角處置著一張床,床上本睡著孤月瀾,但現在那張床上空空如也,竟是一個人也沒有。


    “孤月瀾?”韓綺走進屋中,渾身都在泛著寒意,她聲音很輕的喚了一聲,固執的想要得到一絲迴應。


    沒想到就在她喚出這一聲後,那屋內屏風之後,竟真的有一人迴應:“韓綺?”


    一道影子拖得長長的,緩緩自那屏風後出現,韓綺抬眼看去,才見那人走了出來,夜明珠的微光打在那人身上,他眉眼俱是熟悉的樣貌,看得韓綺眼裏突然有些朦朧之色。


    一夕之間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情,也隻有在看到麵前真實存在的這人之後,心中懸著的石頭才終於放下來。


    韓綺上前,沒有等孤月瀾開口,便將人擁住。


    多年的沉睡,孤月瀾的身體很瘦,這樣抱起來竟還有些硌手,韓綺微有些不滿的蹙眉,卻發覺孤月瀾的身體涼得不帶一絲溫度,連迴抱著她的手都有些綿軟無力。韓綺發覺了不對勁,輕輕將人推遠了些,這才看清孤月瀾的唇色泛白,看來竟是虛弱無比,隻是他眼裏帶著輕柔的笑意,麵上卻沒有一點痛苦之色。


    韓綺這才想起來,這具身體是中了詛咒的身體,他此番情況,分明就是那詛咒發作了。


    “沒事的。”見韓綺神色不對,孤月瀾連忙又俯身將韓綺擁住,他已經不再是那個瘦小的少年,他個子比韓綺高了一個頭,這樣擁著他,他低著頭,溫熱卻淡薄的氣息便正好落在韓綺的頸間。


    孤月瀾低聲笑到:“你迴來了就好。”


    韓綺知道他說的是自己從神界迴來的事情,她輕輕點了頭,靜靜抱了孤月瀾半晌,確定他雖看起來虛弱,但卻沒有性命之憂後,才終於問道:“到底是怎麽迴事?”


    孤月瀾拉著韓綺一道坐在那屋中唯一那張床上,這才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解釋給了韓綺。那日他送韓綺去往神界,最後關頭卻被墨宣給捉住,他心知此番逃不過去,所以在墨宣最後下手的關頭自己將神魂自青璿的身體中分離了出來。然而神魂離體十分虛弱,他沒有辦法,隻能夠迴到原來這具身體之中。


    本以為迴來也躲不過那詛咒的侵蝕,然而讓孤月瀾意外的是,這真武閣之中有曆代南華派高人的法器所鎮,還有曜魂從前所留下的符咒,竟是暫時壓製了那符咒,所以他此時才能夠好端端的等著韓綺迴來。


    孤月瀾將一切解釋了一遍,韓綺便也將之前在神界所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孤月瀾,聽到清微成神,孤月瀾亦是驚訝且高興,但聽到了關於樾白的事之後,他神色才稍沉了下來。


    說完這些,韓綺看著孤月瀾的神色,這才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孤月瀾既然讓她去神界,便是知道她一定能夠想辦法迴來,所以才會有現在的一切,可是他為什麽要她去?


    韓綺發覺自己竟有些猜不透孤月瀾的想法。


    孤月瀾黑眸沉靜如水,輕輕點頭道:“我知道我爹定會幫我。”他揚起臉來,似乎一直到現在才將方才韓綺所說的事情完全理清楚,他聲音低了下來,道:“可是我沒想到我爹竟計劃了這麽多事。”


    “那你能夠複活,也是因為你爹?”韓綺想到了之前在那本神界的混沌書上所見到的聚魂之術。


    孤月瀾亦是沒有隱瞞,點頭道:“是,是我爹他們教會了烈焰穀裏那些孤魂,讓他們將我的魂魄找迴來,所以我才得以複活。”


    韓綺沉默片刻,又道:“這些你都一早就知道?”


    孤月瀾道:“是他們說漏了嘴,我才發現的。”


    當初樾白與墨宣等人滅世聲勢浩大,將孤月瀾害得魂飛魄散,可樾白竟是花了幾千年的時間讓人重新複活過來。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


    韓綺低聲道:“你爹很在乎你。”


    孤月瀾揚起唇角,他與韓綺並肩坐著,這會兒忍不住用額心去碰韓綺的額頭,聲音軟糯帶著笑意道:“嗯,他待我極好,從小便是如此。”


    韓綺由著他鬧,卻覺得他自恢複孤月瀾的身體之後,就一直黏自己極近,不禁一把拉住他的手道:“你怎麽了?”


