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章:於雪花中漫舞

    我獨自一人走在森林裏，身邊沒有任何人陪同，就連修格的人偶兵也沒跟來。


    目前我們正與人魚鎮魂歌開戰中，若是同伴們知曉此事，必定會嚇得大發雷霆吧。先不提大街上，像這樣走在罕無人煙的郊外森林裏，簡直就是愚蠢透頂。老實說我也覺得自己很蠢，一點都不像平日裏的自己。


    此事的起因是戰團基地收到一份署名寄給我的禮物。


    我今早造訪戰團基地時，發現事務員們亂成一團。我撥開人群上前確認，發現門口處放了一顆『狐狸的頭顱』。這顆頭顱似乎剛被砍下不久，鮮血將地板染成猩紅色。


    「……你們已經通報憲兵了嗎？」


    四處不見主要團員們的身影。我向神色不安的秘書確認，隻見他搖頭以對。


    「還沒有，因為在發現當時，我打算在通報憲兵前先聯絡您請求指示……正好您就過來了。」


    「那就好。」


    以戰鬥為業的探索者若是輕易求助憲兵，風評將會嚴重受損。尤其目前正值關鍵時期，我是希望能私下解決問題。而且我對送禮之人已有頭緒。


    「以報複的手段來說，這算是挺成功的。」


    我自言自語地提起狐狸的頭顱。與戰鬥無緣的事務員們紛紛發出驚唿，而我則將此當成耳邊風繼續調查頭顱。


    「嗯，隻是一般的狐狸。」


    我一開始看見時，還以為這是洛基的首級。擁有【模仿士】這種罕見職能，可以自由改變外貌的洛基，體內流有妖狐（shape shifter）的血統。他不同於獸人，是由變異種和人類生下的混血兒。因此我原以為這就是洛基的真正模樣，結果證明是我錯了。


    「嗯？嘴巴裏似乎含著什麽。」


    我掰開狐狸的嘴巴，取出摺疊放於裏麵的紙條。打開紙條後，內容是使用我跟洛基才知道的暗號寫下一段訊息。我看完後立刻撕毀紙條。


    「麻煩請人把這裏清理一下。另外此事無須通報憲兵，也別讓其他主要團員知曉，大家一如往常地工作即可。」


    我對事務員下達完指示後，便轉過身去。


    「團長，請問您要去哪？」


    「幹架。」


    我笑著迴答秘書的詢問。


    於是我策馬來到郊區的森林附近。因為森林裏不便騎馬，所以我將馬匹寄放於附近村莊的旅店後，便一路徒步走來這裏。


    再過不久，我就會抵達紙條所指定的地點。紙條的內容如下──


    『假如想贖迴情報販子，你必須單獨前往翡翠湖。倘若你帶同伴赴約，我就殺了情報販子──當然這點威脅，你是不會放在心上的，而且肯定也不介意情報販子的生死。要不然這樣好了。』


    這篇文章還有下半段。


    『如果你對情報販子見死不救，我就將此事連同情報販子的屍首公諸於世。讓帝都裏的居民知道，嵐翼之蛇的團長是個貪生怕死到情願看著同伴被殺的孬種。』


    紙條裏自然沒有注明寄件人的名字，但肯定是出自人魚鎮魂歌的某人之手。不出我所料，洛基果然失手遭人魚鎮魂歌俘虜。


    如同紙條所述，我確實沒把洛基的生死放在心上。畢竟洛基也是行家，理當已做好失手時的覺悟。即便死了也隻能怪他自己，我完全不必為此負擔一絲責任。


    可是我見死不救一事被大做文章會非常不妙。對帝國人而言，探索者就是強者的象徵。必須是既強悍且無所畏懼，不論麵對何種難關都勇於挑戰，可說是真正的英雄。先不提自身的本性究竟如何，都必須讓大眾相信自己是這種人。


    一旦我對同伴見死不救的消息流傳出去，形象將會遭到重挫。這次與洛伊德和達妮雅被我賣去當奴隸的情況是截然不同。


    畢竟洛基隻是失手，並沒有背叛我。就算他並非正式團員，純粹是工作上有所交集，但以關係性來看確實算得上是同伴。對同伴棄之於不顧，堪稱是探索者最可恥的行徑。


    既然對方放話會將此事公諸於世，表示人魚鎮魂歌已清楚掌握我與洛基的關係。雖然無法確認洛基是屈打成招，或是因自白係的技能泄漏出去，總之人魚鎮魂歌勢必已得到洛基擁有的一切情報。


    即便帝都內所有報社都在我的威脅之下，不敢流出對我不利的消息，可是堂堂七星的人魚鎮魂歌，自然有著各種無須經由報社即可散布消息的管道。


    我是利用情報戰取得現在的名聲。基於這個原因，若是我任由這件事發展下去，今後將會為此付出無法挽迴的代價。為了避免信譽掃地，我隻能聽從人魚鎮魂歌的指示，想辦法靠一己之力救出洛基才行。


    「當真隻是因為這樣嗎？」


    我的喃喃自語當然是得不到任何迴應，現場隻有我一個人。我不能依靠其他同伴，得孤身一人前往死地。不過綜觀全局，此舉終究是愚蠢至極，實在不符合自己的作風。


    「我在情報戰上可是獨領風騷。就算放棄落基，我仍有其他方法能挽迴損失。偏偏這次比起動腦，反倒是身體先采取行動……」


    這裏麵沒有什麽大道理。盡管我不想承認，不過我現在確實是被情緒衝昏頭。麵對敵人威脅說會將我誣陷成孬種，以及把洛基當成人質這兩件事，我感到火冒三丈。我因自尊的束縛感情用事。一直以來我都嘲諷說情感是人類最大的弱點，而此刻的我正受它支配卻是不爭的事實。要是這樣都算不上是愚蠢的話，又該如何去定義愚蠢二字？


    「可是……」


    就算如此調侃自己，內心深處卻認為這麽做是『正確的』。為了拯救被捕的同伴，不顧生死單刀赴會，完全就是英雄故事裏的橋段。


    為求勝利，使出再卑劣的手段也在所不惜，就算是同伴也會直接割舍，這就是我的處世原則。也是天生擁有最弱職能【話術士】的我，為了實現與外祖父的約定，成為最強探索者所選擇的道路。


    問題是這不能代表一切。


    因為我所尋求的最強，是得到世人認同的唯一稱號。倘若我為此做盡壞事，勢必不會有人願意讚頌我。假如我真想這麽做，實際上是有辦法蒙騙過所有人。


    但終究騙不了自己。


    活在競爭激烈的世界裏，權謀算計是可以，手法卑劣也是再自然不過的戰鬥方式，為求勝利理所當然就該不擇手段。


    不過就算再如何虛偽或充滿謊言，仍必須當個能為自己感到驕傲的人。


    「明明同伴都被當成人質，還遭人辱罵是孬種，卻為了取得最穩固的勝利而當個縮頭烏龜，我是絕不會認同這種做法的。」


    若想成為最強，也得追求符合最強的生活方式。假如有人上門找碴，就算得做出再愚蠢的決定，我都絕不能選擇逃避。


    「我就相信你會來，蛇。」


    當我抵達翡翠色的遼闊湖泊之際，一名褐色皮膚的男子對我露出溫和的笑容。


    「我是專程來向你道謝的，謝謝你送我一份這麽棒的禮物。」


    我迴以微笑後，褐色皮膚的男子──人魚鎮魂歌副團長傑洛琳德雷克笑得雙肩顫抖。被繩索綁住的洛基就倒在一旁。他此時的外表是我平常看慣的那副痞子模樣，嘴巴被木頭堵住無法開口，卻莫名對我露出責難的眼神。


    十之八九是想罵我幹麽來赴約吧。


    「我也深有同感。」


    我自言自語後，往前跨出一步。


    「如你所願，我是獨自一人前來。」


    「這我知道，因為周圍沒有其他氣息。不對，就算沒有確認，我也知道你會隻身赴會。畢竟你就是這種人。」


    「喲～這麽相信我啊。表示你對我的人格分析非常完美囉？不愧是不惜以人質逼人就範的家夥。我都快被你這個孬種散發出來的臭氣給熏死了。」


    「嗬嗬嗬，要是不這麽做的話，你都不肯來見我。雖然算不上是交換條件，但我同樣是一個人來見你喔。」


    「……什麽？」


    對於傑洛的自白，我不禁眉頭一皺。傑洛的身邊確實沒看見其他人，也感受不到有任何人埋伏在周圍的氣息。身為【話術士】的我在感應動靜技能方麵並沒有任何加成，隻能單靠五感來判斷，但可以肯定他沒有撒謊。原因是即使我對感應動靜方麵不太有把握，依舊能從傑洛身上的細微反應來判斷他是否在撒謊。


    傑洛見我陷入沉默，像是感到相當愉悅地揚起嘴角。


    「哎呀，虧我還以為你會很高興呢。還是我帶同伴一塊前來，才符合你的期待嗎？」


    「你這家夥……究竟知道些什麽？」


    「你說呢？反正你很擅長動腦吧？就自己想想看吧。」


    真是個不能小瞧的男人。我不禁啐了一聲……難道是理嶽泄密？他背叛我把殺手鐧的事情全說了？所以傑洛才獨自找我過來？


    不對，不是這樣的。傑洛應該對此一無所知，而是假定我擁有某種殺手鐧，才故意沒帶同伴們過來。這個判斷非常正確，如果他帶人過來的話，我就可以一口氣把他們通通殺光。


    「這對我來說真是一大損失。」


    世上並非所有事情都能如我所料。我順從脅迫單刀赴會，但並非完全束手無策。其實我已備好一個殺手鐧，就算一人單挑人魚鎮魂歌所有成員，我也頗有勝算。


    問題是殺手鐧無法使用太多次。換言之，隻為了殺死傑洛一人不得不動用殺手鐧。一想到後續狀況就令我腦袋發疼。


    「那麽，是時候該動手了。」


    傑洛用短刀割斷洛基身上的繩索。


    「滾遠點，別在這裏礙事。」


    終於重獲自由的洛基從地上起身，然後以眼神向我徵求意見。


    「那家夥說得對，你在這裏幫不上任何忙，快逃吧。而且逃得越遠越好。」


    「我、我知道了……」


    洛基點頭迴應後，如脫兔般迅速離開現場。


    「你果然已做好能與我一戰的準備，看來沒辦法輕鬆殺死你。」


    傑洛不敢大意地望過來，我聳聳肩說：


    「這怎麽可能嘛！我可是【話術士】喔？是個沒有同伴保護就無法戰鬥的廢物。對上身為【暗黑騎士】的你，我就算使出吃奶的力氣也毫無勝算啊。」


    「睜眼說瞎話，瞧瞧你那殺氣騰騰的眼神，一看便知想立刻宰了我。我也同樣不想死──所以我決定從一開始就使出全力！」


    立刻進入戰鬥狀態的傑洛，一把將外套脫下。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隨著宛如野獸的咆哮，傑洛的身體逐漸變形。隻見他頭發倒豎，除了肌肉以外是連同整個身軀都開始膨脹，裂開的背部竄出一對翅膀，全身布滿堅不可摧的鱗片。數秒後完成變身的傑洛，其模樣完完全全就是一頭黑色巨龍。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驚人了！真是精采的魔術啊！」


    我抬頭仰望化成黑龍的傑洛，為他鼓掌並獻上喝采。沒想到傑洛的真麵目竟是隻存在於神話裏的龍人。即便互相敵對，見到他這副威風凜凜的活傳說姿態，總想替他拍手叫好。


    「gurururu……」


    黑龍從嘴裏發出黑炎和駭人的低吼聲。盡管從外表能隱約看出他勉強保住人的理智，但終究更像是一頭生性狂暴的野獸。


    「傑洛琳德雷克，屠龍可是屬於英雄的榮耀，感謝你讓我有機會獲此殊榮。」


    我笑著說完後，從長大衣的內袋裏取出金屬製的針筒，接著將針頭刺在脖子上，把裏麵的『藥劑』注入血管中。


    藥劑的效果非常劇烈。拜【話術士】的職能特性所賜，我不需催動魔力就能夠施展技能。無論是增益或減益，都是利用目標的魔力。將【話術士】的技能形容成是產生效果的誘因也不為過。


    雖然在職能特性上不需要魔力，但不代表我的體內沒有魔力。至今不曾催動過的魔力，彷佛激流在我的體內循環著。總覺得身體滾燙到快要噴火，並帶來一陣令人陶醉的全能感和滿足感。


    如同傑洛變成黑龍，我的身體也同樣產生變化。並非身體變得有如山脈那般巨大，肌膚表麵也沒有布滿堅硬的鱗片，更別說是長出獠牙或利爪，就連能讓人翱翔於天際的翅膀都沒有。


    我身上並沒有出現顯眼的改變，不過我的變化比傑洛劇烈多了。傑洛透過本能察覺出我的改變，隨即挪動他的巨大身軀向後退去。


    我嗅到一股恐懼的氣味。現在的我對於這個氣味特別敏感。


    「就讓你親身體驗看看，一個人能狂暴到何種地步……」


    從體內不斷宣泄而出的殺氣和瘋狂，驅使著我發動攻勢。


    這是第二次在別人的催促之下，可恥地轉身逃離現場。


    「可惡！真是混帳透頂……」


    洛基邊跑邊落淚。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若是潛入人魚鎮魂歌調查時沒有失手的話，就不會像這樣出盡洋相了。身為堂堂的專業情報販子，這次不僅搞砸任務，甚至還被抓去當人質，這可是無論如何都不該犯下的錯誤。現在的他非常懊惱，懊惱到很想一頭撞死。


    最令洛基懊惱的一件事情，莫過於諾艾爾特地前來救他。依照諾艾爾的個性，洛基原以為他不可能會來拯救自己。不過，諾艾爾真的來了。一如傑洛的預測，洛基成了吸引諾艾爾自投羅網的誘餌。犯下如此重大失誤的愧疚感，毫不留情地折磨著洛基的心。


    洛基一度停下腳步。即便他的職能【模仿士】被歸類為戰鬥係，實際上幾乎沒有戰鬥能力，就隻是能夠改變自身外表而已。無法戰鬥的人在這種時候根本幫不上忙。這件事他是再清楚不過。之所以會停下腳步，隻不過是暫時心生迷惘罷了。


    停下腳步的洛基迴頭看去。下個瞬間，一陣強大的衝擊波將他吹飛，就這麽直接撞上一棵大樹，痛得他忍不住發出呻吟。


    「什、什麽情況……？到底發生什麽事？」


    洛基忍住痛楚扭頭張望，發現樹木因方才的衝擊全數攔腰折斷。至於產生衝擊的源頭，正是洛基逃來的方向，也就是諾艾爾和傑洛所處的位置。


    就在洛基驚呆之際，忽然有大量的水從天而降。他起先以為是下雨了，但仔細觀察便驚覺不對，降下的水帶有些許腥臭味，而且從天空落下的不光是水，還夾雜著魚的屍體。


    「難道說……是那片湖泊的湖水嗎？」


    眼下並沒有確切的證據，但以情況來看，也隻有這個可能性。明明發生如此異常的狀況，森林內卻在剎那間化為一片死寂，就連一絲鳥鳴聲都沒有，寂靜到甚至能聽見耳鳴。


    「戰鬥已經……結束了？」


    既然戰鬥已經結束，諾艾爾是必死無疑。就算諾艾爾是被不滅惡鬼鍛煉過的探索者，但碰上傑洛絕對毫無勝算。這場勝負的結果是再明顯不過。因此，洛基朝著逃來的方向往迴走。


    既然諾艾爾已死，好歹也該確認他的屍首，並通知他的同伴們。上述這股使命感驅動著他的雙腿。


    當洛基返迴翡翠湖時，眼前的狀況卻與他的預料恰恰相反。


    「諾、諾艾爾？」


    諾艾爾靜靜佇立在一個乾涸的大坑裏，周圍的地麵千瘡百孔，還有大量鮮血匯聚而成的水窪。但那些並非諾艾爾的血，他看起來似乎毫發未損。


    「你迴來啦。」


    諾艾爾扭頭望向洛基，臉上浮現一抹淺笑。可是兩人對視的瞬間，洛基驚恐得渾身僵硬。諾艾爾的外表沒有變化，與往常無異，不過眼睛卻變得截然不同，那雙發出紅光的眼睛恍若深淵，彷佛能給人帶來萬劫不複的災厄。


    諾艾爾瞥了一眼傻在原地的洛基，然後拿起一根針筒刺向自己的脖子。大概是藥效發揮的關係，諾艾爾的眼睛變迴原樣。接著他雙腿一軟，直接跪在地上。


    「啊、喂！你還好吧！？」


    洛基連忙跑過去，在近距離看清諾艾爾的身形後便嚇傻了。理由是諾艾爾的皮膚上，浮現出無數有如裂痕般的瘀青。


    「……居然沒能了結他，明明都為了他一個人使出『力量』，偏偏還讓他溜掉……糟透了……得馬上重擬對策……」


    諾艾爾像是在說夢話般，氣若遊絲地喃喃自語。


    「雖、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總之你活下來就好，現在先好好──」


    洛基還來不及把話說完，隻見諾艾爾直接趴倒在地。


    「諾艾爾！」


    洛基確認著諾艾爾的身體狀況。盡管還有唿吸，換氣卻非常急促，而且體溫異常偏低，置之不理將會非常危險。於是洛基把失去意識的諾艾爾背在身上。


    「你等著啊！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唿～唿～沒想到我居然會被迫夾著尾巴逃走……」


    遍體鱗傷的傑洛，背部倚靠在一棵樹上如此自嘲。


    「雖說早知道他藏了一張底牌，不過那股力量非比尋常……難道他不怕死嗎？」


    傑洛與諾艾爾交手後，就此吞下敗仗，而且是輸得一敗塗地。即便他化成黑龍，也被打得無法招架。諾艾爾握有的殺手鐧確實是強大無比，傑洛光是能保住小命就已近乎奇跡。


    「不過，我已成功查明他的殺手鐧了。」


    那股力量確實非比尋常，傑洛還是首次明確感受到自己得做好一死的覺悟。但也因此很有把握，那不是可以一再使用的力量。既然已摸清對方的底細，也就更易於製定對策。


    「不枉費我親自來扮演白老鼠。」


    假如帶同伴一起前來，勢必會折損大量人手。確實人魚鎮魂歌的團員們都很優秀，但無論找來多少人，傑洛都不覺得有辦法戰勝那種狀態的諾艾爾。唯獨約翰全力以赴才有機會獲勝。


    即使傑洛已順利逃出生天，不過光是迴想起方才的戰鬥仍心有餘悸。當他反覆深唿吸試圖讓心情平複下來之際，突然收到約翰的念話。


    『結果如何？』


    『……我打輸了。』


    傑洛給出答案後，能感覺到約翰似乎相當錯愕。


    『這是怎麽迴事？難道蛇有帶同伴赴約嗎？』


    『不是的，他是單刀赴會，憑一己之力就打倒我了。』


    當傑洛把自己落敗的來龍去脈解釋清楚時，約翰不禁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蛇真是個了不起的男人耶！』


    『這一點都不好笑，我差點就賠上性命了。』


    『抱歉。不過這就是蛇──不對，是諾艾爾修特廉的意誌吧。看來不得不修改對他的評價了。』


    『他確實是個威脅，不過想應付他倒也非常簡單。』


    『我不是這個意思，而是指更根本的問題。我──』


    約翰稍微停頓一下，語氣平穩地接著說：


    『我認為諾艾爾修特廉值得擔任我最後的對手。』


    『……此話怎說？』


    麵對傑洛的提問，約翰不發一語，就這麽單方麵切斷念話。偏偏傑洛無法重新接通念話。


    『真是個我行我素的人……』


    傑洛搞不懂約翰在想什麽，但不管約翰做出怎樣的決定，傑洛都會全麵服從。至於理由，並非因為他是戰團團長。


    而是他對自己來說是唯一的摯友。


    麵對帝國的七星和魔工文明──羅達尼亞為了擁有足以與之抗衡的武力而執行某項『機密計畫』，傑洛與約翰便是該計畫的產物，也就是利用遠古偉人或神話種族的遺骸，進行還原所打造出來的實驗體。


    深度十二被歸類為魔王的不死火鳥王（phoenix），它那驚人的再生能力不光是隻要擁有足夠的魔力就可以透過僅存的肉塊恢複原樣，還能讓吃掉的遺骸重生並變成自己（鳥之怪物）的仆人。若是將不死火鳥王的心髒製成的生化器具寄生於女性的背脊上，該名女性就會跟不死火鳥王一樣，能懷上自己吃掉的遺骸還原體。不同於不死火鳥王的一點，就是產下的並非仆人，而是能獨立思考的生命體。


    由於對母體的負擔過重，生下正常還原體的機率是微乎其微，因此付出大量的犧牲後，羅達尼亞終於獲得多名成功的實驗體。


    身為羅達尼亞的建國始祖，傳說中可以使用所有職能力量的勇者，理論上不該存在的逆天生命體（mutant）【救世主】雷克斯羅達紐斯的還原體總共有十一人。


    分別是約翰、錫梅翁、安傑、迪艾戈、佛瑪、雷畢、薛瑪斯、巴特、沙迪亞斯、菲裏帕、裘達斯。


    這十一人被稱為正規還原體（messiah numbers），除了雷克斯以外的還原體則是稱為非正規還原體。之所以被叫做非正規，是因為他們單純被用來取得研究數據，以廢棄為前提的實驗體。


    約翰是正規還原體，傑洛則是非正規還原體。


    在命中注定的那天，包含約翰在內的十一名孩子們──正規還原體們決定引發暴動，企圖逃出研究設施。縱使他們受隸屬契約書所束縛，仍憑藉【救世主】的血脈之力破解絕無可能擺脫的控製。對研究人員們而言，這情況可說是始料未及。


    正規還原體們以壓倒性的力量將設施相關人員屠殺殆盡，就在即將脫逃時，約翰來到關押傑洛的監牢前。


    「你也跟我們一起走！」


    傑洛是非正規還原體之中，唯一成功保有人形的實驗體。他的兄弟姊妹們別說是擁有理性，根本是一個個就連智慧兩字都談不上的肉塊。傑洛至今就是與他們一同關在漆黑的監牢裏，過著等待遭廢棄的生活。


    在傑洛眼中，對他伸出援手的約翰確實就是【救世主】。


    十一名正規還原體再加上傑洛，總共十二位的這群孩子們在擺脫追兵的途中，一路襲擊行經的村裏鄉鎮，曾幾何時竟變成令世人聞風喪膽的盜賊團。於是孩子們乾脆利用人類的恐懼心理，對外宣稱他們是銀雪花盜賊團。


