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屋子裏傳出來的燈光,劉青山認出來了,正是那隻曾經撲倒張杆子的老虎,麵相看上去很年輕。


    至於怎麽瞧出來年輕的,當然是感覺嘍。


    這個二愣子看來是在旁邊等半天了,就等他剝完皮吃現成的呢。


    劉青山心裏暗暗鬆了一口氣:這也證明,這隻東北虎對他並沒有太大的敵意,否則的話,以他現在敏銳的感官,肯定能感覺得到。


    估計這貨,純粹就是饞了。


    此刻,一隻兔子已經吃了大半,嘴裏正嘎吱嘎吱地嚼著,眨眼間,二三斤的兔子,就消失在它的大嘴巴裏。


    伸著舌頭舔舔嘴唇,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劉青山駭然發現,這家夥的舌頭表麵,全是尖銳細小的倒刺,這要是舔一下的話,沒準真的會掉一層皮呢?


    他也聽師父說過這個,老虎吃肉的時候,可以把大骨頭舔得幹幹淨淨,一點肉都不剩。


    對於東北虎的飯量來說,一隻野兔還不夠墊底兒的呢,所以這家夥抬起毛乎乎的大腦袋,朝劉青山望了一眼。


    那眼神,真是看你一眼就會懷孕,就會做噩夢的感覺。


    劉青山隻能攤攤手,示意俺這也沒了。


    然後目光瞥向木屋,不知道什麽時候,啞巴爺爺也已經站在門口,同樣滿眼警惕地望著這隻東北虎。


    “二愣子,東西也吃了,你是不是該走啦?”


    劉青山嘴裏輕聲叨咕著,師父說過,東北虎是非常記仇的,所以最好不要和它們結仇,否則的話,真的會記你一輩子。


    他可不想被這麽一隻猛虎惦記著,這是有血淋淋的例子的。


    劉青山後來看過一篇文章:介紹的是老毛子那邊的一個獵人,好像叫馬爾科夫,曾經在冬天打傷過一隻東北虎,並且搶走它的獵物。


    後來,這隻東北虎找到他的屋子,一通破壞,然後還等到馬爾科夫迴來,把他給咬死了。


    這件事證明了一個道理:千萬別惹老虎。


    眼前這隻東北虎,顯然聽不懂劉青山在說什麽,它接下來的動作,叫劉青山也有點哭笑不得。


    這家夥竟然骨碌了一下,躺在地上,四腳朝天的,兩隻前爪,還一個勁抓撓著,就跟小貓咪和同伴玩耍似的。


    至於它想表達的意思,不會是:來嘛,陪俺玩一會唄?


    可是那碗口一般粗細的大虎爪子,被扒拉一下,估計就都骨折,劉青山可沒這個膽子陪它玩。


    看來真像啞巴爺爺說的那樣,這是一隻剛剛離開母虎,獨立生活的小腦斧,這個動作,應該是它跟母虎嬉鬧的時候,最喜歡的玩鬧方式。


    亦或是,它還可能有個經常在一起玩耍的兄弟或者姐妹。


    別看這隻二愣子,表現得跟一隻大貓差不多,可是劉青山卻一點不敢放鬆警惕:畢竟這是能傷人的猛獸。


    在資訊發達的後世,他曾經看過一篇介紹老虎的文章。


    那還是在那部《少年派》的電影熱映之後,與天竺老虎有關的,說是有一隻尚帕瓦虎,一共殺死了四百多人,還為此進了吉尼斯世界紀錄。


    這個數字,就真是太恐怖了。


    啪得一聲悶響傳來。


    是啞巴爺爺,伸出寬厚的手掌,和虎爪拍擊在一起。


    即便是以啞巴爺爺的力量,也是身軀一震,可見這隻東北虎的力量,有多麽強大。


    反正要是換劉青山上去,肯定一下子就被拍飛了。


    這個二愣子顯然有點玩上癮,啪啪啪的,兩隻前爪,使勁舞舞喳喳的,不時跟啞巴爺爺的手掌相擊,發出噗噗的悶響。


    劉青山有點懂了,師父為什麽能成為這片山林的王者。


    他也想啊,可是伸出的巴掌又悻悻地縮了迴來:實力不允許啊!


    跟啞巴爺爺耍了好一會兒,那隻二愣子才從地上爬起來,抖抖身上的虎毛,然後連竄帶蹦的消失在林子裏,還真是個精力旺盛的家夥。


    等它走了,劉青山這才長出一口氣:“師父,這家夥把咱們的晚飯給吃啦。”


    沒法子,爺倆隻能喝粥果腹,劉青山睡覺的時候,還覺得肚子空落落的,憤憤地想著:


    你這個可惡的小腦斧,總有一天,俺也從你的虎口奪食,想著想著,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第二天,爺倆繼續向前進發,這裏已經是真正的原始森林,絕對人跡罕至。


    穿行其間,腳下都是厚厚的落葉層,踩上去十分鬆軟,行進也越來越艱難。


    漸漸走進一處山穀,這裏地勢低窪,晨霧籠罩,劉青山有一種錯覺,仿佛走進了仙境一般。


    就連腦子裏麵,都感覺暈暈乎乎的,有種騰雲駕霧的感覺。


    猛然間,嘴裏傳來一陣苦澀,叫他瞬間清醒過來,隻見師父手裏拿著一粒黑漆漆的藥丸,正往嘴裏放呢。


    而他的嘴裏,剛剛也顯然被塞進去一粒,苦澀之中帶著一股子辛辣。


    劉青山不由得一陣後怕,就他剛才那種狀態,如果不能及時清醒過來,那麽隻怕永遠都不會醒來了。


    行走原始森林,兇險還真是無處不在。


    “呀呀呀!”


