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狹間之地的守衛人數增加了。
裝備也變了,以前頂多隻有腰上插著一把刀,現在不僅穿上護胸甲、護臂、護脛,還多了一把短刀。
這戒備森嚴的氛圍,表現出狹間之地現在有多危險。
秀尚曾問過薄緋沒問題嗎?但薄緋隻是含糊其詞:「這個,是啊……有句話叫做有備無患啊。」然後結束這個話題。
現在也盡量不讓孩子們到外麵玩,允許的範圍真的就是屋子附近,而且能玩的時間很短,除此之外隻有一天一次到田裏去采收作物,其他時間一概禁止。
「所~以~說~,就說不可以在走廊上賽跑啊!」
對室內派的孩子來說,不去外麵玩還沒太大問題,但室外派的孩子沒辦法盡情活動,身體累積了相當多不滿。
如此一來,直線走廊就是最棒的遊戲場所。
淺蔥和豐峰今天也在玩賽跑。
昨天連室內派的孩子也混在一起玩保齡球。
「可是很無聊啊。」
「我想要在外麵玩久一點!」
淺蔥和豐峰嘟起嘴大表不滿。
「沒有辦法啊,外麵現在很危險。」
就算這樣說,一看就知道他們不願意接受這種說法。
如此一來,隻能轉移他們的注意力了。
「如果你們這麽想要活動身體,那要不要來幫我做點心?」
秀尚說完後,「點心」這兩個字讓兩人眼睛閃閃發亮。
「要幫忙!」
「點心!點心!」
秀尚帶著開心得又叫又跳的兩人朝廚房前進。
「加之哥哥,要做什麽?」
「要幫忙什麽?幫忙試吃嗎?」
「試吃是最後,總之去拿椅子過來,等到要你們幫忙前都在這邊乖乖坐好。」
秀尚如此說,看見兩人乖乖在工作台前坐下後,開始準備做點心。
從冰箱拿出牛奶和雞蛋,把蛋黃和蛋白分開。小火加熱牛奶,接著加入砂糖,邊注意不要讓溫度過高並攪拌到砂糖融化。
砂糖全部融化後關火,放到工作台上。
接著拿扇子給淺蔥和豐峰。
「拿去,你們兩個幫忙把這個牛奶搧涼一點。」
秀尚說完後,兩個孩子無比拚命,毫不猶豫地全力搧扇子。
秀尚邊看邊打散蛋黃。
確認幾次牛奶溫度,冷卻得差不多之後加入蛋黃混勻,再次加熱。
「加之哥哥,這是什麽?」
淺蔥問。
「你覺得是什麽?」
反問後,淺蔥和豐峰開始各種推理。
「因為是點心,所以是甜的。」
「有牛奶、砂糖和雞蛋,所以……」
把看見的材料說出來也不知道可以做成什麽,最後做出「是甜的什麽東西」的結論後,液體正好煮到適當的濃稠,又再次離開火爐。
接著打開冷凍庫拿出冰塊放進大調理盆中再加水,接著把鍋子放上去放涼。
拿來另一個調理盆同樣放入冰塊和水,放在兩人麵前。
「冰塊和水。」
「感覺好冰……」
兩人朝調理盆內看,秀尚把鮮奶油倒進另一個調理盆中,放在剛剛放入冰水的調理盆上。
「好,你們兩個努力用這種感覺攪拌這個。」
秀尚先示範之後,把打蛋器交給兩人。
兩人一開始氣勢勇猛地瘋狂攪拌,但速度立刻緩下來。
「不攪拌得快一點可不行喔。」
秀尚一說,他們皺起眉頭,「可是累了啊。」
打一開始就知道孩子們無法成為戰力,正當秀尚要說「那換手」時,其他孩子打開門進來了。
「啊!找到淺蔥和豐峰了!」
「你們兩個好壞!你們在吃什麽?」
對孩子們來說,在吃飯和吃點心以外的時間來廚房等於來偷吃東西。
所以他們以為今天也是這樣,但當秀尚說「今天是讓他們來幫我忙喔」後,萌黃第一個表示「我也想要幫忙!」其他孩子也跟著說。
因此,開始讓孩子們輪流挑戰打鮮奶油。
狐狸模樣的孩子沒辦法幫忙,就在旁邊加油打氣,還不會說人話的壽壽就輪流到做完工作的孩子腳邊磨蹭,彷佛表示「辛苦了」。
輪了三圈之後,由秀尚接手,打到六分硬時,倒進冷卻的牛奶液中混勻。
「這個是在做什麽?」
萌黃問。
「那麽,差不多該告訴大家答案了,我是在做冰淇淋喔。」
秀尚說完後,孩子們露出錯愕的表情。
「啊~~你們沒吃過啊?冰冰甜甜的很好吃喔。還要一點時間才會完成,先等等喔。」
秀尚把冰淇淋原液倒入鐵盤中,放進冷凍庫。
「小雪女,可以麻煩你們冷卻這個嗎?」
因為每個小雪女自然散發的冷氣而冰冷的冷凍庫內,是小雪女們的休息處。利用這可以冰凍所有物品的冷氣來當冷凍庫用,對小雪女們來說是小事一樁。
對著頻頻點頭的小雪女們說聲「拜托你們了」後,蓋上冷凍庫的蓋子。
「冰好之後就完成了嗎?」
「就可以吃了嗎?」
孩子們一臉期待地問。
「冷凍之後要攪拌,然後再冷凍後再攪拌才可以耶……要花一段時間喔。」
非常明白說出具體時間隻會換來噓聲,所以秀尚含糊帶過。
「那在那之前要幹嘛?」
「想要去外麵玩!」
「嗯,想要去外麵玩!」
就在孩子們開始說起大人不希望的消磨時間法時,有客人走進廚房。
是冬雪。
「冬雪先生,怎麽了嗎?」
「休息一小時,迴本宮有點麻煩,所以想說讓我在這邊休息一下,可以嗎?」
這句話讓秀尚靈光一閃。
「可以啊,那你可以答應我一個請求嗎?」
「什麽?」
「想要請你在兒童房念繪本給他們聽,哄他們午睡。你也可以順便小睡一下,如果你答應我的請求,我就把現在正在做的冰淇淋分你一點。」
大概是美食誘惑起了效果,「不錯呢,那大家,我們迴兒童房去吧。」冬雪露出無比燦爛的笑容,帶著孩子朝二樓的兒童房移動。
廚房剩秀尚一人後,他開始整理用完的工具,但看著麵前還沒融光的大量冰塊,稍微想了一下。
還在飯店時,因為製冰機裏隨時有大量冰塊,用完就丟,但想到這是小雪女們做出來的東西,就沒辦法輕易丟掉。
「啊,對了。」
秀尚想到一件事,拿出之前來居酒屋的稻荷帶來要給孩子們用的剉冰機。
接著用剩下的冰塊做成剉冰,但不是要拿來吃,而是把剉冰貼在大蓋飯碗的內側,做成剉冰製的碗。
先連碗一起冰進冷凍庫裏結凍,要攪拌冰淇淋時一起拿出來。
從碗中拆下來時完成漂亮的冰碗形狀,接著挖除一部分冰做出入口。
「嗯,感覺不錯吧?」
雪屋就完成了。
把攪拌過後的冰淇淋冰迴去時,也把完成的雪屋放進小雪女們休息用的冷凍庫中。
「在冰箱裏工作之後會很累對吧?如果不嫌棄,請在這裏麵休息。」
說完後,小雪女們露出「戀愛了」的表情看著秀尚。
接著頻頻鞠躬後,午餐後剛迴到冷凍庫裏的四個小雪女立刻進入雪屋。
「好好休息喔。」
秀尚說完後再次蓋上冷凍庫的蓋子。
大約過了一小時,冬雪再次現身廚房。
「我讓大家繼續睡,應該可以吧?」
「啊,是的,大概三十分鍾後我再去叫醒他們……冬雪先生,你有好好休息嗎?」
他是來休息的,卻讓他幫忙照顧孩子,秀尚覺得有點過意不去,
「有喔,念完第二本時大家都睡著了,我也跟著他們一起睡。」
秀尚聽到他的迴答後鬆了一口氣。
「多虧有你,好吃的冰淇淋完成了,請用。」
秀尚遵守承諾,把冰淇淋放在盤子中端給冬雪。
「謝謝,我開動了。」
冬雪相當有規矩地雙手合十說完後,接過盤子,把冰淇淋送入口中。
「啊啊……冰冰甜甜的好好吃喔,感覺不管多少都吃得完。」
「其實是要用香草籽來增添香氣,但沒準備到那邊去……」
「這樣已經夠好吃了,疲勞感全趕跑了。」
秀尚對笑著的冬雪再次提出被薄緋含糊帶過的問題:
「大家的裝備都變多了……是變危險了嗎?」
「這個嘛,不到需要擔心的程度,但前一陣子景仙閣下不是受傷了嗎?所以是為了慎重起見。」
冬雪又接著說「又重又誇張,我是很討厭啦。」但他總覺得不光隻是這樣。
但感覺再問也問不出所以然,或許是不能讓秀尚知道的事情吧。
「說得也是,需要充分準備……請多小心喔。」
秀尚僅迴了相當懂事的迴應。
*
這幾天,沒發生時空連結的事情,相當平和。
不,隻是時空沒有連結而已,一點也不平和。
小狐狸們的壓力已經到達極限,連室內派都開始在走廊上亂跑了。
所以說,最近狀況也比較穩定,也就允許他們可以在屋子附近玩。
加上今天天氣好,孩子們從早就在外麵活潑玩耍。吃午餐時迴來過一次,吃完午餐後又立刻出去了。
「還真是有精神呢……」
秀尚邊說邊想著「今天應該會馬上睡著吧」。
小孩不到外麵玩就不太會累,晚上精神飽滿不願意睡覺,這幾天都讓秀尚傷透腦筋。
「就連室內派的萌黃也跑出去玩了,可見他們的體力有多過剩……」
這麽全力玩耍,肚子也會很餓吧?