    身為首領的錫梅翁有著既膽小又脫線的個性，卻又讓人討厭不了他，十分受到同伴們的愛戴。


    約翰是生性開朗的自戀狂，愛出鋒頭且喜歡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雖然有時因此身陷險境，但他最終總能獲得勝利，天生具有英雄的特質。


    安傑很懂得察言觀色，總是負責統合眾人的意見。要是沒有他的話，銀雪花盜賊團早就分崩離析了。


    迪艾戈性情粗魯又愛動粗，盡管他與同伴大打出手是家常便飯，不過身處沙場時是個比誰都奮勇殺敵的勇者。


    佛瑪這個人聰明絕頂，在團隊裏扮演參謀的角色，可是因為他生性多疑又神經質，所以一出狀況總會馬上懷疑後來才加入的傑洛。


    雷畢特別喜愛錢財，在所有同伴之中對掠奪行動最為積極參與，但他為人並不吝嗇，每當眾人混入市區購物時，經常是他主動掏錢幫同伴買單。


    薛瑪斯生性寡言且從不提出自我主張，不過戰鬥能力是眾人裏最出色的。就連老愛跟人打架的迪艾戈，也不敢對薛瑪斯出手。


    巴特是個熱愛歌唱和音樂，性情老實又純樸的青年。他基本上不喜歡團體行動，即使待在據點裏也會遠離同伴們，拿著一把吉他獨自彈奏。


    沙提亞斯嗜酒成性，無論何時都醉醺醺的，就連戰鬥時也酒不離手。不過他對信仰卻是比誰都虔誠，相當重視向神禱告的行為。


    菲裏帕是正規還原體裏唯一的女性，性格溫和且慈悲為懷，戰鬥時也盡可能不取敵人的性命。


    裘達斯是眾人之中最具有常識又認真負責的人，甚至達到苛刻的程度，可是他從未把這種生活方式強加在同伴身上，純粹僅限於他自己一人。


    傑洛比誰都更珍惜同伴，每當戰鬥時就會跟約翰以及迪艾戈一同站上最前線。原因並不是他喜歡戰鬥或愛出鋒頭，而是單純想保護同伴而已。


    銀雪花盜賊團發展得相當順利，他們不光每個人的戰鬥能力皆達到a階頂級，甚至還足以媲美ex階，同伴之間的羈絆也堅不可摧。不管是來襲的軍隊或探索者們，全都被他們逐一擊敗。政府擔心損失過大，後來甚至不敢輕易對他們出手。


    不過就如同冰雪總有融化的一天，銀雪花盜賊團的末日也悄然而至。


    「力量漸漸變得不聽使喚……」


    首先出現異狀的人，是同伴之中戰鬥能力最高的薛瑪斯。戰無不勝的他在沙場上負傷之後，即使接受治療也不見好轉，最終就這麽斷氣了。


    同伴們對薛瑪斯的逝世傷心欲絕，同時也對逐漸逼近的死神感到恐懼。薛瑪斯既是血親，也是與自身完全相同的存在。奪走他性命的死亡鎖鏈，也同樣牢牢綁在其他人身上。事實上在不久之後，大家的身體也跟著出現異狀。


    雖說先後順序是因人而異，狀況都跟薛瑪斯如出一轍。先是能力不聽使喚，然後體能開始下降。縱然症狀沒有正規還原體那般顯著，身為非正規還原體的傑洛也受到同樣的變化所苦。


    原因是再明顯不過，這群孩子終究是他人的複製體，在過度使用這股非比尋常的力量之後，代價就是大幅削減自身壽命。


    即便無法像從前那樣輕鬆掃蕩敵人，銀雪花盜賊團依舊強悍無比。這是因為這群孩子在曆經無數的戰鬥後也獲得成長。


    不過，銀雪花盜賊團終究還是瓦解了。關鍵就在於身為首領的錫梅翁之死，以及備受信賴的裘達斯竟然成了叛徒。


    「我已經累了……就讓這一切結束吧。」


    麵對日複一日的戰鬥，以及複製體僅存的壽命，個性比誰都更加認真的裘達斯，最終再也承受不住這種冷酷無情的宿命。


    據點遇襲的銀雪花盜賊團起先是驍勇善戰，但萬萬沒想到有同伴選擇背叛，眾人在大受打擊之下，未能發揮原來實力而吞下敗仗。


    最後生還下來的隻有約翰和傑洛兩人。為了掩護兩人離去，沙迪亞斯以自爆將叛變的裘達斯與大多敵軍一並拖入地獄。至於戰鬥中喪命的同伴們，屍體也隨之化為灰燼。


    約翰跟傑洛確實是幸存下來，但身心已千瘡百孔，徹底失去求生意誌，就這麽藏身於市區內靜待死亡的到來。就在這時，一名帝國特務出現在兩人麵前。


    「若是你們願意的話，我可以助你們逃往帝國。」


    「……交換條件是什麽？」


    「我的雇主想找一名能夠聽令於皇室的探索者。」


    「探索者？」


    特務點頭迴應約翰的反問。


    「帝國的探索者都非常優秀，卻也因為太過優秀，導致他們並不是全麵服從皇室。要是立法強製管束的話，別說是探索者們，就連國民也會大為反彈。因此皇室想要一名願意尊重皇室旨意，並且實力蠻橫的探索者。」


    「你是要我們成為皇室的走狗嗎！？」


    傑洛憤恨地瞪向特務。特務並非對他們伸出援手，隻是想替皇室找來聽話的棋子罷了。傑洛就是因為那些追求利益的大人們，強迫被賦予一條以廢棄為前提的生命，所以他對領導階級是恨之入骨。


    但約翰給出不同的迴應。


    「好啊，我願意成為你們的走狗。」


    「約翰！？」


    麵對傑洛那個難以置信的表情，約翰露出身心俱疲的笑容說：


    「不管怎樣，我們再這樣下去隻是死路一條，倒不如成為帝國的走狗。可是，我不想當一條唯命是從的狗。」


    「你的條件是什麽？」


    「我──」


    約翰換上一雙充滿鬥誌的眼神接著說：


    「我想成為一名英雄。」


    傑洛完全能聽出他此話想表達的真正意思。正因為壽命所剩不多，所以想在這個世上留下自己的足跡。再加上約翰本來就具備英雄的特質，如今正站在痛失同伴們的人生轉捩點上，自然會想順從心中的渴望活下去。


    「傑洛，你有何打算？」


    被約翰這麽一問，傑洛發出歎息迴以苦笑。


    「讓你隻身前往我也放心不下。既然如此，我就勉為其難陪你去吧。」


    其他同伴都已喪命，傑洛能稱為朋友的人就隻剩下約翰而已。


    潛逃至帝國的兩人，立刻遵照皇室的安排開始行動。關於壽命的長度確實頗令人不安，但也不會馬上壽終正寢。


    由於傑洛沒有正規還原體那般強大的力量，因此戰鬥時所承受的負擔也比其他同伴來得少，並且相對長壽。反觀約翰為了抑製力量的消耗，利用技能製造出多個人格。這些人格是參考自逝去的同伴們。在他們因應現狀展開活動的期間，約翰的主人格就會陷入沉睡，專心恢複與保存力量。


    兩人從內部掌控反骨意識較為強烈的人魚鎮魂歌，在成為七星後便假裝對皇室言聽計從，並且為了掌權而暗中布局。


    「英雄絕不會屈服於任何人，也不受任何人支配。」


    在約翰想出鐵路計畫之際，拋出了這段豪語。


    「我們一定會贏的，約翰。」


    傑洛仰望灰蒙蒙的天空喃喃自語。縱使出現綽號為蛇的礙事者，但在一展鴻圖的過程中總會碰上試煉。在稱霸天下的道路上，不可能無須經曆考驗。人魚鎮魂歌會咬死阻擋在前的蛇，繼續向前邁進。


    兩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留下自己曾活在這個世上的足跡。


    入冬後的太陽，宛如從陡坡滾下山般迅速下沉。


    在接近傍晚時，有一群人造訪人魚鎮魂歌的戰團基地。率領護衛走進會客室的長發美男子，冷眼看向約翰說：


    「你應該明白我為何而來吧？」


    約翰裝蒜地雙肩一聳。


    「這是自然，凱烏斯殿下。」


    看著神色自若的約翰，凱烏斯二皇子忍不住皺眉。


    「哼，瞧你這副令人不爽的態度，想來不是佛瑪、錫梅翁或安傑。約翰，想想已有好幾個月不曾直接見到你，結果你還是老樣子這麽惹人厭。」


    凱烏斯同樣很清楚約翰體內有多個人格。一般情況下，約翰會將行動全權交由佛瑪負責，但也會根據交談的對象切換成錫梅翁或安傑的人格。原因是這兩個人格在溝通方麵較為圓融。由於佛瑪的思緒最為靈活又很有膽識，可說是約翰最為信賴的人格，但缺點是傲慢且自視甚高，不適合跟愛擺架子的人交談。


    「能見到您是我的榮幸，殿下。」


    「住口。」


    相較於一臉淡然的約翰，凱烏斯的態度十分冷漠……不對，是怒不可遏。


    「你這家夥究竟有何打算？事到如今才表示想退出鐵路計畫？你以為我會同意這種事嗎？」


    凱烏斯壓下怒火如此提問，約翰卻笑著點頭肯定。


    「是的，正如我在密函裏所寫的那樣，人魚鎮魂歌將退出這項計畫。」


    「……說說你的理由。」


    「就算殿下您這麽問我，相信無須我明說也非常清楚吧？計畫因為我的疏失而大幅延遲，不僅願意提供協助的貴族們，就連國民也對我失去信心。我必須引咎退出計畫，才能夠為此事負責。」


    「如果你這番話是發自內心，我是願意為你流下不甘的淚水。畢竟當初幾乎已是水到渠成，卻因為初出茅廬的蛇吃了個大悶虧而出盡洋相，我也並非無法理解你心中的苦悶，不過──」


    凱烏斯眉毛倒豎，將心中怒火表現出來。


    「假如你想藉此與我談判，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難道你以為拿此事來要脅我，就不必為自己的過失負責嗎？蠢貨，是你自己決定要擲出骰子，休想在擲完後就退出賭局。奉勸你迅速履行自己的職責，倘若你無論如何都執意退出計畫，我就讓人魚鎮魂歌自七星之中除名。不僅如此，還會撤銷你的探索者資格。這才是真正的負責方式。」


    凱烏斯的這段話絕非隻是在嚇唬人，偏偏約翰仍不改其遊刃有餘的態度。


    「關於我因為蛇而吃了悶虧一事，我確實是無從辯解。不論是我的地位受挫，或是理當獲得的利益大打折扣，都是我咎由自取。我並非是在無理取鬧才這麽做，而是為了將功折罪。」


    「那你想怎麽做？」


    「……如果我說想跟他們幹架，您會覺得可笑嗎？」


    「你這個家夥，想說笑也得有個底線喔！！」


    耐性已被磨光的凱烏斯，指著約翰繼續破口大罵。


    「你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居然想跟人幹架？這可不是兒戲喔！也不想想當初是誰救了你一命！？是本皇子救了本該曝屍路邊的你！不僅助你逃來帝國，賦予你戶籍，甚至還一路支持人魚鎮魂歌成為七星！你所提出的鐵路計畫，同樣是多虧本皇子才得以實現！我對你是恩重如山，你卻打算恩將仇報嗎！？」


    凱烏斯其實也是基於自身考量才把約翰收來當棋子，與恩情二字扯不上一絲關係。不過沒有凱烏斯的話，約翰確實是會死在路邊。因此即使談不上恩情，卻仍有理應遵守的道義。


    「我對殿下您是感激不盡，所以才將生產人工惡魔的生化工廠與研究資料都轉讓給您。有了那些東西，就算沒有我也不成問題。」


    約翰根據逃離實驗設施時帶走的研究資料開發出人工惡魔。這是帝國開通鐵路不可或缺的要素。不過這些東西對約翰來說已經無用，畢竟他沒打算繼續拘泥於鐵路計畫。


    「你以為單單這點東西，我就會放過你嗎？」


    對於凱烏斯的質問，約翰笑著搖頭以對。


    「確實是不會，因此我還有一份東西要交給您。」


    約翰從抽屜裏取出一份資料，交到凱烏斯的手上。凱烏斯在確認完內容後，臉色瞬間刷白。


    「你、你這家夥……」


    「殿下應當很清楚這份資料的價值吧。裏頭是所有帝國特務潛伏於他國的詳細情報。假如落入他國手中，這些人就會通通沒命喔。」


    負責搜集他國情報或從事間諜行動的特務們，為了保障國家安全與繁榮，皆以假身分執行各種危險任務。


    倘若讓他國掌握到這些人的真實身分，勢必會遭受拷問並滅口。反之帝國逮住他國的特務時，終究會采取相同的處置方式。


    若能以金錢收買，也就無須拷問或滅口，但是精神如此脆弱的人本就不可能會擔任特務，因此說什麽都不能讓本國特務的情報泄漏出去，同時對於他國特務的資料，則是就算得花費大量金錢也非要取得不可。


    「你是想威脅我嗎？」


    凱烏斯從眼中散發出的已非怒意，而是憎恨。


    「你這是明確的背信行為。不光是針對我，而是與整個帝國為敵。意思是你已經做好覺悟了？」


    「嗬嗬，您想殺了我嗎？這樣也行，我很樂意奉陪。不過請您記清楚一點，就是諸多愛國人士的性命將隨我一同消逝。」


    即使強如約翰，對上派出全部戰力的帝國依然相當吃虧。但他不會乖乖被殺，絕對會在死前把資料交給他國。這麽一來，帝國將承受莫大的損失。懊惱到咬緊牙根的凱烏斯，臉上已漸漸轉為妥協的神色。


    「……你有什麽要求？」


    「我說過了，我的願望就是和蛇打上一架。殿下，您隻需默許我接下來的行動即可，除此之外我別無所求。」


    「意思是你隻為了與蛇那個小鬼打架，不惜放棄至今取得的一切嗎？」


    凱烏斯見約翰點頭肯定後，不禁抱住自己的頭。


    「我看你根本是瘋了……你原本不是想當一名英雄嗎？」


    「這個心願至今依然沒變，我是為了在世上留下自己活過的痕跡才想成為英雄。雖說是英雄，卻並非拘泥於民眾眼裏的英雄。我想成為自己心目中的英雄，想以自己為榮，整件事就這麽單純。」


    約翰原本認為登上探索者的頂點，打贏冥獄十王，當個受世人肯定的英雄也不賴。像這樣有個能從冒牌【救世主】成為真正【救世主】的機會，說他沒有從中感受到宿命，那肯定是騙人的。


    不過約翰是現實主義者，比起尚未出現的強敵（冥獄十王），他情願為了眼前那名足以令他心情亢奮的強敵（嵐翼之蛇）燃燒生命。


    「那名少年很有意思，值得我賭上自身的一切去殺死他。」


    聽完約翰直截了當的自白，凱烏斯重重地歎了口氣。


    「……我懶得再理會你這種蠢貨，接下來就隨你高興吧。」


    凱烏斯轉身走向門口，卻又突然停下腳步。


    「你就依照自身的心願活著，並隨著自身的心願走完人生吧，英雄。」


    當凱烏斯離開房間後，約翰朝著門口彎腰鞠躬。


    「這句話我實在承擔不起，謝謝您，凱烏斯殿下。」


    一段時間後，會客室沒有傳出敲門聲就被人一把推開房門。來者是傑洛，他和約翰對視後，臉上浮現一個大感傻眼的笑容。


    「我在戰團基地門口見到凱烏斯殿下，發現他顯得相當憤怒。雖說我有股不祥的預感，但我沒想到你居然當真付諸實行了。你還真叫人傷腦筋耶。」


    傑洛似乎已經猜出事情始末。約翰對此隻能雙肩一聳。


    「畢竟挨罵對我來說是家常便飯。」


    「習慣這種事有什麽意思？拜托你好歹懂得反省吧。」


    「我的原則是比起迴首過去，情願積極地活在世上。」


    約翰露出一臉不正經的笑容，把香菸叼在嘴上，點好菸便開始吞雲吐霧。


    「很抱歉沒跟你商量就擅作主張，不過我已經下定決心了。」


    「……團員們該怎麽辦？」


    「他們都十分優秀，即使失去這裏也不愁沒地方去。另外我打算從戰團基金中撥出相應的錢發給他們。」


    「這麽做太不負責任了，大家可是很仰慕你喔，難道你不覺得有愧於他們嗎？」


    「不覺得。因為我就是我，我不打算為他們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


    約翰卻笑著補上一句但書。


    「假如他們真心仰慕我，也是可以同意讓他們參加接下來的這場幹架。到時肯定很有意思，能盡情大搞破壞。」


    「你也太我行我素了吧，也不想想是誰負責出麵說服大家？」


    「那當然是備受眾人信賴的副團長大人囉。」


    對於約翰的這句發言，傑洛露出張口結舌的表情。


    「你會幫我搞定吧？」


    「這是我第一次真心想殺了你……總之我會先解雇其他人，然後以傭兵的方式雇用自願者。如此一來，相信他們不會被追究太多責任。」


    「知道了，這件事就全權交由你處理。」


    見約翰點頭同意後，傑洛露出質疑的眼神。


    「你之所以這麽做是基於壽命嗎？因為考量到自己沒辦法活太久才放棄冥獄十王，決定將自身的一切都賭在與蛇的戰鬥上嗎？」


    「這倒是未必，我感覺自己應該還能再活上一段時間，不過與冥獄十王一戰時，我肯定比現在更衰弱。基本上我是有想在自己還能全力一戰的期限內，找個夠格跟我交手的敵人打上一架。但理由並非隻有這個。」


    其實還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感從心底油然而生，約翰就是為了確定此事才做出抉擇。


    「你確定要選擇蛇──諾艾爾修特廉這個人嗎？」


    「沒錯，我想要的就是他。」


    看著約翰堅定地點頭以對，傑洛換上一個溫和的笑容。


    「遵命，那我會陪伴你至最後一刻。」


    「一直以來真的很謝謝你。」


    「那麽，你已想好作戰計畫了嗎？」


    「蛇先前那樣精心招待我們，我們自然得好好迴報才行，就用屬於我們的方式來好好款待他吧。」


    約翰揚嘴一笑，模樣恍若一頭齜牙咧嘴的猛獸。


    「沒錯，就是符合『盜賊』的行事風格，著實令人懷念的做法。」


    「還是不行，無論進行幾次治療仍恢複得非常緩慢，短期內應該很難清醒。」


    在戰團基地的醫務室裏，專屬醫師臉色凝重地向雷翁據實以告。


    「這樣啊，我知道了。」


    雷翁點頭迴應後，扭頭望向躺在病床上神情痛苦沉睡著的諾艾爾。諾艾爾被送進醫務室已有五天，剛迴來時還有意識迴答問題，但在之後就陷入深深的睡眠，期間都不曾蘇醒。職能為【治療師】的專屬醫師嚐試過各種治療，卻遲遲不見起色。


    「也就是說，確實一如修格的推測……」


    站在雷翁身旁的修格點了個頭。


    「嗯，錯不了的，諾艾爾是『靈魂』本身受到創傷。」


    靈魂是生命的本質。正因為有靈魂，具有相似肉體的同族之間才會有著如此豐富的個性，這就是個體的意識，進而產生所謂的精神。換言之，便是肉眼無法辨識的生命原形。


    當靈魂受損時，就算肉體毫發未損也會漸漸衰弱，終將喪命。問題就在於沒有方法能治療受損的靈魂。有的人會自然恢複，有的人卻是衰弱至死。一如字麵所述，全都端看當事人的生命力。


    「原因有可能是諾艾爾遭受會對靈魂造成傷害的技能所傷，或是他動用會對自己造成傷害的方式應戰……如果相信此人的說詞，可能性比較高的是後者。我沒說錯吧？」


    修格將話鋒轉向情報販子洛基。是他把諾艾爾一路運來這裏。來龍去脈也是從他口中得知。諾艾爾在與人魚鎮魂歌的副團長傑洛交手後，盡管獲勝卻也虛弱到動彈不得。


    「嗯，我絕無一句虛言，是大老隻身打贏傑洛的。」


    「【話術士】打贏精通對人戰的【暗黑騎士】，真叫人難以置信。」


    雷翁喃喃自語後，修格聳聳肩說：


    「所以才產生這樣的結果。我不清楚諾艾爾是使出何種方法，總之動用任何不屬於自身的力量，往往得付出極大的代價。我是有稍微調查過諾艾爾手中的針筒，很遺憾裏頭完全沒有殘留的藥劑。而且比我們交情更長的另外兩人似乎也毫無頭緒。」


    此話所指的兩人正是亞兒瑪和昊牙。


    「老子完全沒聽諾艾爾提過，恐怕是故意瞞著我們吧。」


    昊牙像是鬧別扭地解釋後，亞兒瑪也點頭同意。


    「我也完全沒聽說過。」


    亞兒瑪的反應不同於昊牙，臉上並沒有一絲明顯的不悅。


    「諾艾爾不喜歡與人有多餘的交集，因此他認為沒必要透露的事情，即便是同伴也不會說。老實說就算我們知曉此事，什麽忙也幫不上。先撇開他在該依賴旁人時卻總是獨斷獨行一事不提，至少他這次的判斷非常正確……雖說這有點令人火大。」


    聽完亞兒瑪釋懷的一席話，雷翁不由得眉頭深鎖。


    「亞兒瑪，你不擔心諾艾爾嗎？難保他從此以後都不會蘇醒喔？」


    「諾艾爾會醒來的。他就是這種人，有如蛇那樣執念很深，直到實現目標成為最強以前，無論殺他多少次都不會死。」


    「你這種心態就叫做盲信。」


    「說我盲信也無妨，隻要我能接受的話，也就不會追求所謂的合理性。而且就連自己都相信不了的你，根本沒資格批評我。」


    「……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被雷翁這麽一問，亞兒瑪發出冷笑。


    「與其心煩氣躁地待在這裏，你應當有著必須履行的職責不是嗎？我沒說錯吧？副團長。」


    雷翁被堵得啞口無言。即便大腦明白這個道理，偏偏情緒卻不聽使喚。不管諾艾爾是基於何種理由，他的行為終究是擅作主張。而且對同伴缺乏信賴，把所有事情都悶在心裏的人也是諾艾爾。既然如此，為何自己非得幫忙收拾殘局不可？