    進了山穀,啞巴爺爺指著前麵一處林子,興奮叫了幾聲。


    等走到跟前,劉青山也被驚到了:地上橫七豎八的,滿是褪下去的鹿角。


    這裏應該就是梅花鹿集中褪角的地方了,有些陳舊的鹿角,都已經漸漸腐化,不知道經曆了多少年的歲月。


    這種幹杈子,拿迴去也有大用,可以熬鹿角膠,那玩意還是非常補的,滋陰壯陽,男女通用。


    既然趕上了,那就別客氣,劉青山專門挑選上邊新褪下來的鹿角,撿了一大堆。


    等他用背簍裏的繩子把這些幹杈子捆好之後,才發現太重了,根本就背不動。


    看來隻能以後有機會多來幾趟了。


    最後,劉青山背了十副鹿角,這個已經是極限,畢竟還要在林子裏穿行呢。


    啞巴爺爺沒背,在林子裏麵,切忌貪心,必須有人始終保持戰鬥力。


    又在山穀中行走了一陣,啞巴爺爺這才停下腳步,伸手往前麵一指。


    劉青山卸下肩頭的鹿角,他站在原地,欣喜地望著前麵的樹林,在雜草叢中,顯露出一簇簇紅燦燦的顏色,格外醒目。


    這個季節,正是人參結籽的時候,人參籽成熟之後,顏色紅彤彤的,最容易發現。


    以前的放山采參人,把這個叫“趕紅榔頭市”,是最容易采到人參的。


    放眼望去,劉青山至少看到十多簇頂著“紅榔頭”的。


    按照老輩的習俗,這種成片生長的人參,如果是五品葉為首的,被稱為“片”;如果是以六品葉為首的,則稱為“堆”。


    眼前這個,就可以用堆來形容了。


    這是人參的果實落地之後,自然繁殖而成,沒有上百年的時間,根本形不成“堆”的。


    從前的采山人非常講究規矩,遇到成熟的人參籽,就會埋到附近的地裏,幫著繁殖。


    采參的時候,也會“抬大放小”,給後人留著。


    可是隨著野山參越來越稀少,價格越來越高,還有幾個人能守規矩呢?


    劉青山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著,生怕腳底下采到參苗,在一株紅榔頭前,停下腳步。


    參籽剛有幾粒微微變紅,大部分還都是青色的,形狀是腰子型的,跟綠豆的模樣差不多。


    啞巴爺爺也走過來,手裏跟劉青山比劃著:這參籽也是精華凝結,很補元氣的。


    以前的采山人,通常都會帶迴去幾粒,留在家裏備用。


    要是誰家婦女生娃子,最後力竭的時候,用上參籽,還能激發身體最後的潛力,順利生產。


    劉青山很想摘幾粒迴去,要是以後遇到大姐生產時候的情況,就能派上用場,可惜這會兒還都沒成熟呢。


    爺倆繼續往前走,在中間的位置,劉青山終於瞧見那株爺爺輩兒的六品葉,它應該就是這堆野山參的老祖宗了。


    看葉片,果然是六品,枝杈也異常茁壯,上麵的一簇參籽,也密密麻麻的,有好幾十粒,還真是子孫離離。


    要是以前的劉青山,這會隻怕早就按捺不住,大吼一聲“棒槌”,然後把這株百年以上的老山參給抬出來。


    但是現在他的心境,已經少了幾分貪心,更多的,則是欣喜:還是讓您老人家好好長在這裏,頤養天年,多繁殖子孫好了。


    看到弟子的眼神,啞巴師父也欣慰地點點頭,然後把手中的索撥棍輕輕探出,在草叢裏扒拉幾下。


    草叢裏傳出悉悉索索的聲響,劉青山也再次瞪大眼睛,隻見一條兩米多長的大蛇,長著三角形的腦袋,吐著芯子,嘶嘶嘶地向遠處遊動。


    他們這邊山上也是有毒蛇的,但是一般都比較小,毒性也不大,比如土球子,野雞脖子之類,咬上一口,也不至於致命。


    甚至還有兩米多長的大錦蛇,冬天躲到個人家的屋子裏去冬眠,不冬眠的時候,幫家裏捉老鼠,和人類和諧相處。


    可是這條大蛇,卻是從來沒有見過的品種,那三角形的腦袋,顯然不好惹。


    劉青山不免有些後怕:要是他剛才貪心作祟,冒冒失失上去采參,沒準已經被狠狠咬上一口。


    今天,他跟師父又學到了行走山林最重要的一條守則:莫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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