──今天準備豐盛的肉食吧,然後點心是布丁……
思考著要做什麽配菜,正在做準備時,沒過多久,淺蔥和萌黃跑進廚房來了。
「加之哥哥、加之哥哥,我肚子餓了!」
「請給我一點什麽東西吃。」
非常簡潔地直接要東西吃。
「肚子餓了?午餐不是吃得很飽嗎?」
大概是早餐後玩得太起勁,大家午餐都比平常吃得多。
結果還跑來說肚子餓了。
「但是就肚子餓了嘛。」
「肚子餓了。」
對傾訴肚子餓了的兩人念著「真拿你們沒辦法」,秀尚從冰箱裏拿出兩根小黃瓜。
把小黃瓜放在砧板上抹鹽滾動搓揉,接著把鹽巴衝掉後拿給兩人。
「拿這個去吃吧。」
「什麽~~小黃瓜?」
淺蔥相當不滿,但當秀尚做出「不要就拉倒」要收迴去的動作時,他急著搶過去放進口中。
「好好吃~~」
「冰冰的好好吃。」
雖然嘴上抱怨,兩人卻咖滋咖滋地啃著小黃瓜。大約吃掉三分之一時,
「啊~~!他們兩個在吃小黃瓜!」
「我也要吃~~!」
又有三個孩子跑進來,接著開始莫名連聲喊起「小黃瓜、小黃瓜」。
這麽一來,不給他們吃也不行了,秀尚隻好再從冰箱裏拿出小黃瓜,抹鹽搓揉衝水後拿給他們。
「吃完這個之後,再去……」
話還沒說完,感覺到什麽異樣的氣氛。
還想著孩子們的耳朵和尾巴怎麽豎起來了,
「呀啊啊啊啊啊!」
「不要啊啊啊!」
屋外傳來孩子們的叫聲。
立刻猜到發生什麽事了,秀尚反射性地抓起砧板和菜刀衝到外麵去。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相當異樣的光景。
走下萌芽之館大門前的階梯後是個通道,通道旁應該種植著各式各樣的果樹才對。
但如同被胡亂撕毀一般,從一個地點往前,是一片彷佛解析度低的水彩胡亂混成一團的異樣空間。秀尚第一次看到這個,大概是和哪個時空相連結了。
而那個空間的中央,有個動作詭異的東西。
他有像是人頭的東西,但感覺不是人臉。嘴巴大張,看似亂發的東西是上百條長蜈蚣。身體到一半還像是人類的上半身,但從肋骨長出好幾條像是手臂的東西,肋骨以下是和蜘蛛一樣鼓脹的腹部,整體呈現混濁黑色。
「大家快進屋裏!」
嚇得動彈不得的孩子們聽見秀尚的聲音後往屋裏跑,怪物頭上的蜈蚣飛出來阻止孩子的去路。飛出來的蜈蚣變得相當巨大,蠕動身軀擋住一隻小狐狸。
「小壽!」
來不及逃跑的就是壽壽。
來不及逃跑的壽壽往萌芽之館的反方向逃走,怪物也追上去。
確認這一點後,一股怒氣往秀尚腦海衝。
「你這個怪物,給我等等!」
喊完後,秀尚使盡全力把手上物品丟出去。
看見丟出去的東西漂亮地砸中怪物時,秀尚不禁「啊」了一聲。
──糟糕,丟錯了,把砧板丟出去了!
但為時已晚。
想要追壽壽的怪物往砧板飛來的方向看過來,發現秀尚後,往這邊接近。
──在這邊會傷到建築物!
秀尚如此判斷後全力奔跑,把自己當成餌,引誘怪物遠離建築物和壽壽。怪物發出不知道是叫聲還是什麽聲音的「咻喔喔喔喔」惡心聲響,追逐著秀尚。
它的速度比想像還快,剛剛阻擋壽壽去路的那蜈蚣也飛過來了。
「真的有夠惡心!」
蜈蚣和剛剛一樣變得巨大,這次變成隻小秀尚沒多少後,抬高三分之二的身體恫嚇。
秀尚毫不留情地拿起菜刀砍斷這個蜈蚣。
接著轉過頭胡亂揮動菜刀恫嚇怪物。
「你這個混帳家夥!難道隻會欺負弱小嗎?」
陽炎曾說過,侵入這塊土地的是人類負麵情緒具體成型後的東西,也就是說,這些源自於「人類」。
一想到這點,同為「人類」的秀尚就無比生氣,覺得「憑什麽帶給別人困擾啊」。
「別以為就隻有你不幸啊!每個人身上多多少少都背負著不幸!別把自己當悲劇主角帶給別人困擾啊!」
秀尚痛罵時,怪物也想要攻擊他。看見肋骨長出來的東西伸長,才知道那像手臂的東西是蛇而不是手臂。
「和蛇融為一體,從生物學上來看也錯過頭了吧!」
用菜刀砍下伸過來的蛇頭,雖然是切菜刀,但多虧秀尚每天細心磨刀,他在奇怪的地方開始感謝起自己。
蛇頭被砍落後,怪物一瞬間退縮往後退。
但就在此時,又感受到在廚房時感覺到的怪異感,怪物旁的空間裂開,有什麽東西從裏麵出來了。
那是一個長著好幾個鬣蜥般的爬蟲類的頭部,是很像牛的生物。
不對,隻是外型像牛,但是身體的部分四散著好幾人份的人類眼睛、鼻子和嘴巴。
──啊,這個很不妙。
不對,打從一開始就很不妙。
這個「不妙」極端一點說就是「可能會死」。
怪物還隻有一隻時,已經想不出該怎麽逃脫了,出現第二隻後根本逃不了。
牛形怪物身上所有鬣蜥頭上的眼睛全盯著秀尚,鬣蜥舌頭吐動的瞬間,秀尚很確信自己「會被殺」。
但下一個瞬間,秀尚隨著巨大衝擊趴倒在地上。
「痛……」
「別動!」
當他想要確認是什麽狀況時,聽見陽炎的怒吼。
地麵冒出的綠草映入眼簾。
以及,跪在秀尚麵前護住他的陽炎背影。看來秀尚是被陽炎撞飛的。
「陽炎閣下,趕快念捕縛咒!」
雖然沒看見身影,但聽見冬雪的聲音。
陽炎的手在空中畫出什麽之後,先是蜘蛛怪物一分為二,彷佛打一開始就不存在般消失得一乾二淨;接著,鬣蜥頭的牛形怪物也以格子狀四分五裂,同樣消失無蹤。
「真是的……你還真亂來啊……」
陽炎說道,但他的聲音似乎有點痛苦。
「陽炎、先生……」
秀尚抬起身體想要查看他的狀況時,陽炎身體往前倒,手撐在地。
「陽炎先生!」
秀尚慌慌張張查看,大概是保護秀尚時承受攻擊,他身上的護胸甲碎裂,衣服也被黑煤般的東西弄髒。
「陽炎閣下!」
飛越仍裂開的時空歪斜處,冬雪跑過來。
「陽炎閣下,你還好嗎?」
「死、不了……但也、沒辦法說、沒事……如果是保護可愛的女生、也就、罷了啊……」
聲音透露出痛苦,即使如此還是要開玩笑。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總之先做緊急處置,再帶你迴館內……喔,在這之前要先把時空裂縫關起來才行。」
冬雪留下一句「你等一下」,便在空中畫起圖樣,裂開的時空隨著他的動作闔上,立刻恢複原有的風景。
「久等了,會有點痛喔。」
冬雪關好時空後,手輕輕擺在陽炎胸口。
「……痛……!痛痛痛!冬雪!你這家夥!」
「我說了會痛啊!加之原有受傷嗎?」
冬雪看向秀尚,秀尚趕緊搖頭。
薄緋和其他守衛稻荷此時趕到,陽炎在冬雪和那位稻荷的攙扶下迴到館內。
但陽炎不是如先前景仙那樣被帶進餐廳,而是被送入位於館內的治療房。
據冬雪說,這裏有治療所需的術式結界。
這也表示,陽炎的傷比景仙更深吧?