    「喂喂，這種時候就別起內訌啦！」


    當雷翁與亞兒瑪怒目相視時，昊牙連忙擋在兩人之間。


    「大家都是同伴，這樣針鋒相對可是毫無意義喔！」


    「太愚蠢了。」


    原本默默待在一旁的修格，忽然冷漠地拋出這句話。


    「你們兩個人都太依賴諾艾爾了。不隻是亞兒瑪，雷翁你的內心深處也同樣盲信著諾艾爾。諾艾爾理當有對你說過，當他無法行動時，你可以自行決定任何事情。」


    「我……」


    在雷翁不知該如何迴答之際，醫務室的門被人猛然推開。


    「不好了！特倫淪陷了！」


    事務員神色驚慌說出的消息，竟是柯曼德領地內的大都市特倫已遭人占領，雷翁等人聽完都相當震驚。


    「當地情況如何！？」


    「與之前的兩座都市一樣，突然出現的神秘武裝集團放火燒毀市區，聽說還擄走該處的領主。雖然一般民眾沒有傳出傷亡，不過當地駐軍已經潰敗，市區也受損嚴重。中央政府似乎已決定派軍鎮壓，但是……」


    「依然沒有積極進攻，純粹隻是形式上的作秀啊……」


    這是國內第三座淪陷的都市。明明國內是一片混亂，政府對平亂一事的態度卻莫名消極，甚至不見任何七星領命出征，彷佛默許武裝集團四處作亂。


    「答案已再明顯不過。」


    修格口吻嚴肅地說著。


    「武裝集團的真麵目是人魚鎮魂歌。理由是目前遭綁架的每一位領主，都是受諾艾爾挑撥離間而決定背叛約翰的人。我不清楚這裏麵是用了何種方法，令政府對他們的暴行漠不關心。不對，或許是直屬皇室的中央政府，打算藉此殺雞儆猴來警告那些背叛的領主也說不定。」


    「可是掀起這麽大規模的叛亂，人魚鎮魂歌勢必難辭其咎……難道是打算把他們都當成棄子？」


    「並不是打算，而是明擺的事實。」


    修格一臉淡然地迴答雷翁的發問。


    「歸還七星的封號，退出鐵路計畫，現在的人魚鎮魂歌隻是一支盜賊團。正因為拋棄了一切，現在的他們是『所向無敵』，化成法律與話語都無法阻止的怪物。」


    「他們這麽做究竟有何意義！？」


    「你還不懂嗎？一旦他們退出舞台，就得由嵐翼之蛇負上全責。當初是諾艾爾強搶人魚鎮魂歌的功勞，世間豈能容許我們毫無作為地袖手旁觀。他們也曾放話說『這次就輪到你們了』。意思是我們有本事就來阻止他們。」


    「不會吧……就隻因為這樣……」


    雷翁錯愕得說不出話來時，昊牙忽然舉手說：


    「方便打個岔嗎？人魚鎮魂歌舍棄一切隻求跟我們一戰，這反倒是個大好機會吧？你們想想看，他們本該無須理會我們這種新興戰團，現在卻不惜淪為盜賊團也想約戰。此戰的大義是站在我方這邊，假如我們贏了不就更能打響名聲？到時可是會直接成為七星喔。」


    「問題是我方與人魚鎮魂歌在戰力上的差距過於懸殊，這情況根本沒有──」


    勝算──雷翁沒能說出最後兩個字便陷入沉默。對真正的探索者而言，不該隻追求必勝無疑的戰鬥。


    正如昊牙所說，眼下的情況也算是個絕佳機會，畢竟他們順利將地位在自己之上的人魚鎮魂歌拖上擂台。倘若輸了會失去一切，但是贏了就有可能成為七星……不對，是必定會成為七星。


    雷翁將目光移向諾艾爾。難不成這些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他早就算準約翰艾斯菲爾特會不惜拋下一切也要擊潰嵐翼之蛇？他真有可能如此料事如神？


    「……身為副團長，我會在今天之內給大家一個答覆。請各位稍微等我一下。」


    雷翁離開醫務室後，迴到自己的房間裏。


    迴到臥室中的雷翁，十分猶豫該如何決定戰團今後的方針。


    「……是要逃避？還是要開戰呢？」


    所剩時間已寥寥無幾，要是不趕快決定方針並采取行動的話，無論是逃避或開戰都會失去先機。


    若是選擇逃避，將徹底斷送邁向七星之路。到時勢必會被政府追究責任，從此背負龐大的債務，可說是所有團員都不樂見的選擇。不過此舉卻能避免迎向九死一生的惡鬥。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也要有命才能夠繼續追求名聲、地位和財富。


    如果選擇開戰，便是置全體團員於死地的風險之中。縱使勇於迎向艱钜挑戰是探索者的本分，問題在於戰勝人魚鎮魂歌的機率不足百分之一。人魚鎮魂歌所擁有的戰力是a階七人、b階六十五人，以及c階十八人。根據調查班捎來的消息，似乎人魚鎮魂歌所有的團員都選擇追隨約翰一同為非作歹。換言之，約翰就是擁有如此優異的領袖資質，團員們的士氣也居高不下。


    嵐翼之蛇是拚盡全力也沒有勝算。俗話說蠻勇非勇，無懼危險並非不經大腦，唯有傻子才會接受必輸無疑的挑戰。


    眼下唯獨諾艾爾才有辦法扭轉乾坤。正因為他神機妙算到可以將不可能化為可能，才能夠讓嵐翼之蛇這種剛成立的戰團，在短短時間內擠入七星候補。雷翁確實也有做好賭上性命與人魚鎮魂歌一戰的覺悟，偏偏現在諾艾爾陷入昏迷，嵐翼之蛇將是一點勝算都沒有。


    「……還真的被修格說中了。」


    無論雷翁如何絞盡腦汁，他得出的結論都是少了諾艾爾就必輸無疑。上述想法很明顯是一種依賴。


    諾艾爾曾對雷翁說過，第二把交椅必須具備有別於領袖的思維，組織才能夠產生多樣性，並得以成長避免停滯不前。


    但實際情況又是如何？


    雷翁的想法確實打從根本就與諾艾爾南轅北轍。他喜歡不了諾艾爾那種骯髒的手段，外加上諾艾爾也是導致天翼騎士團解散的罪魁禍首，因此雷翁打從心底無法原諒他。不過諾艾爾的實力是有目共睹，就算戰鬥能力低落，他的智慧和膽識放眼帝都皆名列前茅，具備大型戰團團長應有的風範與威嚴。


    雷翁完全無法與諾艾爾相提並論，就算資曆及戰鬥能力是雷翁占盡上風，不過身為領袖的資質無須比較，絕對是諾艾爾更優秀。


    正因為這場仗是必敗無疑，肯定沒有絲毫勝算，雷翁才會不自量力地試著去模仿諾艾爾的思維，結果難度之高令他陷入絕望，從此無法邁出下一步。現在的他便如同亞兒瑪所言，就連他也相信不了自己。


    「簡直跟當時一模一樣……」


    因為雷翁那時對還是同伴的凱姆沒有信心，才導致天翼騎士團落敗並解散，而且再也不能與這群同伴從事探索者活動。這一切都是雷翁造成的。難道他還想重蹈覆轍？無法相信自己和同伴們的可能性，即使輸得一敗塗地也想苟且偷生，又一次淪為世人的笑柄嗎？


    「不對，我非得實現自己當時沒能完成的事情不可。」


    自己必須展現出不同於諾艾爾的韌性，引領戰團邁向勝利。而這正是雷翁身為副團長的職責所在。


    雷翁從抽屜裏取出一封尚未拆開的信。寄件人是凱姆。雷翁在收到後遲遲沒能打開來看……原因是他十分害怕。不過雷翁非得改變自我，非得向前邁出步伐不可。於是他鼓起勇氣把信拆開，開始閱讀裏麵的內容。


    雷翁細細閱讀的這封信，開頭內容表達著誠懇的歉意與深深的懊悔。


    凱姆很自責導致天翼騎士團解散的原因就是自己，還擅自對雷翁心生嫉妒而罔顧他的意見，甚至罵他是叛徒並拿刀捅人。凱姆提到他覺得十分內疚，竟然犯下這種無可挽迴的過錯，認為不該拿自己的懦弱來當成藉口。


    「……不對，把凱姆你逼到這種地步的人是我……你一點錯也沒有……」


    雷翁用兩指壓住自己的內眼角，忍不住開始哽咽。至於道歉之後的內容，則是關於凱姆的近況。他似乎自此踏上旅途，一路思考著曾經傷害過重要同伴的自己，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信中提及他並非單獨一人上路，而是與奧菲莉亞兩人同行。他們旅居帝國各地，決心尋找自己所欠缺的事物。途中結識了許多人，深刻體認到各自的不足之處。為了增廣見聞，兩人考慮之後也要去國外看看。


    「這樣啊……是和奧菲莉亞一起上路……」


    雷翁鬆了一口氣地麵露微笑。


    「太好了……真高興他們都過得很好……」


    雷翁真心感到高興地喃喃自語。他抹去眼角的淚水，繼續閱讀信中的文字。凱姆在報告完近況後，提到了他的心願。


    ──有朝一日在結束旅行後，我會再返迴帝都，到時想當麵向你道歉。當然我不求能獲得你的原諒，但要是你願意原諒我的話，希望可以再去那間酒吧喝一杯，讓我們推心置腹暢聊一整晚吧。


    對我來說最開心的一件事，莫過於聽你分享今後的各種冒險，也打從心底祝福你能成為名留青史的英雄──


    雷翁情不自禁地潸然淚下。即便想忍住，卻終究止不住如潰堤般的情緒。他原以為自己已失去一切，才決心為了守住珍貴的迴憶而奮鬥至今。理由是隻要雷翁能以探索者之姿廣受讚譽，就可以讓天翼騎士團的名字繼續留存於世人的心中。


    問題是在雷翁的內心深處，卻認為這麽做隻是白費力氣，甚至覺得這是個無人能理解的心願而自怨自艾──如今證明上述想法是錯得離譜，守住天翼騎士團這個名字絕非徒勞，完全值得他這麽做。就算得不到他人的認同，至少雷翁也一定要堅守住這份意誌，並為此奮鬥下去。


    他這麽做並不是因為無法放下過去，而是為了守住與朋友之間的羈絆。


    「感覺凱姆聽見我這麽說，一定會取笑我的。」


    凱姆絕對會露出一臉苦笑，數落雷翁太死腦筋，或是提醒他要活得輕鬆點。不過，雷翁認為這樣也無所謂。


    因為雷翁弗雷德裏克明白自己就是如此笨拙的男人，對於自己認定的事情總是老實到近乎愚蠢地貫徹始終，讓自己能引以為豪地昭告天下。


    人無論如何都逃避不了自己，唯有認同自我之後，才能夠找到人生之路。


    「凱姆，我會變強的。」


    當雷翁笑著自言自語之際，忽然響起一陣敲門聲。


    「副團長，請問您在嗎？」


    「嗯，我在，進來吧。」


    在聽見雷翁的迴應後，事務員推門走了進來。不過當看見雷翁時，他的神色顯得有些驚慌。想想突然看見一位大男人哭紅雙眼，難免會感到相當詫異。雷翁在驚覺此事後，趕緊用袖子擦拭眼角。


    「我、我沒事！一點問題都沒有……！找我有什麽事嗎？」


    「因這次事件而被盯上的諸位領主和沃爾岡重工業的首長……上門想與團長會麵。」


    事務員語氣沉重地開口稟報。雷翁聽完便挺直腰杆。


    「這些大人物終於找上門了……」


    此番來意可想而知，肯定是要求嵐翼之蛇盡快擺平人魚鎮魂歌。既然皇室無意相助，他們唯一能依靠的隻有這裏了。人魚鎮魂歌可是能輕鬆擊退軍隊的一支勁旅，再這樣下去別說是威脅到他們的權力，甚至是性命堪憂。


    「你們可有將諾艾爾的現狀泄漏出去？」


    「沒有，我們遵從指示一概不提，請對方在會客室內稍待片刻。」


    若是在這節骨眼老實交代諾艾爾陷入昏迷，不難想像這群人會徹底失控。假如隻是失控抗議倒也還好，難保會采取對嵐翼之蛇不利的舉動。至少在此時此刻，絕不能讓那些人得知諾艾爾的狀態。


    「很好，接下來交給我吧。」


    雷翁從椅子上起身，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臉頰。


    「這是我首次麵對的挑戰，可得加把勁才行。」


    會客室裏有四位穿著燕尾服的男性，一看便知都具有高貴的身分。若是雷翁沒記錯的話，三名略顯神經質的老者都是領主，最後一名身材肥碩的中年紳士則是沃爾岡重工業的首長。


    周圍不見任何一名護衛，大概是在外頭等候吧。畢竟他們造訪此處一事必須保密，隨身的護衛自然不多。由於這四人已被人魚鎮魂歌盯上，因此沒膽繼續待在各自的領地裏。換句話說，就是感到恐懼而逃之夭夭，卻又不能讓世人知曉。


    「讓大家久等了，我是戰團的副團長雷翁弗雷德裏克。勞煩各位遠道而來，我真是不勝惶恐。」


    雷翁畢恭畢敬地行禮後，四人的視線隨即集中過來。


    「蛇是怎麽啦？」


    「居然是副團長，我們要找的人可是蛇喔。」


    「這裏輪不到你出麵，立刻把蛇帶過來。」


    蛇是諾艾爾眾所周知的外號。三名領主紛紛要求諾艾爾出麵。問題是諾艾爾正陷入昏睡，無法前來與人會麵。


    「團長目前有事外出。」


    「外出？他去哪啦？」


    「真是非常抱歉，此乃本戰團的機密事項。」


    「機密事項！？聽你在放屁！」


    老者們歇斯底裏地開始抗議。


    「如今還有什麽事情得瞞著我們！？」


    「也不想想這是誰造成的！？」


    「就因為你們沒認清自己的斤兩，亂拔老虎的胡須才變成這樣！」


    「也不想想惹怒人魚鎮魂歌之後，迫使多少百姓陷於水深火熱之中！？」


    「要是沒有你們的話，大家也就不必受苦了！」


    「假如蛇不在這裏，就馬上命人把他叫迴來！」


    「這全是蛇一手造成的！我們都是受害者！」


    「沒錯！我們是受害者！蛇得為此負上全責！」


    對於這一連串幼稚又自私的發言，雷翁隻感到傻眼透頂。正因為領主全是這副德行，貴族才會如此腐敗。


    的確是諾艾爾唆使他們對約翰的鐵路計畫提出抗議，諾艾爾自然得為此負上很大的責任。但就算是他教唆的，做決定的人終究是領主自己，結果現在還擺出一副受害者的嘴臉，完全隻能用不知羞恥四個字來形容這群人。也不想想當初是誰抵不過利益的誘惑？


    這些爭先恐後逃離領地的小人，竟然還有臉高談闊論說要為民眾著想，簡直就是可笑至極。真正該認清自身斤兩的人，莫過於這群除了尊貴的身分以外一無是處的老王八們。


    「喂！你這個大木頭有聽見我們說話嗎！？馬上把蛇找來──咿哇啊！！」


    就在老者大吵大鬧之際，雷翁一拳打在他的臉上。盡管有拿捏力道避免取人性命，不過被揍翻的老者還是大噴鼻血昏倒在地。因為情況太過突然，另外兩名老者先是嚇得暫時傻住，但很快就恢複神智，同時氣得麵紅耳赤。


    「你、你有搞清楚自己做了什麽嗎！？」


    「你這個瘋子！竟敢出手毆打貴族，休想此事能夠善了！」


    雷翁冷笑一聲，傲然俯視兩名老者。


    「你們錯了，此事最終隻能善了。」


    聽完這句冰冷的宣言，老者們嚇得全身僵硬。


    「現在的你們沒資格自稱貴族。對於懼怕人魚鎮魂歌不惜逃離領地的小人，憑什麽宣稱自己是一名貴族。你們這群隻懂得徵收領民的血汗錢，沒能履行自身職責的老番顛們，簡直是無恥透頂。」


    被戳中痛處的老者們敢怒不敢言，瞪了雷翁一眼便移開目光。既然逃避了身為貴族的義務，也就沒資格搬出貴族的名號。失去貴族身分的這些人，就隻是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老頭子，自然不敵雷翁那以探索者之姿出生入死培養出來的氣勢。


    「不過你們大可放心，我們一定會保護各位的。」


    「真、真的嗎！？」


    雷翁對著尋求救贖的可憐老人微微一笑，點頭說：


    「這是自然，但得收取對等的報酬。那就每人一百億菲爾吧。」


    「一、一百億菲爾！？誰付得起這種破天荒的金額啊！？」


    「對你們來說肯定沒問題，我很清楚你們私藏的財產喔。」


    實際上雷翁並不清楚，不過這情況在他們那種滿腦子小聰明又貪婪的惡棍身上是家常便飯。結果真被他說中了，隻見老者們像是被人一語道破般，個個顯得相當狼狽。


    「當真隻要備妥一百億菲爾就能夠得救嗎？」


    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沃爾岡重工業首長，靜靜地開口說下去。


    「我並未背叛約翰，不過他最終恐怕會將獠牙對準我。我真正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鐵路計畫因此受挫。對帝國的未來而言，鐵路是不可或缺的存在，相信此計畫能帶來更多的財富與繁榮，而我也想讓自己的名字出現在帝國的史冊之中。」


    雷翁能聽出此人說的皆是肺腑之言。他與諾艾爾十分相似，那雙眼睛因野心而顯得炯炯有神。


    「……我答應一定會保護各位。」


    「明白了，我願意相信你說的話。在明早之前我會把錢準備好。」


    中年男子隻說了這句話便走出房間。雷翁將視線移向老者們。


    「那麽，你們打算怎麽做？」


    「……好吧，我願意付錢。」「我也是……」


    「奉勸你們趕緊籌錢，報酬得提前支付，並記得說服昏倒在那邊的笨蛋。三人一共是三百億，先說好我們在收到錢以前是不會行動的。」


    看著一臉不甘不願點頭同意的老者們，雷翁輕輕一笑。


    「你們馬上迴到各自的領地去，展現出領主應有的風範。一如往常那樣擺出高高在上的樣子耍大牌即可。」


    「但、但是迴到領地很危險吧？人魚鎮魂歌肯定會來攻打我們。」


    「各位是為此才來找我們吧。你們應該擔心的部分，是我們打倒人魚鎮魂歌之後的情況。你們沒有履行領主義務的事情一旦曝光，免不了會被沒收領地喔。」


    「說、說得也是……」


    「我還有一個條件。」


    「條件？」


    雷翁點了個頭，正色道：


    「待事件解決之後，不許你們拿民眾的稅金填補損失的財產，要正確運用稅金以廉政來守護百姓的生活。假如辦不到的話，我就把你們逃出領地一事公諸於世，到時你們將會失去地位、名譽以及財產等所有的一切。」


    雷翁義正詞嚴地放完話，老者們紛紛垂頭喪氣地點頭答應。


    訪客們從會客室離去後，同伴們緊接著走了進來。看來他們都在門外聽見先前的對話了。


    「總計能取得四百億菲爾，不愧是蛇的副手。」


    修格開心地拍手鼓掌。


    「真虧你能做好覺悟。若是你還畏畏縮縮的話，老子本打算一腳踹爆你的屁股咧。」


    昊牙露出無懼的笑容，看起來鬥誌高昂。


    「以雷翁你來說，表現得還算不錯。」


    亞兒瑪走向雷翁，握起粉拳輕輕捶了一下他的胸脯。


    三位同伴紛紛出言慰勞雷翁，很明顯是達成共識了。如此一來，雷翁這位副團長該說的話就擺在眼前。


    「大家都已聽說了吧？這是我身為副團長所做出的決定。嵐翼之蛇接下來要迎戰人魚鎮魂歌，到時必定會是一場惡戰，不過大義站在我們這邊，說什麽都不能輸。」


    雷翁的態度相當平靜，卻展現出堅定的意誌開口宣布。


    「我會代替團長下達指示──讓我們擊潰所有阻擋在前的敵人吧。」


    「「「是！」」」


    位於威爾南特帝國西南方的巴斯克德領地，盡管如今已是帝國的一部分，但從前是由梅迪歐拉王國所統治。自從該國遭冥獄十王之一銀鱗之悲歎川毀滅以後，就成了被納入威爾南特帝國的三國之一。


    當地是四季如春，即便是冬天的平均最低溫也不曾低於十度。但由於今年氣候異常，竟寒冷到開始降雪。雖然還不足以在市區內形成積雪，不過被當地人視為聖地的巨table大moutain台地已染上一層薄薄的銀白色。


    巴斯克德領地與人魚鎮魂歌襲擊的特倫相距不遠，同時這裏也是由背叛過約翰的其中一位領主所統治，所以人魚鎮魂歌的下一個目標，十之八九是巴斯克德領地內最大的都市芳瑪麗亞。


    雷翁為了迎戰人魚鎮魂歌，率領同伴們來到芳瑪麗亞附近的市外道路上嚴陣以待。至於背後的芳瑪麗亞，當地的民眾已完成撤離。


    「真冷耶。」


    站在雷翁身旁，背上插著兩把劍的褐發帥哥，正是幻影三頭狼的團長沃爾夫。


    「是啊。雖然這裏沒帝都那麽冷，可是沒先暖身就應戰會很不利，能請你提醒一下自家團員嗎？」


    「我家的副團長已經提醒過了。」


    沃爾夫用下巴指了指一旁，隻見維洛妮卡正在對麾下團員做出指示。


    「即使成為戰團，我還是一樣被當成花瓶。就連紫電狼團的那幫老戰友們也差不多，比起我的命令，大家情願聽從維洛妮卡說的話喔？真叫人情何以堪。」


    麵對雙肩一聳大表無奈的沃爾夫，雷翁迴以苦笑。


    「不過幻影三頭狼的團長終究是你，同伴們都會服從你的決斷。盡管這句話已經說過，但我還是要感謝你願意接受這個委托。」


    雷翁鞠躬道謝後，沃爾夫害臊地揮了揮手。


    「沒啥好道謝的，畢竟你已提前支付報酬，而且金額還不少喔。」


    「就是說呀，你完全不必言謝。」


    一名栗色頭發的少女態度凜然地從旁插話。此人正是維洛妮卡。不知何時她已站在雷翁和沃爾夫之間。


    「我們對於接取的委托都會全力以赴，更何況還已經收了報酬。不過一如我簽約當時說的，我們終究是傭兵，倘若身為雇主的你陷入無法行動的狀況或戰死的話，我們就會根據自己的判斷立刻撤退。幻影三頭狼和嵐翼之蛇之間，就僅止於金錢與契約的關係。請你務必別忘了這點。」


