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早上好。


    我是花野日菜子,二十四歲。


    世界上有很多令人興奮的事情,但是最讓人興奮的還是和喜歡的人一起出差的時候。這是毫無疑問的吧。


    「早,花野」


    「早上好梶野先生,今天天氣不錯呢」


    「是呢。感覺飛機能準點起飛了」


    由於是八月,所以早上的機場裏有很多興高采烈的人。但是我和梶野先生是去工作,和他們不一樣。……抱歉說謊了。我也很興高采烈。


    正如事先通知的那樣,從今天開始,梶野先生和我將前往福岡出差三天兩夜。


    雖然本公司在全國六府縣設有分公司,但基本上都是各自獨立承攬各地區的訂單,因此沒有太多的關聯。


    不過,隨著福岡地區的業務擴大,分公司又聘用了多名年輕的設計師,為了培訓他們以及加強與總公司的合作,就把梶野先生派過去了。我大概是作為助手過去的。


    但不管怎麽說我和梶野先生出遠門了。


    雖然在乃亞醬麵前「隻是工作而已」地假裝平靜,但肯定會興奮的啊。畢竟雖然梶野先生是個很有常識的人,但在出差這種有著非日常感的時候也還是很有可能可以對他做點什麽的。


    提起福岡,那就是佳肴和美酒。而且也不用照顧養的狗狗,盡興瘋狂也ok。下榻的旅館當然也在一起。


    我和梶野先生之間就算有了這樣那樣的進展也並不奇怪。


    但,有一個妨礙的要素。還有一個人也要去福岡。


    「早——久等了?」


    「早艾瑪。快來不及登機了」


    「抱歉抱歉,機場衛生間太擠了——」


    是京田艾瑪前輩。她是梶野先生同期的營業部的女性。


    她也同樣以加強銷售合作的名義同行。


    「好了諸位,讓我們進攻福岡吧。等著啊博多豚骨拉麵、內髒鍋、唿子的墨魚料理」


    「你是去幹嘛啊」


    「唿子在佐賀啊」


    然後我們排隊登上飛機。


    剛坐下緩了一會兒,旁邊的艾瑪前輩就悄悄朝我搭話。


    「呀不好意思呢日菜子,礙你事了」


    「……什麽事?」


    「我沒打算潑冷水的。我是一個可以假裝視而不見的上司」


    「艾瑪前輩?你在聽嗎?」


    「這個座位也是總務自以為是覺得自己很機靈安排的,結果多管閑事了吧?」


    「你有意識到你一直在一個人說著些什麽嗎?」


    聲音不大但說得相當流暢。


    確實,我也有想過沒準梶野先生會坐在旁邊呢!


