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的光線再給一點,攝像機往左邊挪一點……”


    巴黎郊外,周庭雨正跟其他人一起幫模特試鏡。


    似乎是為了歡迎這些海外來客,今天的太陽格外熱烈,站在日頭下麵來來去去,沒一會兒就能出滿身的熱汗。


    “庭雨!庭雨!”


    薑子盈在遠處的樹蔭下叫她,“過來一下。”


    周庭雨點點頭,繞過道具組的馬車朝她走過去,樹蔭下又是另外一個天地,燥熱的皮膚瞬間感到陣陣清涼,像是吹到空調扇。


    “辛苦了,喝點水。”


    薑子盈把桌上的礦泉水遞給她,指指麵前的筆記本電腦,“你來看看這組照片,張導剛發給我的。”


    “嗯,我看一下。”


    周庭雨站在她身旁,因為角度和光線問題看不大清楚,索性彎下腰和薑子盈往同個視平線湊。


    這個短片故事大綱是在戰亂年代,一個不得誌的珠寶匠和出身名門的軍官小姐偶然邂逅並且一見鍾情,共度過一段美好時光,卻因內亂不得不各奔東西,臨走時軍官小姐送給珠寶匠一個檀木盒,裏麵是塊鑲有兩人合照的懷表。


    軍官小姐隨父親北上去了前線,珠寶匠則帶著自己的作品四處遊離,漸漸小有名氣,後來,兩人為種種原因失去聯係。即便很多人都在猜測那名軍官小姐是否早已死在異鄉或是嫁為人婦,珠寶匠仍為著心中的愛人堅守孤獨,戰亂平複後他迴到故土開了一個小小的珠寶店,相信總有一天思念會帶迴他所深愛的人。


    多年後一個微風和煦的午後,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奶奶在櫥窗外駐足,視線停留在那個已經朽舊的首飾盒上。


    它被放置在柔軟的天鵝絨之中,所有的客人都能第一眼看見它,那開啟得盒蓋上斜掛著一塊已經停擺的老式懷表,而在盒子正中,則擺著一串璀璨奪目的珍珠項鏈。


    標簽上用熟悉的字跡寫著:即使鍾表停止走動,時間靜止不前,即使青春已經衰老,迴憶失去顏色,我對你的愛和思念永不停歇。


    老人渾濁的雙眼久久凝視著懷表中的黑白合照,有關於過去的美好迴憶,那些熱戀中的片段潮水般撲麵而來,她的眼淚緩緩流淌下來……


    照片上,三對模特分別飾演主角們的少年時代,中年時代和老年時代,在穿著和裝束上都有很大區別。照片初期嚐試兩種色調,一組以灰色調為主,有種懷舊感在裏麵,一組則相對鮮豔,重點表現愛情的熱烈,象征時間或許會腐朽,愛卻永不會停止。


    周庭雨彎下腰來的時候,薑子盈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是很自然的那種體香,盤起的發髻上幾縷發絲落下來蹭過耳邊,令她不由自主得轉過臉。


    對方的注意力在照片上,並未發覺自己在偷看。她的皮膚白皙,但並非那種病態的白,色調看上去很舒服,很健康。因為剛剛在太陽下炙烤的關係,周庭雨脖頸上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薑子盈看到那滴剔透的水珠從她的下巴順著頸子慢慢滑動,描摹著她優雅的頸部曲線,似是一種無聲的暗示。


    “這幾個模特形象不錯,但是那個男孩子目光要再溫柔一點,重點體現出珠寶匠的深情,而不是桀驁。”


    發表完意見沒收到迴複,周庭雨探尋性得看向薑子盈,“幹嘛不說話,怎麽了?”


    “哦,沒事。”


    薑子盈拿過毛巾,“你出了很多汗。”


    “謝謝,我自己來就好。”


    “故事很不錯,我很喜歡。雖然講出來有點自誇,但我還是想說,這個和珠寶有關的故事把我感動了。為了愛情等待一生,即便時間腐朽,青春老去,思念依舊不會停止,很難能可貴。你覺得在現實裏,會有人為了另外一個人等一輩子,愛一輩子嗎?”


    “或許想要和同一個人過一輩子很難,但這個世界上總會有你想要跟他過一輩子的人。”周庭雨微笑,“這樣一個故事,也算是為了在這個速食愛情的時代裏喚醒人們心中的美好期待吧。”


    “那你……”


    “好了好了,收工了收工了,大家先去吃飯,下午繼續!”


    張導做主結束了上午的工作,薑子盈看看時間剛好,合上電腦站起來,“我們先去吃飯,順便休息一下,這個話題有空再繼續談。”


    “嗯,我去拿包。”


    周庭雨剛轉過身,恰好攝影師扛著相機架從側麵走過,她後退兩步躲開,腳下沒注意踩在一塊石頭上,整個人便失去了平衡。


    “當心!”