實際上,緊急處置還不夠的部分,又重新再次處理。
而秀尚也因為近距離與怪物對峙,當時可能在不知不覺中受到瘴氣影響,也稍微接受了治療。
說是治療,也隻是冬雪將手指輕輕壓在他額頭上而已,他也搞不清楚東西南北,但冬雪保證說他已經沒事了。
「但話說迴來,沒想到你竟然拿菜刀對付怪物耶,如果是拿切魚肉的刀我還能理解。」
陽炎有點傻眼地開他玩笑。
但他的臉毫無血色,相當蒼白。
「因為我剛好在切蔬菜啊……」
「但多虧有你幫了大忙……我人在後麵,所以晚了一步才反應過來,聽孩子們說還有人來不及逃,眼看差點就來不及了。」
薄緋說道。
「啊……小壽呢?沒事嗎?」
秀尚想起壽壽來不及逃跑,慌張地問,薄緋點點頭:
「沒事,他相當擔心你,看見你平安迴到館內似乎是安心了。」
「太好了……」
秀尚鬆了一口氣。
「但你真的幫了大忙。我們最近重點巡視頻繁發生時空連結的地方,而且萌芽之館周邊比其他地方的防護措施還強,我們原本以為應該沒問題。」
冬雪憂愁地說著。
「這次大概是朝防護牆弱的界線攻擊吧。」
陽炎低語。
「與其說是時空相連結,不如說最近有種撕開時空闖進來的感覺。」
冬雪也點點頭迴應,這之中,
「那個……有根本上打敗這些家夥,就是不讓他們闖進來的方法嗎?」
秀尚一問,三人彼此露出有什麽秘密的表情。過了一會兒,陽炎才開口:
「這裏原本就是不安穩的空間,小變異都會改變平衡。而這次的平衡變得特別奇怪,原因就在你身上。」
「我……?」
「隻要有什麽反常的東西跑進來,就會打壞這個勉強保持住的平衡……你之前不是說過,你來這裏前在職場上發生不愉快嗎?抱著負麵情緒來到這裏的你變成磁鐵,與人界中抱持負麵情緒的東西共鳴後,就造就了這個吸引他們進來的結果。」
陽炎這段話讓秀尚睜大眼睛。
「是、因為我……嗎?」
冬雪連忙搖頭。
「不是,但說不是你,也不能完全說不是,但也不能說是因為你,因為這裏原本就是不安穩的空間。我們稻荷基本上連身體也是由『氣』組成的,但孩子們的身體並非如此,他們是活生生的實體。既不能讓他們太靠近神界,也不能太靠近人界,所以才會刻意在不安穩的地方創造空間,這也是原因之一。如果不是在這裏,也不會出現這類問題……」
「或許可說是相乘效果吧。」
薄緋麵帶愁容地說。
「總之我們先強化這邊的防護,但不能保證不會再出現相同的東西。」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那麽醜陋的怪物。」
聽到陽炎這句話,冬雪呢喃說道。
「那應該是完全瘋狂的人吧,那種等級光靠強化防護應該也無法彈開,要是強化過頭又可能對孩子造成影響。」
陽炎說到這,看著秀尚:
「你之前曾經說過,就這樣留在這裏也無妨,對吧?」
「……對。」
「你下定決心了嗎?」
秀尚沒辦法迴答這個問題。「……不,那個……」隻能迴以含糊不清的答案。
「事情發展至此,我認為不是趕快把你送迴去,就是結束你的生命,讓你完全變成這邊的人。如果你認真想迴原本的世界,我們就需要拜托本宮的白狐大人過來這邊,打開你原本的時間與場所的時空……但這個空間沒辦法承受九尾白狐大人的力量,所以需要一點時間準備。」
秀尚沒辦法迴答要選擇哪一個。
想到因為自己讓陽炎受傷,也讓孩子們麵臨危險,他認為自己還是迴去比較好。
但是,他心中也有著不想迴去的想法。
「這不是能夠馬上下決定的問題……我們先以迎接白狐大人前來為前提做準備吧。在我們做好準備之前,如果陽炎閣下打開了加之原閣下可以迴去的空間,也可以直接迴去,如此一來,我們也不需要擔心被白狐大人知道後會有麻煩事。在那之前,如果加之原閣下下定決心要留在這邊,到時再結束他的生命就好。」
薄緋下了總結。
「嗯,就是這麽一迴事。既然有結論了,那就讓我睡一下吧,晚餐替我煮些補充精力的東西啊。」
陽炎笑著說完後,
「怎麽吃也吃不胖,你的身體太浪費食物了。」辛苦維持身材的冬雪憤怒說道。又接著對秀尚說:「煮粥給陽炎閣下就好了。」接著輕拍秀尚的肩膀,要他離開房間。
「我明白了,我會煮很好吃的粥。」秀尚說完後,獨自先離開治療房。
一出房間,孩子們全聚在走廊上,一臉擔心地問:
「加之哥哥,陽炎大人受傷了嗎?」
「還好嗎?」
「……稍微休息一下就沒事了。之前景仙先生也是,稍微睡一下就好了啊,對不對?」
說完後,孩子們雖然還是一臉擔心,但也接受了這個說法。
「在這邊說話會吵到陽炎先生睡覺,我們到二樓去吧。」
秀尚催促著孩子,把他們帶到二樓的兒童房。
平常一進房間就會跑來找他玩的孩子們露出奇怪的表情,以秀尚為中心圍成一圈坐。
「大家怎麽啦?」
這和平常不同的氣氛讓秀尚開口問,眼眶中蓄滿淚水的萌黃問:
「……加之哥哥,你要迴去了嗎……?」
「什麽?」
「我們在治療房前聽見了,說加之哥哥要迴去了。」
淺蔥進一步說明。
既然他們聽見了,就隻能實話實說,秀尚下定決心後開口:
「……雖然還不知道……但是大概會迴去吧。」
聽到秀尚的迴答,孩子們一起放聲大哭。
「不要迴去啦!」
「要一直在一起~~!」
孩子們邊哭邊抱上來。
「還不知道啦……別哭了。」
試著這樣說,但孩子們一哭之後的連鎖反應根本停不下來。
為了安撫孩子,秀尚摸摸這個的頭,又拍拍那個的背,但還是演變成「不要、不要」爆哭大會。
一想到孩子們如此這般挽留他,讓秀尚的心情更加搖擺不定。
如果不迴去,孩子們又會遇到危險吧?
但是,他也不想迴去。
雖然這樣說,他現在也沒辦法積極接受「就這樣成為這邊的人」。
他還想再見一次外祖父母與雙親,希望別讓他們擔心。
「大家,別哭了。」
不知該怎麽處理自己無法收拾的心情的同時,他也要安慰孩子們。大概是從早上開始玩耍,以及哭累了吧,過不久孩子們就從嚎啕大哭轉為啜泣,一個接著一個睡著了。
看孩子們睡著後,替每個人蓋上棉被,秀尚離開兒童房。
走到廚房來。
因為發生騷動,他的準備進度完全落後。
──主菜是炸豬排,旁邊要加上高麗菜絲,然後煮味噌湯……
他在腦海中複誦著今晚打算要做的菜單。
因為步驟全在腦袋中,隻要決定菜單後,身體就會自己動起來。
把豬肉塊按人數切好份數,稍微醃漬後放一下,接著沾麵衣。
秀尚隻動手,靜靜地重複這做慣的步驟,腦袋完全想著不同的事情。
那就是「要留在這裏,還是要迴去」。
──我到底想要怎麽樣?
首先,根本搞不清楚這一點。
無法選擇,是因為兩者皆有優點,也有讓他苦惱的點。
他認為迴去是最符合道理的選項,他一直在那邊生活,也有家人;但無法下定決心選擇迴去,果然還是因為八木原那件事。
他能有百分之百的自信說那是他的食譜。
但他沒有證據證明。
一想到得因此接受不當對待、周遭的訝異視線,他現在仍舊氣到快要爆炸。
所以不想迴去。
雖然這樣說,可一想到家人,他也沒辦法直言說要留下來,特別是不想讓高齡的祖父母擔心。
──如果可以暫時迴去,和外公、外婆說說話,我可能會選擇一直待在這裏生活吧……
突然冒出這個想法。
就算不能說出實話,但隻要編出要到國外學習等差不多的理由讓他們安心,之後就可以一直在這邊生活了嗎?
──不,隻有這樣還不能說出要住在這裏……
到底是什麽替自己踩煞車呢?
他在這裏被需要,孩子們也很黏他。
也交到稻荷朋友們──或許不能隨意這樣說吧──可以在這邊開心生活。
隻要能讓家人們不擔心,他應該就能選擇留在這裏生活,他卻發現還是有個不想選擇的自己。
──為什麽……?
到底是什麽讓自己對人界有牽掛?
是因為留在那邊的人們嗎?
但是,如果選擇迴去那邊,對留在這邊的孩子們也會有相同的心情。
有什麽更重要的東西讓自己迷惘。
「我的遺憾到底是什麽……」
輕聲問自己。
過去的夢想是和外公一起站在店裏的廚房做美味料理。
雖然沒有實現,但他現在在飯店廚房裏從事料理工作,就算不是他最期待的樣子,也算實現夢想了。
自己到底想要什麽?
是繼續學習,得到更多人認同,成為飯店裏的總廚嗎?
──不,不是這樣。
從事廚師工作,如果將來會爬到那個地位應該是最棒的吧?但他也不想要以這個為目標。
那麽,到底是什麽呢?
自己心中的遺憾到底是什麽?
自己明明還沒有做出任何會讓自己有遺憾的事情啊。
這麽一想時,突然有一句話出現在他腦海中。
──覺得沒有遺憾了才關店,所以雖然有點寂寞,但我們可是神清氣爽得很呢。
這出自他前往讓他闖入這裏的神社前,中途停下來吃中餐的餐館老板口中。
想到這段話的同時,他也理解了。
自己在原本的世界仍一事無成啊。
還沒做出任何一件讓他覺得「毫無遺憾了」的事情。
所以沒辦法說出要留在這裏。
依賴待在這裏的舒適感──陽炎或許就是看穿這一點,才會說他「逃避現實」吧?
而他也的確說中了。
包含八木原的事情在內,他想要逃避所有討厭的事情。
依賴著「沒辦法迴去」的免死金牌,待在這個舒適的地方。
因為心中哪處理解著這一點,罪惡感讓他無法直言他要留在這裏。
「啊啊……原來如此。」
散亂成一團的拚圖,漂亮地拚湊起來了。
接著,秀尚如是想。
迴去原本的世界吧。
*
「加之哥哥、加之哥哥,隻要把這個繞圈圈攪拌就好了嗎?」
萌黃跪在工作台前的椅子上,拿著打蛋器,手指著料理盆問。
「嗯,輕輕繞十圈。」
「好!」
聽完秀尚的指示後,萌黃笑著迴答,「一圈、兩圈」邊數數邊攪拌盆內的東西。
在椅子旁的壽壽,頭也跟著上下點,和萌黃一起數數。
秀尚請萌黃幫忙攪拌的,是要做鬆餅的粉漿。
決定要迴去後,秀尚開始輪流教孩子們簡單的調理法。
就算秀尚突然迴去,隻要稍微記得幾個調理的方法,就算沒辦法立刻辦到,將來孩子們總有一天有辦法做到吧?
