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母親,我想這是您最後一次看到我的信。就在昨天晚上,我們敬愛的人魚領主大人發出了憤怒的咆哮,我將在今天,作為神聖的祭祀品獻祭給人魚領主大人。請您不要悲傷,這是我們伽底族的榮耀,請您以我為榮。


    您親愛的兒子薩爾斯·愛迪敬上


    征和曆三百七十九年七月二十四日”


    我幻化出微型火鳥,將信塞進它嘴裏,目送它從狹窄陰暗的通風口飛出去。通風口是連接外界的唯一通道,聰明的諾德族把它設計成拳頭大小,如果不是這裏安裝著空氣淨化器,我一定被這裏充斥的腐朽、血腥以及大劑量的消毒劑味給逼瘋。


    這是一間完全封閉式的房間——不,也許稱之為美麗的“牢室”更合適,這裏有足以生活的家具,桌椅、床,甚至還有衣架,但是除了通風口偶爾透來的光線外,看不到任何的光亮,連一根用來照明的蠟燭都沒有。這就像是一個冰冷的黑鐵盒子,沉悶與窒息是它的形容詞,而死亡則是這房間裏的人的歸宿。


    “嘿薩爾斯,你又給你母親寫信。讓我看看你寫了什麽,‘這是您最後一次看到我的信’……噢可憐的孩子,你知道她根本收不到。”


    我直接向前方的人揚出一道火焰,然而對方輕巧地避開了。火焰砸向鋼鐵鑄成的牆壁,可惜,沒給牆壁帶來任何損傷,甚至連火星都沒濺起,就被熄滅了。


    “馬奇,如果你再讀我的心,我一定會讓你成為一具完美的幹屍。”


    “嘿夥計,這隻是個玩笑,你知道,被關在這裏太悶了。”我的“獄友”——馬奇誇張地聳肩攤手,盡管他臉上帶笑,但他提到“這裏”的時候,他的笑容明顯僵硬了,眼裏充斥著絕望。他把撞倒的凳子踩正,跨開雙腿坐了下來,幹笑道,“真是悲傷,伽底族祖先賜給我們的異能,竟然被同族的你嫌棄。”


    我斜眼看這高大魁梧的漢子,如果人的大腦發達程度與體形成反比,那麽我敢保證,馬奇一定是個弱智:“請更改你的話,我們是戈賽族。‘伽底’隻是侵略者強加在我們種族上的侮辱詞匯。”


    “噢薩爾斯,你這虛偽的家夥!”馬奇拍著額頭大喊,“你剛剛還在信件裏用‘伽底族’這個蔑稱!”


    我低頭將信紙對折整齊,扯平褶皺,再用羽毛筆在牆上畫上一橫,數了數牆上的橫條數,已經有三十條了,這意味著我們已經在這沒有人氣的地方待了三十天,整整一個月。


    寂寞、痛苦,就是我現在的心情。“那隻是謊言。”我撫摸著脖上有個裂痕的圓體吊墜,這是母親留給我的東西,它就像大海一樣,擁有美麗的藍色,每當我想起母親的時候,我都靠它壓製痛苦的思念。


    “伽底”是我們島上最弱小的蠕蟲,甚至是螞蟻都能高傲地歧視它。但是母親一直讓我使用這個以生物來命名的蔑稱,向建立帝國的侵略者們低頭。我對此很不理解,可我不會因此而反抗母親。


    “醒醒吧夥計,自從諾德族侵占我們的西澤亞島,建立艾達帝國,奴役我們伽底……噢,我是說我們偉大的戈賽族開始,象征力量的‘戈賽’就已經成為禁忌的名字,被他們改寫,被我們的族人遺忘。看看我們現在……”


    馬奇豎起布滿戰鬥傷痕的手指,指著這間密不透風的“監獄”,歎息地搖了搖頭,這間牢室沾滿了我們族人的鮮血,他們曾經在這房間內為了自由而反抗——當然,他們失敗了,激光□□洞穿了他們身體,屍塊被丟去喂了人魚。


