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賞?”喬平揚一挑眉,不知小狐狸葫蘆裏賣什麽藥。


    泠風眠卻隻迴了句“來了便知”,牽著他的大手出了南寧苑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兩人靜靜走了四五裏路,周圍終於出現了除了山丘與白雪之外的景色。這是一座依山而建的都城,進了城門裏麵一溜的上坡路。越是往上走,越是繁華。走到半山腰時,一片開闊的平地似乎就是靈狐族上派最熱鬧的都城中心,有靈狐支著小攤做生意,客源不斷,忙得熱火朝天。而再往上走,房屋的排列變得越來越稀疏,喬平揚估摸著再往上,應該就是上派貴族——泠家的領地。


    作為上派的貴族,泠家做出來的事,實在是不上道。就算下派將女兒送進來門的目的是牽製泠家,但單單隻因為姓氏不同就把一個無依無靠的女人扔在都城外棄之不顧,還把小孩也扔出去自生自滅。這哪是名門貴族的做派。


    喬平揚還未見到泠家的掌舵人,對泠家的印象分已經跌破了冰點。


    “邀賞是去跟泠家人邀?”喬平揚跟著泠風眠,在都城最頂端的古式建築物前停了步子。這裏與都城內的人家明顯不一樣,門口有人把手,不瞎都能看出來肯定是要員府邸。


    泠風眠鬆開了他的手,噓了一聲:“進了門後,別說話。”


    喬平揚撇了撇嘴,給自己的上下唇拉上了拉鏈。


    沒等泠風眠走近,門口的侍衛已經單膝跪下,恭敬地候著:“泠少,請稍候,我等這就去通報大人。”


    泠風眠略微點了點頭。


    喬平揚自從來到幻境中,沒什麽令他記掛的,唯一在意的隻有這隻小狐狸。他的視線幾乎沒有從縮小版泠風眠身上移開過。所以小小少年的細微變化無一能逃過他的眼睛。


    泠風眠的藍眼珠又變迴剛相遇時那副缺乏生氣的模樣。他看起來與世無爭,冷漠而又孤傲。


    侍衛很快折了迴來,說是大人有請。


    泠風眠邁開步子往裏走去。他的步伐裏沒有不安。哪怕他剛失去了他所認為的世界上唯一一位愛他的人。


    喬平揚在心裏長歎不已。


    到底是什麽樣的成長環境才能把小娃娃逼成這樣……


    泠風眠拐過長廊後進了正廳。喬平揚默默地跟了進去。


    上座上腰板筆直、不怒自威的男人不出意外就是泠家現在的最大權勢者。他左手邊有一位眉目豔麗,嘴角卻下撇著,麵相看起來刻薄、不好相處的女人。而在他右手邊下位還坐著一個男人,和一個小男孩。男孩和泠風眠一般年紀,左眼下有一顆淚痣。


    ……唔。罪魁禍首出現了。


    喬平揚站在泠風眠的結界中惡狠狠地瞪著幼年泠諾。


    泠風眠在上座前五步遠的位置,幼小的身軀單膝跪下:“父親。”


    男人“嗯”了一聲,語氣冷淡得好像麵前不是他親兒子而是番邦來覲見的使者:“你今天來這裏所為何事?”


    “有要事稟告。”泠風眠也不賣關子,直奔主題。從衣袖裏拿出了枯萎的靈根,雙手呈上。


    “這是——”


    男人還沒說完,身旁的刻薄女人尖細的嗓音打斷了他的話:“眠兒,這莫不是你母親的靈根?”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露出了喜大於驚的神色。


    下座的男人臉上的欣喜幾乎掩飾不住:“可是當真?”