考慮到那時的事情,秀尚也開始以涼拌類、沙拉類料理為中心寫下食譜。
雖然做著這些準備,但他沒對孩子坦言。
就算不知道會是什麽時候,但他已決定隻要時機一到就要迴去了啊。
──他們絕對會哭……
在那之後也發生數次時空相連,出現入侵者。
雖然不如那時醜惡,但仍是劍拔弩張。
所以,現在這裏正秘密進行能迎接白狐到來的強化措施。
九尾狐的力量相當驚人,就算所有六尾狐齊力抗衡也贏不過。
擁有九尾的白狐來到這裏,會讓這塊不安穩的土地更加脆弱,也可能出現空間崩壞的危險。
大約需要兩個月才能做好準備。
隻要白狐一來,不管願不願意,秀尚都得迴去。
反過來說,隻要陽炎沒有剛好巧妙地成功開啟相對應時空,秀尚在這兩個月內還不需要做出結論。
他當然下定決心要迴去,但也想要在白狐來之前開心度過每一天,所以決定不對孩子們說。
「十次!加之哥哥,我轉十圈了!」
萌黃滿臉笑容地稟告。
「謝謝,那我們不要告訴其他人,試著煎一個小的看看吧?」
幫忙的特權就是試吃,萌黃笑著點頭後還拜托:
「也請煎一個給小壽。」
「這當然,因為小壽也幫忙數數了啊。」
秀尚一說,壽壽也開心地搖尾巴。
──能像這樣做點心的時間,也所剩不多了啊……
秀尚邊想邊著手煎鬆餅。
開始過起不留下任何遺憾的生活幾天後。
「我這一次去請教本宮相當擅長術式的稻荷,所以有點自信喔。」
今天沒當班的陽炎,來到廚房自信滿滿地說。
他的傷在隔天完全恢複──更正確來說,當晚照冬雪建議做好粥端給他時,「什麽,是粥啊……」他已經有精神得明顯失望,連秀尚想著隻有粥太少而加上的煎蛋卷也全部吃完,甚至還說吃不夠。
所以現在可說是已經完全康複了。
而陽炎口中有自信什麽的,當然是指時空之門的事情。
雖然已經把向白狐坦承一切列入考慮,但仍維持「盡量還是在避免讓他知道的情況下進行」。
因此,在這之前原本隻能偷偷調查、思考術式結構,一想到將來可能還是得告訴白狐,於是就有了「反正最後都要說出來,那就去請教精通的稻荷吧」的想法。
而從陽炎口中聽見狹間之地發生什麽事的稻荷,似乎說著「我們盡量朝不讓白狐大人得知這件事情的方向進行吧」,相當親切地替他們想辦法。
「如果這還行不通,就隻能朝向白狐大人坦白的方向走了,你就知道我多有自信了。」
陽炎一臉驕傲地說著,秀尚接著吐槽:
「當你不是用『報告』而是用『坦白』時,就覺得裏麵含意甚深耶。」
這之後,陽炎迴以再合理不過的迴答:
「實際上讓白狐大人知道後會很麻煩啊。和那位大人扯上關係,小火苗都會變成大火災,而且我們也會被質問為什麽要隱瞞你的存在……」
秀尚不知道白狐這個稻荷是怎麽樣的人……喔,是怎麽樣的神,總之他理解到要是被白狐知道就非同小可了。
就算不說這個,光隱瞞秀尚的存在就已經是相當嚴重的問題了。想到這點,也能理解他們不想要讓治理本宮的白狐知道。
「不好意思,讓你們鋌而走險了。如果被白狐大人知道,你會受罰之類的嗎?」
雖然不是自己要來這裏,但秀尚覺得因為自己給大家添了許多麻煩,也讓大家遇到危險。
要是還會受罰,秀尚就更覺得相當過意不去。
看見秀尚道歉,陽炎露出相當不自在的表情。
「你這麽老實讓我覺得有點可怕耶。」
「在你心中,我是個怎麽樣的人啊?」
不明白老實道歉為什麽會被覺得可怕,所以開口問。
「怎麽樣……突然朝稻荷飛踢,拿菜刀砍怪物的勇猛家夥。」
「第一個是你有錯在先,菜刀是拿來自衛。」
「你就要像這樣麵不改色地迴嘴才對。」陽炎笑著表示。
「這感覺不是在誇獎我耶。」
「這當然,因為我不是在誇獎你啊。」
「今天端鹽巴出來當下酒菜也可以喔。」
秀尚一說,陽炎迴:
「不,說不定你今天晚上已經不在這裏了。」
「你對今天的術式那麽有自信啊?」
「是的,與其說是我,應該說是想出這個術式的稻荷說,如果這還不行就放棄吧。所以說,你做好覺悟了嗎?」
「喔……嗯,基本上做好了。」
秀尚下定決心要迴去。
但因為陽炎至今失敗無數次,所以他並沒什麽真實感。
「你把要帶迴去的東西拿來這裏比較好喔,精準度上升後,開門的時間也會變短。」
「大概多久?」
「三十秒左右吧。」
聽完,秀尚稍微思考後開口:
「可以等我一小時嗎?我把做到一半的這個完成。」
秀尚正在做大家的晚餐。
如果真的要迴去了,不先完成,留著半成品也沒辦法吃。
「你的態度真的毫不動搖耶。」
陽炎雖然有點傻眼,但也說著「那你準備好之後再跟我說」,拿張椅子在工作台前坐下。
秀尚邊做菜,邊確認冰箱裏的常備菜,接著在筆記本上寫下什麽時候該吃完,以及用冰箱裏事前處理好的食材可以做哪些簡單料理的食譜。
雖然隔水加熱等用火步驟得請薄緋代勞,但這個小步驟應該不至於讓問題的「神氣」跑進食物裏吧?
剩下的,就可以用孩子們也會的美乃滋涼拌或其他方法處理。
「然後,小雪女們換班的時間是午餐過後,這樣……就好了。」
寫完料理與其他事項的筆記後,秀尚看向陽炎:
「讓你久等了,那麽請開始吧。」
「你不用去拿來這裏時帶來的行李嗎?」
「啊~~那我姑且去拿一下。」
「你完全不相信我吧?」
對苦笑的陽炎拋下一句「請稍微等一下」後,秀尚迴到自己房間拿起一起帶來這裏的背包,又走迴廚房。
「讓你久等了。」
「不用換衣服嗎?」陽炎又問。
這是因為秀尚身上穿著向這裏借用的作務衣。
「啊~~……如果拿一套迴去當紀念會有問題嗎?如果迴到那邊的瞬間衣服就會消失讓我全身赤裸的話,那我就換個衣服……」
「不,你覺得好就好,那麽,我要開始囉。」
陽炎說完後,小聲念著什麽咒語,手指在空中描繪圖樣。接著,時空之門一如往常地出現了。
「我要開囉,你做好要迴去的覺悟了嗎?」
聽他再次強調,就算心中有一半覺得這次大概也會失敗,但還是很緊張。
「……好了。」
「我要開囉。」
陽炎說完,輕輕推開雙開門。
那裏無庸置疑是日本。
眼前是隱身在熱水蒸氣後方的富士山。
肌膚裸露在外,正確來說,是全裸的女性們。
臉盆「哐啷」聲高聲響起。
「……還真是絕美風景呢……」
「說得是啊。」
看來似乎是和澡堂的女生浴室門連結了。
「這時間是你到這裏三天之後!可以迴去、可以迴去!」
陽炎邊掩飾著「出差錯了」的感覺,想把秀尚往門那頭推出去。
「喂!等等、等等!不可以!一過去就會因為色狼、偷窺、猥褻之類的罪行被逮捕啦!」
可想而知,一個男人突然出現在女生浴室中會引起多大的騷動。
然後直接扭送警局。
秀尚已經可以想像新聞標題會寫著「嫌犯表示,他因為工作出了一點狀況而心煩意亂」。
就在兩人推拉之時,門消失了。
「啊……你看啦,門消失了啦……」
陽炎相當遺憾。
「那我反過來問你,你有辦法在那種狀況中衝進女生浴室嗎?肯定會被帶到人界的看守所去喔。然後本宮絕對會傳出『聽說陽炎閣下衝進人界的女生浴室裏了呢』。」
冷靜一問,陽炎抓抓頭。
「那是,你說得是沒錯啦……」
「對吧?就算可以迴去,我也不要一迴去就變罪犯。所以雖然機會難得,我還是放棄了,不好意思。」
確實是個大好機會。
如果是個更容易跨出去的地方,他應該就迴去了──應該吧?