    聽完維洛妮卡冷漠的發言，沃爾夫不禁皺眉。


    「喂，維洛妮卡，雷翁對這種事同樣再清楚不過，沒必要在開戰前重新提起吧。」


    「正因為開戰前才更要說清楚。你這個不負責任的笨狼似乎還沒搞清楚，上位者有著必須維護部下安全的義務。你想培養臭男人之間的友誼是無妨，隨你們高興就好，但我不許你因此違背初衷。」


    「我、我說你啊～～」


    當沃爾夫準備反駁之際，雷翁從旁伸手製止。


    「這些我都知道，維洛妮卡，我也不求你們付出無謂的犧牲，一切按照契約內容來辦即可。」


    雷翁與幻影三頭狼訂下的契約，便是雇用他們一起對抗人魚鎮魂歌。想彌補雙方在戰力上的懸殊差距，就必須藉助其他戰團的力量。而他看上的就是幻影三頭狼。雖然他們成立戰團至今並沒有很久，卻是高手雲集。無論是紫電狼團、紅蓮猛華或拳王會，在合並前都各自立下許多功績。


    盡管雷翁直接交談過的人就隻有麗莎，但他知道這些人都是與諾艾爾在同一時期成為探索者，並且彼此算是戰競爭對手友。實際上當他們在決定團長人選時，諾艾爾還擔任過見證人。


    看準這層關係的雷翁便提出傭兵委托，對方很快就答應了。其實就連態度冷漠的維洛妮卡，在簽訂契約當時也表現得相當積極。原因是報酬高達一百億，而且是提前支付，對於身為新興戰團又想迅速成長的幻影三頭狼來說，這算是一個挺有賺頭的委托。


    幻影三頭狼的整體戰力有沃爾夫、維洛妮卡、洛岡、麗莎再加上另外四人，b階一共有八人，c階則有二十人。其中c階裏有一半是實力能媲美b階的佼佼者們，即便一名a階都沒有，依然是一支人才濟濟的戰團。


    不過擁有七星封號的人魚鎮魂歌，其麾下戰力是a階七人，b階六十五人，c階十八人。就算得到幻影三頭狼的助力，雙方戰力仍相差懸殊。倘若直接正麵交手，隻會輸得一敗塗地。雷翁是很想聘雇更多傭兵，無奈能夠信賴的戰團就隻有幻影三頭狼。聘雇無法信賴的探索者，有很高的可能性會反被對方收買。再加上聘雇一些無法肯定會全力以赴的打手，就算找再多也無濟於事。


    既然現狀無法繼續有效提升戰力，關鍵就在於如何守住己方最強的戰力修格。一旦修格倒下，嵐翼之蛇就必敗無疑。基於此因，便安排昊牙和亞兒瑪負責保護修格。雷翁將目光移向陣地後方，位於該處的三人紛紛點頭，並露出充滿鬥誌的眼神。


    「人魚鎮魂歌當真會來嗎？」


    身材高大的壯漢洛岡走了過來。其身後能看見麗莎和雷翁昔日的同伴，名為伏拉卡夫的狼獸人。


    「一定會來。況且他們真正的目的就是想跟我們做個了斷。隻要我們等在這裏，對方即使再不情願也得過來。」


    聽完雷翁的迴答，洛岡滿意地點頭迴應。


    「那就好。七星的力量究竟達到何種程度，真令人拭目以待。」


    盡管措辭相當傲慢，不過他在麵對七星沒有一絲膽怯，當真是非常可靠。洛岡是幻影三頭狼的突擊隊長，職責是無所畏懼地站上最前線，藉此提振同伴們的士氣。


    「雷翁，為何不見蛇──諾艾爾的身影呢？」


    下個提問者是伏拉卡夫。明明雙方曾是隊友，言詞間卻隱約透露出心理上的隔閡。因為彼此都跳槽加入其他組織，說不尷尬肯定是騙人的，可是像這樣明顯與自己保持距離，雷翁還是覺得有些傷心──話雖如此，同時也感到挺舒坦的。


    「團長目前與我們分頭行動，並不在這裏。」


    這是假話。即便是沃爾夫等人，雷翁也沒向他們透露諾艾爾缺席的真正理由，就隻闡明他並沒有來到現場。


    「知道了，那貧僧先迴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


    伏拉卡夫稍微和雷翁對看一眼後，便轉身離去。


    「反正他一定會趕來的。」


    麗莎斬釘截鐵地說著。


    「諾艾爾他從初出茅廬時就很喜歡出鋒頭，不可能會在這麽盛大的舞台裏完全負責幕後工作。」


    沃爾夫、維洛妮卡與洛岡都點頭同意麗莎的話。


    「誰叫那小子就愛受人矚目嘛～」


    「要是他不來的話，我才不會接受這個委托呢。」


    「我願意賭上所有財產，那小子肯定會來。」


    雷翁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迴應。其實諾艾爾陷入昏迷，無論如何都來不了。話雖如此，心底深處又莫名生出一股他絕對會現身的期待。


    「或許吧。」


    當雷翁笑著迴答之際──


    「雷翁先生！！」


    五感過人的麗莎近乎尖叫地大聲唿喚。雷翁在轉瞬間便明白此反應意味著什麽，連忙大幅向後跳開。


    下一秒，隻見雷翁的頸部遭無形的刀刃劃出一道口子。多虧他及時跳開才沒有腦袋搬家，但脖子還是噴出鮮紅血液。在他驚覺自己將會沒命的同時便催動技能。


    聖騎士技能《療愈之光》的恢複效果在雷翁升階為【聖騎士】時有獲得提升，即刻治好他頸部的傷口。之所以受到致命傷也能催動技能，全都拜『天翼』所賜。由於雷翁的魔力流動天生就比常人更加順暢，因此天翼──令他可以高速發動技能。


    傷口理當已經痊愈，但雷翁還是跪倒在地。真要說來是他完全站不起來，能感受到力量迅速從體內流失。


    「這、這是……」


    中毒。方才的斬擊附帶劇毒。雷翁現在別說是身體不聽使喚，就連唿吸都辦不到，自然無法使用技能。在迅速變狹隘的視野裏，雷翁憑直覺感應到隱形的敵人準備展開追擊。


    「貫穿吧！《必中著彈（homing arrow）》！！」「燃燒吧！《烈火之翼（me wing）》！！」


    正當雷翁身陷險境之際，從旁傳來兩道少女的嗓音。身為【弓箭手】係b階職能【鷹眼（hawk eye）】的麗莎射出無數箭矢，具備【魔法使】係b階職能【魔導士（wizard）】的維洛妮卡則是召喚火鳥，同時攻擊該名看不見的敵人。兩位少女的技能都具有自動追蹤功能。


    攻擊直接命中敵人，餘波令地麵化成凹坑，同時卷起一陣強風。在飛揚的塵土之中，站著一名身穿黑袍，手中握有一把短劍的男子。


    「嘖嘖嘖。」


    這位高纖瘦的男子毫發無傷，像是在取笑雷翁等人般發出砸嘴聲，並左右晃了晃食指。剎那間，沃爾夫跟洛岡已衝向男子。擁有【劍士】係b階職能【劍鬥士（diator）】的沃爾夫揮舞雙劍，具有【格鬥士】b階職能【鬥拳士（monk）】的洛岡揮出一拳，直接打在男子身上──才怪。


    男子在快被兩人擊中時，以行雲流水般的動作向後退開。攻擊沒能奏效的兩人打算追擊，卻突然身體一僵，當場跪下。是毒，而且症狀和雷翁一樣。男子在閃躲的同時，透過下毒來反製兩人。


    現在無暇幫三人治療。即使想服用解毒劑，在不清楚毒藥種類的情況下也毫無意義。當三人絕望地以為隻能到此為止之際，有三根細針分別紮在他們身上。


    「雷翁！你已經可以動了！」


    是亞兒瑪的聲音。


    她對三人射出飛針，針上塗有解毒劑。這是暗殺技能【毒藥精煉（blood poison）】，能透過血液製作出毒藥或解藥的招式。亞兒瑪藉由三人共通的症狀識破是哪種毒素。解毒劑的效果絕佳，雷翁等三人馬上就能站起身子。


    「喔喔喔喔！【神聖波動】！！」


    雷翁在起身的瞬間，揮劍射出一發光球。利用天翼高速發動的這招遠攻技能，不讓男子有機會閃避，直接命中。男子被炸得遍體鱗傷，盡管沒能一招拿下，灰頭土臉的他還是受到重創。沃爾夫跟洛岡打算補上致命一擊而衝了出去，雷翁見狀趕緊製止兩人。


    「等等！他還能夠行動！」


    兩人連忙止步，隻見地麵竄出由影子組成的尖刺削過他們的鼻頭。假如雷翁的提醒稍微慢上一拍，兩人現在已成了肉串。


    「《影腕操控》……是【暗殺者】……不對，恐怕是更高階的【死徒（death）】。」


    【死徒】是【斥候】係a階職能。雷翁說完後，男子像是肯定這個答案般揚嘴一笑。下一秒，他身上的傷口慢慢痊愈。足以證明有人正在幫他施展治療技能。當雷翁警戒著四處不見蹤影的【治療師】時，【死徒】男子背後的那片空間突然出現無數裂痕。


    接著該空間打開一個洞，從中走出擺明是強者的一群人。至於這群人的最前麵，站著一名身穿紅色立領外套的銀發男子。


    「終於見到你們了，嵐翼之蛇。」


    男子恍若前來迎接愛人般展開雙臂，臉上浮現一個陶醉的笑容，他的名字就叫做──


    「約翰，艾斯菲爾特……」


    被嵐翼之蛇認定為宿敵的人魚鎮魂歌，此時此刻就站在眼前。


    人魚鎮魂歌藉由高階【魔法使】才有辦法駕馭的群體傳送技能來到現場。帶頭的約翰艾斯菲爾特悠然自得地扭頭環視雷翁一行人。


    「有好多生麵孔，看來是雇了傭兵。這是很聰明的判斷……話說蛇怎麽了？」


    雷翁選擇沉默。麵對不發一語的雷翁，約翰沮喪地垂下肩膀。


    「真可惜，所以還沒康複啊。」


    「我不就跟你說了？使出那種力量不可能全身而退。」


    站在約翰身旁的褐膚青年──人魚鎮魂歌的副團長傑洛大感傻眼地說著。聽說他被諾艾爾打成重傷，但現在似乎已經痊愈了。


    「真被你說中了。因為蛇才是主餐，眼下就先享用前菜吧。」


    約翰突然目露兇光──要動手了。


    「各位，作戰──」


    開始──雷翁還沒把話說完，約翰已衝到他的麵前。


    雷翁架起盾牌，發動聖騎士技能《聖盾屏障（holy shield）》和《鋼之意誌（iron will）》。在設下隱形護盾以及舉盾期間耐力倍增的兩項技能加持之下，令雷翁的防禦能力更上一層樓。


    約翰是【槍兵】係a階職能的【魔天槍】，擅長各種中距離攻擊。根據傳聞，他腰上的那把短劍能變成長槍。因此雷翁預測約翰會采取的行動是──在接近的途中拔出長槍，然後施展中距離攻擊技能。


    「什麽！？」


    約翰卻沒有拔出長槍，而是維持最快速度切入雷翁的懷裏，然後並非使用長槍，反倒揮出一記纏繞金色氣場的右拳。


    「《破門城碎》。」


    《破門城碎》是【格鬥士】係a階職能【龍拳士（high monk）】的技能。【格鬥士】能將自身魔力轉換成氣卦──是個可以令體能大幅提升的特殊能量。將氣卦提升至極限凝聚於拳頭上的一擊，確實具有足以一拳打破城門，粉碎城堡的威力。這招能突破任何防禦技能，以高出普通攻擊足足五十倍的殺傷力確實命中對手。


    「唔唔唔唔唔！」


    雷翁的盾牌遭《破門城碎》直接擊中，當場化成一堆碎片。該盾牌明明是用最頂級的白星銀（mithiril）打造而成，卻宛如粉碎的糖果般四分五裂地散落一地，就連持盾的左手也呈現粉碎性骨折。


    豈有此理！？約翰的職能理當是【魔天槍】吧！？為何他可以施展【龍拳士】的技能！？難道此人不是約翰！？──錯愕與劇痛竄遍全身的下一秒，雷翁立刻把精神集中在戰鬥上。無論他是不是本人，都不能放跑擁有這等戰鬥能力的敵人。雷翁說什麽都不許倒下。


    目前仍位於極近距離內的約翰，架好左拳準備再補上一擊。由於雙方過於接近，導致雷翁無法自由揮劍，於是他放棄用劍迎擊，而是將上半身大幅後仰，卯足全力對約翰使出頭槌。


    隨著一陣沉悶的撞擊聲，約翰不禁往後退。這場看誰頭殼比較硬的對決是雷翁占上風。雷翁見狀隨即揮出一劍，結果卻撲了個空，沒能成功砍中約翰。理當因頭槌而暫時失去平衡的約翰，在向後一跳躲過斬擊的同時，也順勢對雷翁使出空中後迴旋踢。


    雖然這個反擊出乎雷翁的預料，不過空中後迴旋踢的動作太大，雷翁輕輕鬆鬆就閃開了。他彎腰躲過踢擊，再度揮劍攻擊位於半空中無法閃躲的約翰，但這次同樣撲了個空。約翰竟然不是采取單純的閃避動作，而是從雷翁的眼前憑空消失了。


    雷翁在發現約翰消失的瞬間，便朝著背後揮出一記反手拳──以天翼高速發動技能治好骨折的雷翁，用痊愈的那隻手使出反手拳，一拳打在瞬移至他背後的約翰臉上。


    於半空中被打翻的約翰重摔在地。按照當時的情況，雷翁馬上看出約翰發動【格鬥士】的傳送係技能《縮地絕空》。外加上他感應到後方隱約傳來空間的波動，才預測出約翰現身的位置，於是朝著該處揮出反手拳。


    在雷翁準備對倒地的約翰進行追擊之際，側腹部卻突然傳來一陣劇痛，導致他神情痛苦地停下動作。原因是雷翁的反手拳命中約翰的臉部時，約翰的飛踢也打中雷翁的側腹部。


    「唔！《療愈之光》！」


    雷翁發動技能治療側腹部，但是──


    「奇怪！？傷勢沒有痊愈！？」


    從痛楚中能感受出來這不光是骨折，甚至還傷及內髒。倘若沒有及時治療，將會攸關生死。偏偏不管雷翁施展多少次治療技能，側腹部的疼痛依然沒有趨緩。


    「這是龍拳技能《暗夜行路》。直到發動者死亡以前，此攻擊造成的傷害都無法治愈。」


    倒地的約翰完全沒用到雙手，僅憑雙腳的力量就站了起來。明明被雷翁擊中側臉的他，竟然連一滴鼻血都沒有流下。


    「你很有一套喔。想想我已有二十年沒被人打中臉龐了。不過你十分缺乏與人戰鬥的經驗，最主要的證據就是你連對人技能《暗夜行路》都不知道。偏頗的戰鬥經驗，偏頗的戰鬥知識，讓我一眼就能看穿你是個怎樣的探索者。無論你具備多麽出色的天資，終究不是我的對手。」


    約翰高高在上地誇下海口後，歪過頭笑著說：


    「如何？隻要你肯哭著道歉，我是可以放你一馬喔？」


    雷翁沒有迴答，單手往後一伸，隨即有一麵盾牌飛了過來。拋來的這麵盾牌是修格以傀儡技能《模造製成》複製而成。雷翁接下便擺出戰鬥姿勢。


    「少瞧不起人了，這場仗的贏家是我們。」


    「哼哼哼，迴答得真好。就讓我們好好享受這場賭上性命的殊死鬥。」


    雷翁與約翰各自深吸一口氣，對同伴們發號施令。


    「「各位，作戰開始！」」


    原本在一旁關注這場單挑的兩方人馬，都在第一時間展開行動。


    「來吧！《軍團蹂躪》！」


    修格在戰鬥開始的同時就使出千軍技能《軍團蹂躪》，製造出一百尊人偶兵。分別是近戰型六十尊、遠攻型二十尊和支援型二十尊。它們分頭追隨其他友軍與人魚鎮魂歌展開激戰。近戰型會依照戰況負責進攻跟防守，遠攻型會從後方攻擊敵人，支援型則會幫友軍進行迴複和施加護盾。


    其中又以對抗人魚鎮魂歌a階團員們的戰鬥最為激烈。除了約翰與傑洛以外的另外五名a階探索者們，其戰鬥能力是非同凡響。縱使是出其不意，不過單單一位【死徒】就單方麵壓製住雷翁、沃爾夫以及洛岡三人的攻勢。若想打倒這群人，修格的人偶兵將是不可或缺的存在。此等戰術是唯獨被評為最強職能的【傀儡師】才能夠實現的，必須靠他引領己方取得勝利。


    反過來說，一旦失去修格就絕無勝算。對於這個再顯眼不過的弱點，敵方自然是不會放過。


    「修格柯貝流斯，就由我來取下你的項上人頭。」


    一名褐膚青年手持黑色鐮刀站在修格麵前。明明他是平靜地說著，卻仍能在爆炸聲跟怒吼聲交錯的戰場裏清楚聽見。


    「休想得逞！」


    負責保護修格的昊牙衝向褐膚青年──傑洛。不過傑洛麵露微笑，輕輕鬆鬆就躲開迅如閃電的斬擊。此時，從傑洛的背後──他的影子裏竄出一頭嬌小的白色猛獸。是亞兒瑪施展的《偷襲（silent killing）》。若是直接擊中，即使是a階的傑洛也會當場斃命。在短刀即將刺入他背部的轉瞬之間，傑洛朝著亞兒瑪使出一記後踢。


    「咳呃！」


    腹部遭人用力踢中的亞兒瑪飛向後方。與此同時，傑洛將鐮刀對準已在攻擊範圍內的昊牙。昊牙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過化成斬擊的鐮刀。不過鐮刀的攻勢並非一擊就結束，傑洛活用離心力使出如龍卷風般的連續斬擊。


    傑洛的鐮刀是透過暗黑技能《死之鐮刀》製造出來的武器。利用大量魔力形成的鐮刀，可以連同空間將敵人斬成兩半。換言之，任何防禦手段都沒有意義。要是無法完全閃開的話，將會受到致命傷。


    修格有留存關於【暗黑騎士】的情報。由於該資料曾與同伴共享，因此亞兒瑪和昊牙都對鐮刀的威脅再清楚不過了。


    昊牙以俐落的身法閃躲連續斬擊，不過技巧與體力都是傑洛擁有壓倒性的優勢。假如就這樣沒能反擊的話，昊牙終將慘遭斬殺。


    即使修格想幫忙掩護，近戰型人偶也無法勝任。理由是修格的人偶兵並沒有靈活到能夠對抗傑洛的鐮刀。外加上人偶兵還有其他用途，不能輕易當成肉盾折損。而且諾艾爾不在身邊，假如沒有抑製魔力的耗損，三兩下就會見底的。畢竟【傀儡師】的弱點就在於魔力消耗很快。


    也就是說，想掩護就必須依賴遠攻型的攻擊。問題在於敵我雙方展開近距離的攻防戰時，想從遠距離狙擊傑洛一人是極其困難。就算擁有必中技能的遠攻職能，也會擔心誤傷同伴而不敢輕易出手。


    不過被譽為天才的修格能辦到這點。


    修格看清楚兩人的動作，當昊牙從射擊軌道上退開的瞬間，他便向待命於遠處的人偶兵下令。


    「射擊。」


    在開戰前，手持狙擊槍的人偶兵就已埋伏於狙擊地點。超越音速的子彈朝著傑洛的眉心飛去。眼看是目標避無可避的絕佳機會。相信在下一刻，子彈就會貫穿傑洛的頭顱──就在修格如此確信之際，傑洛竟將上半身稍稍一偏，就這麽避開子彈。


    「該死的怪物！」


    修格忍不住咒罵──內心卻沒有一絲焦慮。


    「《冰之太刀》！」


    傑洛的連續攻擊被打斷後，讓昊牙有餘力施展技能。瞬間出現的冰塊把傑洛困住。與此同時，一道比子彈更快的白色閃光從傑洛的背後高速接近。


    「《速度提升》──二十倍！」「《居合一閃》！」


    亞兒瑪與昊牙幾乎在同一時間釋放技能。突刺及拔刀術以神速襲向被困在冰塊裏的傑洛。這次必定能了結對手。配合和威力都完美無缺，縱使是a階也必死無疑。倘若這樣還殺不死，就是如假包換的怪物──已經不是人類了。


    「太扯了吧！？」


    修格至此才明白是自己的認知太天真了。【暗黑騎士】是精通對人戰的【劍士】係職能，盡管擅長各種對人類特別有效的攻擊技能，不過體能上的加成除了敏捷以外都偏低，而且無法學習增益相關的技能。當然也沒弱到會輸給b階，但在所有a階近戰係職能裏，它的排名是從後麵數來會比較快。


    因此，原則上是不可能會出現這種結果。


    「不堪一擊的束縛。」


    原本困住傑洛的冰塊，竟從內部遭到破壞。重獲自由的傑洛揮動鐮刀攻擊昊牙和亞兒瑪。雖然兩人沒當場喪命，卻都被砍中腹部，內髒受損且大量出血。


    「治療！」


    修格命令支援型人偶兵幫兩人恢複。傷口跟內髒很快就痊愈，可是造成的傷害令兩人跪倒在地。傑洛高高舉起鐮刀，朝著無法動彈的兩人衝去。速度好快，來不及妨礙攻擊。對於必須分神處理其他戰鬥的修格而言，傑洛的攻擊速度已超出他能處理的範圍。單憑修格實在救不了兩人。


    正因為早已明白這點──才引導他前來助陣。


    「唔喔喔喔喔喔喔！《迅雷狼牙（vorpal sword）》！！」


    本來與其他a階敵人交戰的沃爾夫，渾身纏繞著紫電高速衝向傑洛。劍鬥技能《迅雷狼牙》是利用電流強製驅動肌肉，並在前方形成磁場軌道，進而產生超絕加速效果的招式。


    團體戰鬥的基本概念就是要將對手分散並各個擊破。修格為了讓身為幻影三頭狼最強戰力的沃爾夫可以自由行動，於是在避免被敵方察覺的情況下，趁亂讓人偶兵集中圍剿一名對手。在沃爾夫與人偶兵的配合下，成功除掉敵方其中一名a階成員。修格再透過人偶兵通知沃爾夫過來支援。