    馬奇兩手撐在額頭上,這讓我無法看清他的表情,但他聲音聽起來是那麽地悲傷,甚至讓我聽出了一絲哽咽:“我們甚至連自由平等的權利都沒有,我們隻是奴隸,隻是為了填飽人魚種族的祭祀品,你不能奢望這樣一個沒有人權、並逐漸衰亡的種族,去記得它曾經的榮耀和尊嚴。”


    “但是,”我冷冷地反駁,“我們的種族它可以弱小,可以滅絕,但絕不能被自己的族人遺忘。”


    馬奇摸了摸手上的奴隸烙印,歎了口氣:“也許你是對的,但是我們無能為力。”


    我與他同時陷入沉默。


    戈賽族因為先天異能而成為西澤亞島的主宰者,然而三百年前,我們祖先接納了無家可歸的諾德族後,西澤亞島的掌控權就被殘酷奪走。諾德族憑借金錢與頭腦掌握了科技,建立起艾達帝國,之後他們丟棄了良心,利用我們無法抗衡的高科技奴役我們,給我們蓋上恥辱的烙印,並將我們獻祭給人魚種族。


    這似乎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強大的諾德族竟然向人魚低下尊貴的頭,但事實證明,這種殘暴的半人生物在憤怒時,掀起的海嘯能吞沒整座西澤亞島。


    我們三大種族就像一座金字塔,戈賽族處在卑微的底端,而人魚族則淩駕在金字塔的頂端,我們隻能高高地仰望他們。


    我與我的幾位族人,就是“幸運”的祭祀品。我們在這“牢室”裏吃到了有生以來最美味的飯菜,但這就像是囚犯上刑場前豐盛的晚餐,美妙而令人絕望。


    我曾試圖用高溫火焰燃燒那道厚重的鋼鐵門,然而自動噴水係統澆滅了我的火。


    可悲的是,族人們飽受諾德族的思想侵害,竟然認為我的行為令我們種族蒙羞,因為成為祭祀品是一種偉大的犧牲,是全族的榮耀,任何試圖反抗的人,都是叛徒。


    慶幸的是,因為我曾經的暴行,我被單獨安排在另外的“牢室”,與主要要求與我同住的馬奇作伴。


    我為族人的愚昧感到悲痛,但我堅信自由不會來遲,我收緊拳頭,努力讓激動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即使種族之火即將熄滅,我也會為了一線光明,抗爭到底。”


    馬奇睜大了眼:“天啊薩爾斯,你瘋了,你該不會是想……噢天,有人來了!”正如我天生能操縱火焰一樣,馬奇也擁有強大的異能:一種能感知周圍生物心理狀態的精神力。


    他的臉色十分難看:“天,帝國竟又派出他們最驕傲的銳甲尖兵來押送我們!”


    他剛說完,巨大的機械聲響起,冰冷的鋼鐵門緩慢地向兩旁敞開,刺入眼球的光明迫使我眯起了眼。


    我模糊看到數名銳甲尖兵走進來,他們堅硬的足甲與鋼板地摩擦的聲音,聽起來惡心極了,就像在打磨鋒利的刀。


    手腕感到一陣涼意,自動化機械鎖便箍住了我雙腕,限製了雙手的自由,而麵前的激光□□口,也冷冷地指著我心口。


    銳甲尖兵冰冷地揚起下巴,用很輕蔑地口氣對我們下令:“走!”


    看看他們囂張的態度,這跟送我們進來時完全不一樣。記得當時,他們還用美化的語言告訴我們:“請原諒我們的粗暴,這一切都是為了您。”


    這真是我聽過最可笑的話,為了您?這都是懦夫為了保護自己的借口,可偏偏,族人們卻相信了這虛偽的謊言。我想族人們真該擦亮眼睛,看看現在他們撕破偽裝,露出的嘴臉,是多麽地醜惡!