此時此刻突然有點不確定。
總之,「這個地點不行啊!」的想法最先出現。
「總之辛苦你了,我來泡個茶吧。」
陽炎也確實為自己盡心盡力,所以至少得端個茶出來。
說完後,陽炎接著說要再挑戰一次:
「等等,剛剛那個抓到好方向了吧?我覺得隻要稍微調整結構就可以成功耶!絕對還有機會!」
「……喔,嗯,或許是那樣沒錯,我總之先泡個茶吧。」
秀尚說著,把手上的背包放在工作台上。
「你真是的,一點也不相信我。」
陽炎語帶憤慨地說著,但在秀尚問「要喝什麽茶?」時立刻迴應「煎茶」,看來似乎一點也不在意。
拿茶壺煮水,煮水時準備泡茶壺和茶杯,從櫃子中拿出煎茶時,聽見「砰」的聲音,轉過頭一看,大概是沒放好,背包從工作台上掉下來了。
「啊,感覺聽到不好的聲音耶……」
秀尚趕緊撿起背包,拿出裏麵的手機一看,大概是掉下去時的角度不好,畫麵出現龜裂了。
「啊~~糟糕了,哎呀,這也沒辦法啊……」
低語時,茶壺發出咻咻聲,秀尚把手機放在工作台上,走迴去泡茶。
泡好茶,把茶杯放在托盤上要端出去時,陽炎大喊:
「喂!你快來看!」
一看,那裏又開啟一扇時空之門了。
而眼前所見的,是好幾重綿綿延續的鳥居,那是可以看見伏見稻荷千本鳥居的地方。
「啊……」
「雖然是你到這裏來的三周前,但你隻要不見到那段時間內的自己就沒有問題了,快點!」
可以迴去了。
這樣想著。
也已經決定要迴去。
但是,秀尚的腳步猶豫了。
──還沒有向大家道別。
還沒有對孩子們說他決定要迴去了。
而現在,大家正在睡午覺。
「喂!門就快要關上了耶!」
陽炎尖聲對不知所措的秀尚喊。
秀尚這才迴神,放下托盤抓起工作台上的背包朝門衝過去。
門正緩緩關上。
「快點!」
陽炎的聲音。
彷佛有人在背後推他一把,秀尚朝門那頭衝過去。
霎時,轟聲蟬鳴震痛他的耳朵。
到處都有觀光客在拍照。
一轉過頭,後方已經不見陽炎,隻看見一整排鳥居。
──我迴來了啊……
已經決定要迴來了。
明明如此,胸口卻痛得無法忍耐。
沒有好好向孩子們道別。
也沒有好好向陽炎道謝。
其他還有好多好多遺憾。
但是,這邊才是自己得要繼續活下去的世界。
鼻子深處刺痛。
視線變得模糊。
秀尚低頭不讓大家發現他在哭,混在觀光客中步上歸途。
裝備也變了,以前頂多隻有腰上插著一把刀,現在不僅穿上護胸甲、護臂、護脛,還多了一把短刀。
這戒備森嚴的氛圍,表現出狹間之地現在有多危險。
秀尚曾問過薄緋沒問題嗎?但薄緋隻是含糊其詞:「這個,是啊……有句話叫做有備無患啊。」然後結束這個話題。
現在也盡量不讓孩子們到外麵玩,允許的範圍真的就是屋子附近,而且能玩的時間很短,除此之外隻有一天一次到田裏去采收作物,其他時間一概禁止。
「所~以~說~,就說不可以在走廊上賽跑啊!」
對室內派的孩子來說,不去外麵玩還沒太大問題,但室外派的孩子沒辦法盡情活動,身體累積了相當多不滿。
如此一來,直線走廊就是最棒的遊戲場所。
淺蔥和豐峰今天也在玩賽跑。
昨天連室內派的孩子也混在一起玩保齡球。
「可是很無聊啊。」
「我想要在外麵玩久一點!」
淺蔥和豐峰嘟起嘴大表不滿。
「沒有辦法啊,外麵現在很危險。」
就算這樣說,一看就知道他們不願意接受這種說法。
如此一來,隻能轉移他們的注意力了。
「如果你們這麽想要活動身體,那要不要來幫我做點心?」
秀尚說完後,「點心」這兩個字讓兩人眼睛閃閃發亮。
「要幫忙!」
「點心!點心!」
秀尚帶著開心得又叫又跳的兩人朝廚房前進。
「加之哥哥,要做什麽?」
「要幫忙什麽?幫忙試吃嗎?」
「試吃是最後,總之去拿椅子過來,等到要你們幫忙前都在這邊乖乖坐好。」
秀尚如此說,看見兩人乖乖在工作台前坐下後,開始準備做點心。
從冰箱拿出牛奶和雞蛋,把蛋黃和蛋白分開。小火加熱牛奶,接著加入砂糖,邊注意不要讓溫度過高並攪拌到砂糖融化。
砂糖全部融化後關火,放到工作台上。
接著拿扇子給淺蔥和豐峰。
「拿去,你們兩個幫忙把這個牛奶搧涼一點。」
秀尚說完後,兩個孩子無比拚命,毫不猶豫地全力搧扇子。
秀尚邊看邊打散蛋黃。
確認幾次牛奶溫度,冷卻得差不多之後加入蛋黃混勻,再次加熱。
「加之哥哥,這是什麽?」
淺蔥問。
「你覺得是什麽?」
反問後,淺蔥和豐峰開始各種推理。
「因為是點心,所以是甜的。」
「有牛奶、砂糖和雞蛋,所以……」
把看見的材料說出來也不知道可以做成什麽,最後做出「是甜的什麽東西」的結論後,液體正好煮到適當的濃稠,又再次離開火爐。
接著打開冷凍庫拿出冰塊放進大調理盆中再加水,接著把鍋子放上去放涼。
拿來另一個調理盆同樣放入冰塊和水,放在兩人麵前。
「冰塊和水。」
「感覺好冰……」
兩人朝調理盆內看,秀尚把鮮奶油倒進另一個調理盆中,放在剛剛放入冰水的調理盆上。
「好,你們兩個努力用這種感覺攪拌這個。」
秀尚先示範之後,把打蛋器交給兩人。
兩人一開始氣勢勇猛地瘋狂攪拌,但速度立刻緩下來。
「不攪拌得快一點可不行喔。」
秀尚一說,他們皺起眉頭,「可是累了啊。」
打一開始就知道孩子們無法成為戰力,正當秀尚要說「那換手」時,其他孩子打開門進來了。
「啊!找到淺蔥和豐峰了!」
「你們兩個好壞!你們在吃什麽?」
對孩子們來說,在吃飯和吃點心以外的時間來廚房等於來偷吃東西。
所以他們以為今天也是這樣,但當秀尚說「今天是讓他們來幫我忙喔」後,萌黃第一個表示「我也想要幫忙!」其他孩子也跟著說。
因此,開始讓孩子們輪流挑戰打鮮奶油。
狐狸模樣的孩子沒辦法幫忙,就在旁邊加油打氣,還不會說人話的壽壽就輪流到做完工作的孩子腳邊磨蹭,彷佛表示「辛苦了」。
輪了三圈之後,由秀尚接手,打到六分硬時,倒進冷卻的牛奶液中混勻。
「這個是在做什麽?」
萌黃問。
「那麽,差不多該告訴大家答案了,我是在做冰淇淋喔。」
秀尚說完後,孩子們露出錯愕的表情。
「啊~~你們沒吃過啊?冰冰甜甜的很好吃喔。還要一點時間才會完成,先等等喔。」
秀尚把冰淇淋原液倒入鐵盤中,放進冷凍庫。
「小雪女,可以麻煩你們冷卻這個嗎?」
因為每個小雪女自然散發的冷氣而冰冷的冷凍庫內,是小雪女們的休息處。利用這可以冰凍所有物品的冷氣來當冷凍庫用,對小雪女們來說是小事一樁。
對著頻頻點頭的小雪女們說聲「拜托你們了」後,蓋上冷凍庫的蓋子。
「冰好之後就完成了嗎?」
「就可以吃了嗎?」
孩子們一臉期待地問。
「冷凍之後要攪拌,然後再冷凍後再攪拌才可以耶……要花一段時間喔。」
非常明白說出具體時間隻會換來噓聲,所以秀尚含糊帶過。
「那在那之前要幹嘛?」
「想要去外麵玩!」
「嗯,想要去外麵玩!」
就在孩子們開始說起大人不希望的消磨時間法時,有客人走進廚房。
是冬雪。
「冬雪先生,怎麽了嗎?」
「休息一小時,迴本宮有點麻煩,所以想說讓我在這邊休息一下,可以嗎?」
這句話讓秀尚靈光一閃。
「可以啊,那你可以答應我一個請求嗎?」
「什麽?」
「想要請你在兒童房念繪本給他們聽,哄他們午睡。你也可以順便小睡一下,如果你答應我的請求,我就把現在正在做的冰淇淋分你一點。」
大概是美食誘惑起了效果,「不錯呢,那大家,我們迴兒童房去吧。」冬雪露出無比燦爛的笑容,帶著孩子朝二樓的兒童房移動。
廚房剩秀尚一人後,他開始整理用完的工具,但看著麵前還沒融光的大量冰塊,稍微想了一下。
還在飯店時,因為製冰機裏隨時有大量冰塊,用完就丟,但想到這是小雪女們做出來的東西,就沒辦法輕易丟掉。
「啊,對了。」
秀尚想到一件事,拿出之前來居酒屋的稻荷帶來要給孩子們用的剉冰機。
接著用剩下的冰塊做成剉冰,但不是要拿來吃,而是把剉冰貼在大蓋飯碗的內側,做成剉冰製的碗。
先連碗一起冰進冷凍庫裏結凍,要攪拌冰淇淋時一起拿出來。
從碗中拆下來時完成漂亮的冰碗形狀,接著挖除一部分冰做出入口。
「嗯,感覺不錯吧?」
雪屋就完成了。
把攪拌過後的冰淇淋冰迴去時,也把完成的雪屋放進小雪女們休息用的冷凍庫中。
「在冰箱裏工作之後會很累對吧?如果不嫌棄,請在這裏麵休息。」
說完後,小雪女們露出「戀愛了」的表情看著秀尚。
接著頻頻鞠躬後,午餐後剛迴到冷凍庫裏的四個小雪女立刻進入雪屋。
「好好休息喔。」
秀尚說完後再次蓋上冷凍庫的蓋子。
大約過了一小時,冬雪再次現身廚房。
「我讓大家繼續睡,應該可以吧?」
「啊,是的,大概三十分鍾後我再去叫醒他們……冬雪先生,你有好好休息嗎?」
他是來休息的,卻讓他幫忙照顧孩子,秀尚覺得有點過意不去,
「有喔,念完第二本時大家都睡著了,我也跟著他們一起睡。」
秀尚聽到他的迴答後鬆了一口氣。
「多虧有你,好吃的冰淇淋完成了,請用。」
秀尚遵守承諾,把冰淇淋放在盤子中端給冬雪。
「謝謝,我開動了。」
冬雪相當有規矩地雙手合十說完後,接過盤子,把冰淇淋送入口中。
「啊啊……冰冰甜甜的好好吃喔,感覺不管多少都吃得完。」
「其實是要用香草籽來增添香氣,但沒準備到那邊去……」
「這樣已經夠好吃了,疲勞感全趕跑了。」
秀尚對笑著的冬雪再次提出被薄緋含糊帶過的問題:
「大家的裝備都變多了……是變危險了嗎?」
「這個嘛,不到需要擔心的程度,但前一陣子景仙閣下不是受傷了嗎?所以是為了慎重起見。」
冬雪又接著說「又重又誇張,我是很討厭啦。」但他總覺得不光隻是這樣。
但感覺再問也問不出所以然,或許是不能讓秀尚知道的事情吧。
「說得也是,需要充分準備……請多小心喔。」
秀尚僅迴了相當懂事的迴應。
*
這幾天,沒發生時空連結的事情,相當平和。
不,隻是時空沒有連結而已,一點也不平和。
小狐狸們的壓力已經到達極限,連室內派都開始在走廊上亂跑了。
所以說,最近狀況也比較穩定,也就允許他們可以在屋子附近玩。
加上今天天氣好,孩子們從早就在外麵活潑玩耍。吃午餐時迴來過一次,吃完午餐後又立刻出去了。
「還真是有精神呢……」
秀尚邊說邊想著「今天應該會馬上睡著吧」。
小孩不到外麵玩就不太會累,晚上精神飽滿不願意睡覺,這幾天都讓秀尚傷透腦筋。
「就連室內派的萌黃也跑出去玩了,可見他們的體力有多過剩……」
這麽全力玩耍,肚子也會很餓吧?