    “韓綺。”孤月瀾被韓綺捉住雙手,卻沒有再動,而是反握住了韓綺,他的指尖冰涼,帶著些沁人的寒意,但眉間眼底笑意卻全是暖的,“我真想什麽都不管,就和你一起待在這裏,能夠過上多久就過上多久。”


    韓綺道:“等這次風波過了,我們就一直待在一起。”韓綺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十分認真。


    她知道孤月瀾是在很認真的說這句話,所以她的迴應也非常認真。


    孤月瀾不禁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大哥在找我,他現在在南華派的頭頂設了陣法,想要劈開真武閣將我找出來,我雖然沒有出去,但是我都知道的。”孤月瀾指了指頭頂,不知是否是因為那夜明珠太晃眼,韓綺覺得他眼睛裏盈盈閃爍著好看的光亮。韓綺靜靜看著他,他便繼續道,“我不能什麽都不管,也不能和你一起待在這兒。”


    韓綺亦是道:“我也不能。”她是南華派玄靈宗弟子,門派有難,她自然也不能躲起來。


    兩人相視一笑。


    孤月瀾原本上翹的唇角忽的斂了下來,他輕輕伸手去碰韓綺的唇,似是有些惱又有些覺得可惜道:“你笑得太少了。”


    “沒什麽可笑的事。”韓綺道。


    孤月瀾又笑,韓綺忍不住也去撥弄他垂在頰邊的一縷發,她從來沒見過比孤月瀾還愛笑的人,從少年時便是如此。韓綺想了想,覺得自己的迴答似乎有些生硬,便改口道:“那你替我笑好了。”


    孤月瀾笑得眼睛都彎了,眸子如一泓春水。


    韓綺突然便想到了不久之前,自己在樾白的記憶力看到的那個清瘦少年,她低聲道:“我看到以前的你了,跟現在沒什麽變化。”


    “是嗎?”孤月瀾反問了一聲。


    “韓綺,現在我年紀比你大了。”孤月瀾低下頭,假意扒拉著手指數,“成神那幾百年,滅世之後的一萬年,後來聚魂之後的幾百年,算起來我比你老了好多歲,我連你今後幾千年的份都替你笑光了。”


    韓綺:“……”挑眉看他。


    孤月瀾迎著韓綺的視線,眼眸清澈如水。


    若不是孤月瀾說出來,韓綺竟未曾發覺過,竟然都過去這麽久了,孤月瀾獨自一人,竟撐過了這麽長的時光。


    今天的孤月瀾同以往都不大一樣。


    韓綺知道,孤月瀾這是在趁這個機會,將從前不敢說的話都說出來,因為等到走出這裏,恐怕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你的身體能出真武閣嗎?”韓綺低聲問。


    孤月瀾點頭道:“可以。”


    出去之後呢?


    韓綺沒問。


    韓綺仍自拽著孤月瀾的手:“還有一件事,我想了很久了。”


    “嗯?”孤月瀾側頭看向韓綺。


    韓綺湊近了他。


    夜明珠的光芒描繪出她細致的眉眼,屋裏昏暗的場景好似都成了幻夢,韓綺溫熱的唿吸清淺的落在他頰邊,一切似真似幻的旖旎中,她柔軟的唇輕輕貼上了孤月瀾的唇。


    孤月瀾的確獨自經受了漫長的歲月,看過許多的風景,但他恍然中覺得,那一切,都比不上這一刻的溫存。


    世間再好的一切,都美好不過眼前的少女。


    “我想吻你,想了很久了。”韓綺蘭息輕吐,自孤月瀾的身上撐起來,孤月瀾怔怔看著她,模樣仍似少年,她看得心中一動,在那人唇上又蹭了一下,這下卻是不若方才輕柔,狠得像是撕咬。


    孤月瀾輕輕“唔”了一聲,直到這會兒才像是反應過來,他捂了唇,盯著韓綺眨了眨眼。


    韓綺索性都放開了,看他這會兒眨眼的模樣也看得有趣,便又是一吻落在他右眼。


    長長的睫毛輕輕眨動了一下,動得韓綺心中輕癢。


    孤月瀾又慌忙去遮眼睛,遮完了不知想到什麽又立馬放下手來,他蒼白的麵色染著輕紅,像是在猶豫,韓綺麵上帶著笑意等他,他過了片刻才道:“韓綺,你知道嗎?”


    “頭頂的那顆蒼星,是為你而懸上去的。”


    “那時我怕我活不過來了,所以我想留下一些什麽,讓你一直記著,就算是這世間再也沒有了我,也還有我的痕跡。”


    “這樣,就算我一直陪著你。”


    韓綺記得,很久之前她以為顧雅死了,一個人在屋中流淚。孤月瀾就陪著她哭。


    他說他就想陪著她。


    他真的一直都陪著她,從來沒有離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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