    麵對沃爾夫前來增援的橫空一擊，傑洛憑逆天的反應采取閃避動作，但也讓原本跪在地上的兩人得以發動攻勢。


    「《投擲必中》！」「《櫻花狂咲》！」


    無數飛針與斬擊襲向才剛躲過攻擊的傑洛。


    「啐！」


    傑洛高高跳向天際躲過斬擊，並隨即揮動鐮刀砍落附帶追蹤功能的飛針。盡管他成功化解兩人的攻勢，現在卻雙腳離地，又因為出手攻擊而露出破綻──修格就在等這一刻。


    「《魔導破碎》！！」


    犧牲一尊遠攻型人偶兵所施展出的超高威力遠距離攻擊，這次終於直接擊中傑洛。縱然傑洛在緊要關頭以鐮刀為盾擋下攻擊，但很明顯有受到傷害，此刻已是遍體鱗傷──這可說是個大好機會。修格毫不猶豫地對三位同伴下達指示。


    「此人絕非尋常的a階探索者！就由我們四人確實了結他！」


    「「「收到。」」」三人同時給出迴應。


    對敵人絕不能手下留情。一旦奪得先機，就必須了結對手。外加上傑洛身上有諸多疑點，明明身為【暗黑騎士】居然具有逆天的臂力。縱使有得到同伴提供的增益，若是天生的臂力不足，終究無法發揮出那樣的怪力──總覺得情況有異。


    既然想破頭都得不出解答，就隻能趁現在確實除掉他。


    雷翁對抗約翰的a階之爭，隨著兩人交手次數的增加是越打越激烈。雷翁靠盾牌化解約翰的猛攻，並讓反擊順利奏效。盡管首度交手時犯下盾牌被打爆的失誤，但他現在全都不會用盾牌正麵承受攻擊，而是神乎其技地精準調整角度來化解勁道，不失【聖騎士】風範地展現出固若金湯的防禦能力。


    當然此方式並非不會受到損傷。每當雷翁化解一次攻擊，就會令持盾的那隻手產生傷害。他一直都有在施展治療技能，但還是無法消除那幾乎快令他昏厥過去的劇痛。外加上他的側腹部有一處無法治好的傷口。換作是其他人早就休克喪命，可是──


    「唔喔喔喔喔喔喔！！」


    即使身與心都飽受創傷，唯獨鬥誌沒有一絲衰減，甚至揮劍跟舉盾的技巧都愈發俐落。


    所謂的覺醒，就是當人處於考驗自身極限的死地時，將會強行激發出沉睡在體內的潛能。而且雷翁將至今培養出來的善良心性全數拋諸腦後，展現出如猛獸般的蠻力和速度應戰，隨著時間經過漸漸壓製住約翰。


    「哈哈哈！這就對了！再來！繼續讓我瞧瞧你的能耐！」


    反觀約翰也同樣恍若一頭猛獸，縱然遭雷翁壓製，但還是維持遊刃有餘的態度。


    「《金色夜叉》。」


    約翰全身纏繞著黃金色的氣場，這是利用氣卦產生量來提升肉體極限的招式。在此技能的有效期間內，發動者的體能會隨著氣卦量等比上升。根據約翰身上的氣卦量來推斷，至少提升──六十倍。


    「你可別輕易倒下喔，雷翁弗雷德裏克。」


    顛覆常識的猛擊不斷襲向雷翁。雷翁勉強用盾牌化解攻勢，偏偏對手的攻擊力和速度暴增得非比尋常，就算運用防禦技能仍會受到嚴重傷害。恢複技能也漸漸趕不上受傷速度。


    雷翁被打得皮開肉綻，傷筋斷骨，渾身上下都被自己的鮮血染紅，但他還是無比冷靜，隻將意識專注在該怎麽做才能夠取勝上。


    要使用聖騎士技能《絕對聖域》嗎？不行，不能那麽做。雖說這招可以反射一切攻擊，不過以約翰現在的速度，恐怕就連反彈的攻擊都能夠躲開。意思是目前沒有致勝的方法。況且《絕對聖域》是每隔二十四小時才可以發動一次的壓箱絕活，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不能輕易動用。


    那該怎麽辦？手邊有技能可以突破眼前的局麵嗎？雷翁在擋下攻擊的同時，即使絞盡腦汁仍找不出答案──正因為找不到答案，他得出了一個結論。


    既然沒有，自己造出一個即可。


    人在經曆嚴酷的修行後，有時會靈機一動想出新技能。為了戰勝約翰，雷翁需要全新的技能。


    但這並非想做就可以辦到的。正如人類希望能飛上天也無法長出翅膀，渴望能自由穿梭於水中也沒有長出鰭和鰓，技能同樣不是單靠人的意誌就可以自由獲取。


    即使擁有相同的職能，取得的技能也會因為才華跟適性而相去甚遠，所以才開發出名為技能習得書（skill book）的道具。隻要擁有適合的職能，怎樣的技能都可以學會，堪稱是集結人類睿智的結晶。


    不過現場沒有技能習得書，雷翁隻能依靠自身的靈感才有辦法學會新技能──換言之是絕無可能。這種事他也一樣心知肚明。但就算明白這點，身為男人仍會碰上不得不迎向挑戰的時候。


    雷翁想到的技能是《暗夜行路》。所謂的《暗夜行路》，恐怕是施展者將氣卦注入對手體內，藉此對恢複造成妨礙的招式。之所以得殺死施展者才會失效，想來就是基於此因。不知【聖騎士】是否也能做出相同的事情？


    如同【龍拳士】可將魔力轉換成氣卦，【聖騎士】也能把魔力轉換成聖鬥氣（light aura）。盡管聖鬥氣有別於能夠提升體能的氣卦，其特性是可以產生克製惡魔的屬性能量，原理上倒是如出一轍。


    雷翁開始在腦中想像。將聖鬥氣注入目標體內能產生什麽效果？破壞？不對，不是破壞。【聖騎士】是守護同伴，對抗惡魔的職能，就算擁有可以傷人的技能，終究不是自己的長項。因此破壞不符合雷翁的想像，至少他是這麽認為的。若想打造出一個技能，非得吻合自己的天性不可。


    雷翁追求的是──


    「少給我在那邊心不在焉！！」


    約翰的剛拳接連打碎雷翁的盾與劍。此刻已手無寸鐵的雷翁，對約翰的追擊嚴陣以待，可是他腦中明確閃過一個死字。不過身陷絕境的同時，他也感受到自己推開一扇名為全新可能性的大門。


    兩手空空的雷翁，揮出一記比約翰更快的右拳，目標是約翰的胸口。而他追求的是──寂靜且無可撼動的了斷。


    「《天heavens帝low之理》。」


    全新創造出來的技能隨之發動。


    「這、這是什麽！？」


    約翰首度顯得驚慌失措。此刻的他，四肢被十字架形狀的枷鎖牢牢綁住。發出光芒的枷鎖把他固定在半空中。


    「《天帝之理》……這就是我的新技能。」


    「新技能！？你以為這點雕蟲小技可以困住我嗎！？」


    約翰使出渾身力氣想掙脫束縛，隻見十字架枷鎖文風不動，依然把他固定在半空中。


    「豈有此理……發動《金色夜叉》的我卯足全力……也掙脫不開？」


    「你錯了，這些枷鎖是源自於你的氣卦。《金色夜叉》是令氣卦暴增的技能，意思是你在這個狀態下，枷鎖也會變得更堅不可摧。」


    聖騎士《天帝之理》是將聖鬥氣注入目標後，可以自由控製氣卦等目標體內的任何能量，並使其實體化變成枷鎖的技能。


    「如果你想擺脫枷鎖，就非得解除所有的氣卦不可。可是你發動《金色夜叉》把大多數的魔力都轉換成氣卦，表示一旦解除就會無法繼續戰鬥。這場單挑已經結束，是我贏了。」


    看著淡然點出事實的雷翁，約翰懊惱地咬緊牙根。雷翁扭頭觀察四周，發現其他同伴陸續戰勝敵人。縱使戰力上是人魚鎮魂歌更有優勢，偏偏修格的人偶兵過於強橫。在和幻影三頭狼的配合之下，接連擊敗人魚鎮魂歌的主要戰力。敵方的a階成員隻剩傑洛一人還沒倒下。


    「認輸吧，約翰艾斯菲爾特。」


    當雷翁對約翰勸降之際──突然感到一陣不對勁。心中出現一股難以言喻的不祥預感，令他忍不住倒退一步。


    「喲，直覺挺靈的嘛。難怪迪艾戈會輸給你。」


    理應因大勢已去而咬牙切齒的約翰，不知為何換上一個誌得意滿的笑容。如果隻是這樣，雷翁會覺得約翰隻是在虛張聲勢，認定他是死不認輸才裝腔作勢。問題是雷翁已然察覺約翰身上出現令人難以置信的變異。


    「你……到底是誰？」


    與人魚鎮魂歌的全麵戰爭已漸漸邁入尾聲。在修格的人偶兵和幻影三頭狼相互配合之下，人魚鎮魂歌大多數的成員已無力再戰。身為團長的約翰似乎也敗給雷翁。場上的強敵就隻剩下身為副團長的傑洛，而他也因為昊牙、亞兒瑪與沃爾夫的合力猛攻而趨於劣勢。


    「集中火力！一舉打倒他！」


    修格將四散的人偶兵全都召集過來圍攻傑洛。再加上遠攻型人偶兵源源不絕的包圍射擊，打得傑洛更加無力招架。


    「笨蛋雙人組，過來配合我！」


    「你說誰是笨蛋！？」


    昊牙氣得大聲反駁，卻還是幫忙掩護衝向傑洛的亞兒瑪。


    「飛舞吧，《秘劍燕返》！」


    固定於空間裏的無數斬擊同時襲向傑洛。


    「這場戰鬥的主角是你們！一口氣了結他吧！」


    沃爾夫也隨即上前掩護亞兒瑪。


    「麻痹吧，《霹靂閃電（sh hazard）》！」


    他高舉過頭的兩把劍迸射出強大電流。


    麵對炮擊、斬擊以及電擊的三方攻勢，傑洛勉強逃過一劫，不過亞兒瑪以最快速度朝著他的退路發動突擊。


    「結束了，《隼之一擊》！」


    在亞兒瑪的短刀即將刺入傑洛體內之際──


    「少給我得意忘形！你們這群凡人！！」


    傑洛神情激憤，身形突然驟變。


    「變成龍了！？」


    傑洛在瞠目結舌的修格麵前，瞬間變成一頭黑色巨龍。亞兒瑪的短刀被傑洛堅硬的鱗片擋下，就隻能造成些許傷害。


    「guoooooo！！」


    傑洛發出撼動天地的大聲咆哮，同時將大樹般粗壯的手臂橫向一掃。光是這個動作就產生劇烈的衝擊波，把亞兒瑪、昊牙跟沃爾夫都吹飛至遠處。轉眼間便排除三人的傑洛，對著修格張開血盆大口。


    「糟了！」


    長滿一口銳利亂牙的巨大嘴巴射出超高溫射線──龍之吐息。在足以射穿山脈的龍息麵前，支援型人偶兵的護盾形同虛設。修格在明白無法防禦或閃躲這招之後，立即發動傀儡技能《移封流轉》。


    「《移封流轉》！！」


    多虧這個能夠讓自己與人偶兵互換位置的招式，修格成功逃出龍之吐息的攻擊範圍。至於他原本所站的位置，已被龍息熔出一條溝。


    「看來這就是他擁有異常臂力的原因。」


    沒想到傑洛的真麵目居然是黑龍。但如今大局已定，畢竟修格現在可以把分散於各處的人偶兵集結起來，就算強如黑龍也不足為懼。


    「來吧，你的對手是我──」


    即使麵對黑龍也沒有絲毫懼色的修格，這時卻驚恐到渾身發僵，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至於他的麵前，有一名穿著束腰襯衫的女性和無數猛獸。


    那些猛獸是──


    「你們的敗筆就是隻有提防a階成員。」


    女性嫣然一笑，將掛於頸部的哨子含在嘴裏。伴隨一陣清脆的哨音，女性周圍的野獸們紛紛釋放出黑色閃電纏繞在身上。


    「人工惡魔，切換成戰鬥型態。」


    身為【話術士】係b階職能【魔獸使】的該名女性，靜靜地對野獸們下達指令。人工惡魔們迴應主人的命令，身體開始巨大化。


    「gurururu……」


    戰鬥能力等同b階的這群人工惡魔，將修格他們團團圍住。


    「你問我是誰？這個問題還真奇怪耶。雷翁弗雷德裏克，難道你沒搞清楚自己的對手是誰就決定開戰嗎？」


    麵對約翰打馬虎眼的迴應，雷翁不由得皺眉。


    「我再問你一次，你到底是誰？先前的【龍拳士】也並非我所知曉的約翰。說起世人眼中的約翰，理應是性情更加神經質的男子，絕不是恍若鬥爭心的化身。你現在的氣質又有別於上述兩人。你……究竟是什麽東西？」


    「嗬嗬嗬，包含我在內，你口中的那兩人也都是約翰艾斯菲爾特。」


    「都是同一人？沒想到……竟然會有這種事……」


    雷翁終於想通約翰的真麵目後，錯愕到當場傻住了。約翰艾斯菲爾特是一名顛覆常識的男子。正當雷翁傻在原地時，忽有東西落在他的身邊。等他看清楚後，更是大驚失色。


    「亞、亞兒瑪！？你發生了什麽事！？」


    雷翁趕緊催動技能幫亞兒瑪療傷。傷口愈合的亞兒瑪，一臉痛苦地睜開眼睛。


    「我、我絕對要殺了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是指傑洛嗎？」


    亞兒瑪點頭以對，伸手指著自己飛來的方向。該處有一頭黑色巨龍。如此龐然大物是何時闖入戰場的？雷翁冒出上述疑問的下一秒，就馬上理解狀況。


    「那頭黑龍……就是傑洛嗎？」


    「沒錯，那家夥居然留了這麽一手。」


    「昊牙跟修格呢？」


    「修格當時位於攻擊範圍外，應該不要緊才對。至於昊牙……我也不清楚，他和沃爾夫一起被吹飛了。」


    也就是說，昊牙此時應該昏倒在戰場某處。


    「明白了，那你找到昊牙與沃爾夫後，再和他們聯手打倒黑龍。即便敵人再強大，隻要我們同心協力就──」


    必勝無疑──雷翁在把話說完前，突然驚覺不對。


    「不會吧……」


    無數猛獸映入雷翁的眼中。假如他沒記錯，那些全是人工惡魔。


    「人工惡魔不是唯有在深淵內才可以發揮力量嗎！？」


    看著神情狼狽的雷翁，約翰開心地笑出聲來。


    「你的認知並沒有錯，不過當同伴是【魔獸使】時，它們就算在深淵以外的地方也能切換成戰鬥型態。雖說這對個體的負擔很大，但我已退出鐵路計畫，即使人工惡魔因此全數報廢，對我來說也不成問題。」


    約翰笑著給出解答後，雷翁懊惱地咬緊牙根。他萬萬沒料到約翰也將人工惡魔投入這一戰。修格的人偶兵與幻影三頭狼的團員們都正在奮戰，但因為之前已耗損不少體力，導致戰況陷入僵局。意思是黑龍出手的話，局勢將會一麵倒。


    雷翁的擔憂隨即成真。黑龍振翅飛上天去，身邊還產生無數黑色長槍。那是暗黑技能《誘死投槍》，附帶即死效果的招式。友軍在與人工惡魔纏鬥的情況下，絕對沒有餘力閃躲。黑龍打算藉此殺光雷翁等人。於是雷翁毫不猶豫地將手伸向天際。


    「《絕對聖域》！！」


    聖騎士技能《絕對聖域》隨之發動，成功把黑龍施展的《誘死投槍》全部反射迴去──不過這也是個極為致命的失誤。


    「咳呃……」


    注意力都放在黑龍身上的雷翁，從嘴裏吐出一口鮮血。他的腹部插著一把短劍，行兇者正是手持該劍的約翰。雷翁不支倒下，亞兒瑪連忙上前抱住他。


    「雷翁，振作點！趕快發動恢複技能！」


    「唔唔唔唔……療、《療愈之光》……」


    雷翁用技能替自己療傷。但由於他太過疲憊，隻能完成基本治療，縱使出血是有止住，卻算不上痊愈。


    「……你、你是怎麽辦到的？」


    「啊～你在問剛剛的枷鎖嗎？因為我現在不是【龍拳士】，自然可以輕鬆擺脫。你那招的確非常強大，但缺點就在效果僅限於魔力轉換型的職能。」


    約翰彷佛理所當然地說完後，將單手高舉向天。


    「《生命迴歸（resurrection）》。」


    這是【治療師】係a階職能【大天使】才可以使用的全體恢複技能。在夾帶著耀眼光芒的微風之下，原本已經無力戰鬥的人魚鎮魂歌所有成員都恢複為最佳狀態。


    「你、你竟然會使用所有職能的技能？」


    雷翁氣若遊絲地提問，約翰點頭迴應。


    「沒錯，這就是我的職能【救世主】的特性。」


    「你是說……【救世主】？」


    「沒錯，就叫做【救世主】。事實上可以施展全部職能技能的人，就隻有我以及另一人現身的時候。與你交戰的迪艾戈隻會【龍拳士】的技能。不過你光是可以打贏他，就已經非常出色……殺掉真是太可惜了。」


    不過約翰的舉動與台詞恰恰相反，他手中的長槍蘊含著明確的殺意。雷翁和亞兒瑪都將死在這裏。不對，不光是他們兩人，而是所有同伴都難逃此劫。


    「放心吧，我很快就會把蛇也送去找你們。」


    露出冷笑的約翰架起長槍。亞兒瑪緊握短刀準備應戰，不知是否因為察覺敵我雙方的實力過於懸殊，她展現出來的鬥誌猶如風中殘燭。偏偏雷翁目前已無力再戰，不得不承認是自己輸了。


    不過──


    「這下已充分展現出我們的能耐了。」


    雷翁抬頭望去，隻見一道藍色影子自高空襲向黑龍。感應到殺氣的約翰，驚慌地大聲提醒黑龍。


    「傑洛！快閃開！」


    但黑龍在聽見約翰的提醒以前，翅膀已遭人砍斷。當失去飛行能力的龐然大物墜落之際，藍色影子輕盈地落於地麵，化成一道風穿梭於戰場中，同時夾帶著犀利的斬擊。無論是人工惡魔或恢複體力的人魚鎮魂歌成員們，就這麽猝不及防地接連被風打倒在地。那陣橫行霸道又殘虐無比的風，最終將目標鎖定在約翰身上。


    麵對高速逼近的疾風，約翰輕輕鬆鬆用長槍擋下。


    「喔～很有一套嘛～！」


    那陣風語氣悠哉地說著，同時停止移動。隻見那身深藍色的長大衣隨風飄揚，以及一把裝飾華麗的長劍正對準著約翰。


    「太好了，看來我能在這裏找到一些樂子。」


    反觀約翰是咬牙切齒地開口說：


    「居然是玲瓏神劍（innocent de），吉克範斯達因……」


    與約翰對峙的人，正是帝都最強戰團霸龍隊的副團長吉克範斯達因。


    昨晚，雷翁前去造訪霸龍隊的戰團基地。真要說來，此行的目的與原本大相徑庭。對方相約見麵的地點就在這裏。至於把雷翁找來這裏的人，便是帝都內號稱最強的其中一人，職能達到ex階的吉克範斯達因。


    為了與人魚鎮魂歌一決死戰，雷翁成功聘雇幻影三頭狼前來助陣。他們是非常強大的生力軍，不過單靠他們依舊難有勝算，得再找來更強悍的打手。話雖如此，除了幻影三頭狼以外沒有其他可信的戰團。


    雷翁幾經煩惱之後，決定找來的幫手是一個人而非整個組織。他就是個人戰力足以與整支軍隊匹敵──不對，是淩駕於軍隊之上的強者吉克範斯達因。


    吉克和雷翁並不相識，但此人似乎與團長諾艾爾有著不錯的交情。雷翁認為吉克肯讓諾艾爾借用其名義召開研討會，足以印證他的猜測。按照諾艾爾的性情，兩人與其說是朋友，十之八九是台麵下的合夥人，立場上跟菲諾裘巴爾基尼是一樣的。


    不管怎麽說，諾艾爾在吉克眼裏應當是重要的存在。一旦嵐翼之蛇落敗，諾艾爾也會失去他的價值。相信這對吉克來說並不樂見。換言之，理應能在對抗人魚鎮魂歌的這場決戰之中取得他的協助。


    抱持上述想法的雷翁，決定私下與吉克進行交涉。不過吉克為了給出答覆，竟把雷翁直接找來霸龍隊的戰團基地。


    「為了解決自家惹出的麻煩事，居然跑來向其他戰團尋求助力，根本就是瘋了吧。當真是恬不知恥。」


    在奢華的會客室裏，身為霸龍隊第三把交椅的夏蓉華倫坦嗓音冰冷地說出這句話。此時此刻，霸龍隊的最高幹部都聚集在這間會客室裏。也就是夏蓉、吉克以及外號為開辟猛將（beginning one）的戰團團長維克托爾克勞薩。


    一頭金發全往後梳的維克托爾明明已接近花甲之年，卻還是擁有如岩石般的強健體魄。由於目前並非身處沙場，因此他穿著一套燕尾服，不過相隔一段距離仍能感受出他那身經百戰的強者氣場。藏在眼鏡後麵的那雙金色眼眸，也恍若猛禽般犀利無比。


    被霸龍隊的大人物們團團包圍的雷翁，簡直是如坐針氈。這種心情就像是一隻誤闖一大群肉食猛獸之中的草食動物。實際上就座的人隻有雷翁和維克托爾，吉克與夏蓉則彷佛隨時能殺死雷翁般站在兩側。假如雷翁顯露出一絲敵意，恐怕還來不及迴神就已化成一具屍體。


    吉克究竟有何打算？為何他不僅把雷翁找來戰團基地，還讓夏蓉與維特托爾都在場？難道他真想取了雷翁的性命？


    倘若吉克想除掉雷翁，也沒必要特地把人找來戰團基地。猜不透吉克在想什麽的雷翁，以眼角餘光暗中窺視。隻見吉克眯著雙眼，依舊保持一個彷佛想把人生吞活剝的表情，完全猜不出他的心思。