──今天準備豐盛的肉食吧,然後點心是布丁……
思考著要做什麽配菜,正在做準備時,沒過多久,淺蔥和萌黃跑進廚房來了。
「加之哥哥、加之哥哥,我肚子餓了!」
「請給我一點什麽東西吃。」
非常簡潔地直接要東西吃。
「肚子餓了?午餐不是吃得很飽嗎?」
大概是早餐後玩得太起勁,大家午餐都比平常吃得多。
結果還跑來說肚子餓了。
「但是就肚子餓了嘛。」
「肚子餓了。」
對傾訴肚子餓了的兩人念著「真拿你們沒辦法」,秀尚從冰箱裏拿出兩根小黃瓜。
把小黃瓜放在砧板上抹鹽滾動搓揉,接著把鹽巴衝掉後拿給兩人。
「拿這個去吃吧。」
「什麽~~小黃瓜?」
淺蔥相當不滿,但當秀尚做出「不要就拉倒」要收迴去的動作時,他急著搶過去放進口中。
「好好吃~~」
「冰冰的好好吃。」
雖然嘴上抱怨,兩人卻咖滋咖滋地啃著小黃瓜。大約吃掉三分之一時,
「啊~~!他們兩個在吃小黃瓜!」
「我也要吃~~!」
又有三個孩子跑進來,接著開始莫名連聲喊起「小黃瓜、小黃瓜」。
這麽一來,不給他們吃也不行了,秀尚隻好再從冰箱裏拿出小黃瓜,抹鹽搓揉衝水後拿給他們。
「吃完這個之後,再去……」
話還沒說完,感覺到什麽異樣的氣氛。
還想著孩子們的耳朵和尾巴怎麽豎起來了,
「呀啊啊啊啊啊!」
「不要啊啊啊!」
屋外傳來孩子們的叫聲。
立刻猜到發生什麽事了,秀尚反射性地抓起砧板和菜刀衝到外麵去。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相當異樣的光景。
走下萌芽之館大門前的階梯後是個通道,通道旁應該種植著各式各樣的果樹才對。
但如同被胡亂撕毀一般,從一個地點往前,是一片彷佛解析度低的水彩胡亂混成一團的異樣空間。秀尚第一次看到這個,大概是和哪個時空相連結了。
而那個空間的中央,有個動作詭異的東西。
他有像是人頭的東西,但感覺不是人臉。嘴巴大張,看似亂發的東西是上百條長蜈蚣。身體到一半還像是人類的上半身,但從肋骨長出好幾條像是手臂的東西,肋骨以下是和蜘蛛一樣鼓脹的腹部,整體呈現混濁黑色。
「大家快進屋裏!」
嚇得動彈不得的孩子們聽見秀尚的聲音後往屋裏跑,怪物頭上的蜈蚣飛出來阻止孩子的去路。飛出來的蜈蚣變得相當巨大,蠕動身軀擋住一隻小狐狸。
「小壽!」
來不及逃跑的就是壽壽。
來不及逃跑的壽壽往萌芽之館的反方向逃走,怪物也追上去。
確認這一點後,一股怒氣往秀尚腦海衝。
「你這個怪物,給我等等!」
喊完後,秀尚使盡全力把手上物品丟出去。
看見丟出去的東西漂亮地砸中怪物時,秀尚不禁「啊」了一聲。
──糟糕,丟錯了,把砧板丟出去了!
但為時已晚。
想要追壽壽的怪物往砧板飛來的方向看過來,發現秀尚後,往這邊接近。
──在這邊會傷到建築物!
秀尚如此判斷後全力奔跑,把自己當成餌,引誘怪物遠離建築物和壽壽。怪物發出不知道是叫聲還是什麽聲音的「咻喔喔喔喔」惡心聲響,追逐著秀尚。
它的速度比想像還快,剛剛阻擋壽壽去路的那蜈蚣也飛過來了。
「真的有夠惡心!」
蜈蚣和剛剛一樣變得巨大,這次變成隻小秀尚沒多少後,抬高三分之二的身體恫嚇。
秀尚毫不留情地拿起菜刀砍斷這個蜈蚣。
接著轉過頭胡亂揮動菜刀恫嚇怪物。
「你這個混帳家夥!難道隻會欺負弱小嗎?」
陽炎曾說過,侵入這塊土地的是人類負麵情緒具體成型後的東西,也就是說,這些源自於「人類」。
一想到這點,同為「人類」的秀尚就無比生氣,覺得「憑什麽帶給別人困擾啊」。
「別以為就隻有你不幸啊!每個人身上多多少少都背負著不幸!別把自己當悲劇主角帶給別人困擾啊!」
秀尚痛罵時,怪物也想要攻擊他。看見肋骨長出來的東西伸長,才知道那像手臂的東西是蛇而不是手臂。
「和蛇融為一體,從生物學上來看也錯過頭了吧!」
用菜刀砍下伸過來的蛇頭,雖然是切菜刀,但多虧秀尚每天細心磨刀,他在奇怪的地方開始感謝起自己。
蛇頭被砍落後,怪物一瞬間退縮往後退。
但就在此時,又感受到在廚房時感覺到的怪異感,怪物旁的空間裂開,有什麽東西從裏麵出來了。
那是一個長著好幾個鬣蜥般的爬蟲類的頭部,是很像牛的生物。
不對,隻是外型像牛,但是身體的部分四散著好幾人份的人類眼睛、鼻子和嘴巴。
──啊,這個很不妙。
不對,打從一開始就很不妙。
這個「不妙」極端一點說就是「可能會死」。
怪物還隻有一隻時,已經想不出該怎麽逃脫了,出現第二隻後根本逃不了。
牛形怪物身上所有鬣蜥頭上的眼睛全盯著秀尚,鬣蜥舌頭吐動的瞬間,秀尚很確信自己「會被殺」。
但下一個瞬間,秀尚隨著巨大衝擊趴倒在地上。
「痛……」
「別動!」
當他想要確認是什麽狀況時,聽見陽炎的怒吼。
地麵冒出的綠草映入眼簾。
以及,跪在秀尚麵前護住他的陽炎背影。看來秀尚是被陽炎撞飛的。
「陽炎閣下,趕快念捕縛咒!」
雖然沒看見身影,但聽見冬雪的聲音。
陽炎的手在空中畫出什麽之後,先是蜘蛛怪物一分為二,彷佛打一開始就不存在般消失得一乾二淨;接著,鬣蜥頭的牛形怪物也以格子狀四分五裂,同樣消失無蹤。
「真是的……你還真亂來啊……」
陽炎說道,但他的聲音似乎有點痛苦。
「陽炎、先生……」
秀尚抬起身體想要查看他的狀況時,陽炎身體往前倒,手撐在地。
「陽炎先生!」
秀尚慌慌張張查看,大概是保護秀尚時承受攻擊,他身上的護胸甲碎裂,衣服也被黑煤般的東西弄髒。
「陽炎閣下!」
飛越仍裂開的時空歪斜處,冬雪跑過來。
「陽炎閣下,你還好嗎?」
「死、不了……但也、沒辦法說、沒事……如果是保護可愛的女生、也就、罷了啊……」
聲音透露出痛苦,即使如此還是要開玩笑。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總之先做緊急處置,再帶你迴館內……喔,在這之前要先把時空裂縫關起來才行。」
冬雪留下一句「你等一下」,便在空中畫起圖樣,裂開的時空隨著他的動作闔上,立刻恢複原有的風景。
「久等了,會有點痛喔。」
冬雪關好時空後,手輕輕擺在陽炎胸口。
「……痛……!痛痛痛!冬雪!你這家夥!」
「我說了會痛啊!加之原有受傷嗎?」
冬雪看向秀尚,秀尚趕緊搖頭。
薄緋和其他守衛稻荷此時趕到,陽炎在冬雪和那位稻荷的攙扶下迴到館內。
但陽炎不是如先前景仙那樣被帶進餐廳,而是被送入位於館內的治療房。
據冬雪說,這裏有治療所需的術式結界。
這也表示,陽炎的傷比景仙更深吧?
