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禦的聲音輕且模糊,像不好意思似地道:“可以啊。”


    這枚玉佩玉質潔白,晶瑩剔透,觸感卻不冰涼,反而有些溫潤,仿佛自帶著祁決身上的溫度。


    蘇明禦的指尖輕輕摩挲過上麵鐫刻的痕跡,心裏的陰霾一掃而盡。


    這枚玉佩是屬於我的,這個人也是屬於我的。蘇明禦心中的占有欲達到空前的膨脹,以至於滋生了些許妄想與癡念。


    從前他隻盼著能光複大蕭,然後就沒然後了。他像個朝聞道,夕死可矣的狂熱之徒,隻盼能在死前的最後一刻功德圓滿,得道成仙。


    但現在,他忽然想到了以後。這個以後,以前是如果自己還活著,現在卻是一種自己必須活著的念頭。


    對生死的淡漠退卻,換來的是無窮無盡的欲求。


    “祁哥哥,我好像沒什麽可以給你的。”蘇明禦摸著玉佩上的字道。


    “你有那麽窮嗎?”祁決調笑道,假意去搜他的身,“讓我搜一搜。”


    蘇明禦淺笑著推了推祁決,語氣中帶了幾分寵溺:“別鬧了。”


    祁決本是跟他玩笑,可指尖碰到他的裏衣,沒想到真的搜到了一塊玉佩。


    祁決尷尬地停了下來。


    淡青色的玉佩,通透無瑕,翠色溫碧。祁決匆匆瞥了一眼,見上麵刻著一個喻字。


    “這個不可以。”蘇明禦淡淡地說道,將其收了迴去,“祁哥哥,我之後再補償你。”


    “嗯。”祁決應了聲,解釋道:“我送你的不是定情信物,不用交換。”


    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沉默。


    蘇明禦怕祁決心中不悅,道:“哥哥,這枚玉佩對我來說並沒有特殊含義,所以我才不想給你。”


    “嗯。能再給我看看嗎?”祁決開口道。


    前朝覆滅的時候祁決和當時的自己差不多大,不可能知道前朝裏一個不甚出名的親王的名字。


    更何況這上麵隻刻了一個喻字。


    蘇明禦思慮片刻,將玉佩遞給他。


    祁決拿過玉佩簡單地端詳了一下:“為什麽會是這個喻字?”


    “當時我的爹娘給我起的就是這個喻字,他們希望我明曉事理,連掛飾都提前打造好了。可後來可能是我爹在官場裏走了一遭,覺得明曉事理不如七竅玲瓏,時常對人懷有戒備之心,就替我改了名。這個掛飾也就無用了。”蘇明禦道:“我也是不久前才無意間找到的。”


    “你呢,你也這麽認為嗎?”祁決看著蘇明禦道:“你戒備我嗎?”


    祁決的眸色偏淺,盯著人看的時候顯得格外的生動和多情,和他本人的氣質並不相襯,卻奇跡般地沒有違和感。


    蘇明禦不知道祁決為什麽會突然這麽問,輕輕地搖了搖頭:“哥哥,我隻有你了。如果這世上我連你都不相信,也就沒有可以信賴的人了。”


    蘇明禦沒有說謊,他在這個世上本就沒有可以信任的人。


    祁決是他在世上唯一一個願意無條件信任的人,如果他身上隻背負著他自己,他會毫不猶豫地將一切都告訴他。


    無論祁決做出什麽決定,他都願意承擔這個後果。


    但現在,他不能冒這個風險。


    蘇明禦的迴答本是祁決最想聽到的,如果祁決的腦海裏沒有那段記憶的話。


    當初他在聖明教分舵的機關樓的地道下見到過那座石碑。石碑上刻著前朝的文字,隻與當朝有些許輕微的差別。


    碑上文字的大意是感謝為搭建這座機關樓所貢獻人力物力的人,其中就有藩王和親王的名諱在列。


    那名單他偷偷記下過,其中最顯眼的地方寫著親王蕭喻。


    祁決不知道是自己的聯想太豐富,還是聖明教和前朝本就關係密切,蘇明禦又是聖明教的教主。


    祁決覺得自己的腦海從未如此混亂過,遙遠的記憶忽然間浮現了出來。


    ……


    “小決,你知道嗎?京城裏有個孩子和你差不多大。那孩子在機械製造方麵真是個……天才。但凡你對機關術感興趣些……”


    “既然他那麽強,爺爺你找他做你徒弟吧。”祁決小豆丁般的身影在一箱兵器裏挑揀著,漫不經心地道:“誰能拒絕我們天下第一的大機關師呢。”


    “皇室貴胄,還是少沾惹為好。”祁聶摸著胡須搖頭輕歎道:“印象裏那孩子嬌氣的很,摔了一小跤都要讓他的母妃抱抱。”


    “是麽?”祁決隨口應道,他對自己不感興趣的東西向來不會多問,轉身練劍去了。


    ……


    祁決的臉色沉了下來,如果這塊玉佩是蕭喻的信物,那麽蘇明禦,他和蕭喻認識嗎?他們之間又是怎樣的關係?


