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真來講,莫夫人為傅靜琪請的幾位先生都是極好的老師。


    就連莫夫人本身,也是一位很好的老師。


    她能教給傅靜琪的,大多都是一些她的經驗,和為人處事的道理。在日後的時光中,讓傅靜琪一直受用匪淺。


    莫夫人畢竟不是真正的夫子,不會像其他的老師們授課那樣,手中持著書卷講解。她的聲音柔和好聽,常常會引用經典,或是編個小故事,讓人加深印象。


    傅靜琪想,她一定是一位很好的母親。在教導孩兒上麵,她付出的比許多母親都認真。


    正因為想要把太多太多的東西交給傅靜琪了,莫夫人才會這樣的努力。可她年紀小,她又不忍心逼她太甚。這種矛盾的心理,在發覺傅靜琪居然能夠過目不忘後,產生了改變。


    莫夫人還未見過過目不忘之人,隻是曾聽說過,知曉了傅靜琪能夠過目不忘後,就給她的課業稍稍增加了一些。


    傅靜琪知道莫夫人是為了她好,何況她也能承受的住,便不曾叫苦。


    莫夫人喜書,且愛書。


    百裏府中許多藏書,都是百裏顯買來討好莫夫人的。而她本人,也會去書肆購置一些。她看的書很雜亂,隻要是有趣的,皆會買來看一看。


    她偶爾翻閱一冊,會看到一旁有用朱筆注解的想法。


    莫夫人的一手簪花小楷寫得極好,不過她是不許傅靜琪學這些的。她說,簪花小楷女子用的多,她本就生的嬌嫩。等到他日長成,恐怕會有人用她的長相做文章。這時候若還寫得一手簪花小楷,肯定會引人懷疑。


    方夫子教導她書畫,也有掩人耳目之意。


    傅靜琪不知道方夫子是否知道她是女兒身,但他曾無意說過,她的筆力綿軟,太過女氣。


    從那時起,傅靜琪每日都要練一個時辰的字,免得日後一手筆跡暴露自身。


    這日,外麵飄了雪。


    雪勢不大,和京城的雪花比起來,簡直像是毛毛細雨。


    那雪花雖大片,卻稀薄。


    下了一個時辰,地麵上也隻有薄薄一層。


    外麵還在下著雪,室內倒是極為溫暖的。十二月初,室內燃著火盆。因傅靜琪還書案旁習字,她兩側也加了兩個,免得她覺得手冷,腿冷。


    剛習了一篇,門外便有人掀了簾子進來。


    “少爺,馬車已經準備好了。燕嬤嬤差人來問,何時起程。”正是朱紅。


    傅靜琪恍然了下,將手中的狼毫筆放在一旁,將袖子放下,才站起身來。


    “今日的雪勢不大,該是去了。”


    原是和姨母約好,要去那西山的桑園看上一看的。


    “這就走吧。”


    朱紅手裏捧著一件白狐毛的鬥篷,垂首立在一旁。


    見傅靜琪出門,忙湊過去,給她將係帶係好,又將帽子戴好。


    “外麵下了雪,地上有些濕滑,少爺還是換一雙靴子吧。”


    不等傅靜琪做聲,早已經把一雙厚底的鹿皮靴捧到麵前。


    傅靜琪抬腳,鞋子被褪下,而後腳底一暖。


    她挑了挑眉,這靴子裏暖的很,像是早就放在一旁暖著的。


    若說朱紅銀紅這對姊妹和青竹紅杏的區別,大概是更加細致。


    銀紅還從屋裏捧了個加好了炭的手爐來,已經套了個錦緞的套子,免得燙手。


    朱紅一手撐傘,一手扶著她,嘴上道著小心。


    傅靜琪在這兩個丫鬟的攙扶下出門,差點兒覺得自己不會走路了。


    馬車上,莫夫人穿著件朱紅色的豎領長襖,下著了件太平象紋的織金馬麵,外罩則是件靛青色的披風。


    傅靜琪進來時,她正把玩著披風扣子上的流蘇。


    “還是這件鬥篷襯你。”


    傅靜琪穿著件錦緞的袍子,那白狐的鬥篷顏色純白,不見一根雜毛,連同帽子是一件,很是好看。她本就生的白白嫩嫩的,小臉兒帶著紅暈,裹在毛絨絨的鬥篷裏,更是可愛非凡。


    莫夫人朝她招了招手,讓她坐過來。


    傅靜琪喊了聲娘,便湊了過去。


    莫夫人給她把帽子接下來,又摸了摸她的小手。


    傅靜琪舉起手中的暖爐,笑嘻嘻的說:“娘,有暖爐,手不冷。”


    莫夫人嗔道:“你說不冷就不冷了?等凍壞了,便知道冷了。江南的冷啊,可不尋常。”


    冷嗎?傅靜琪倒是不曾覺得。


    雖說是下了雪,可天氣倒是一點兒都不冷。沒見著地麵上那些雪,剛落下,便化的一點兒都不剩了。隻有枝頭樹梢,能夠看到一星半點的。


    那紅色的梅花染了雪,真是好看的緊。


    傅靜琪想,她該鋪一張畫紙,畫上幾筆的。


    這是她在江南的第一個冬日,總該留下些什麽。


    對京城的人來說,江南是不會有雪日的。傅靜琪也是後來才明白,隻有海邊那些小島,是真正的四季如春,從不曾有冬日降臨。


    而江南,雖有冬季,倒也不算寒涼。


    不然,你看那大街上的妙齡女子,還是穿著薄襖薄裙,隻在外麵罩了件披風或是鬥篷。而在京城,若是襖子裏不續上棉花蠶絲,冬季裏根本熬不過去。


    就在傅靜琪和莫夫人說話間,馬車已經行動起來,朝著城外駛去。


    街市上的景象因這雪日,多了一絲淺薄的涼意,卻更有美感。


    江南之地,不管何時都是美的。


    “我們百裏家從養蠶,喂蠶,剝繭,繅絲,織布,繡花,都是由簽了契子的熟手來準備。這其中,繡娘們的作用並不是最大的。江南地區有多種的繡花手藝,要找個熟悉這方麵手藝的好繡工,並不算難。難得是織布的好手,否則要讓一個新人上手,織出的布匹稀疏緊密都無法把握。”


    傅靜琪接口道:“便如同織金錦,我聽陳掌櫃說,稍微一個處置不好,一匹布就廢了。”


    “織金啊,這裏麵的學問可大著。”莫夫人掀開車簾,招手換來隨車的青釉:“去給少爺買一碗湯團來。”


    一聽又要吃,傅靜琪的臉立即耷拉下來,悶悶不樂。


    “小調皮,不愛吃東西可不成。”莫夫人有些懷念道:“塵兒一直很喜歡這家的湯團,他喜愛桂花。這家的湯團裏麵包著的是黑芝麻餡兒,不甜不膩,碗中撒了一勺糖桂花,他最愛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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