實際上,緊急處置還不夠的部分,又重新再次處理。
而秀尚也因為近距離與怪物對峙,當時可能在不知不覺中受到瘴氣影響,也稍微接受了治療。
說是治療,也隻是冬雪將手指輕輕壓在他額頭上而已,他也搞不清楚東西南北,但冬雪保證說他已經沒事了。
「但話說迴來,沒想到你竟然拿菜刀對付怪物耶,如果是拿切魚肉的刀我還能理解。」
陽炎有點傻眼地開他玩笑。
但他的臉毫無血色,相當蒼白。
「因為我剛好在切蔬菜啊……」
「但多虧有你幫了大忙……我人在後麵,所以晚了一步才反應過來,聽孩子們說還有人來不及逃,眼看差點就來不及了。」
薄緋說道。
「啊……小壽呢?沒事嗎?」
秀尚想起壽壽來不及逃跑,慌張地問,薄緋點點頭:
「沒事,他相當擔心你,看見你平安迴到館內似乎是安心了。」
「太好了……」
秀尚鬆了一口氣。
「但你真的幫了大忙。我們最近重點巡視頻繁發生時空連結的地方,而且萌芽之館周邊比其他地方的防護措施還強,我們原本以為應該沒問題。」
冬雪憂愁地說著。
「這次大概是朝防護牆弱的界線攻擊吧。」
陽炎低語。
「與其說是時空相連結,不如說最近有種撕開時空闖進來的感覺。」
冬雪也點點頭迴應,這之中,
「那個……有根本上打敗這些家夥,就是不讓他們闖進來的方法嗎?」
秀尚一問,三人彼此露出有什麽秘密的表情。過了一會兒,陽炎才開口:
「這裏原本就是不安穩的空間,小變異都會改變平衡。而這次的平衡變得特別奇怪,原因就在你身上。」
「我……?」
「隻要有什麽反常的東西跑進來,就會打壞這個勉強保持住的平衡……你之前不是說過,你來這裏前在職場上發生不愉快嗎?抱著負麵情緒來到這裏的你變成磁鐵,與人界中抱持負麵情緒的東西共鳴後,就造就了這個吸引他們進來的結果。」
陽炎這段話讓秀尚睜大眼睛。
「是、因為我……嗎?」
冬雪連忙搖頭。
「不是,但說不是你,也不能完全說不是,但也不能說是因為你,因為這裏原本就是不安穩的空間。我們稻荷基本上連身體也是由『氣』組成的,但孩子們的身體並非如此,他們是活生生的實體。既不能讓他們太靠近神界,也不能太靠近人界,所以才會刻意在不安穩的地方創造空間,這也是原因之一。如果不是在這裏,也不會出現這類問題……」
「或許可說是相乘效果吧。」
薄緋麵帶愁容地說。
「總之我們先強化這邊的防護,但不能保證不會再出現相同的東西。」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那麽醜陋的怪物。」
聽到陽炎這句話,冬雪呢喃說道。
「那應該是完全瘋狂的人吧,那種等級光靠強化防護應該也無法彈開,要是強化過頭又可能對孩子造成影響。」
陽炎說到這,看著秀尚:
「你之前曾經說過,就這樣留在這裏也無妨,對吧?」
「……對。」
「你下定決心了嗎?」
秀尚沒辦法迴答這個問題。「……不,那個……」隻能迴以含糊不清的答案。
「事情發展至此,我認為不是趕快把你送迴去,就是結束你的生命,讓你完全變成這邊的人。如果你認真想迴原本的世界,我們就需要拜托本宮的白狐大人過來這邊,打開你原本的時間與場所的時空……但這個空間沒辦法承受九尾白狐大人的力量,所以需要一點時間準備。」
秀尚沒辦法迴答要選擇哪一個。
想到因為自己讓陽炎受傷,也讓孩子們麵臨危險,他認為自己還是迴去比較好。
但是,他心中也有著不想迴去的想法。
「這不是能夠馬上下決定的問題……我們先以迎接白狐大人前來為前提做準備吧。在我們做好準備之前,如果陽炎閣下打開了加之原閣下可以迴去的空間,也可以直接迴去,如此一來,我們也不需要擔心被白狐大人知道後會有麻煩事。在那之前,如果加之原閣下下定決心要留在這邊,到時再結束他的生命就好。」
薄緋下了總結。
「嗯,就是這麽一迴事。既然有結論了,那就讓我睡一下吧,晚餐替我煮些補充精力的東西啊。」
陽炎笑著說完後,
「怎麽吃也吃不胖,你的身體太浪費食物了。」辛苦維持身材的冬雪憤怒說道。又接著對秀尚說:「煮粥給陽炎閣下就好了。」接著輕拍秀尚的肩膀,要他離開房間。
「我明白了,我會煮很好吃的粥。」秀尚說完後,獨自先離開治療房。
一出房間,孩子們全聚在走廊上,一臉擔心地問:
「加之哥哥,陽炎大人受傷了嗎?」
「還好嗎?」
「……稍微休息一下就沒事了。之前景仙先生也是,稍微睡一下就好了啊,對不對?」
說完後,孩子們雖然還是一臉擔心,但也接受了這個說法。
「在這邊說話會吵到陽炎先生睡覺,我們到二樓去吧。」
秀尚催促著孩子,把他們帶到二樓的兒童房。
平常一進房間就會跑來找他玩的孩子們露出奇怪的表情,以秀尚為中心圍成一圈坐。
「大家怎麽啦?」
這和平常不同的氣氛讓秀尚開口問,眼眶中蓄滿淚水的萌黃問:
「……加之哥哥,你要迴去了嗎……?」
「什麽?」
「我們在治療房前聽見了,說加之哥哥要迴去了。」
淺蔥進一步說明。
既然他們聽見了,就隻能實話實說,秀尚下定決心後開口:
「……雖然還不知道……但是大概會迴去吧。」
聽到秀尚的迴答,孩子們一起放聲大哭。
「不要迴去啦!」
「要一直在一起~~!」
孩子們邊哭邊抱上來。
「還不知道啦……別哭了。」
試著這樣說,但孩子們一哭之後的連鎖反應根本停不下來。
為了安撫孩子,秀尚摸摸這個的頭,又拍拍那個的背,但還是演變成「不要、不要」爆哭大會。
一想到孩子們如此這般挽留他,讓秀尚的心情更加搖擺不定。
如果不迴去,孩子們又會遇到危險吧?
但是,他也不想迴去。
雖然這樣說,他現在也沒辦法積極接受「就這樣成為這邊的人」。
他還想再見一次外祖父母與雙親,希望別讓他們擔心。
「大家,別哭了。」
不知該怎麽處理自己無法收拾的心情的同時,他也要安慰孩子們。大概是從早上開始玩耍,以及哭累了吧,過不久孩子們就從嚎啕大哭轉為啜泣,一個接著一個睡著了。
看孩子們睡著後,替每個人蓋上棉被,秀尚離開兒童房。
走到廚房來。
因為發生騷動,他的準備進度完全落後。
──主菜是炸豬排,旁邊要加上高麗菜絲,然後煮味噌湯……
他在腦海中複誦著今晚打算要做的菜單。
因為步驟全在腦袋中,隻要決定菜單後,身體就會自己動起來。
把豬肉塊按人數切好份數,稍微醃漬後放一下,接著沾麵衣。
秀尚隻動手,靜靜地重複這做慣的步驟,腦袋完全想著不同的事情。
那就是「要留在這裏,還是要迴去」。
──我到底想要怎麽樣?
首先,根本搞不清楚這一點。
無法選擇,是因為兩者皆有優點,也有讓他苦惱的點。
他認為迴去是最符合道理的選項,他一直在那邊生活,也有家人;但無法下定決心選擇迴去,果然還是因為八木原那件事。
他能有百分之百的自信說那是他的食譜。
但他沒有證據證明。
一想到得因此接受不當對待、周遭的訝異視線,他現在仍舊氣到快要爆炸。
所以不想迴去。
雖然這樣說,可一想到家人,他也沒辦法直言說要留下來,特別是不想讓高齡的祖父母擔心。
──如果可以暫時迴去,和外公、外婆說說話,我可能會選擇一直待在這裏生活吧……
突然冒出這個想法。
就算不能說出實話,但隻要編出要到國外學習等差不多的理由讓他們安心,之後就可以一直在這邊生活了嗎?
──不,隻有這樣還不能說出要住在這裏……
到底是什麽替自己踩煞車呢?
他在這裏被需要,孩子們也很黏他。
也交到稻荷朋友們──或許不能隨意這樣說吧──可以在這邊開心生活。
隻要能讓家人們不擔心,他應該就能選擇留在這裏生活,他卻發現還是有個不想選擇的自己。
──為什麽……?
到底是什麽讓自己對人界有牽掛?
是因為留在那邊的人們嗎?
但是,如果選擇迴去那邊,對留在這邊的孩子們也會有相同的心情。
有什麽更重要的東西讓自己迷惘。
「我的遺憾到底是什麽……」
輕聲問自己。
過去的夢想是和外公一起站在店裏的廚房做美味料理。
雖然沒有實現,但他現在在飯店廚房裏從事料理工作,就算不是他最期待的樣子,也算實現夢想了。
自己到底想要什麽?
是繼續學習,得到更多人認同,成為飯店裏的總廚嗎?
──不,不是這樣。
從事廚師工作,如果將來會爬到那個地位應該是最棒的吧?但他也不想要以這個為目標。
那麽,到底是什麽呢?
自己心中的遺憾到底是什麽?
自己明明還沒有做出任何會讓自己有遺憾的事情啊。
這麽一想時,突然有一句話出現在他腦海中。
──覺得沒有遺憾了才關店,所以雖然有點寂寞,但我們可是神清氣爽得很呢。
這出自他前往讓他闖入這裏的神社前,中途停下來吃中餐的餐館老板口中。
想到這段話的同時,他也理解了。
自己在原本的世界仍一事無成啊。
還沒做出任何一件讓他覺得「毫無遺憾了」的事情。
所以沒辦法說出要留在這裏。
依賴待在這裏的舒適感──陽炎或許就是看穿這一點,才會說他「逃避現實」吧?
而他也的確說中了。
包含八木原的事情在內,他想要逃避所有討厭的事情。
依賴著「沒辦法迴去」的免死金牌,待在這個舒適的地方。
因為心中哪處理解著這一點,罪惡感讓他無法直言他要留在這裏。
「啊啊……原來如此。」
散亂成一團的拚圖,漂亮地拚湊起來了。
接著,秀尚如是想。
迴去原本的世界吧。
*
「加之哥哥、加之哥哥,隻要把這個繞圈圈攪拌就好了嗎?」
萌黃跪在工作台前的椅子上,拿著打蛋器,手指著料理盆問。
「嗯,輕輕繞十圈。」
「好!」
聽完秀尚的指示後,萌黃笑著迴答,「一圈、兩圈」邊數數邊攪拌盆內的東西。
在椅子旁的壽壽,頭也跟著上下點,和萌黃一起數數。
秀尚請萌黃幫忙攪拌的,是要做鬆餅的粉漿。
決定要迴去後,秀尚開始輪流教孩子們簡單的調理法。
就算秀尚突然迴去,隻要稍微記得幾個調理的方法,就算沒辦法立刻辦到,將來孩子們總有一天有辦法做到吧?