    薑子盈見狀急忙上前,在握住周庭雨手的同時自然而然的把她帶入懷中,哪知周庭雨突然發力甩開且推了她一把,毫無準備之下反倒是薑子盈險些跌倒。


    “啊,抱歉!”


    人家好心扶自己,自己卻因反應過度差點把她推倒,不是恩將仇報嘛,周庭雨怔了兩秒迴過神,內疚得解釋,“對不起,嗯……我是條件反射……我……不是很習慣跟別人靠太近……你有沒有磕到哪裏?”


    “沒關係,不礙事的。”薑子盈很大度得搖搖頭,“我知道了,你快去收拾自己的東西,我在這裏等你。”


    “嗯。”


    把超薄本合上塞進包裏,薑子盈戴上墨鏡,光明正大觀摩周庭雨離開的背影。周庭雨的反應無論怎麽解釋,都太奇怪了,又不是未涉情愛的小女生,既然談過戀愛,自然會跟男朋友有過很多親密接觸,怎麽會排斥得這麽厲害,再說自己做為一個女人味十足的女人,單從表麵上也看不出屬性,女人之間的相處又本來就比較曖昧比較親密,拉拉手挽挽胳膊很正常,何至於反應那麽大。


    不是她有過類似的經曆,就是她對女人……有反應。


    沒有任何緣由的,薑子盈直覺是後者,並對這直覺有很大把握,說不出為什麽會覺得周庭雨跟自己是同一類人,隻是從見到周庭雨的第一眼開始,薑子盈就覺得這個女人是特別的,接觸之後,更是覺得周庭雨的很多觀點和想法跟自己不謀而合,這種默契感令薑子盈分外欣喜。


    周庭雨身上就是有讓人想要靠近的魔力,讓你情不自禁不停接近她,喜歡她,甚至為了這喜歡想要隻為自己所用。冥冥中自有注定,或許這個女人,正是自己一直想要尋找的緣分,否則怎麽會數十人中唯獨是她撿到了自己的絲巾?


    手指摸了摸脖子上的絲巾,薑子盈歎了口氣,隻是這個“緣分”不知是反應遲鈍還是根本沒把自己的事記在心上,她戴著這條絲巾在周庭雨眼皮底下轉來轉去好幾迴,對方愣是沒想起她們在電梯口初遇的事。


    沒關係,反正來日方長,慢慢引導。


    想到這裏她的心情驟然好轉,堪比頭頂的燦爛日光,天氣預報說最近有陰雨天氣,最好趕快來場大雨,這樣她就有借口丟下工作跟周庭雨單獨相處了。


    製作組租住的酒店靠近市中心,離這裏還有很大一段距離。午飯最普通的簡餐,大家隨意填飽肚子,便各自找了地方小憩。


    周庭雨起初以為這種粗糙的午飯生活優越的薑子盈會難以下咽,倒見她神態自若,非常自然。


    “這麽看我幹什麽,怎麽,以為我會因為飯太難吃,直接把它丟掉?”薑子盈揚起眉,“有條件應該讓自己享受那是一種權利,但是到需要吃苦忍耐的時候,我也並非吃不下。當初為了參與一場比賽,我跟父母鬧了矛盾,執意要來法國,就自己偷偷跑了,後來為了節省開支堅持到比賽結束,在國外足足啃了一個月的麵包,可比這難吃多了!你知道嗎,那一年,我隻有十七歲。”


    周庭雨肅然起敬,十七歲,十七歲的時候薑子盈已經獨自闖蕩法國,自己呢,自己跟韓靈曦那會兒才剛剛小學畢業,估計那家夥還正因為天天闖禍挨罰呢。


    想到小時候韓靈曦那張滿臉不屑又非常不爽你的高冷傲表情,周庭雨居然忍不住笑出聲了。


    “庭雨,你是……在笑我?”


    擔心薑子盈誤會,周庭雨馬上掩著嘴角解釋,“抱歉,我不是在笑你,隻是因為你說得這些話,忽然聯想到些有意思的事情來。”


    “是嗎,”薑子盈馬上來了興趣,“什麽有意思的事情,介意分享一下嗎?”


    “就是曾經有個小孩,因為不滿作業總要家長簽字,在她老媽要交給領導批閱的文件上,簽了一整頁自己的大名。”


    薑子盈也忍俊不禁,“小小年紀,報複心倒是挺強的。這個小孩是你嗎?”


    “不是,一個朋友。”周庭雨站起身伸展一下手臂,轉移了話題:“我想到那邊去看一看,你慢慢吃。”


    薑子盈不免失望,但又無可奈何,每次談到跟周庭雨有關的話題,周庭雨總是三言兩語簡短帶過,看來要想參與她的過去,讓她對自己敞開心扉,還需要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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