    一種可怕的猜想浮現在祁決的腦海中。


    如果真是這樣,蘇明禦隱藏得也太深了,和現在在自己懷裏撒嬌的是同一人嗎?


    祁決的心情有些複雜。


    “哥哥。”蘇明禦叫了祁決好幾聲,都沒有得到迴應,不滿地用手指蹭了蹭他的手背。


    “我就隨便問問,別緊張。”祁決仍未完全從思緒裏抽離,牛頭不對馬嘴地安慰道。


    “哥哥,你敷衍我。”蘇明禦委屈道。


    祁決低頭親了他一下,柔聲道:“沒有。”


    蘇明禦用手指輕輕戳了戳祁決的腰:“那哥哥你在想什麽,都不跟我說。”


    祁決揉亂了他的頭發:“我什麽都跟你說,以後是不是用膳如廁都要跟你匯報啊。”


    蘇明禦的聲音輕且模糊,像不好意思似地道:“可以啊。”


    “可以什麽啊可以。”祁決哭笑不得道。


    蘇明禦的頭發微微翹起,不滿地嘟囔了聲。祁決看著他那顯得有幾分慵懶的發絲,心情有些微妙。


    隻能強迫對自己說這不過是自己的猜測罷了。


    夜色漸微涼,操練的將領們迴到了各自的營帳,滎水城內鮮少的幾戶人家亮起了稀微的燈光。


    牟商平還在研究明日的攻城,帳內燈火未歇。


    蘇明禦將蕭皇室的玉佩收了起來,這塊玉佩本是用來防止淮昭和牟商平沒認出自己,沒想到卻引發了這種意外。


    看來這幾日還需得小心行事。


    次日,軍隊從滎水城出發,有牟商平在前方開路,汴水城和泗水城很快就被攻打了下來。


    期間,蘇明禦和淮昭、牟商平抽空商討了片刻,打算用李覽當托辭找個時機將五萬人馬調遣迴皇城。


    此次攻城雖早就準備,卻仍傷亡慘重,光安頓人馬就用了整整五日光景。


    調遣迴京的指令是在第五日的午後頒布的,李覽聽到這一消息時,臉上閃過一絲錯愕。


    雖然淮昭和牟商平嘴上說得好聽,是幫自己奪迴皇城,可他們從未和自己商量過,甚至連提都沒提過。


    李覽雖愚昧,仍感受到了一種深深的危機感。


    好像自己隻是個標記,是個能被隨時抹去的符號。


    沒人關心自己,更沒人在意自己的死活。


    他悶頭大睡,夜半猛然驚醒,腦海混沌一片,仿佛已經和自己的身體離了魂。


    次日,淮昭專門做了頂轎子抬著李覽走,牟商平留下來繼續守著邊關。


    李覽戰戰兢兢地坐進轎內,前路遠而漫長。


    清翎凡另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


    情無涯和暮空城兩人默默跟著大批人馬迴京。


    李覽雖然沒和祁決正麵打過交道,卻時常看見他的身影。那身影淡逸纖白,自有風骨。如李覽這般做賊心虛之人隻會感覺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禦林軍護衛看出了李覽心中的不安,道:“我看這蘇公子是不打算幫我們了,那日我進帳內給他們送薪柴,祁決正在幫他從餅糊裏一點一點地往外挑芫荽,足足挑了半個多時辰。”


    李覽:“……”


    “就是尋常人家的丈夫也鮮少有這麽體貼的,更何況祁決還是個世家公子。”禦林軍護衛輕歎道:“是人都有三分感情,蘇公子以後就算跟著祁決過活也不愁吃穿,何苦費心勞神地幫陛下您呢。”


    “那該怎麽辦?”李覽麵色慘白道:“如今再給祁決下迷藥,他一定會提高警惕吧。要不我們找個時機逃了?”


    “陛下能逃哪去,此地荒山野嶺,怕不是還沒走出這大山,就餓死在半路上了。”


    “祁決會不會不敢對我動手。”李覽無計可施,隻能自我寬慰道:“我們不是還有淮老將軍嗎?”


    “陛下真的覺得淮老將軍可以保障你的安全嗎?”


    李覽被戳中了內心深處的疑慮,如果是牧雲深,他的忠誠毋庸置疑,但如果是淮昭……


    禦林軍護衛見李覽沉默不語,低聲道:“陛下且放心,任憑祁決武功再高,從懸崖上掉下去也得死個透底。”


    他獻計道:“陛下不如預先設伏,而後將其引到斷崖處,成敗在此一舉。”


    “可如何設伏?”


    “此地的不遠處有一處斷崖,若陛下打定主意,小人今日便連夜前往設伏。”


    “好,好。”李覽連聲道:“若此番我安然無事,迴去後定對你論功行賞。”


    作者有話說:


    時間隔得有點久遠了,祁決在機關樓看到石碑的那一章是第22章——


    芫荽yánsui:香菜。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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