考慮到那時的事情,秀尚也開始以涼拌類、沙拉類料理為中心寫下食譜。
雖然做著這些準備,但他沒對孩子坦言。
就算不知道會是什麽時候,但他已決定隻要時機一到就要迴去了啊。
──他們絕對會哭……
在那之後也發生數次時空相連,出現入侵者。
雖然不如那時醜惡,但仍是劍拔弩張。
所以,現在這裏正秘密進行能迎接白狐到來的強化措施。
九尾狐的力量相當驚人,就算所有六尾狐齊力抗衡也贏不過。
擁有九尾的白狐來到這裏,會讓這塊不安穩的土地更加脆弱,也可能出現空間崩壞的危險。
大約需要兩個月才能做好準備。
隻要白狐一來,不管願不願意,秀尚都得迴去。
反過來說,隻要陽炎沒有剛好巧妙地成功開啟相對應時空,秀尚在這兩個月內還不需要做出結論。
他當然下定決心要迴去,但也想要在白狐來之前開心度過每一天,所以決定不對孩子們說。
「十次!加之哥哥,我轉十圈了!」
萌黃滿臉笑容地稟告。
「謝謝,那我們不要告訴其他人,試著煎一個小的看看吧?」
幫忙的特權就是試吃,萌黃笑著點頭後還拜托:
「也請煎一個給小壽。」
「這當然,因為小壽也幫忙數數了啊。」
秀尚一說,壽壽也開心地搖尾巴。
──能像這樣做點心的時間,也所剩不多了啊……
秀尚邊想邊著手煎鬆餅。
開始過起不留下任何遺憾的生活幾天後。
「我這一次去請教本宮相當擅長術式的稻荷,所以有點自信喔。」
今天沒當班的陽炎,來到廚房自信滿滿地說。
他的傷在隔天完全恢複──更正確來說,當晚照冬雪建議做好粥端給他時,「什麽,是粥啊……」他已經有精神得明顯失望,連秀尚想著隻有粥太少而加上的煎蛋卷也全部吃完,甚至還說吃不夠。
所以現在可說是已經完全康複了。
而陽炎口中有自信什麽的,當然是指時空之門的事情。
雖然已經把向白狐坦承一切列入考慮,但仍維持「盡量還是在避免讓他知道的情況下進行」。
因此,在這之前原本隻能偷偷調查、思考術式結構,一想到將來可能還是得告訴白狐,於是就有了「反正最後都要說出來,那就去請教精通的稻荷吧」的想法。
而從陽炎口中聽見狹間之地發生什麽事的稻荷,似乎說著「我們盡量朝不讓白狐大人得知這件事情的方向進行吧」,相當親切地替他們想辦法。
「如果這還行不通,就隻能朝向白狐大人坦白的方向走了,你就知道我多有自信了。」
陽炎一臉驕傲地說著,秀尚接著吐槽:
「當你不是用『報告』而是用『坦白』時,就覺得裏麵含意甚深耶。」
這之後,陽炎迴以再合理不過的迴答:
「實際上讓白狐大人知道後會很麻煩啊。和那位大人扯上關係,小火苗都會變成大火災,而且我們也會被質問為什麽要隱瞞你的存在……」
秀尚不知道白狐這個稻荷是怎麽樣的人……喔,是怎麽樣的神,總之他理解到要是被白狐知道就非同小可了。
就算不說這個,光隱瞞秀尚的存在就已經是相當嚴重的問題了。想到這點,也能理解他們不想要讓治理本宮的白狐知道。
「不好意思,讓你們鋌而走險了。如果被白狐大人知道,你會受罰之類的嗎?」
雖然不是自己要來這裏,但秀尚覺得因為自己給大家添了許多麻煩,也讓大家遇到危險。
要是還會受罰,秀尚就更覺得相當過意不去。
看見秀尚道歉,陽炎露出相當不自在的表情。
「你這麽老實讓我覺得有點可怕耶。」
「在你心中,我是個怎麽樣的人啊?」
不明白老實道歉為什麽會被覺得可怕,所以開口問。
「怎麽樣……突然朝稻荷飛踢,拿菜刀砍怪物的勇猛家夥。」
「第一個是你有錯在先,菜刀是拿來自衛。」
「你就要像這樣麵不改色地迴嘴才對。」陽炎笑著表示。
「這感覺不是在誇獎我耶。」
「這當然,因為我不是在誇獎你啊。」
「今天端鹽巴出來當下酒菜也可以喔。」
秀尚一說,陽炎迴:
「不,說不定你今天晚上已經不在這裏了。」
「你對今天的術式那麽有自信啊?」
「是的,與其說是我,應該說是想出這個術式的稻荷說,如果這還不行就放棄吧。所以說,你做好覺悟了嗎?」
「喔……嗯,基本上做好了。」
秀尚下定決心要迴去。
但因為陽炎至今失敗無數次,所以他並沒什麽真實感。
「你把要帶迴去的東西拿來這裏比較好喔,精準度上升後,開門的時間也會變短。」
「大概多久?」
「三十秒左右吧。」
聽完,秀尚稍微思考後開口:
「可以等我一小時嗎?我把做到一半的這個完成。」
秀尚正在做大家的晚餐。
如果真的要迴去了,不先完成,留著半成品也沒辦法吃。
「你的態度真的毫不動搖耶。」
陽炎雖然有點傻眼,但也說著「那你準備好之後再跟我說」,拿張椅子在工作台前坐下。
秀尚邊做菜,邊確認冰箱裏的常備菜,接著在筆記本上寫下什麽時候該吃完,以及用冰箱裏事前處理好的食材可以做哪些簡單料理的食譜。
雖然隔水加熱等用火步驟得請薄緋代勞,但這個小步驟應該不至於讓問題的「神氣」跑進食物裏吧?
剩下的,就可以用孩子們也會的美乃滋涼拌或其他方法處理。
「然後,小雪女們換班的時間是午餐過後,這樣……就好了。」
寫完料理與其他事項的筆記後,秀尚看向陽炎:
「讓你久等了,那麽請開始吧。」
「你不用去拿來這裏時帶來的行李嗎?」
「啊~~那我姑且去拿一下。」
「你完全不相信我吧?」
對苦笑的陽炎拋下一句「請稍微等一下」後,秀尚迴到自己房間拿起一起帶來這裏的背包,又走迴廚房。
「讓你久等了。」
「不用換衣服嗎?」陽炎又問。
這是因為秀尚身上穿著向這裏借用的作務衣。
「啊~~……如果拿一套迴去當紀念會有問題嗎?如果迴到那邊的瞬間衣服就會消失讓我全身赤裸的話,那我就換個衣服……」
「不,你覺得好就好,那麽,我要開始囉。」
陽炎說完後,小聲念著什麽咒語,手指在空中描繪圖樣。接著,時空之門一如往常地出現了。
「我要開囉,你做好要迴去的覺悟了嗎?」
聽他再次強調,就算心中有一半覺得這次大概也會失敗,但還是很緊張。
「……好了。」
「我要開囉。」
陽炎說完,輕輕推開雙開門。
那裏無庸置疑是日本。
眼前是隱身在熱水蒸氣後方的富士山。
肌膚裸露在外,正確來說,是全裸的女性們。
臉盆「哐啷」聲高聲響起。
「……還真是絕美風景呢……」
「說得是啊。」
看來似乎是和澡堂的女生浴室門連結了。
「這時間是你到這裏三天之後!可以迴去、可以迴去!」
陽炎邊掩飾著「出差錯了」的感覺,想把秀尚往門那頭推出去。
「喂!等等、等等!不可以!一過去就會因為色狼、偷窺、猥褻之類的罪行被逮捕啦!」
可想而知,一個男人突然出現在女生浴室中會引起多大的騷動。
然後直接扭送警局。
秀尚已經可以想像新聞標題會寫著「嫌犯表示,他因為工作出了一點狀況而心煩意亂」。
就在兩人推拉之時,門消失了。
「啊……你看啦,門消失了啦……」
陽炎相當遺憾。
「那我反過來問你,你有辦法在那種狀況中衝進女生浴室嗎?肯定會被帶到人界的看守所去喔。然後本宮絕對會傳出『聽說陽炎閣下衝進人界的女生浴室裏了呢』。」
冷靜一問,陽炎抓抓頭。
「那是,你說得是沒錯啦……」
「對吧?就算可以迴去,我也不要一迴去就變罪犯。所以雖然機會難得,我還是放棄了,不好意思。」
確實是個大好機會。
如果是個更容易跨出去的地方,他應該就迴去了──應該吧?
此時此刻突然有點不確定。
總之,「這個地點不行啊!」的想法最先出現。
「總之辛苦你了,我來泡個茶吧。」
陽炎也確實為自己盡心盡力,所以至少得端個茶出來。
說完後,陽炎接著說要再挑戰一次:
「等等,剛剛那個抓到好方向了吧?我覺得隻要稍微調整結構就可以成功耶!絕對還有機會!」
「……喔,嗯,或許是那樣沒錯,我總之先泡個茶吧。」
秀尚說著,把手上的背包放在工作台上。
「你真是的,一點也不相信我。」
陽炎語帶憤慨地說著,但在秀尚問「要喝什麽茶?」時立刻迴應「煎茶」,看來似乎一點也不在意。
拿茶壺煮水,煮水時準備泡茶壺和茶杯,從櫃子中拿出煎茶時,聽見「砰」的聲音,轉過頭一看,大概是沒放好,背包從工作台上掉下來了。
「啊,感覺聽到不好的聲音耶……」
秀尚趕緊撿起背包,拿出裏麵的手機一看,大概是掉下去時的角度不好,畫麵出現龜裂了。
「啊~~糟糕了,哎呀,這也沒辦法啊……」
低語時,茶壺發出咻咻聲,秀尚把手機放在工作台上,走迴去泡茶。
泡好茶,把茶杯放在托盤上要端出去時,陽炎大喊:
「喂!你快來看!」
一看,那裏又開啟一扇時空之門了。
而眼前所見的,是好幾重綿綿延續的鳥居,那是可以看見伏見稻荷千本鳥居的地方。
「啊……」
「雖然是你到這裏來的三周前,但你隻要不見到那段時間內的自己就沒有問題了,快點!」
可以迴去了。
這樣想著。
也已經決定要迴去。
但是,秀尚的腳步猶豫了。
──還沒有向大家道別。
還沒有對孩子們說他決定要迴去了。
而現在,大家正在睡午覺。
「喂!門就快要關上了耶!」
陽炎尖聲對不知所措的秀尚喊。
秀尚這才迴神,放下托盤抓起工作台上的背包朝門衝過去。
門正緩緩關上。
「快點!」
陽炎的聲音。
彷佛有人在背後推他一把,秀尚朝門那頭衝過去。
霎時,轟聲蟬鳴震痛他的耳朵。
到處都有觀光客在拍照。
一轉過頭,後方已經不見陽炎,隻看見一整排鳥居。
──我迴來了啊……
已經決定要迴來了。
明明如此,胸口卻痛得無法忍耐。
沒有好好向孩子們道別。
也沒有好好向陽炎道謝。
其他還有好多好多遺憾。
但是,這邊才是自己得要繼續活下去的世界。
鼻子深處刺痛。
視線變得模糊。
秀尚低頭不讓大家發現他在哭,混在觀光客中步上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