    艾瑪前輩每次都能察覺到我的心情,有時候還會試圖撮合我和梶野先生。我並不討厭這個,而且也不會被梶野先生察覺到,所以也算是幫到了我。


    隻是——雖然我沒法很好地用語言表達,但有時候我也會覺得不舒服。


    「艾瑪前輩才是,和梶野先生在一塊兒的時候看上去總是很開心,你沒有那種意思嗎?」


    我試圖反擊,結果艾瑪前輩哈哈大笑。


    「當然沒有啦——同齡人是最麻煩的」


    「啊,是這麽一迴事嗎」


    不過雖然聲音不大,但我們在說些什麽呢。明明梶野先生就在不遠處。


    我從靠背之間瞥了一眼梶野先生。


    即使還沒有起飛,但他已經戴上了眼罩和耳塞,完全處於睡眠狀態了。


    一定是累壞了吧。就在一周前,他還去溫泉主題公園照顧了乃亞醬和她愉快的小夥伴們。


    我很想問問他如何看待乃亞醬那個自由且前衛的比基尼,但還是下次再說吧。


    突然,手機收到了短信。說乃亞乃亞到。


    『你要是在博多的夜晚偷跑的話,我就生氣民!』


    然後附上一堆憤怒表情的顏文字。


    博多的夜晚是什麽啊,你隻是想說說這個詞吧。


    『為了不讓你淘氣,我把我的靈魂送入日菜子小姐的大腦裏了!你要是做什麽怪事的話靈魂乃亞醬會說你的!』


    好可怕。這什麽東西好可怕。太電波了。


    本來最近就有一個叫做假想乃亞醬的迷之存在出現在我的心裏……請不要再傳來什麽奇怪的念頭了。


    『就是!靈魂乃亞醬,即就是假想乃亞醬將會一直看著日菜子小姐·on·the!』


    瞧吧。就是因為收到了奇怪的短信,假想乃亞才會出現。


    『一起享受福岡吧,日菜子小姐』


    這家夥打算在出差期間一直待在我心裏。能不能想個辦法除靈呢。


    然後飛機準備要起飛了。載著梶野先生、艾瑪前輩、假想乃亞醬以及我的飛機,在晴朗的天空中飛向福岡。


    ◇◆◇◆


    世界上有很多令人興奮的事情,但最讓人興奮的還是和喜歡的人出差期間一起去喝酒的時候。這是毫無疑問的吧。


    在福岡分公司出差工作的第一天順利結束了。


    梶野先生對新人設計師的培訓,從當地設計師那裏聽取業務狀況,以及也穿插有銷售情況等的討論。梶野先生好像來出差過幾次,但我是第一次。所以我工作時始終保持新鮮感。


    下班後因為是第一天,大家就開了個酒會。


    我與年齡相仿的新人設計師們交流。而梶野先生在幹杯之前,就被福岡分公司的開朗大叔們帶走了。


    喝了一個小時,我和梶野先生在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碰上了。


    「辛苦了。梶野先生看上去很累啊」


    「這些人太強了……大家情緒太高漲了」


    「和梶野先生一起喝酒的人看上去很高興」


    話雖如此,梶野先生還是處於暈乎乎的狀態。


    「先到我這邊躲一下嗎?我在的桌子這邊人已經走了不少了」


    「就這麽辦吧……」


    迴到桌前,已經不是走了不少而是全走了。剩下的隻有刺身和沙拉的殘渣。


    「啊,大家好像都去別的桌子了」


    「正好……在這休息下吧。因為是邊上的桌子也很難被發現」


    福岡的男人們似乎相當可怕。不過倒不如說是梶野先生太讓人喜歡了。


    盡管如此,現在是多麽自然地構建起了兩人獨處的狀況啊。


    日行一善就是在這種時候得到迴報的吧。


    『你說謊!你明明知道這個桌子上沒人的!你明明是看到梶野先生去了洗手間自己也追過去的!』


    我無視掉在心中吵鬧的假想乃亞醬,一邊勤快地為梶野先生準備涼白開。


    「梶野先生意外地弱呢。但因為不會臉紅所以大家都毫不留情」


    「花野倒是太強了」


    「不不不我完全不行哦?之前在艾瑪前輩家裏喝的時候,你不還幫我拍後背了嗎。那個時候真的是抱歉了」


    「如果我的記憶沒錯的話,那時候花野是一個人喝了兩瓶葡萄酒之後的吧……」


    『在那之前還喝了啤酒和高球酒的吧?』


    「shut up」


    「誒」


    「沒,剛才是打噴嚏」


    喝完涼白開的梶野先生一副活過來了的樣子。而且桌前隻有我們倆,簡直就像是我倆單獨來喝酒一般。


    在遙遠的福岡之地,一對男女正親密無間地交杯換盞。不感覺很棒嗎?


    梶野先生看著倒著白薯燒酒的我,不知為何笑了起來。


    「果然九州的人很強啊」


    「你那是成見哦」


    「長崎有什麽酒好喝?」


    「我不知道呢。我高中之後就不在長崎了」


    「花野你高中的時候是什麽樣的?」


    「很普通的美術部部員。比起那個梶野先生是怎麽樣的高中生?」


    我迅速迴答之後,梶野先生咯咯笑道。


    「一提起老家的事情花野總會想要迅速改變話題呢」


    「……不,沒那迴事……」


    「在我心中總感覺花野可能其實是前不良呢」


    「怎、怎麽可能啊!」


    『就是!日菜道何止前不良啊!已經是赤坊主(注:一種妖怪)等級的超級問題兒童了!』


    「shut……噗咻!」


    「你噴嚏打得好奇怪啊」


    梶野先生可能是有些醉了,比平時更加揪住不放。尤其是對於我的不可接觸的領域。這和我的希望不一樣啊!揪住不放內容的方向!


    在話題到達危險水域之前,我得強行修正軌道。


    「說起來上周你和乃亞醬她們一起去了溫泉主題公園吧。怎麽樣?」


    「是個好地方。我本來完全是作為監護人過去的,但玩得很開心」


    「那就好。但看上去很累啊」


    「嗯……配合十幾歲的年輕人太辛苦了」


    「就是呢——乃亞醬好像很歡騰的樣子」


    「她最後是最歡騰的那個。不過她還幫人了呢」


    然後梶野先生給我講了一些發生在溫泉主題公園的事情。


    乃亞醬和迷路孩子的事情,神樂阪醬在葡萄酒浴裏麵醉了的事情等等。


    多麽稚嫩的插曲啊。好耀眼啊。要是我在那裏的話,一定會加上在大大的池子裏差點被絆死的插曲吧。


    「不過要是花野在的話會更開心呢」


    「……誒?」


    「那些孩子一有機會就會提起花野的名字」


    梶野先生若無其事地笑著說道。


    我抑製著心中激昂的心情,問道。


    「……梶野先生也……」


    「嗯?」


    「梶野先生也覺得,我在更……」


    「喂你們倆,在這裏啊!」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我們嚇了一跳。出現的是艾瑪前輩。


