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褐色的濃稠藥汁在浴桶中緩緩化開,蒸騰出的煙氣散發著一股有些苦澀的氣味兒,夾雜著一種藥草的淡淡清香,倒也不至於太過難聞。隻是離得近了,卻也不那麽好聞就是了。


    隔著一層薄薄的煙氣,何生也不敢去看自家公子的臉,隻管拎著木桶往裏麵添水。


    這藥浴公子足足洗了十年,期間的藥方也換了多次,可這苦澀就像侵入歲月的苦汁子,咽一口唾沫都是苦的。


    何生咋麽了下嘴巴,心裏憋著事兒,總覺得不大舒服。


    假寐的少年不知何時已經張開眼睛,注視著何生略顯鬱卒的臉,“何生。”


    “是。”何生正在想事兒,猛不丁被嚇了一跳,手裏的桶也咣當落了地。


    門外的護衛們聽到一聲巨響,不由聲張:“主子!”


    但見少年麵無表情,依舊是冷冷,何生卻隻覺得他在嘲笑自己,臉色不由微微的一紅,隻覺得好不丟臉。


    忙對外麵招唿了聲,便垂首立在一旁,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何生。”他道:“你有心事,與我有關。”


    何生搓了搓手,忐忑的瞅了一眼,又低下頭,輕輕嗯了聲。


    這裏沒有鏡子,他自然是看不到自己此刻的表情,活脫脫就是個剛嫁人的小媳婦兒。


    雲陌寒抬了抬眼皮,叫他說。


    何生舔了舔有些幹燥的起皮兒的嘴唇,眼睛也不敢往別的地方瞅,就小聲的說了句:“公子,我覺得你就算再喜歡傅小姐,也不能,也不能就搶了……別人的未婚妻……”


    最後幾個字,幾乎低不可聞,再看何生的頭也恨不得藏進去。


    王祿就蹲在一旁的紅泥小爐旁煮著茶,聽到這番話,差點兒一頭栽進爐火裏去。


    他騰地站起來用力推搡著何生,叫他趕快給公子服軟。


    就算公子再寵他,有些事也不是他能置喙的。


    雲陌寒撩了撩水,鼻間溢出一個淡淡的:“嗯。”字。


    王祿聽的是心驚肉跳的,何生也沒有比他好到哪兒。


    何生的話剛一出口,就後悔了。


    他們公子看似對什麽事兒都不上心,一副淡薄性子。可有什麽事兒要他真的認了死理,八匹馬都拉不迴來。


    他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了,竟說出這番話來。


    撲通,便給跪下了。


    “是屬下僭越了。”


    雲陌寒睇了他一眼,也沒叫他起來,隻問:“你覺得我做的不對?”


    何生還強著,生怕自己出口的話不好聽,幹脆就不說了。


    王祿急的是滿頭大汗,臉都紅了。


    雲陌寒這才道:“我就是想試試,有什麽事,是我能爭一爭……”


    王祿一直盯著那處,隻見少年的眼睛眯了下,有一絲不明顯的情緒從他眼中閃過。


    他不著痕跡的低下頭去,恨恨的瞪了何生一眼。


    就這麽個蠢貨,平日裏公子好好寵著,關鍵時候居然一點用處都沒有,真是要氣死他了。


    王祿在心裏一歎,湧上心頭的更有心疼和難過。


    他家公子也十七了,可身邊別說個親近人兒了,連個朋友都沒有。除了他們這些盡心伺候的屬下,他還有什麽家人朋友的。好容易有個人終於落在他心頭,叫他掛心,他們還攔著?


    王祿在心裏狠狠給自己一巴掌,暗罵道:王祿啊王祿,你不能替主子分憂,又有什麽用處,倒不如幹脆跳江死了算了。


    他一腳踢到何生的屁股上,叫他起來。


    “公子,男女之情看似複雜,其實也不複雜。傅小姐年歲不大,許多事可能還沒想明白。再者說來,她身邊還有一位百裏輕塵,自然不好對公子的信箋有什麽反應。奴才看了幾本話本子,總覺得其中有些法子,倒是可以用上一用……”


    何生瞪大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一開始說不讚同主子去追求傅小姐的人是誰?怎麽到了現在,第一個賣了的人就是他!


    可恨,絕交!


    ……


    傅靜琪沒什麽睡意,見爐上坐著水,便提起擱在爐火上,又去取了茶葉。


    因在船上,素錦和忍冬便沒有睡的太遠,就在艙室外間置了一張小床。


    旅途勞頓,傅靜琪心疼兩人,叫她們去隔壁睡,兩人說什麽也不肯。


    剛出行時,兩人倒是宿在隔壁間,可半夜裏傅靜琪沒人在身邊伺候,不小心打翻了一盞油燈後,素錦就叫著忍冬,說什麽也不離一步了。


    傅靜琪隻能歎息,心道幸虧這隻見除了有半扇隔斷,還有一小扇屏風,不然她的身份要暴露也是遲早的事兒。


    她煮的茶並非是尋常的茶葉,而是叫人準備的特製藥茶。


    把茶丟進茶壺中,還要煮來才能飲。


    她嫌費事,便隻用熱水來衝泡。等到半溫著,便可以飲了。


    便是在船上,茶盞也是得講究著。


    傅靜琪這幾年來,便像是養在錦繡堆中的公子哥兒,若是再浪蕩些,倒真是像極了。


    隻是她生的俊美非凡,便是倚著那精致繡紋的紅色迎枕,也不會叫人覺得娘氣。大抵是因為,這少年合該如此。


    可此時,在這深夜裏,她獨自煮一壺茶,那身上的落寞之氣,卻叫人如何都忘卻不了。


    忍冬已經在隔斷那兒站了有一陣子了,她捏著袖口,遲遲不敢靠近,總覺得自己一靠近,就會打擾到眼前這幅靜謐的畫卷似的。


    可她若不去,又有誰來伺候少爺?


    忍冬咬了咬下唇,遲疑了下,還是小心的走了過來。


    傅靜琪正將一壺茶注入青瓷茶盞中。這茶盞是青竹差人帶給她的,造型簡單,卻典雅。碧色的茶湯注入,有一種說不出的清爽感,很適合夏日。


    她抬了抬眼皮,招唿忍冬過來。


    “少爺。”忍冬期期艾艾的叫了聲,這才發覺自己的行動早就給人覺察到了。臉色一紅,邁著小碎步走過來,便要去捧那茶壺。


    傅靜琪一笑,語調柔和的問道:“怎麽不去睡?嗯?睡不著嗎?”


    忍冬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黃郎中開的藥是很好的,可是奴婢長這麽大,卻是第一次坐船,一直都習慣不了。總覺得夜裏是睡在波濤上,晃蕩著,便難以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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