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間,就到了五月二十。


    這倒不是個特別的日子,於大多數人來說。


    但對傅靜琪,卻是個不小的日子。


    從昨日起,青竹等人便準備上了,說是要去廟裏好好拜一拜。


    傅靜琪穿起了已經一年沒穿過的女裝,上了馬車直奔小昭寺。


    這雨下了將近半個月的時間,今日才稍晴了天。


    上山的路就像沉在泥水了,泥濘不堪。


    車軲轆上都是泥,馬蹄奔騰,泥點子濺在和叔身上,惹得他氣得不行,直說自己這身兒衣服是新穿的。


    青竹被他逗得笑個不停,“明知道今天上山艱難,就不該穿新衣裳呀。”


    和叔倒是很有自己的道理,很是認真的說:“今天是小姐的大日子,當然要穿的幹淨整潔些,好覺佛祖覺得咱們心誠。”


    而當事人,則是靠著一隻大迎枕,閉目眼神。


    這還要從她開始生病的第二年說起了。


    每年到了十一月十七日這一天,她就會大病一場。通常是發冷,不管屋子裏多暖,就是覺得冷。不管吃什麽湯藥都不管用,隻能自己扛。


    等到扛過去了,很快就又好了。但這病中那些冷意,實在是折磨人。


    有一次,傅靜琪在病痛中,仿佛看到一雙手朝自己伸來,緊緊的扼住她的脖子,叫她連唿吸都不能了。


    後來銀紅後怕說,她當時險些就沒氣了。


    柳姨娘擔心的不得了,引著她去城外的小昭寺拜一拜。


    豈料,那位惠慈大師一見到她,便說:“她以前是否生過一場大病,九死一生。如今脈象平穩,氣血旺盛,隻要調養得宜,活個幾十年是沒有什麽問題的。不過——”


    重點就是在這個不過上。


    惠慈大師語重心長的說:“此子與佛有緣啊……”


    沒等他說完,柳姨娘就像是遇到了拍花子的母親,抱著她就往後跑了幾步,生怕他把孩子給搶走似的。


    惠慈大師也沒料到會是這樣的情形,有些錯愕:“柳檀越……”


    “我們家的孩子不出家!”語氣頗是鄭重,又擲地有聲。


    惠慈大師愣了愣,好笑道:“佛家教導人向善,卻從不逼迫人入我佛道。不然,那邊是不是出家人,而是妖僧了。我隻說此子與佛有緣啊,她腕上那串佛珠,曾在佛前享受多年供奉,很有靈性。普通人戴著倒是沒什麽用處,不過圖個心安。可於她,卻是不同。


    她觀她麵相,她命裏本該有一劫難。雖有這佛珠幫忙化解,卻無法令這劫難偏移,終究還是會降下。是以,她才會於十月十七日大病一場,便是因為這劫難縈繞。若想要化解這劫難,倒是有一法子……”


    後來,傅靜琪便每到五月二十日必要來來小昭寺住上一日。對外宣稱是祭拜父母親,替他們祈福,請求佛祖抹去他們今生罪孽,早早投胎雲雲。實則,是有惠慈大師召集寺中的一些僧人,為她念經祈福。


    柳姨娘本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硬是叫她來此。許是真的有用,當年她的雖還是病著,病症卻輕了許多,也好久不曾做過噩夢了。


    去年便是她給小昭寺捐了一筆錢,叫他們去辦一場法會,為臨安百姓祈福。


    法會後,小昭寺在臨安百姓們心中便又多了幾分好感,一時間此地香火比往常鼎盛了不少。


    惠慈大師很是感激,說他雖修佛法,卻也是俗世中人,少不得財帛加身。


    寺中的僧人,許多都身有殘疾。白丁去打聽後,才知道惠慈大師慈悲為懷,見很多有殘缺的嬰孩被家人丟棄,十分的不忍,就接到寺中來。等到他們懂事後,若是想要出家,便給他們剃度。若是他們不願,就拿了錢財,下山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去罷。


    而那些女嬰沒辦法接到寺裏來,也被惠慈大師另找人托付了。


    傅靜琪正是聽說了此時後,才叫人在城中辦了一座育嬰堂。


    要是有人家養活不起,或是因為某種原因丟棄了嬰孩,就送到此處來。好歹有人照料,也有衣穿,平安長大是沒問題的。


    因這舉動,讓傅靜琪在臨安獲得了不少讚譽。她受之有愧,隻能迴饋給小昭寺了。


    像惠慈大師這種高僧,才是真正的出家人。


    “小姐,好久不來,這山上的風景更好了。”


    “是嘛?”


    傅靜琪好久不用女聲講話,出口的音調也沒有幾分嬌柔,聽著冷淡。倒是在旁人聽來,有種淩然的高貴感,很是動聽。


    馬車後,有一輛平淡無奇的車不近不遠的墜著。


    雲陌寒掀開車簾,正見到前方的馬車裏伸出一隻素手,輕輕將車簾掀開。


    可惜,動作太快了,他隻來得及看到小半張白皙的臉孔,竟連她的長相都沒看清。


    雲陌寒從未想過,自己會做出這種登徒子的行為,竟叫何生早早套了車,就等在百裏家外的巷子裏。一看到他們動身,立即叫人跟了上去。


    多年未見,也不知道她現在是什麽模樣。


    這個念頭一出現,他又覺得太過好笑了。


    隻因當年他的阿琪是一抹遊魂,他隻能隱約聽到她講話,看到她寫字,竟也不知道她生的是什麽模樣。她時常在他麵前以大人自居,說話的調子倒像是個孩子,幼稚的很。


    雖說有幾分驕縱,卻很禮貌,修養極佳。


    那時候雲陌寒還猜測過,這樣的女子該是京中哪家的大家小姐。後來聽說是傅家的,還納悶京城裏有哪個姓傅的大人?原來竟是那個做生意小有名氣的的傅文軒家裏的姑娘。


    看來她家裏人,一定很用心的教導她,才能讓她這樣的有禮貌,又不失自己的性格。


    她沒有唯唯諾諾,甚至還有些膽大。她什麽都敢想,恨不得把天都給捅破了。


    在得知她已經昏迷五年,甚至還比他小上一歲,雲陌寒差點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他以為那已經是個成年的女子,哪知道她還是個小姑娘呢。哪家的小姑娘能說出那樣的話來,實在是叫他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一別多年,這一次是否真的就能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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