    「你叫做雷翁是吧。」


    坐於雷翁正對麵的維克托爾緩緩開口。


    「我已從吉克口中得知你的來意。人魚鎮魂歌確實是個危險的存在，不能繼續放任他們為所欲為，勢必得加以排除。不過我們沒有任何官職，隻是一介探索者。撇開陛下欽賜的諭旨，我實在找不出任何得要出麵幫忙的理由。況且這幫人的目標是你們吧？如此一來，我們更沒理由出手幫忙。你們的問題就靠自己去解決吧。」


    「大人，關於您這番話──」


    正當雷翁準備對維克托爾提出反駁之際，頸部已被吉克用劍抵住。盡管腦袋尚未搬家，滲出的鮮血正沿著脖子往下流。


    「誰允許你擅自發言？」


    吉克是認真的，如果雷翁有任何進一步的動作，他是真的會動手。因為極度緊張的緣故，雷翁僵硬地咽下口水。


    「我能猜出你想講什麽。」


    維克托爾接著說下去。


    「你想請求協助的隻有吉克一人吧？但吉克身為霸龍隊的第二把交椅，如果他出麵的話，勢必會演變成你我戰團是站在同一陣線。事實上戰團之間結盟並不罕見，我們也曾經跟其他戰團共同行動過，偏偏問題就出在你的做法。」


    維克托爾平靜的嗓音裏夾雜著慍火。


    「我對你們和吉克有私交並無意見，畢竟最終做出決定的人依舊是他自己。可是你在密函中向他開出三百億菲爾的報酬，這我就無法苟同了。縱然以金額而言是頗優渥，問題是一旦讓外界得知我們堂堂七星一等星居然從嵐翼之蛇這種新興戰團收取報酬，將會有損戰團的麵子。我相信你是想展現出誠意，偏偏此舉是適得其反。所謂的合作關係，有時反倒是無償幫忙才更能堵住悠悠眾口。理由是如此一來，就能營造出我們是為大義而戰的正當性，而非受區區錢財所誘。」


    維克托爾對吉克使了個眼神。下一秒，抵住雷翁頸部的劍便收了迴去。


    「雷翁先生，若是你有其他意見的話盡管說。」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雷翁直視著維克托爾繼續說：


    「大人，您方才一言很有道理，錢的確不能代表一切。但我認為您這樣的想法過於傲慢，無論您說得多麽大義凜然，想維持這個世界就需要錢，人沒有錢就活不下去，這也是不爭的事實。因此我提出的這筆金額，無非是我發自內心展現誠意的一種證明。假如您執意否定的話也沒關係。不過，您這番說詞也算是登上頂點者會有的傲慢想法。您說區區錢財？我反倒想問您對錢究竟了解多少？再加上您先前也說自己隻是一介探索者，那您又何必擺出一副自以為是的嘴臉高談闊論？」


    雷翁口若懸河地對維克托爾提出非議。維克托爾的一席話並沒有錯，而且先失禮於人的確實是雷翁。假如隻是針對這點遭受指責，雷翁是很願意乖乖道歉。問題是在被人拿劍架住脖子的狀態下聽人說教，再怎麽說也會感到惱怒。


    「你太囂張了。」


    夏蓉拿槍對準雷翁的太陽穴。可是雷翁沒有感到一絲害怕，心中隻有遭人鄙視的憤怒。


    「辯不過對方就訴諸暴力，原來這就是帝國最強的應對方式啊？」


    「你說什麽？」


    「我也不是哪來的傻子。倘若你們說得很有道理，大可不必暴力威脅，我也會摸著鼻子乖乖閉嘴。」


    雷翁怒眼瞪向夏蓉。即便置身虎穴，雷翁也沒打算當個縮頭烏龜。畢竟他也有自己的尊嚴。如果隻是自己一人也就罷了，要是戰團的第二把交椅給人瞧扁的話，足以證明嵐翼之蛇也不被人放在眼裏。唯獨這點是說什麽都不能容許，畢竟雷翁肩負著身為副團長的責任與義務。


    「我是嵐翼之蛇的副團長，受到這般羞辱豈可不動怒？華倫坦小姐，我並沒有囂張，而是在生氣。」


    雷翁提防著眼前三人，伸手摸向腰間的佩劍。


    「你有想清楚這個動作意味著什麽嗎？」


    麵對夏蓉的威脅，雷翁冷笑一聲。


    「先動手的明明是你們喔？」


    當然雷翁並不打算跟人動手，他之所以摸向身邊的武器，是為了展現出不會向暴力屈服的意誌。若是這三人執意開戰，自己也會全力撤退，誰要繼續跟這些家夥糾纏下去──就在雷翁如此心想時……


    「啊哈哈哈哈哈哈！」


    吉克突然開懷大笑。


    「原以為你是個容易見風轉舵的大木頭，沒想到還挺有骨氣的。這下我終於明白諾艾爾先生要請你擔任副手的原因了。」


    吉克擦掉眼角的淚水，轉身麵向維克托爾。


    「團長，我決定去幫忙嵐翼之蛇。」


    「你到底在想什麽呀！？」


    夏蓉驚訝得花容失色，近乎尖叫地大聲反問。


    「簡直是莫名其妙！你快給我解釋清楚！」


    「其實我打從一開始就決定要協助他們。相信團長跟師父都已有所覺察，我跟諾艾爾先生有所聯係。為了讓他助我完成心願，嵐翼之蛇必須成為七星。」


    「……什麽心願？」


    「我現在還不便明說，不過這個計畫終究是為戰團著想──團長，能請你同意讓我自由行動嗎？」


    吉克歪過頭去笑著提問後，維克托爾重重地發出一聲歎息。


    「你打從一開始的目的就是這個吧？」


    「團長英明。既然要幫忙，若是來了一個三兩下就被我們嚇尿的窩囊廢，那就太不像話了。單就這點，雷翁先生表現得非常好。而且團長你也被人戳中痛處不是嗎？」


    「哼，聽你在鬼扯……話說協助他們當真對我們有好處嗎？」


    「我這個人最討厭撒謊，我保證一定能讓事情變得很有意思。」


    「好吧，但你可別忘了自由行動時應盡的責任喔？」


    「這些我都銘記在心。真的是感激不盡，團長。」


    吉克恭敬地向維克托爾行禮。盡管雷翁隻覺得自己被人當猴子耍，但終於明白吉克的用意了。


    「你也能接受嗎？師父。」


    吉克像在捉弄人似地說完後，隻見夏蓉擺出一副怒氣衝衝的模樣。


    「所以我才受不了你們這些男人！老是這樣不講道理！隨你們高興啦！！」


    夏蓉轉身離開會客室，並亂發脾氣似地把門甩上。在雷翁默默對她產生些許同情之際，吉克得意一笑說：


    「雷翁先生，雖說我同意幫忙，卻並非沒有條件。我這個人就是率性而為，要是戰鬥太無趣的話，我會直接掉頭走人，聽懂了嗎？」


    「我明白了。」


    雷翁點頭迴應。意思是想要得到吉克的幫忙可沒那麽簡單。這種事無須他提醒，雷翁也是這麽想的。最終能否得到【劍聖】的助力，就端看雷翁等人的表現了。不過這樣也好，雷翁默默在心中做好覺悟。


    「我還真沒料到霸龍隊的副團長也會跑來這裏。真羨慕你們那麽悠哉，還有閑情逸致跑來介入別人家的鬥毆。」


    約翰傷腦筋地露出苦笑後，吉克迴以一個猙獰的笑容。


    「你似乎沒搞清楚自己的立場吧？你們現在不再是大名鼎鼎的七星，而是一群草莽賊寇。為了守護民眾的和平生活，獵殺你們也是職責所在喔。」


    「為了守護民眾的和平生活？瞧你擺出一副惡人樣，根本沒資格說這種話吧。不過這樣也好，跟你打上一架應該挺有意思的。」


    約翰將手高舉過頭，發動技能。


    「《生命迴歸》。」


    和先前一樣，人魚鎮魂歌所有團員的傷勢立刻痊愈。不過人工惡魔仍倒在地上。大概是身體構造截然不同，恢複技能無法奏效。


    「所有人都在後方待命！直到我發出指示前不準擅動！！」


    約翰扯開嗓門，對著起身的同伴們下令。


    「……遵命，團長。」


    恢複人身的傑洛遵從指示，讓同伴們退至後方。


    「這是個明智的判斷。」


    吉克露出淺笑說著。


    「繼續讓他們待在場上，碰上我的劍是連擋住一下都辦不到。雷翁先生，你們也是半斤八兩。很遺憾我這個人粗手粗腳，無法分神顧慮爬在地上的螻蟻。要是不想死的話就離遠點。」


    被評為螻蟻的雷翁惱怒地皺起眉頭，但還是點頭以對。


    「我們也退下吧！」


    同伴們聽從雷翁的指示，退至與人魚鎮魂歌相反方向的後方。途中恰好遇見扶著受傷的沃爾夫慢慢前行的昊牙。


    「喂，雷翁，這是怎麽一迴事？」


    「吉克也是我聘來的傭兵，接下來的戰鬥就交給他吧。」


    雷翁一臉苦澀地說完後，昊牙不發一語地撇過頭去。雷翁明白昊牙想說什麽，畢竟把戰鬥全部交給局外人的話，先前的一戰都會變得毫無意義。跟在後頭的亞兒瑪盡管沒說出口，卻同樣將不滿寫在臉上。話雖如此，假如沒有吉克的話，雷翁他們早就全軍覆沒了。


    待雷翁等人離去後，吉克跟約翰朝向彼此邁出一步。


    「你似乎能使用多種職能的技能嘛。」


    「哼，居然躲在旁邊偷窺，你這癖好還真不錯嘛。」


    「說句心底話，我也覺得這麽做是一大敗筆。其實我很想在戰鬥中才得知此事。這感覺就像在看推理小說時，還沒翻閱就提前知道犯案手法與兇手了。」


    吉克似乎打從心底感到遺憾，雙肩下垂地搖搖頭。


    「不過事到如今，說再多也沒有意義。」


    吉克深深地歎了口氣的下一秒，手中的劍已跟約翰的長槍相互碰撞，隨之激起一陣強風。


    「你這個喜歡搞偷襲的家夥。」


    「因為我就是喜歡打勝仗啊。」


    兩人都朝對方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並同時向後跳開。


    「《魔槍亂舞（javelin rain）》。」「《風影劍舞（air sh）》。」


    約翰身後憑空出現無數根長槍，一起朝著吉克飛去。反觀吉克周圍產生夾帶翡翠色劍鬥氣（brave aura）的旋風，從對麵直撲而來。


    【劍聖】是【劍士】係的ex階職能。相較於劍士將魔力轉化成攻擊能量的鬥氣（aura），此職能可以更進一步駕馭帶有風或雷屬性的劍鬥氣。比方說身為該係b階職能【劍鬥士】的沃爾夫是操控雷屬性，吉克則駕馭風屬性。藉由劍鬥氣所產生的風刃，與約翰製造出來的長槍正麵衝突。


    「《聖盾屏障》！」「防禦！」


    為了保護同伴們免於遭受如風暴般的強大衝擊所波及，雷翁和修格連忙張設防護罩。明明都已在防護罩上注入充足的魔力，光是擋下風壓就令防護罩接連發出碎裂的聲響。


    「真可怕的破壞力。」


    站在旁邊的修格，臉色蒼白地如此低語。


    「沒想到約翰艾斯菲爾特也是達到神域（ex階）之人……」


    ──我從小就不擅長討好他人。


    聽見難笑的笑話時原本隻需陪笑即可，偏偏吉克總會語帶嘲諷地嫌棄說一點都不好笑，因此雙親也無奈地認為他是個不討喜的孩子。由於他的這種個性，別說是完全交不到朋友，甚至還被排擠或遭人拳腳相向。


    吉克對此總是秉持著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原則，在經過一段時間後，他成了當地人見人怕的惡霸，最後就連雙親都對他心生恐懼。因為一直以來都過著這種生活，於是吉克認為天底下沒有任何人比自己厲害。


    「奉勸你以此為戒，今後不許再忤逆我。」


    吉克渾身赤裸地被吊在樹上長達一周，在他不吃不喝瀕死之際，身為始作俑者的絕美精靈拋出了這句話，並接著說：


    「你就加入霸龍隊吧，吉克弟弟。要是你不願意的話，就直接死在這裏。」


    這位美若天仙的精靈──夏蓉華倫坦在霸龍隊裏的工作之一就是物色人才。她一眼看出年紀尚幼的吉克很有潛力，於是親自來為吉克進行英才教育，想把他培育成未來的幹部。偏偏吉克誤以為自己被雙親賣去當奴隸，於是當場惡言相向，結果將夏蓉激怒成這麽一位冷血地把人吊在樹上的惡婆婆。吉克對此感到相當惱怒，不過半隻腳踏入鬼門關的他沒有選擇權。


    吉克如今迴想起來，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打輸別人。接受各種訓練，於實戰中十分活躍，不斷順利升階的他，從始至終都不曾輸給夏蓉以外的人。現在就連身為師父的夏蓉也不是他的對手。即便夏蓉是a階探索者，吉克有意的話依舊能秒殺她。兩人之間的實力差距，甚至比結識當初相差得更為懸殊。


    這令吉克感到十分痛快，卻又讓他備感無聊。無論是人類或惡魔，都無法對吉克構成威脅。縱然懷有一身蠻橫的實力，沒有能全力一戰的對手就毫無意義。飽受空虛感煎熬的他，堅信終有一天會遇上夠格與自己一戰的敵手，孤獨地繼續精益求精。


    上蒼最終實現吉克的心願。站在他麵前的那個人就是同樣達到ex階，身為百鬼夜行團長的裏奧艾汀。不光如此，相傳冥獄十王也即將降世。吉克原本快要死了心，幸虧老天爺並沒有棄他於不顧。


    不過，人類就是如此奇妙的生物。


    當吉克自以為美夢成真之後，卻驚覺夠格成為對手的那個人似乎是這麽地遙不可及。而吉克也絕不容許有任何可能比他強大的存在。


    「這世上的最強之人，有我一位就足夠了。」


    【劍聖】吉克範斯達因，其本性終究是個任性妄為的惡霸。


    魔天槍技能《魔槍亂舞》和劍聖技能《風影劍舞》的破壞力不相上下。藉由這個結果，吉克認定約翰的實力應與自己一樣已達到ex階。


    繼續這樣糾纏下去隻會沒完沒了，於是吉克決定改打近身戰，在他雙腿聚力的下一刻，直覺對他提出警告。他順從直覺往後退開，但很可惜為時已晚，約翰造出的長槍已從四麵八方把他團團包圍。


    「居然可以混用不同職能的技能！？」


    約翰使用的是魔彈技能《銃王之路》。這是將攻擊距離直接化零的招式。在吉克驚覺不妙之際，所有長槍已出現在幾乎快接觸肌膚的極近距離。這下子是絕無可能躲開──既然如此，就在命中前劈落即可。


    「《旋風烈波（air burst）》。」


    吉克一口氣從身上釋放出夾帶劍鬥氣的旋風，風刃瞬間將所有長槍都斬成碎片。可是他突然感到一陣昏眩，這才發現自己已四肢發麻，身體完全不聽使喚。


    「我利用《毒藥精煉》，在長槍的前端塗抹劇毒。你能擋下《銃王之路》的零距離攻擊確實很有一套，但終究做不到毫發無損──」


    約翰最終沒能把話說完。原因是吉克抓準他自認為勝券在握的破綻，一口氣拉近雙方的距離。神速揮出的一記猛劍，當場斬斷約翰的左臂──趁勝追擊的下個目標，就是取下敵人的項上人頭。


    「唔！《不義法庭》！」


    約翰以無形的結界困住吉克。由於該結界內會強製令魔力失控，因此不能發動技能。明白此效果的吉克便決定不依賴技能，而是卯足全力揮出一劍。


    「疾！！」


    長劍化成一道閃光的下個瞬間，隻見從內部絕無可能破壞的結界，竟被人輕輕鬆鬆劈成兩半。而且隨著揮劍產生的風壓，在約翰的臉頰上留下一道口子。


    「喂喂，這是哪門子的笑話啊？」


    約翰露出苦笑，用手指抹去臉上的鮮血。


    「居然光靠尋常的斬擊就把《不義法庭》破壞掉。不對，比起這個，你理應已經中毒了不是嗎？記得【劍聖】對毒沒有免疫能力吧。」


    「都斬掉了。」


    「啥……？你說什麽？」


    「我是說，都被我斬掉了。」


    吉克就像在提點一個駑鈍的孩子般，耐著性子繼續解釋。


    「我利用流動於體內的劍鬥氣，把血液中的毒素全化解了。」


    「你這句話是認真的嗎？隻針對毒素進行攻擊是嗎？」


    「我這個人討厭撒謊。況且我還站在這裏跟你說話不是嗎？」


    當然想做到這點談何容易。若在體內發動劍鬥氣，一般來說隻會把自己搞得遍體鱗傷。別說是把攻擊範圍局限於血管內，居然還精準到以細胞為單位發動攻擊，簡直就是神乎其技。不過吉克經由日積月累的鍛煉，已能將劍鬥氣操控自如。


    「經過剛剛的攻防可以確定，你不隻可以使用多種職能的技能，還能夠同時混用。單就這點來看是很有威脅性，但你並非所有職能皆達到ex階的水準。相較於魔天槍的技能，其他技能都不夠熟練，而且有些職能的技能還無法使用。要是你當真無所不能的話，刻意不使用修格柯貝流斯的傀儡技能就太奇怪了。意思是特定血脈才會出現的稀有職能，就超出你的能力範圍對吧？」


    對於吉克的推理，約翰點頭肯定。


    「你答對了。真是的，過於聰明的對手果然很難纏，自己的底細三兩下就被人摸透了。不過嘛，這個道理也能套用在你的身上。吉克範斯達因，你有一項很嚴重的弱點。」


    「喲～我洗耳恭聽。」


    「別急，我現在就來告訴你。」


    約翰將長槍刺向地麵，一腳踹起落在旁邊的斷肢，然後一把接住並重新接好。


    「那我開始囉──《百kaleidoscope色幻鏡》。」


    燃起鬥誌的約翰突然一分為四。此乃死徒技能《百色幻鏡》，能夠製造出擁有實體的分身。這些分身不光是具有實體，還可以獨立思考跟發動技能。


    四名約翰同時擺出戰鬥姿勢，揮槍襲向吉克。麵對一如字麵來自四麵八方不間斷的猛烈攻勢與《魔槍亂舞》，吉克是好整以暇地接連躲過，甚至透過反擊逐一了結分身──不久後隻剩下最後一人，吉克如猛虎撲羊般揮出一劍，將最後的約翰一刀兩斷。


    隨後便驚覺不對。


    「全是冒牌貨！？」


    本尊在哪？吉克警戒著四周。明明看不見約翰的身影，卻能聽見他的笑聲。


    「我在製造分身的同時發動死徒技能《認知阻斷（vanish）》，你已經沒有辦法看見我了。」


    「雕蟲小技！你以為消去身形就能夠擺脫我嗎！？」


    吉克憤怒地發動《旋風烈波》，決定采取無差別攻擊戰術。就算看不見敵人，範圍攻擊還是能夠造成傷害。以強風形成的刀刃破空橫掃周圍──轉瞬間，約翰發動技能。


    「《絕對聖域》。」


    在能夠反射所有攻擊的無敵防禦之下，吉克發射的風刃全數飛了迴來──吉克早就料到約翰想引誘自己施展範圍攻擊。


    「《旋風烈波》！！」


    吉克又一次施展範圍技來抵銷反彈迴來的所有攻擊。這下就耗掉對手的反射技能了。畢竟《絕對聖域》是每二十四小時隻能發動一次的招式，而且其他職能並沒有類似效果的技能。


    換言之，吉克是將計就計讓約翰發動《絕對聖域》，並誘使約翰使用大量魔力，藉此特定出他的位置。對於經常進出深淵的探索者而言，熟練以後就可以憑感覺偵測出魔素（mana）濃度。即便能消去身形，終究無法掩飾釋放出來的魔素。


    「逮到你了！！」


    吉克猛然瞪大雙眼，欣喜若狂地放聲大叫。他那殺氣騰騰砍向獵物的模樣，幾乎與發狂的猛獸無異。吉克打定主意要一擊中的，不再讓對手耍花招，於是朝向約翰躲藏的虛空之處舉起佩劍。


    但在下一刻，吉克不禁愣住了。


    約翰竟主動解除技能現出身形。因為猜不透對方的用意，吉克的思緒瞬間陷入混亂。不過這僅僅零點一秒的猶豫，讓約翰有時間發動下一個技能。


    「愚昧的凡人啊，承受吾的憤怒吧，《真默示錄（apocalypse）》，開啟。」


    「咦！？」


    當吉克的劍即將砍中約翰的前一刻，忽然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把吉克從約翰的身邊拖走。其力道之大，令吉克光是維持在原地就已分身乏術，於是他將劍插入地麵，扭頭往後一看，竟目睹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幕。


    「那是……什麽！？」


    隻見一顆黑球飄於半空中。不僅是吉克一人，就連四周萬物都受到該球的引力所影響。無論是樹木、翱翔於天際的小鳥，甚至是土壤都被吸入球體之中失去蹤影。位於遠處的其他人也為了避免被吸進去，紛紛張設防護罩穩住身形。


    「《真默示錄》是唯獨【救世主】才能夠使用的終結之力。」


    唯一不受球體影響的約翰，嗓音淡然地開口說明。


    「唯有同時發動七種不同職能的技能，才有辦法施展《真默示錄》。沒有任何事物可以擺脫《真默示錄》，被吸入的一切皆會遭到分解，傳送至象限的彼端。這就是萬物的終結（星球末日）。吉克範斯達因，你同樣絕非例外。」


    別開玩笑了──吉克吼出的這句話沒能傳入約翰耳裏，而是被就連聲音都逃不過的球體給吸走了。


    「你的弱點就是與強者戰鬥的經驗相當不足。」


    約翰低頭俯視著緊緊抓住地麵的吉克。


    「從你的打法即可看出，戰無不克的你單純依靠自身蠻橫的實力，嚴重欠缺顛覆逆境的想像力和獨創性，所以才會三兩下就敗給我。假如你能累積更多經驗，也許是有辦法超越我。可惜啊，吉克範斯達因，你終究不是我的對手。」


