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義哲就是太好說話了,李立仁勉強算是他的救命恩人,既然都把話說到了這種地步,他給個麵子還是要的。


    上出租車之前,喬義哲不但接了名片,還把自己的手機號碼也給了出去。


    把名片放到錢包時,喬義哲大略看了一眼。


    傳娛宣傳總監,周沐仁。


    能做到什麽總監的,年紀一定不小了。


    喬義哲腦子裏勾勒出周先生的形象,四五十歲的禿頭大叔,矮個子啤酒肚,眼睛裏帶著中年男人特有的油膩。


    光是想一想就讓人覺得不舒服。


    收了名片之後,喬義哲就再沒有管過,悄悄聯係了一個心理醫生,每周固定去聊天。


    距離出院已經過了兩周,他也試著開始找工作,跟組的活暫時不接了,免得碰上鄭毅或從前的熟人尷尬,就隨便找了個化妝學校當老師。


    錢雖然拿的沒有跟組多,作息時間倒是規律了不少,白日裏有所從事,晚上的睡眠質量也改善了一些。


    下午六點,喬義哲下了課準備迴家,他口袋裏的電話突然響了。


    屏幕上顯示的是沒存過的陌生號碼。


    喬義哲原以為來的電話跟工作有關,他從業七年,勉強算是業內小有名氣的化妝師,常常會接到劇組的工作邀約。


    本著不想浪費人家電話費的原則,喬義哲就直接把電話按滅了,工作人員接不通他電話,一般會直接聯係別人。


    可喬義哲才下了樓,電話鈴就又響了,他盯著手機看了幾秒,到底還是把電話接了起來。


    “您好,我是喬義哲。”


    喬義哲習慣自報家門,說話的口氣也公式化的很,對方聽到他聲音後愣了一愣,沉聲迴了句,“你好,我是周沐仁。”


    喬義哲總覺得“周沐仁”這個名字在哪聽過,莫非是他從前合作過的製片人之類的?


    “周先生您好,您有什麽事嗎?”


    電話那邊又是幾秒沉默,周沐仁好半天才說出一句,“我能約你見麵嗎?”


    喬義哲覺得對方的語氣有點奇怪,“是工作的事嗎?抱歉,我最近不接跟組。”


    聽聲音似乎是周沐仁吸了一口氣,“不是工作的事,是私事。我私人想找你。”


    喬義哲有些錯亂,腦子轉了好半天才想起那張抬頭是宣傳總監的名片。


    “您是……李醫生的朋友周先生?”


    “你終於想起來了。”


    周沐仁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可喬義哲卻隱約覺得他大概是有點不高興。


    像他這種大人物,應該多多少少都有些脾氣,畢竟在上位久了,早習慣了眾人跪聽,極少有被人忽視。


    喬義哲紅了臉,他也知道自己剛才的表現挫傷了人家的麵子,心裏愧疚,編借口推辭邀約的動作就做慢了。


    結果那邊搶先說了句,“晚上七點,崔斯丁酒店,我在大堂等你。”


    喬義哲還沒來得及迴話,周沐仁就掛斷了電話。


    總監級別的人都是這麽說一不二,不容置喙的做派嗎?


    喬義哲有些哭笑不得,他原以為時間過去了兩周,他不找人家,人家也就不會找他了,可誰能想到周沐仁竟主動打電話過來。


    那人一約他就約在了酒店,是不是領會錯了他們之間可以發生的關係。


    李醫生看起來是正人君子,應該不會做這種亂拉皮條的事,喬義哲決定還是先不要庸人自擾。


    事到如今,就算拒絕,也要當麵拒絕才禮貌。


    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五十分鍾,為了不遲到,喬義哲決定打車過去。


    事實證明他這個決定糟透了,下班高峰期正是擁堵的災難鍾點,等他到達崔斯丁酒店的時候,已經快七點半了。


    大廳裏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背景裏的鋼琴聲更顯落寞。


    周沐仁大概是不能容忍他遲到這麽多,等不及先走了吧。


    結果變成這樣,喬義哲反倒鬆了一口氣,出於禮節上的考慮,他還是打通了周沐仁的電話想道一個歉。


    大堂裏響起了電話鈴聲,喬義哲循聲找過去,鈴聲的源頭居然就在三角鋼琴的後頭。


    彈鋼琴的人穿了一件深灰色的毛呢大衣,身上即使裹得厚厚的,也完全不會給人臃腫的感覺,栗色的短發微微卷曲,修長的食指飛快地在琴鍵上遊走,踏在下麵踏板上的皮鞋也一塵不染。


    明明該是張揚的一個人,卻低調的恰到好處。


    這是喬義哲對周沐仁的第一印象。


    周沐仁口袋裏的電話鈴聲還在持續的響,卻絲毫沒有影響他彈琴的節奏。


    喬義哲忙把電話按斷了,低著頭立在一旁等他結束。


    一曲完了,周沐仁攥了攥兩隻手,低頭從鋼琴前站起來,轉身對喬義哲伸出胳膊,“你好。”