    我感覺胸口有一團火在燃燒,指尖無法克製地顫抖,我迫不及待,想讓他們嚐嚐被火燒死的滋味。


    然而我腦海裏卻有一個聲音在阻止我:薩爾斯,你忘了你母親是怎麽告誡你的嗎?在保證自己安全之前,不要試圖反抗銳甲尖兵,他們穿著全帝國最高科技的戰甲,使用最先進的冷、熱武器,他們是力量與科技的結合體,是帝國最強的機械化人形武器。


    是的母親,您說得對,我會聽您的囑咐,在我保證安全之前,我絕不會動手。


    我放開緊握的拳頭,盡量把表情放鬆,由銳甲尖兵用眼罩蒙住我的眼。


    黑暗籠罩著我,我用力扭動肩膀,推開按在肩頭的手,跟著聲音的去向前進。


    我聽到附近響起雜亂的腳步聲,似乎是我的同伴,他們好像對獻祭持有高度熱情,腳步聽起來是那麽地輕快與亢奮。


    我感到十分心涼,也許我拯救不了他們,但我會盡全力拯救這個種族。


    我深吸口氣,最大限度地放開耳力,用感官“觸摸”這條通向死亡的道路,記下方向。


    ……二十三步,右轉,有風……兩百零九步,風越來越大,我聽到了水聲……三百五十七步,上運輸梯……四百三十七步,我感覺到眼前有微弱的光線,還聽到了發動機運轉的聲音。


    如果我沒猜錯,我們已經到達了停機坪附近,即將被押上運輸艦,送到外海領空,投放到海上喂食人魚。


    【天啊,我親愛的朋友,盡管我很抱歉又讀了你的心,可我不得不阻止你,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你在試圖反抗,試圖從銳甲尖兵的眼底下逃走。你知道這完全不可能,隻要你大幅度動作,機械鎖上放出的電流就會麻痹你的行動。】


    馬奇的聲音通過精神力傳入我腦海,我愣了一下,迴應他。


    【我知道這很冒險,但我必須得這麽做。無知的族人需要得到解放,隻有活著從這裏走出去的人,才有資格告訴他們真相。】


    【你所做的一切都會是徒勞,他們不會相信你——你在“監獄”裏過得很好,看起來是那麽地幸福。】


    【相信我,我會有辦法。時間到了,馬奇,跟你相處很愉快……】


    【等等!薩爾斯,告訴我,你打算怎麽做?也許這很瘋狂,但我被你說服了。你是個有思想有行動的人,你缺乏的不是力量,而是一個助手。】


    我沉默了一會,決定相信他。


    【好吧,我將計劃毫無保留地告訴你,希望你值得我信任。】


    【當然,我親愛的朋友。】


    計劃說完的時候,發動機聲音近距離響起,巨大的轟鳴聲震得我腦袋有點疼,


    我被推著走上登艦台階,這時候,我故意絆倒自己,摔了一跤……


    一、二、三、四、五。


    五秒後,電流流經我的身體,我一陣顫栗,身體本能的抽搐,膝蓋一瞬間失去了力量朝前摔去。


    馬奇說得沒錯,機械鎖放射出的電流確實會麻痹我行動,我現在該死地連動一根指頭都很吃力。


    這意味著,我一會得在五秒中內,切斷機械鎖的電源,否則我的計劃將會失敗。


    “該死的,不會走路麽!”


    身後傳來帶著怒氣的大喊,接著,我已經完全麻痹的身體被提起來,一分鍾後,被丟到冰冷的鋼板地上。眼罩被粗暴地扯開,等我適應光線時,就看到自己躺在巨大的艦艙內,族人們正擔心地看著我。


    幸好,我們的族人還沒有因為思想侵略而丟了良心,他們依然是那麽地友好與善良。


    “滾邊去!”


    我腹部受到一陣蠻力的衝擊,身體不可抗拒地順著力道,撞到了艦壁上。運輸艦正好升空,嗡鳴聲加上疼痛,衝擊著我身體,這感覺糟透了。


    “嘿,他已經不能動了,為什麽還踢他!請你為你的暴行道歉!”


    這聲音,是馬奇。我艱難地睜開眼,看到他正在與踢我的銳甲尖兵大聲爭論。


    場麵有點混亂。


    我知道,升空的運輸艦上,銳甲尖兵將不能使用熱武器,不然殺傷力會使運輸艦墜海。而馬奇,也很聰明地保持小幅度動作,在不觸動機械鎖的前提下,嗬斥暴力的銳甲尖兵。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沒有人注意到我,我的行動相當自由。


    我動了動指頭,知覺正在逐漸恢複。


    我給馬奇使了一個眼色,開始我們的逃亡計劃。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人魚領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流年憶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流年憶月並收藏人魚領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