    連帶泠諾都跟著扯開了嘴角。


    泠風眠泰然自若地將靈根遞給伸手來拿的女人,答道:“正是。岄家的眼線已經死了,為我高興吧,父親。”


    ……


    喬平揚聽得心痛,卻聽從了小狐狸的要求,沒有吭聲。


    “大人,你快看,確實是那個女人的靈根。都枯死了,看來死了有幾日了。”女人將靈根獻寶似的捧著讓泠父看,一手掩嘴輕輕地笑了幾聲。


    泠父這才第一次對跪地不起的泠風眠露出了欣慰的表情:“起來吧。你做得很好,我要重重地賞你!”


    “大人,我早就說了,泠少身體裏流得可是你的血脈,絕不會對岄家產生不該有的感情。”下座的男人馬屁拍得溜溜的,眼中的諂媚快把喬平揚看尷尬了,“你看你不早點聽我的,把泠少放那麽遠的地方。”


    “是,看來是我多慮了。眠兒,你今天開始就迴府邸來。”


    泠風眠起身,淡淡地應道:“是,父親。隻是,遺體……”


    女人嚷嚷道:“管她那麽多做什麽!岄家的女兒,泠家可沒義務給她收屍。”


    “小姨你說得沒錯。隻不過,岄家送來的人去世了,若不在表麵上做足功夫將她厚葬,下派難免會發難。”泠風眠繼續保持著麵癱臉,轉而對泠父說道,“父親,把人風光下葬,讓岄家挑不出刺來才能堵他們的嘴。既然這點小細節能避免兩家交惡,又有何妨。”


    “哎呦,泠少真是太懂道了。諾兒,你可學著點!”


    泠諾看向泠風眠的視線已經可以用熱烈來形容了。雙眼像小燈泡似的閃著光。


    ……


    喬平揚一陣惡寒。


    看來泠諾對狐狸的*頗有年頭了,嘖嘖。也真虧得他能忍這麽多年。


    泠父滿意地點頭,看泠風眠的眼神中多了幾分讚賞:“年紀雖小,卻能成大事。你說得很對,我正是這麽想的。你小姨到底是女人,頭發長見識短,不要和她一般見識。”


    “要我說,一開始就不該讓岄家把人送進來!”女人把靈根隨便往桌上一甩,又喋喋不休抱怨起來,“就不會有這麽多亂七八糟的事。泠家自古為了保持血統純潔都是同姓族內通婚,哪有這樣和下派聯姻的道理!生出來的小孩也不知道是幫泠家還是幫岄家,留著都是隱患!啊,眠兒,小姨這可不是針對你,隻是就事論事。”


    泠風眠無所謂道:“小姨,我姓泠,就是泠家人。”


    下座的男人勸道:“瑄夫人你可千萬別這麽說。岄家現在實力和泠家相差不過毫厘之間,真要打起來我們不一定占得到便宜,能不打就不打才是最好的。聯姻還不是為了上下兩派能穩定關係麽。”


    “道理我懂,就是煩岄家那些人。區區下派,也敢瞄著我們這些貴族。”


    “多說無益。眠兒,你留下,岄家人遺體我會派人去搬來。下葬的事也不用你操心,我自會妥善處理。”泠父招招手把泠風眠喚到跟前,十分不走心地拍了拍他的腦袋,“你貴為泠家第一順位繼承人,往後萬事都要聽從大人的教誨,容不得你任性。還有,岄家的女兒既然死了,下葬後就不要再提起她。有個異姓的母親隻會讓你在上派抬不起頭來,對你的前程百害無一利。”


    泠風眠淡淡道:“我明白的,父親。”


    “你小姨會替你安排房間,今後也會給你配貼身侍衛。去吧。”


    泠風眠又跪了一次,跟著瑄夫人退出了正廳。


    “眠兒,這些年別怪泠家虧待你,泠家也有泠家的規矩。隻要你一心為了泠家,往後你的日子會一天比一天好的。”瑄夫人把泠風眠帶到位於府邸右後側的一個房間門口,留下這句話便走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兩個人獨處,喬平揚籲出一口氣。不能說話真的挺憋屈的。他拽著小狐狸進了房間,合上房門,蹲下身平視泠風眠的眼睛。


    “這樣你覺得好?”