    「要和福岡方麵的人好好交流啊。雖然我也會坐在這裏就是了」


    「艾瑪你也到處喝了不少啊」


    「這叫做夜間文胸啊」


    「艾瑪前輩一喝醉就會比平時麻煩30%啊」


    這個前輩……平時總是多管閑事,在關鍵時刻卻來打攪我……。


    「對了梶野,今天的演講很不錯啊」


    今天梶野先生以福岡分公司的設計師和銷售人員為對象,舉行了廣告製作方麵的研討會。站在眾人麵前條理清晰地講述的梶野先生,真是太棒了。


    「我學到了很多。意識了到自己對設計師的工作細節還沒有足夠的了解。我還遠遠不足啊」


    「那就好」


    「但看上去梶野有些緊張,我差點都笑了」


    「沒辦法的吧……上次在那麽多人麵前說話還是上大學的時候……」


    在這裏,艾瑪前輩提出了一個問題。


    「提起大學,梶野和日菜子都是美大畢業的吧。問個樸素的問題,你們倆誰畫畫更好?」


    還不等我開口,梶野先生立馬迴答道、


    「當然是花野了。日本畫專業的花野和設計專業的我相比,素描能力可不是一個等級」


    「這樣——我不是很清楚美大的情況……說起來之前梶野給我說過。藝術和設計的區別是什麽來著的」


    「這個話題一提起來就會說得沒完沒了哦」


    「這樣嗎。說實話我記不太清了,總之感覺很難吧」


    「那個話題先放在一邊,我和花野的區別很簡單。花野大學四年一直在畫畫而我一直在用電腦學習設計技巧。所以要是現在在這裏畫畫的話,肯定是花野的更好看」


    艾瑪前輩似乎是聽懂了,一副「啊原來如此」地接受了的表情。


    不過我也不能什麽都不說。


    「但是現在作為設計師,我覺得梶野先生做過的事情更有意義」


    「誒,這樣嗎?」


    「設計師需要的是實現客戶需求的能力和關於使用設計軟件方麵的技巧與知識。素描能力基本沒什麽用。事實上,不管是在總部還是在福岡分公司,不都有一些設計師既不是美大畢業,也沒有學過美術嗎」


    「啊,確實。那就是說學設計的梶野和學藝術的花野相比,作者為設計師的經曆梶野要更好嗎?」


    「就是這樣。藝術隻是一種自私的自我表現。在客戶需求至上的行業中,這種思考完全沒有必要」


    直到這時,我才意識到,自己自說自話差點到了令人尷尬的地步。


    好險好險。可能是有些醉了,話題朝著錯誤的方向開展了。我在說些什麽無關緊要的事情啊。


    然後突然,我看向梶野先生的臉。


    他的眼神含糊不清,充滿同情,充滿安慰,充滿憐憫,但又帶著一絲溫暖。他看著我,微微一笑。


    於是我突然想起來了。


    梶野先生這樣的表情,我以前見過一次。


    酒會結束的時候,梶野先生已經精疲力盡了。


    「梶野先生,不要緊吧——?」


    「嗯——不要緊……」


    說話和走路的樣子都很勉強,明顯並沒有不要緊。


    看著梶野先生,艾瑪前輩唿吸急促。


    「梶野真不像樣呢」


    「是艾瑪前輩不好。都是因為和福岡的人一起喝了酒的緣故」


    「誒,有嗎——?」


    這人還真不覺得自己有錯啊。


    艾瑪前輩像撫摸狗一樣撫摸著梶野先生的頭。


    「沒辦法。二次會我去吧。你倆迴旅館吧」


    「那些人還要喝嗎……」


    就在這時,梶野先生嘟囔道。


    而這僅此一言,就將我眼中的世界完全改變。


    「謝謝你……京子……」


    「……誒?」


    我的思考暫停了。


    我從乃亞醬和繪美梨醬那裏聽說過好幾次這個名字。


    那是梶野先生的前女友的名字。


    「………」


    我自然而然地看向艾瑪前輩的臉。


    對任何事都不為所動,總是從容不迫的艾瑪前輩。


    可在那時,她卻看著我,一副明顯動搖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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