    「當真是太可惜了。」約翰再次重複這句話，將雙手往側麵一伸。


    「野獸啊，逝去吧。海洋啊，毀滅吧。血肉之軀啊，渴求生命吧。褻瀆之人啊，被火吞噬吧。無盡黑暗啊，帶來痛苦吧。遠古之王啊，拘束邪靈惡鬼吧──」


    隨著這段莊嚴肅穆的詠唱，球體的力量漸漸增強，並且──


    「天地啊，一分為二吧，在此成就終結之日。《真默示錄》，關閉。」


    約翰將雙手合掌於胸前後，球體和吉克都從這個世上徹底消失──這場戰鬥至此宣告落幕。成為贏家的約翰，從外套口袋裏取出一根菸並點火，唿出的煙冉冉飄向烏雲密布的天空。


    「差不多就這樣了。」


    當約翰發出乾笑的時候──胸口突然出現一道斜向的切割傷。


    「怎、怎麽迴事！？」


    約翰用手壓住噴血的傷口，搖搖晃晃地倒退一步。在他呆若木雞時，眼前的空間閃出無數光芒。直到滿身是傷的吉克從碎裂的虛空中走出來，他才明白那是一道道的刀光劍影。


    「哼……哼哼哼……自我小時候那次以來，就不再有過這種瀕死體驗了……」


    從象限彼端安然歸來的吉克，不隻是渾身染滿鮮血，還失去了左手跟右眼。除此之外沒能用肉眼觀察的地方，恐怕也受到嚴重的創傷。他的模樣別說是站著就已經相當吃力，即便馬上一命嗚唿也不足為奇。縱使如此，吉克散發出來的氣勢竟然遠在方才之上。


    「謝謝你啊，約翰艾斯菲爾特。多虧你，我才得以達到更高的境界。活在世上就該試著讓自己被逼入絕境。老實說就連我也未曾想過，原來世界本身也是可以劈開的。」


    茫然失措的約翰在迴神後，當場噴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哈，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破天荒的家夥──好吧，我願意承認你是我的對手，那我可要全力以赴囉。」


    約翰治好胸口的傷，握住長槍擺出架勢。吉克也同樣架起長劍。


    「我就讓你真心感到後悔，沒有打從一開始就全力應戰。」


    「後悔？沒那迴事，我隻覺得十分開心。」


    披著人皮的兩頭猛獸，同時發出充滿殺意的咆哮。


    「「接招吧！！」」


    神級之間的戰鬥，每一次交手都形同天災。待在一旁觀戰的雷翁等人，除了避免遭受波及死去以外什麽都辦不到。盡管值得慶幸的是到現在還沒有任何犧牲者，但無人能肯定自己何時會因為兇神們的一念之間而送命。


    「這已經不是屬於我們的戰鬥了……」


    亞兒瑪飽受怒火與懊惱的苛責，憤恨地拋出這句話。


    雷翁也深有同感。包含聘雇吉克的他在內，大家萬萬沒想到這場戰鬥最終會演變成己方完全沒辦法介入的情況。原以為自己到時還是能幫上忙──事實證明此想法太自以為是了。現在的雷翁等人，就如同吉克所說的那樣隻是一群螻蟻。不論是嵐翼之蛇或幻影三頭狼的團員們都感到相當挫折。畢竟人是無法戰勝神明的。


    「各位，把你們卷進來真的很抱──」


    當雷翁準備開口道歉之際，修格從旁打斷他。


    「別那麽說，你並未做出任何愧對於我們的行為。我們是自願站上這個戰場。雷翁，你已經盡力了，應該感到自豪才對。」


    「可是……」


    「重點是戰鬥尚未結束，想反省也該等到一切都塵埃落定再說。」


    「也對……說得沒錯……」


    雷翁像是低下頭去似地點頭同意後，位在一旁的沃爾夫發出歎息。


    「這麽一來，即使諾艾爾趕來也無濟於事……」


    「老子不這麽認為。」


    昊牙搖頭否定。


    「那兩人確實都是怪物，不過……就算這樣……老子依然堅信諾艾爾能超越他們。」


    「昊牙……」


    這已不是單純的忠誠心，昊牙所展現出來的是堅定無比的友情。他是打從心底相信著諾艾爾。雷翁在想起自己所失去的羈絆後，感到一陣糾結。


    「我能理解這種感受。」


    麗莎像是有些傷腦筋似地尷尬一笑。即使她因為方才的戰鬥渾身是傷，嗓音仍是那麽地清脆悅耳。


    「就算其他人都束手無策，我還是覺得諾艾爾可以戰勝那兩人。當然我這番話是毫無根據啦。」


    麗莎羞澀地搔了搔臉頰，不經意地將目光移向高空。


    「……不會吧？真被我說中了？」


    發現麗莎驚呆後，雷翁歪著頭提問。


    「怎麽了嗎？」


    「他來了。」


    迴答的人並非麗莎，而是亞兒瑪。


    「我的『蛇』趕來了。」


    「難不成……」


    雷翁錯愕到無法把話說完，此時突然有人指著天空大喊。


    「喂！那不是協會的小型強襲艇嗎！？」


    眾人往所指方向望去，隻見一艘雙人座的飛空艇飄在該處。它的外觀與其說是船，實際上更像是一匹『機械組成的馬』。至於駕駛者則是負責嵐翼之蛇的監察官，老紳士哈洛德詹金斯。


    飛空艇突然急速下降，在降至距離地表約十公尺左右時，從後座跳下一名背著棺木的黑發黑衣少年，落於吉克跟約翰之間。


    「喲～瞧你們似乎玩得很高興嘛，也讓我參一腳吧。」


    來者正是嵐翼之蛇的團長諾艾爾修特廉。


    在戰團基地醫務室裏沉睡著的諾艾爾，完全沒有一絲清醒的跡象。洛基卻漸漸認為這樣也好。原因是諾艾爾當真蘇醒的話，現在也沒有他能幫上忙的地方。畢竟人魚鎮魂歌絕非是哪來的小角色，在毫無準備之的情況下根本沒有勝算。再加上諾艾爾天生是最弱的支援職能，多虧他以過人的智慧及策略來彌補戰鬥能力上的不足，才成就他現在的地位。換言之，當他碰上無法憑策略解決的爭鬥時，將完全無能為力。


    老實說，洛基也明白自己變得很懦弱。他有做好任務一旦失敗就得賠上性命的覺悟，偏偏都怪他成為人質，現在才導致諾艾爾陷入昏迷。要他別為此自責才是強人所難。


    當洛基坐在椅子上重重地發出一聲歎息時──


    「哎呀，你是……」


    一名身穿燕尾服的老紳士連門都沒敲，便推開房門走了進來。而他不知為何還背著一具黑色棺木。


    洛基反射性地從座位上起身，一開始原以為是殯葬業者，卻發現看起來不太對。而且他對老紳士的相貌有點印象，記得是負責嵐翼之蛇的監察官哈洛德詹金斯。


    「啊～你不必這樣提防我，我已聽說過你的事情了。相信你也知道我是誰吧？」


    洛基略顯猶豫地點頭迴應後，哈洛德的臉上浮現一個和藹的笑容。


    「那就好。不過說來真叫人意外，根據諾艾爾先生的形容，你應當是個更堅守原則的職業人士，沒想到你反而一直陪在他的身旁。」


    「那個，我……」


    「請放心，我這句話並沒有任何嫌棄你的意思。另外隻要使用這份藥劑，諾艾爾就會蘇醒了。」


    哈洛德取出一支金屬製的針筒。


    「這些情況都在諾艾爾先生的預料之中，而且囑咐我說要是他持續昏迷的話，就在指定的時間替他注射藥劑。說起這個總愛使喚老人家的小鬼頭，還真令人傷腦筋呢。」


    哈洛德無奈地甩甩頭。洛基聽完不禁瞪大雙眼。


    「你、你說這些都在他的預料之中？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準確說來是諾艾爾先生已提前設想過所有情況，並備妥針對每種情況的解決方法。這個人還真是無論何時都做好萬全的準備呢。包含已在巴斯克德領地開打的戰鬥，他也當成是給麾下團員們的一個試煉。」


    「原、原來如此……等等，既然這樣的話，早點使用那個藥劑不就好了？畢竟能預測的範圍總是有極限吧？」


    「所言甚是……老實說如果可以的話，最好的結果是無須動用藥劑就自然蘇醒，但很遺憾沒能如願以償。世上並非所有事情都能發展得順心如意。」


    洛基總覺得這句話不太對勁，看著準備拿針筒刺向諾艾爾的哈洛德，他連忙上前製止。


    「先等一下，這當真隻是讓人蘇醒的藥劑嗎？」


    「天底下哪有那麽好用的藥劑存在？這是能賦予人空前力量的藥劑，代價是當事者的壽命。」


    這一刻，洛基已搞懂事情原由。此藥劑就是讓諾艾爾打倒傑洛的答案，同時也是令他陷入昏迷的劇毒。


    「住手！不準你使用這東西！」


    洛基拚命抓著哈洛德的手大喊。


    「你說這東西會削減壽命吧！？我豈能讓你這麽做！」


    「就算你這般阻止我……此藥劑可是來自於諾艾爾先生喔。拜托我這麽做的也是他。」


    「但也沒必要乖乖配合啊！總之快把針筒給我！」


    麵對嚐試奪取藥劑的洛基，哈洛德一把將他推開，並毫不猶豫地拔槍對準洛基。


    「原來如此，你是……」


    哈洛德沒有把話說完，而是露出一個別有深意的笑容，隨即把手槍收入槍套裏。


    「你說得對，就算諾艾爾先生期望我這麽做，我大可不要聽從指示。不過我啊，還是想實現諾艾爾先生的心願。」


    「為什麽？這麽做對你有什麽好處？」


    「因為我想親眼看看接下來的發展。」


    哈洛德以帶有扭曲偏執的語調說著。


    「我原以為人老了之後，就會對任何事物都不再抱持希望。事實證明是我錯了，反倒是欲望無止盡地不斷膨脹……我希望諾艾爾先生能登上昔日好友放棄追求的真正頂點。為此……即使變成世人眼中的惡魔我也在所不惜！」


    針頭刺入諾艾爾的脖子，接著──蛇猛然睜開雙眼。


    吉克與約翰的激戰，隨著時間是約翰漸漸趨於劣勢。從雙方的傷勢來看，很明顯是吉克比較嚴重，不過他的氣勢竟在對手之上。他接連使出精湛的劍術，就這麽慢慢壓製住約翰。


    「使出全力就隻有這點程度嗎！？約翰艾斯菲爾特！！」


    「唔！」


    約翰被吉克的剛劍打飛出去，忍不住單膝跪地。


    「……唿～唿～真是不得了耶，我得承認你確實比我厲害。」


    「哼，事到如今才肯認輸嗎？方才的氣焰跑哪去了？」


    「你別急。既然我打不贏，隻需喚醒有勝算的存在就好。」


    約翰站起身來，臉上的笑意變得更深。按照約翰身上那股深不見底的殺氣，吉克明白這句話絕非虛張聲勢。


    「換你上場了，起床──」


    正當約翰準備喚醒某人之際，一道漆黑的影子落於兩人之間。


    「也讓我參一腳吧。」


    來者正是蛇，諾艾爾修特廉本人。對於諾艾爾的橫空出世，場上的兩人都傻住了。不對，不僅是他們，而是場上所有人都屈服在諾艾爾那身非比尋常的『氣度』之下。彷佛神級強者之間的戰鬥不曾發生過一樣，在萬物靜止的這段時間裏，唯獨諾艾爾的臉上掛著一個歡愉的笑容。


    「嗬嗬嗬，你們兩個是要在那裏發呆到何時啊？這裏可是戰場上喔？」


    麵對無所畏懼地挑釁兩人的諾艾爾，吉克將劍尖對準他。


    「諾艾爾先生，你想來個團長出巡是可以，但能麻煩你別那麽白目嗎？此處已輪不到你這種貨色強出頭，奉勸你安分守己地跟自家同伴們待在一旁看戲吧。」


    「白目的是你才對，吉克。這可是嵐翼之蛇與人魚鎮魂歌之間的戰爭，局外人少在這裏喧賓奪主。暖場已經結束了，快滾吧。」


    「你說什麽！？」


    看著勃然大怒的吉克，諾艾爾將對準自己的長劍視為無物般走了過去。


    「要是你還玩得不過癮的話，我是很樂意擔任你的對手。」


    諾艾爾僅僅展現出一丁點的敵意，就隻是擺出想打架就奉陪到底的輕鬆態度，吉克居然大幅度地向後跳開。


    「諾艾爾先生，你……」


    吉克詫異到一陣語塞。他確實很欣賞諾艾爾，但充其量也隻是看中他足智多謀的一麵。至於諾艾爾在前線的作戰能力，老實說是根本沒放進眼裏。偏偏他此刻是發自本能地對諾艾爾產生恐懼。腦裏不斷傳來警告，假如交手將有性命之憂。


    「……有意思。」


    話雖如此，這也無法構成停手的理由。接受諾艾爾的挑釁，直接在這裏開戰也不失為是一種樂子，不過吉克還是將劍納入鞘內。


    「你果然是個很吸引人的存在。與其在這裏交手，不如等日後找個合適的舞台再打也不遲……說老實話，我現在有點累了。」


    吉克轉過身去，以背對的姿勢說：


    「記得一定要實現和我的約定。」


    吉克離去後，我跟約翰正麵對峙。


    「那麽，就讓我們做個了斷吧。」


    「真是個囂張的少年，明明遲到還這麽囂張，但我沒理由拒絕。」


    「就讓我們堂堂正正來單挑吧。」


    「喲～你不需要同伴嗎？」


    「他們沒必要參加這場無謂的戰鬥，畢竟隻要你我之間分出高下即可──哈洛德。」


    此話一出，哈洛德從小型強襲艇跳到我們中間。


    「我是協會三號監察官哈洛德詹金斯，就由我來擔任這場決鬥的見證人。」


    看著恭敬行禮的哈洛德，約翰冷哼一聲。


    「總有股遭人算計的感覺。罷了，要是你們膽敢勾結的話，就算是協會的監察官，也休怪我不客氣。」


    「這些我都非常清楚。」


    達成共識後，我扯開嗓門對著同伴們喊說：


    「所有人繼續待命！接下來就由雙方團長進行一對一的決鬥來分出勝負！」


    約翰繼我之後也大聲宣布。


    「就像剛剛聽到的那樣！所有人都待在原地！」


    對同伴們下達完指示的約翰，伸手朝著遠方的台地一指。


    「我也有個條件。既然同伴們都不參戰，就把戰場改在那片台地上吧。如此一來，也能避免你因為顧及同伴而打得綁手綁腳吧？」


    「沒問題。」


    我點頭迴應後，約翰將手伸向半空中，隻見該空間裂出一道足以供人通行的洞口。洞口的另一頭則通往白雪紛飛的台地頂部。


    「那我先過去了。」


    施展空間轉移（warp drive）技能的約翰，穿過洞口前往台地。當我跟哈洛德準備跟上時，後頭傳來一道聲音喊住我。扭頭望去，隻見雷翁走了過來。


    「……諾艾爾，你當真要與約翰決鬥嗎？」


    我對一臉倦容的雷翁露出笑容，點點頭說：


    「我已掌握所有情況，辛苦你代替我履行應盡的責任，你就跟其他同伴一起好好休息。我身為戰團之長，會負責收拾剩下的殘局。」


    「這樣啊……我懂了，既然你說得那麽有把握，我就對你有信心。不過你務必要小心，約翰艾斯菲爾特會使用多種職能的技能，還具有多重人格。」


    「喔～原來如此。」


    怪不得會使用空間轉移，而且氣質明顯不太一樣。


    「感謝你提供這麽寶貴的情報。」


    我將視線從雷翁身上移開，一腳踏進洞口裏。經曆一陣短暫的飄浮感後，我便來到覆蓋著一層積雪的台地頂部。哈洛德則尾隨在後。


    「你從自家副手那裏得到我的情報了吧。音量大到連我都能聽見。」


    麵露微笑的約翰彈了個響指，飄浮於空間中的洞口應聲關閉。


    「這是我第一次直接見到你。佛瑪之前老是跟我抱怨你的事情，所以我很高興能和你見麵。」


    「說起自家副手偷掀對方底牌一事，也能套用在你的身上吧？畢竟你對我的現身似乎沒有感到一絲吃驚。」


    「嗯，是聽說了，因此我才想和你一戰。」


    約翰將手往前一伸。


    「你就盡管使出邪法之力吧。」


    「既然如此，你可別後悔喔。」


    在約翰的催促下，我從長大衣裏取出一支針筒，往自己的脖子上一紮──


    「這是你委托的藥劑捏。」


    理嶽打開保溫箱展示內容物。箱裏有六支針筒，有三支裝著紅色液體，另外三支則內含藍色液體。


    「紅色是降世用，藍色則是淨化用哦。」


    「最多能維持多久？」


    「五分鍾捏。」


    「意思是使用之後，隻要在五分鍾以內淨化就好吧？」


    理嶽聽完我的反問，笑著搖搖頭解釋。


    「你誤會了捏，是全部加起來五分鍾。原因是在藥效發作的期間，每一分鍾就會削減你十年的壽命哦。但這也隻是粗略估計。壽命的削減量會隨著使用時的身體狀況不太一樣哦。原則上差不多就是五分鍾捏。因為諾艾爾先生你現年十六歲，我才建議你使用五分鍾哦。」理嶽興奮地說明下去。「畢竟以壽命為代價，效果自然是非同凡響。我按照你的吩咐以真祖為素材來提煉，藥生效的期間會讓你獲得與真祖同等的力量。雖說無法暫停時間，不過腕力、速度跟再生能力都能媲美真祖。在充滿魔力的體內模擬出深淵，單單讓真祖之力降世的這項技術已近乎完美。」


    「這樣啊。」


    我點了點頭，並闔上保溫箱。


    「謝謝你，理嶽。如此一來，我需要的棋子都湊齊了。」


    「該道謝的是我，這工作真是太有意思了哦。如果你用了它還活著的話，我還想再繼續為你效力捏！不管多麽夭壽的工作都盡管交給我哦！」


    「很遺憾已經沒有下次了。」


    我輕輕一笑，拔出魔槍（silver me）對準理嶽的額頭。


    「你沒有利用價值了，就請你死在這裏吧。」


    理嶽大驚失色地瞪大雙眼，似乎還有話要說，但我早一步扣下扳機。伴隨一陣響亮的槍聲，遭爆頭的理嶽應聲倒地。


    「我和你無冤無仇，不過你繼續製造出這種東西會很令人頭疼的。」


    我靜靜地如此低語後，便轉身離開理嶽的地下研究所。


    把藥劑注入體內後，真祖之力立刻充斥全身，同時產生出令人陶醉的全能感和滿足感。不僅如此，還有一股想馬上徹底釋放破壞衝動的渴望驅使著我。


    但我並沒有失控，成功駕馭住這股力量，而這全拜【話術士】的精神抗性所賜。


    不過時限並不會因此有所改變。先前與傑洛交手時是使用了一分鍾，從昏迷狀態蘇醒是幾十秒，意思是我剩下的時間為三分鍾左右。假如超過時間的話，我的身體就會撐不住。


    「真是不得了耶！你當真完全駕馭住惡魔的力量！」


    約翰發出讚歎，提槍擺出戰鬥架勢。


    「就讓我見識一下這股力量有多少能耐──《魔槍亂舞》。」


    憑空出現的無數長槍朝我射來。我將背上的黑色箱子當成盾牌，擋下約翰的猛攻。盡管箱子本身立刻碎裂，但從中出現的一柄戰斧仍成功扮演盾牌的角色。


    「來吧。」


    現在沒空讓我浪費時間。我持斧跳向約翰，盡管多不勝數的長槍持續飛向我，但都被我盡數擊落──進入攻擊範圍了。我用力揮動戰斧，反觀約翰也準備好迎擊用的技能。


    不對，他慢了一拍──簡直是慢過頭了。


    「咬碎他，鬼神樂。」


    戰斧──鬼神樂迴應我的殺意，散發出駭人的光芒。


    模仿外祖父生前愛用的戰斧打造而成的鬼神樂，是以惡魔為素材製成的武器。確切說來是把深度十二的魔王阿修羅王當成素材，直接將它那龐大的身軀溶解後，利用特殊工法壓縮鑄造出這把鬼神樂。市麵上存在各種透過惡魔素材鍛造出來的武器跟防具，不過直接溶解整個魔王鍛造而成的武器，放眼天下就隻有這把鬼神樂而已。


    另外，鬼神樂具有某種特殊能力。它不隻具備頑強的再生能力，還能夠自由改變本身的重量。無論是令它變得輕如鴻毛或重如巨石，使用者可以隨心所欲調整。比方說揮動時使其變輕，擊中目標之際再變重，就可以兼具如迅雷般的速度和非同凡響的破壞力。


    所以我認為鬼神樂是單兵作戰最強的武器。此刻被我以真祖那般腕力揮動的鬼神樂，重達已超過一萬公噸，足以媲美隕石墜落的破壞力，就這麽令台地當場消失。


    麵對諾艾爾的驚天一擊，哈洛德險些遭受池魚之殃。廣闊的台地被炸毀後，哈洛德落入位於底下的地下洞窟。這座洞窟有著清澈流水的地下水脈。因為接連產生的攻擊餘波，從天空灑落的陽光利用四濺的水花築起一座七彩拱橋。


    諾艾爾和約翰的戰鬥尚未結束。約翰利用《靈化迴避》的效果，成功避免被重量提升至極限的鬼神樂直接擊中。雖說躲得相當驚險，但約翰發動技能的時機確實是快上一拍。如同雷翁所言，約翰能施展多種職能的技能。除了空間轉移跟《靈化迴避》，他還依照戰況發動理當隻有【魔天槍】才會使用的技能，藉此擋下諾艾爾的猛攻──沒錯，是被動地擋下攻勢。


    「戰況完全是一麵倒……」


    哈洛德心驚膽顫地喃喃自語。約翰真正的力量十分驚人，絕對足以媲美ex階。明明光是會使用多種職能的技能就已強如鬼神，他甚至還非常擅長混用技能的戰鬥技巧。按照約翰的身手，確實有能力把鼎鼎大名的【劍聖】打成重傷。


    話雖如此，約翰卻是單方麵遭到壓製，被諾艾爾打得無力反擊。理由很簡單──因為諾艾爾的力量完全淩駕在約翰之上。


    拜藥效所賜，諾艾爾現在擁有與真祖同等的體能，也就是具備驚人的腕力跟速度，但他無法使用真祖的壓箱絕活時間暫停能力。話說這裏提到的體能，其實是以人類型態的真祖為主。盡管很強大，但充其量也不過比a階近戰係職能再厲害一些罷了。先撇開技能不提，單論戰鬥能力的話，哈洛德認為是約翰比較有優勢。