    小小少年不躲不藏,迴視他:“沒得選。母親不在了,我還要活下去。”


    他還太弱小了。把他扔在都城外自生自滅還算是好的。隻怕泠家哪一天忌憚他長大而容不下他,那他就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要殺要剮,都是泠家人說了算。所以為了活下去,他要依附在泠家,起碼在他成年以前、變得強大以前,都不能讓泠家視他為眼中釘。這是活下去的手段,他相信母親也會讓他這樣做。


    喬平揚不是不懂這些,隻是因為懂,所以更不願意他做這些。


    他以蹲著的姿勢抱住了小狐狸,下巴能擱在他小小的肩窩上:“你恨泠家嗎。”


    泠風眠小幅度地搖了搖頭,說道:“恨也需要傾注感情,我不想浪費感情。”


    也對,你本來就感情不太多。


    喬平揚笑了笑,揉揉小狐狸的腦袋:“我可以把肩膀借給你,如果你想哭的話。”


    “現在還不想。”


    “那什麽時候會想?”


    泠風眠思考了一會兒,答道:“夜深人靜時說不準。”


    喬平揚笑道:“好,我一定會陪在你身邊的。”


    他被泠諾困在了幻境中,卻不急著找到出口離開這裏。換了平時他現在應該把腦力值調整到max火力全開探查突破口了。而如今他卻沒時間想自己,他隻想優秀考慮眼前這隻麵癱小狐狸的需求。小小少年或許還需要他,那他暫時就不會離開。即使這些都是幻境,他也覺得值當。


    泠風眠在趕往岄柬雪山的路上。懷裏的薩摩耶奶狗睡得酣甜,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他抬手撥開了紗簾,日頭正在西下,而墨影也似乎已經飛到了白茫茫的地界。照這個速度,夕陽完全消失時,應該能抵達岄柬雪山。


    他成年的那一天帶著斑鳩離開時,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迴到這個地方。


    放任他和母親自生自滅的泠家也好,將母親作為道具送進泠家的岄家也罷,都讓他覺得厭惡。談不上恨,隻是生理性的反感。


    泠家遭遇危機又怎樣?他並不感興趣。


    即便真的遭遇了危機,他也隻會喝著咖啡看好戲而已。


    可是泠諾把主意打到他的小狼狗身上,那就是給自己豎了個死亡g。要他與整個上派為敵都無所謂,多見點血他也不在乎,隻要喬平揚能平安從迴溯香櫝裏出來。


    根據泠諾所言,迴溯香櫝裏設置的是他幼時的迴憶……是哪一段迴憶?難道是母親去世前後的那些日子…


    小狼狗已經和幼時的他見麵了嗎。


    小狼狗……見到那時的他會怎麽想。為了生存下去扼殺情感、封閉內心,寧願活成傀儡的幼狐,會讓他覺得不寒而栗麽,會讓他心生嫌隙麽。再者,幼時的他受到的教育都是將人類當成獵物來看待,他甚至不敢確定那時的自己會怎麽對待喬平揚。萬一下了重手……


    ……


    泠風眠想著想著竟然有些不安起來。


    不行,他要趕快把小狼狗弄出來。在小狼狗討厭他以前,盡快,馬上,立刻。


    雖然離開岄柬雪山已經有百多年,斑鳩仍然有眼線在監視靈狐族的動向。他所謂的親生父親,上派的上一代執政者,年老體虛,現在還在位卻早就握不住實權。泠諾家的老爺子作為泠父曾經的左膀右臂,瓜分了一部分的實權,而另一部分被他的小姨瑄夫人緊緊捏在手中不肯放。實質上泠家為了爭下一個繼承人的寶座,可以說已經分裂成了兩派。本來就人才庫存不足,又搞內部分裂,當然越來越跟不上下派岄家的發展腳步。


    蛀蟲那麽多,泠家早已被腐蝕成了空殼子。


    迴溯香櫝在泠諾手上——


    那麽鑰匙,會在誰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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