    居然比他高了一頭。


    喬義哲終於看到了周沐仁的正麵。


    周先生真是俊美的有些過分了,鼻梁上的銀絲眼鏡更為他增添了幾分神秘感。


    周沐仁本人的形象,跟喬義哲之前腦子裏勾畫出的那個人簡直完全相反。


    喬義哲有點搞不懂像周沐仁這種條件的人為什麽要靠別人介紹來交朋友,周先生在圈子裏應該相當受歡迎,要什麽樣的美人都不會成問題,畢竟他自己也是個美人,跟他這種相貌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根本就不是一個段位。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喬義哲發過誓再也不會同顏值比他高出很多的人交往了。就算人家看上他,跟他在一起過,大概也不會長久,最後的結果,也隻是自取其辱罷了。


    短短幾十秒,喬義哲的腦子裏就閃過許多亂七八糟的念頭,臉色也變得有點慘然。


    周沐仁手伸了半天也沒得到迴應,有些探尋地看著喬義哲的臉,“你還好嗎?”


    喬義哲迴過神,恭恭敬敬地對周沐仁鞠躬道歉,“對不起,我遲到了。”一邊就著彎腰的姿勢,誠惶誠恐地接過周沐仁伸在半空的手。


    兩人禮貌性地握了手,喬義哲才敢直起腰。


    周沐仁的臉上帶著不可名狀的高傲與疏離,看向喬義哲的眼神也沒有溫度。


    喬義哲自以為是因為他遲到了的緣故,趕忙又鄭重其事地道一次歉,“對不起,接了您的電話我就打車趕過來了,堵車堵在半路。”


    周沐仁看看表,淡然迴了句,“沒關係,反正訂位也是在七點半。”


    喬義哲抿抿嘴唇,“我們是要在這裏吃飯嗎?”


    周沐仁從風衣兜裏掏出皮手套,“當然。這裏的海鮮不錯,我常常來。”


    喬義哲順著他的動作看到了他的手指,就隨口稱讚了一句,“周先生的鋼琴彈的真好。”


    周沐仁皺了一下眉頭,確認喬義哲不是在諷刺他之後才迴了句,“你來了之後我彈錯了好幾個音。”


    用不用這麽誠實?


    他分明一點也沒聽出來。


    周先生說這話的意思是在怪他,還是怪自己。


    喬義哲尷尬地輕咳幾聲,“我是音樂的大外行,懂得很少,周先生是從小就開始學習鋼琴了吧?”


    周沐仁點點頭,轉身做出要走的動作,“其實家裏也有鋼琴,好久不彈音都不準了。”一邊說,一邊在前麵引路。


    喬義哲忙跟上,保持在他身側半步的距離。


    兩人坐電梯直奔頂樓,來到天景的x式餐廳。


    喬義哲心裏的忐忑就不用說了,他之前還以為這是個類似於海鮮自助餐廳,結果竟是這種級別,他這種檔次的人沒見過大場麵,根本hold不住。


    侍應生把兩個人帶到預定的位置,把菜單遞到兩人手裏。


    喬義哲一打開菜單就傻眼了,天價的菜品,恐怕他吃一頓就要消掉一個月的薪水,心一塞,就把菜單合上放下了,“你幫我點吧,我都可以。”


    周沐仁也不推辭,把侍者叫到他身邊點好菜。


    喬義哲透過觀景窗去看文京的夜景,星星點點的燈火,反襯他當下的心境更加的蕭索。


    兩個人顧自喝著水,都沒有什麽話好說。


    大概是冷場冷的實在讓人無法忍受,周沐仁才試圖破冰,“我在ncm工作。”


    喬義哲轉迴頭笑道,“我知道,當初李醫生給了我一張名片。”


    周沐仁點點頭,看了一眼過道,又不說話了。


    喬義哲隻好笑著說了一句,“我是化妝師。”


    周沐仁整理了一下餐布,“生病之後出來工作了嗎?”


    “是啊,工作了大概又一周了,在一家教化妝的學校當老師。”


    “哦,是這樣嗎?你動手術的傷口完全沒問題了嗎?”


    “差不多都恢複了。”


    喬義哲迴話時都不敢看周沐仁的眼睛,總覺得他的表情太嚴肅了,又或者說是太嚴厲了,眼神裏也帶著幾分居高臨下的審視。


    嚴格來說,他們這次見麵算是一次相親,周沐仁大概對他的印象不太好,所以才會表現的這麽冷淡。


    想想也是,他要長相沒長相,要身材沒身材,做的工作也沒有人家高大上,約好了時間又遲到,人家看低他也無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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