    結果卻是諾艾爾完全占上風。


    「布蘭頓，你就在那裏對吧……」


    哈洛德用手緊緊抓住自己的胸口。在他的眼中，諾艾爾的英姿與昔日好友的身影重疊在一起。他那既狂野又優雅的戰鬥技巧，與不滅惡鬼是如出一轍。事實上，布蘭頓已將畢生所學全都傳授給自己最疼愛的外孫。


    對於身為後衛的諾艾爾來說，自然不需要布蘭頓的戰鬥技巧。把學習戰鬥技巧的心力付出在其他方麵也許會更有效率，但是諾艾爾與布蘭頓都不願選擇輕鬆的道路。正因為如此，他才擁有這般壓倒性的實力。


    諾艾爾輾壓約翰的真正理由，正是外孫師承自己的外祖父，堪稱是無敵的對人戰鬥技巧。


    「沒錯……我想看的就是這個！」


    不論對手想使用何種技能都無所謂，我能輕鬆從發動前的預備動作料出對方接下來想如何行動。隻要先行打亂其步調，就可以單方麵蹂躪對手。在武術裏，這就叫做先發製人。


    「《誘死投槍》！」


    附帶即死效果的黑色魔槍將我團團包圍──已在我的預料之中。在被魔槍擊中之前，我用徹底輕量化的鬼神樂把它們盡數掃掉。在防守的同時，我將亞兒瑪製作的鐵針射向約翰。腿部被射穿的約翰失去平衡而倒下──乘勝追擊。


    「唔！《潛影移動（shadow dive）》！」


    在即將被鬼神樂劈中腦袋之際，約翰消失在影子裏，看來是想藉由躲進影子內轉守為攻。由於《潛影移動》會耗費大量魔力，因此比起擔心魔力耗光，他情願趕緊分出勝負──這是明智的選擇，畢竟我可不是他保留實力就能戰勝的對手。即便他達到ex階，仍需拚上一死才有勝算。不過，就算他這麽做也毫無意義。


    「太嫩了。」


    當約翰躲入影子的那一刻，我已將閃光彈拋至半空中。強光消除現場所有的影子，約翰被迫現出原形。在他完全沒有任何防備的這個瞬間，我卯足全力揮動鬼神樂。


    「唔喔喔喔喔喔喔！」


    約翰提槍擋住鬼神樂，無奈根本招架不住，他整個人被打飛至岩壁上。這一下打得非常紮實。就算他在戰鬥中多次使用技能療傷，方才那一下仍打得他無法發動技能。


    戰鬥時間約莫一分鍾。原以為會纏鬥更久，結果三兩下就落幕了。我為了補上致命一擊走向約翰，高高舉起鬼神樂。


    在揮下的轉瞬之間，約翰揚起嘴角低語說：


    「清醒吧──薛瑪斯。」


    無數道亮光閃過我麵前，等我驚覺這些光都是斬擊時，鬼神樂已被砍成碎片。


    「咦！？」


    當我大驚失色之際，約翰已從我的麵前消失。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移動至我的背後──在我連忙轉身的剎那間，一切都太遲了。


    「永別了，強悍的少年。」


    不同於約翰先前的嗓音，聽起來在平靜中帶有一絲憂愁。


    「可……惡……」


    我的身體被人斬成兩半，就這麽無力地緩緩倒下──


    雷翁等人目瞪口呆地望著已經消失的巨大台地。


    「那是……諾艾爾做的？」


    洛岡瞠目結舌地低語。縱使相隔遙遠，在場眾人都親眼目睹是諾艾爾把巨大台地轟得一乾二淨。


    「真是太可怕了……不過那股力量……」


    維洛妮卡摸著自己的右眼自言自語。她的右眼是義眼。因為魔導技能《人身供奉（sacrifice）》的效果，獲得強大力量的代價就是得把右眼獻給仙精。


    諾艾爾的力量恐怕也是基於相同的道理。按照眼前的情況來研判，雷翁估計這股力量的代價是相當可觀的壽命。


    真有人會做到這種地步嗎？不對，諾艾爾修特廉就是會做到這種地步。


    雷翁明白諾艾爾的覺悟有多麽堅定，因此他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同樣已察覺到這點的眾人之間，彌漫著一股沉重的氣氛。尤其是昊牙，神情彷佛正承受著劇烈痛楚。


    「蠢斃了！」


    亞兒瑪的一句咒罵打破沉默。


    「要我眼睜睜待在這裏看戲，我說什麽都辦不到。」


    發現亞兒瑪準備往前走去，雷翁連忙拉住她的手。


    「等等，亞兒瑪，就算想前去幫忙，光憑我們──唔！？」


    突如其來的劇痛和苦楚，令雷翁不禁跪倒在地。原因是他被亞兒瑪一腳踹中胯下。對於來自胯下的劇烈疼痛，雷翁暫時無法行動。


    「你傻了嗎？我隻是追求屬於自己的戰鬥。」


    亞兒瑪冷笑一聲，對著人魚鎮魂歌陣營扯開嗓門叫囂。


    「黑龍男！給我滾出來！我要宰了你！！」


    亞兒瑪對傑洛出言挑釁。雷翁聽見後，從額頭流下不同於胯下之痛的冷汗。


    「你、你是瘋了嗎！？他可是完勝你的對手喔！？」


    「所以我才想在這裏跟他做出了斷。」


    亞兒瑪態度堅定地說完後，又往前邁出一步。傑洛也隨即從人魚鎮魂歌之中獨自走出來。


    「有意思，我就接受你的挑戰。」


    傑洛似乎決定和亞兒瑪一戰。


    「昊牙，修格，我們也去幫助亞兒瑪！」


    雷翁趕緊起身準備追上亞兒瑪，卻被昊牙伸手製止了。


    「讓她一個人去吧。」


    「你說什麽！？」


    雷翁聞言大驚失色，一旁的修格也點頭認同。


    「沒錯，也許讓亞兒瑪獨自應戰會更有利。」


    「此、此話怎講？」


    麵對尋求解釋的雷翁，昊牙將目光移向亞兒瑪。


    「老子跟那女人切磋過幾次，感覺她獨自一人時反而比較強。真要說來，她大概從小就是被人這麽鍛煉的。若有同伴在身旁，她會變得無法發揮原本的實力。」


    聽完昊牙的說明，雷翁困惑得發出沉吟。就算昊牙所言屬實，亞兒瑪獨力戰勝傑洛的可能性仍微乎其微。就在雷翁煩惱之際，修格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她一定會贏的。」


    「……照此情況看來，同樣隻能對她有信心了。」


    在雷翁等人的關注之下，亞兒瑪與傑洛正麵對峙。亞兒瑪用短刀割向自己的手，然後吸了一口鮮血。那是《毒藥精煉》，其劇毒肯定也能對a階的傑洛產生效果。反觀傑洛已變身成黑龍，打算從一開始就全力以赴。


    雙方散發出來的氣勢，讓人莫名有種戰鬥會在瞬間分出勝負的預感。兩人都想透過不耍小手段的正麵對決，藉此證明自身的強大。


    傑洛身邊飄著無數黑色長槍。那是《誘死投槍》，必定取人性命的暗黑技能。那一把把透過龐大魔力產生的駭人魔槍，全都對準了亞兒瑪。


    「糟糕……即使亞兒瑪身手再快，也躲不過那樣的數量。話說亞兒瑪還能使用《靈化迴避》嗎？」


    修格點頭迴應雷翁的疑問。


    「嗯，還能使用。雖然《靈化迴避》是每隔二十四小時才可以發動一次的技能，亞兒瑪是尚未施展過……問題在於《靈化迴避》無法躲過《誘死投槍》，理由是該攻擊也對靈體有效。」


    「對耶……可惡，真是個棘手的技能。」


    暗黑技能《誘死投槍》是隻要稍微碰到一下都會觸發即死效果。更別提亞兒瑪還是比傑洛更弱的b階，絕無可能透過阻絕來化解效果。


    「《潛影移動》也無法躲過那招。即便躲進影子裏，那些魔槍仍舊可以直接攻擊本人。換言之，亞兒瑪想要戰勝傑洛，隻能設法躲過所有的魔槍並發動攻擊。」


    「……這種事真有可能辦到嗎？」


    「不可能。」昊牙態度平靜地如此斷言。「真要說來，傑洛的速度比亞兒瑪快。就算亞兒瑪成功躲過所有的魔槍，隻要挨上對方的一記反擊就死定了。而且傑洛的防禦力也很高，單憑亞兒瑪的攻擊力根本打不穿。」


    「喂！那不就是毫無勝算嗎！？」


    雷翁急得大叫，昊牙卻搖搖頭。


    「沒那迴事，這場勝負的贏家是亞兒瑪。同樣負責突擊的老子非常清楚，隻要她不擇手段進攻，仍有機會打倒傑洛。如果我們去幫忙，反倒會礙手礙腳。」


    「我們反倒會礙手礙腳？這句話是什麽──」


    意思？在雷翁即將說完這兩個字時，修格突然大聲提醒。


    「開始了！」


    率先采取行動的是亞兒瑪。


    「《速度提升》──二十倍。」


    一開始就使出最快速度。在技能效果的作用下，亞兒瑪將速度提升至極限，對傑洛發動突擊。反觀迎擊的傑洛顯得泰然自若，理由是他把亞兒瑪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


    不過，雷翁和傑洛都誤判一件事──就是亞兒瑪的左腳忽然產生爆炸。盡管左腳因此燒得焦黑且受損嚴重，卻一如字麵讓她獲得爆炸性的加速度。


    雷翁瞬間就想通了。那陣爆炸非常眼熟──是靈髓彈（garm bullet）。內藏的魔力傳導物質會吸收目標的魔力，進而產生爆炸的魔彈。


    亞兒瑪大概是將靈髓彈藏於左腳的靴子裏，接著以自身的魔力來引爆靈髓彈。在那陣爆炸的作用之下，亞兒瑪獲得更快的速度。


    這是舍身攻擊，自殘是在所難免。不過傑洛沒有絲毫動搖，將飄於空中的所有魔槍射向亞兒瑪。速度不及魔槍的亞兒瑪，在數量的暴力下很明顯是完全躲不開。


    可是，亞兒瑪同樣沒有露出一絲動搖。


    現在的亞兒瑪已無暇分神，單是看清楚眼前的光景就吃不消。跌破眾人眼鏡的一點是，亞兒瑪沒有閃躲飛來的魔槍。


    她用短刀與《影腕操控》令對準要害的攻擊偏離軌道，其他則是抱持直接承受的覺悟勇往直前，於是速度完全沒受影響。


    亞兒瑪並沒有死，因為距離《誘死投槍》發動效果還有一小段緩衝期。她真正的戰術就是將速度提升至極限，趕在即死效果發揮以前讓傑洛失去戰鬥能力。


    事實上在即死效果產生前先打斷傑洛的魔力，亞兒瑪就不會喪命。即使沒有殺死傑洛，隻要能讓他無法戰鬥就可以令技能失效。縱然如此，也無法相信這世上有誰敢執行這種戰術。


    正如昊牙所言，雷翁他們對亞兒瑪來說都隻是累贅。理由是這樣的戰術，有同伴在身邊就不可能付諸實行。


    「──受死吧。」


    以速度來說是不可能聽見說話聲，但這句話以幻聽的形式傳入雷翁耳裏。遍體鱗傷且渾身是血的亞兒瑪，依舊維持著冷如冰霜的眼神，成功讓傑洛進入自己的攻擊範圍內。傑洛擺好動作準備迎擊，但亞兒瑪還是快上一拍。


    亞兒瑪維持最快速度，對準龍的弱點──大量堅硬鱗片之中唯一的『逆鱗』，舉起手中短刀用力刺去──


    在真祖的再生能力運作之下，遭人腰斬的身體很快就重新接好。在我明白自己即將被人斬殺的剎那間，我將意識全部集中在自我再生能力上。要是判斷稍有延誤，我應該就沒救了。


    我在痊愈的同時發動奇襲。由於鬼神樂已經報銷，因此我拔出短刀揮去。不過約翰沒有一絲大意，輕輕鬆鬆就躲過攻擊。


    「原來你還具備惡魔的再生能力呀。」


    約翰眯起雙眼，提槍重新擺好架勢。


    「既然這樣，就砍到你無法再生。」


    「有本事的話就試試看啊。」


    我以手勢邀請約翰放馬過來。約翰不悅地皺起眉頭，立刻朝我衝了過來。速度果然很快──但隻要別被他趁虛而入，都還是有辦法應付。


    不斷交錯碰撞的刀光劍影，迸射出劇烈的火花，隨之產生的衝擊撼動整座洞窟。我該做的事情還是一樣，看穿對手想發動的技能，倚賴戰鬥技巧進行壓製──不過我想得太天真了，此時約翰的戰鬥技巧竟在我之上。


    「這、這家夥！」


    約翰不再亂放技能露出破綻，而是僅憑近身戰就逐漸壓製我──好強，他的動作與先前截然不同。我現在無法躲過攻擊，每次受到致命傷就隻能集中精神療傷。不過隨之產生的破綻，又讓身上留下新的口子。


    眼下情況已由不得我拉開距離。如果沒失去鬼神樂是還能反擊，偏偏手邊隻剩下耐用的短刀，害我被打得無力招架，完全是單方麵承受攻擊。


    「咳、呃……」


    在短刀被打碎之際，我的再生能力也同時達到極限。我口吐鮮血，單膝跪地。


    「一切都結束了。」


    約翰高舉長槍，打算對我補上致命一擊──終於等到他露出破綻的這一刻，我迅速從腰間的槍套中拔出魔槍。


    約翰的眼神中透著笑意。因為魔槍的威力再強大，憑約翰的速度大可在中彈前閃開。但我早就料準他沒把這招放在眼中。


    所以我才決定拔槍。


    我拿魔槍出來並非為了射擊，而是直接扔向約翰。約翰一驚，連忙躲開魔槍。即使命中對手也造成不了多少傷害的東西，為何要這樣扔過來？難不成是敗局已定便自暴自棄？──我從約翰臉上的細微變化讀出他現在是大感困惑。於是我趁他心生猶疑之際，按下暗藏在長大衣裏的小型引爆裝置。


    「什麽！？」


    約翰的背後發生爆炸。爆裂物正是那把魔槍。考量到它不慎遭人奪去的風險，我有在內部安裝一枚能遠距離操控的炸彈。爆炸威力不足以對約翰造成傷害，但突如其來的風壓成功令他失去平衡。


    我隨即一躍而起，在空中旋轉一圈。看著尚未站穩的約翰，我順著旋轉所產生的離心力，向他的心窩處踢出一腳。


    約翰識破我的動作，架好長槍準備迎擊。我配合迴旋揮動手臂，隻見約翰的手腕被當場斬斷，隨著長槍飛到半空中。其實我趁著戰鬥期間，已經纏好暗藏於手表內的超細鋼絲。


    這麽一來，約翰就沒有防禦攻擊的手段了。於是我對準約翰的胸口，使出由不滅惡鬼獨創的對人戰鬥技巧之中，無須仰賴技能的最強奧義。


    其名為──


    「轟雷！！」


    當迴旋踢擊中約翰的瞬間，一如其名會發出彷佛落雷般的驚天巨響。以真祖那等腿力使出的踢擊，確確實實把約翰的心髒徹底破壞。


    「唔！咳呃！」


    這次換成約翰口吐鮮血，單膝跪地。我不敢大意地對準他的腦袋揮出致命一拳──竟然在這轉瞬間發生異狀。


    「太慢了！」


    理當心髒受損的約翰迅速抓住我的右臂，並順勢抬起雙腳夾住──這招用來斷人臂膀的關節技叫做手部十字固定。我想掙脫時已經太遲，約翰一個使勁，我的右臂便如同枯枝般被直接扭斷。


    「啐！」


    為了掙脫束縛，我用左手抓住約翰的右腳踝，卯足全力將它一把握碎。遭挫骨斷筋的約翰痛得發出哀號，我便趁隙擺脫他的擒拿。


    「唿～唿～唿～……唔～……」


    我不斷大口喘息。雖說還能勉強起身，但隨時都有倒下的可能。約翰的狀況與我是半斤八兩，差不多也到極限了。


    「在心髒即將被震碎的前一刻，我學你集中精神去恢複心髒，這才勉強活了下來。」


    單腳站立的約翰，笑著繼續說下去。


    「沒想到你竟然能戰勝薛瑪斯，他是我參考朋友製造出來的最強人格，所以在落敗的瞬間就消失了。照此情形看來，最後還是得由我來跟你做出了斷。」


    白費唇舌，大概是想藉機恢複體力吧。不過我可沒時間休息。話說在那之後過了多少時間──？不行，大腦無法正常運作，完全不能思考事情。在我意識蒙矓之際，被人一拳擊中鼻梁。我撐住身體沒有倒下，也向著約翰的臉揮出一拳。挨揍的約翰大幅度地後仰身體。


    雙方都已瀕臨極限，卻依然得設法分出高下不可。我對約翰展開追擊，約翰則朝我進行反擊，兩人的拳頭就這麽打在彼此的臉上。


    「「喔喔──！去死吧啊啊啊啊──！」」


    這是為了突破極限的咆哮。我和約翰紛紛發出怒吼的同時，全神貫注地展開肉搏。在無法正常施展技能及戰鬥技巧的情況下，這是分出勝負的唯一手段。每當身體承受攻擊，鮮血與體液隨之飛濺，並且奪走思考能力。


    能看出趨於劣勢的人是我。我與約翰在極限上的本質並不一樣。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壽命正在大幅衰減。縱使打贏這一戰，我還有命活著嗎？我到底是為何而戰？


    當我即將死心放棄時，突然聽見一股聲音。那既是我的根源，也是我的存在意義（raison dêtre）。


    ──我答應你，外公，我會成為最強的探索者。


    「唔喔喔喔喔喔喔！！」


    我進一步消耗殘存的壽命令右手複原。與此同時，以右手拇指戳瞎約翰的左眼。由於約翰原以為我的右手已經報銷，因此來不及躲過我的攻擊。趁他因失去左眼的衝擊與痛楚暫時陷入混亂之際，我用指頭扣住眼窩，抓住他的頭往後拉，使出渾身解數把他的後腦杓砸向地麵。


    祖父將這招投擲技命名為──


    「──苛龍！！」


    遭龍爪蹂躪的約翰躺倒在地，而他剩下的那顆眼睛已失去生命光輝。他的頭蓋骨連同大腦一起被砸碎，再也無法恢複了。


    「唿～唿～唿～……是我……贏了。」


    現在沒空讓我沉浸在勝利的餘韻之中，我從長大衣內取出淨化用的針筒，卻因為手止不住發抖而無法握住針筒。


    「諾艾爾先生！請務必讓意識保持清醒！」


    見證這場戰鬥的哈洛德，臉色大變地飛奔過來，在扶住我後，馬上替我取出針筒並紮入頸部進行注射。


    「戰鬥時間是四分三十秒！還沒超過時限！」


    可以感受到體內的仿造深淵正逐漸淨化，不過──


    「唔啊啊啊啊！還、還是不行……！」


    還是沒能淨化徹底。一股彷佛全身被撕裂的劇痛襲向我。遍布於肌膚上的裂痕開始擴散。因為超出極限的緣故，我的身體開始崩壞。哈洛德拚命唿喚我的名字，無奈我再也維持不住意識，就這麽漸漸落入無盡深淵之中──


    「《生命迴歸》。」


    一陣溫暖的微風包圍住瀕死的我。劇痛立刻緩和下來，意識也跟著變清晰，肌膚上的裂痕隨之消退。


    「是、是你……」


    是約翰救了我一命。他站在我的身旁，對我施展治療技能。


    「……為何你要這麽做？」


    「這場戰鬥的贏家是你，而我在不久之後就會死去。」


    約翰先是重重地發出一聲歎息，然後換上一張苦笑。


    「單純是覺得沒必要兩個人一起死。」


    在我迴神前，約翰一屁股坐於地上，取出一根菸叼在嘴邊。


    「治療是結束了。雖然你的壽命大概不長，但應該還有力氣作怪才對。」


    接著他像是想趕走我般，伸手往上一指。


    「我已經看膩你這張臉了。至少在人生的最後一刻，讓我靜靜地離開吧。」


    我不知該如何接受眼前所發生的事情。這名男子是我必須打倒的宿敵，我也拚上一命獲得勝利，偏偏最終救我一命的人也是他。


    「諾艾爾先生，請扶著我的肩膀，我們走吧。」


    在哈洛德的攙扶下，我慢慢地起身。


    「約翰，我──」


    我直盯著約翰的臉，並將這句話接續下去。


    「我會成為最強的探索者。」


    約翰聞言先是睜大雙眼，然後忍不住噴笑出聲，他唿出的煙伴隨這股愉快的笑聲冉冉飄向天際。


    「你可要努力精進喔──英雄。」


    諾艾爾和哈洛德離去後，隻剩約翰一人待在洞窟裏。此處景色優美，有著涓涓流動的清澈河水，以及生長於部分壁麵上，散發著微光營造出夢幻氛圍的發光苔癬。


    約翰的內心是一片平靜。明明已瀕臨死亡，他卻感受不到一絲痛楚，隻有令人心曠神怡的倦怠感。能以這樣的心境迎接死亡，老實說也沒有遺憾了。


    約翰繼續吞雲吐霧，仰望著射下和煦陽光的天花板。


    就在這時，陽光之中出現一道黑影。能看出那是一頭巨龍。巨龍振翅降落在約翰的身邊。


    「傑洛，你也一樣打輸啦？」


    黑龍──傑洛很明顯已相當虛弱，他的咽喉處有一塊小小的穿刺傷。黑龍點頭迴應，以鼻頭輕輕磨蹭約翰。


    「沒想到我們兩人都吞下敗仗……但感覺還不賴。畢竟我已全力以赴，完全沒有感到一絲後悔，而且我還卯足力氣對著蛇的臉賞了一拳喔。」


    看著開心歡笑的約翰，軀體龐大的傑洛緩緩趴下。


    「摯友啊，謝謝你在這一路上的支持。」


    約翰溫柔地摸了摸傑洛的鼻頭。看似感到相當舒服的傑洛闔上眼睛，再也沒有任何反應。


    「那麽──」


    約翰起身注視某處，隻見一隻蒼蠅在那邊飛舞。


    「抱歉啊，任何人都休想得到我們的遺體──《真默示錄》，開啟。」


    救世主技能《真默示錄》發動後，隻見約翰和傑洛都被吸入黑球內，隨即消失無蹤，沒在現場留下任何痕跡。


    唯獨從上方洞口緩緩落下的雪花，漫舞於柔和的陽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